第十三回 巧获明珠芳心思侠举 急追葬汉匹马到荒山(2)
雷敬春又说:“这东西只要被官人一查出来,便是灭门的大祸,所以杨豹不敢再拿出来了,同时他爷爷似乎知道他得来些意外之财。因为杨老头儿年轻时也是久走江湖,看得出来他孙子的神色可疑,所以就怕受他连累,将他驱逐出了家门。
杨豹那时手中有些庄票和珍珠,并没有现钱,他无法,只得到了天津,将两颗珍珠卖给了一家玉器局。他置了行李便南下寻仇。路上结一交一 了几个江湖朋友。那时我正在沧州给人家护院,我们便相遇了,他便把手中几十颗珍珠的事对我说了,并求我帮助他到一江一 西去,为他的父母报仇。我便答应他了,并带了他到了吴桥县,见著那里的华大纲,杨豹又将珍珠卖给华大纲两颗。
华大纲派了两个人做他的助手,我们一共四个人,就由吴桥南下。
杨豹因恐他自己做的这些事连累他的家中,所以绝不肯在外露出他的真名字,因此江湖上只晓得他叫单刀杨小太岁.但是也不知其么人给传出了风声,江湖人多半已晓得他身边怀有四十多颗稀世珍宝,便都要打劫他。
第一次是在徐州,遇著花豹子于彪,带著五六个人拦截我们,一交一 手不几合,杨豹就将于彪杀死。
第二次是在淮北固镇,遇著凤一陽一府的谭二负外,他带著二十个人拦截,但也不是我们四个人的对手,杨豹又杀死了谭二员外。
由固镇南下,在六安县境,又过著颖州著名镖头猛张飞鲁二带看五六十人向我们拦劫,吴桥华大纲所派帮助我们的那两个人,全都丧了一性一命,我的臂上也受了伤,但杨豹猛绝伦,结果他是杀死了鲁二,将我救走……”
雷敬春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气,旁边孙正礼却赞道:“好杨豹,是个英雄。”
秀莲听了杨豹所遇的这些事,她心中也很觉得紧张,同时明白了杨家被害的原因,刚待发问就听雷敬春又接著说:“我在霍山县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伤愈后又往南走,直到一江一 西吉安府,到了那里一打听,那里的知府大人是宁大人,却不是害死杨豹父母的仇人。
杨豹的仇人名叫贺颂,早于二年前迁官一江一 苏去了。我又随著杨豹往一江一 苏去,路过大胜关又遇见静玄禅师的大弟子一江一 边虎箫崇友和镇一江一 的镖头唐如璧,也要抢夺杨豹的珠宝。
杨豹与箫崇友争斗两日,才将箫崇友杀伤。我们又兼程北上,后来一打听,他那仇人贺烦也没在一江一 苏,杨豹无法,只得又带著我到河南来。因为贺颂是河南人,可不知他住在哪一县,各处去打听也没有下落。
杨豹就住在开封张玉瑾的镖店里,可是开封是个大地方,杨豹在那里不容易隐身,又换了几个地方。今年紫毛虎张庆在此夺了镖店,因张庆是华大纲的徒弟,与我早就相识,所以就把我们邀请前来。
可是杨豹虽然住在这里,但他因身负重案,不敢出门,甚么事都要由我,还有两三个人打听出来报告他。直到现在快三年了,贺须仍然没有下落。杨豹父母的大仇还是报不了,不想北京他的家里却又遭害了。”
雷敬春说了这些话,似乎疲乏了,同时又似为他朋友的事发愁,就不住唉声叹气。
旁边俞秀莲就说:“现在听你一说,我才明白那杨老头是为甚么死的。杨豹在两年前杀死过凤一陽一谭二负外,这回一定是那谭起、谭飞兄弟二人要为他父亲报仇。”
郁天杰在旁感叹道:“杨豹未寻著他的仇人,人家反倒寻到他家把仇报了,这种江湖上的冤冤相报,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雷敬春却发了半天怔,他赶紧问:“俞姑娘,你怎么知道杀死杨老头儿抢走杨大姑娘的人是那谭家兄弟呢?”
秀莲冷笑说:“原来你都不知道?”
雷敬春叹说:“我哪里知道!杨豹离家后,已将三载,他在外面奔波,但他时时关念家中。去年他写了一封信,叫我送到他家里去,我就到了北京,在永定门外找著他家,见了他的爷爷。可是那杨老头的脾气极为古怪,一见我是替他孙子送信,他就把信扯碎了,把我也骂走。
我就回来见了杨豹,一说,杨豹也十分难过,但他仍然不放心家中,就叫我到北京去住,一半替他打听那贺颂的下落,一半照顾他的家眷。可是我虽又往北去了,我却不敢在北京居住。
我就住在涿州刘七太岁之处,时常暗暗到北京去看看他们,见那老头儿带著两个孙女卖花度日,也过得很好。
不料中秋节后两日我在涿州忽然得了信息,说是杨家出了变故,我那时惊极了,赶紧到了北京一打听,才知道是中秋节的那天早晨有几个强盗到杨家,将老头儿杀死,把大姑娘抢去,多亏有俞姑娘见义勇为,才把老头儿葬埋,把杨小姑娘安置在德宅,其余的事我可都不知道了。
当日我赶紧骑马南来给杨豹送信,在路上又遇著几个朋友,难免有些耽误。那天在邯郸城内,忽然遇见了俞姑娘,本来我没见过俞姑娘之面,可是因见俞姑娘的马上带著双刀,我就有点生疑,遂冒叫了一声,果然俞姑娘就一回头,可是我还不敢过去招呼。后来我就赶路南来,大概是我的马走得慢,今天下午才来到这里。
到了镖店,就见张庆负了伤,杨豹却出去与姑娘比武去了。我当时慌极了,赶紧又骑马跑到曹一操一坟前,把杨豹叫开,详细告诉了他家里的事,杨豹立刻就哭了。因感念俞姑娘对他家的大恩,他宁可认输,也不敢再和姑娘比武。
他本想向姑娘再问问他家中的事,但又不愿意叫姑如知道他就是杨姑娘之兄,所以他回到镖店,就骑上马往北京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嘱咐张庆在三天之内一交一 还镖店,并一交一 给我这四颗珍珠,叫我给俞姑娘,却不可说出他就是单刀小太岁杨豹。现在姑娘逼一得我没有法子了,我才把杨豹这些事通盘告诉你。”
秀莲听完了雷敬春这些话,心中只是沉思。孙正礼却哑著嗓音说:“杨豹这小子不报我们的恩,倒要跟我们比武。他弄来这四颗珠子给师妹,他一娘一的,这不是报恩,这简直是栽赃!这几颗鸟珠子,害了我德五哥,还要害师妹,师妹快还给他!”
旁边郁天杰也劝秀莲说:“这珠子是大内所失之物,咱们千万不可收留!”
雷敬春却急得头上出汗,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千万不要错会了意,杨豹他实在是一番好意。他觉得俞姑娘对他家的大恩,他无法报答,才这样办。他的珠子共有四十九颗,只卖了四颗,其余的全都没动,他永远随身带著。
若不是姑娘对他家有那样的深恩,无论是其么人,一颗他也不肯给呀!现在那宫中失宝的案子早就没有人提了,姑娘收下不要紧!”
秀莲想了半晌,便将四颗珍珠收藏在怀内,旁边郁天杰却不住吃惊,孙正礼对于这件事,他可不佩服秀莲了,不由暗暗的撤嘴。
秀莲却正颜厉色地说:“珠子我收下了,将来你若见著杨豹,无论如何不准叫他把珠子动用,并说我还想跟他见一面,有许多话要说。我同这孙大哥此番南下,也是为他家的事情。因为我们已侦查明白了,杀害那杨老头的就是凤一陽一谭家兄弟和冒宝昆、花槍冯隆等人。那杨大姑娘碓是叫花槍冯隆给抢走,听说是送到张玉瑾那里去了,所以我们才来寻她。现在杨豹他若是到北京去,也是一点事情办不了,不如你乘著他才走了不远赶紧去追他,叫他回来。我们愿意帮助他到开封去救他的妹妹。”
雷敬春一听这话,他立刻吃惊,赶紧说:“怎么?杨大姑娘是叫冯隆抢走了,送到张玉瑾那里去了?这我可得赶紧把杨豹给追回来。现在他走了不远,顶多这就到了马头镇。”
孙正礼说:“对,你快把他追回来。你告诉他,他回来不用干别的,只去救他妹妹好了,那花槍冯隆由我姓孙的对付!”
秀莲也说:“快点把杨豹找回来,叫他先来见我。”
雷敬春连连答应,拱手向秀莲等三人作别,他就急匆匆地出屋去了,郁天杰出去跟看他开门。
少时郁天杰进到屋里,就向秀莲说:“姑娘不该收下他这四颗珍珠。这东西在手里是个祸害,叫江湖人知道,一定要暗算你;若叫官人查出,那立刻就能翻大案。”
孙正礼也说:“师妹,你在江湖上行走,又不用怎么打扮,可要这珠子干甚?出了祸,你连北京也不能回去了!”
秀莲却微微冷笑,说:“孙大哥跟三哥你们都不要管,等雷敬春把杨豹找回来,我准把他手中所有的珍珠全数要过来。”
孙正礼和郁天杰听了姑娘这话,齐都不禁面上变色,尤其孙正礼,他筒直看不起俞秀莲了,就说:“好师妹,你就等著杨豹要珠子吧,明天我一个人到开封斗冯隆、张玉瑾去!”
郁天杰怕他跟秀莲争吵起来,就赶紧用话岔开,向孙正礼说:“孙大哥你还吃饭不吃了?”孙正礼摇摇头说:“不吃了!气也气跑了!”
此时秀莲忽然瞪起眼来,向孙正礼说:“孙大哥,你是跟谁生气了?”
孙正礼翻看大眼睛说:“师妹,我没跟你生气就完了!”
旁边郁天杰不由笑了。又见秀莲微叹了一声,她就说:“你们别以为我是贪上了这几十颗珍珠,我要这件东西却是别有用意……”说到这里,他觉得孙正礼是个浑人,自己不喜欢对他细讲,遂说:“将来到了北京,你们就知道了!”
孙正礼也不明白秀莲话中的深意,他生著气坐了一会,便回到郁天杰给他预备的那间屋里睡觉去了。
少时,郁天杰的妻子进屋来把杯盘收拾去,秀莲又同郁天杰谈了半天话。秀莲就说:“杨豹既然走了,那张庆身上受了伤,他决不敢不将镖店一交一 还。郁三哥等到后天将镖店收回,就凡事忍耐,不要与人再争气才好。”
郁天杰连说:“把那房子收回来,我也不保镖了。这回我为紫毛虎所欺,名头都已丧尽,而且手脚都成了残废,我还保甚么镖?我想将来把那些家具和马匹出卖了,作为本钱,我就开个客栈,比保镖还能赚钱呢!”
秀莲点头说:“那也很好!”少时郁天杰回屋睡觉去了。
这里俞秀莲把屋门关闭上,就取出那四颗珍珠在灯下细观看。珠光莹莹圆洁可一爱一,难得的是四颗珠子全都一样大小。
这种东西著到旁的女子手里,一定要一爱一不释手,想著怎样作装饰品,但秀莲见此,丝毫不想据为己有,却产生一种强烈的想念,因暗叹道:这珠子不知杨豹是如何得来的?德啸峰为此被黄骥北和那张总管陷害,几乎将身家一性一命断送,远发了一趟新疆,现在虽然全家一团一 聚了,可是就因这些珠子尚无下落,恐怕旧案重翻,以致他日夜寝食不安。
回想自己从宣化出来,那时是孑然一身,无所适从,因为在延庆神槍杨健堂之处遇著德啸峰,德啸峰便将自己延请到北京,住在他的家中,三年以来,有如一日。
他夫妇永远对自己是恭敬诚恳。自己虽屡惹祸,并有时犯脾气,但他们夫妇从无怨言。总是关切而且尊敬。至于银钱财物更不知用了他家多少,无论自己想起甚么事情来,只要叫仆妇传过话去,他们夫妇立刻就给办到,并且有时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周到。
人家对我这样的深恩厚义,我究竟用其么方法报答呀……
想到这里,秀莲姑娘不禁落了几滴比珍珠还光洁、还宝贵的感激之泪。又想:江湖上的人,报仇者最多,报恩者极少。我俞秀莲宁可舍去张玉瑾及何三虎等的冤仇不报,也应拚出一性一命去报德啸峰夫妇的厚恩。
因提想,此项珍珠共有四十九颗,天津玉器局的两颗,吴桥华大纲的两颗都因案发,被官方起去了,连同我这里的四颗,总共八颗已有了下洛。其余的四十一颗,都在杨豹的手中。明天若是雷敬春将杨豹找回来,我就向他说明此事,从他手中将所有珍珠全都要回来。
然后就叫杨豹自寻他的胞妹,我却轻身回到北京,设法深夜到宫中去,将珍珠全数呈还,那时不但盗案消除,德啸峰的三载沉冤也就全都昭雪了。想到这里,秀莲就觉得胸头沸滚一热血,认为此事比甚么事全都重要。当日思索了半夜,方才熄灯睡眠。
到了次日,专等待言敬春将杨豹找日来。孙正礼却十分闷闷,沉著一张铁锅似的黑脸,不大一爱一跟郁天杰、俞秀莲二人说话,在院里练了一回刀,他就提著刀出柴扉去了。
郁天杰瘤著一条腿,急急忙忙地追出,问道:“孙大哥你要干甚么去?”
孙正礼回过头来说:“我吃饭去!”
郁天杰问说:“你为其么不在家里吃?”
孙正礼笑了笑,说:“家里的饭不好,我去到酒馆里喝点酒吃点肉。”
郁天杰似乎不信他的话,又赶紧近前两步,问说:“你喝酒去,可干其么拿著这口明晃晃的刀呀?”
孙正礼说:“我拿著刀你也不放心?倘若走到北关,遇见紫毛虎那些人,他们再跟我打架可怎么办?手里没有家伙不得吃亏吗?你放心,我决不能给你惹祸就完了。”
郁天杰点头说:“那么孙大哥你就去吧,可千万快点回来。”
孙正礼笑了一笑,提著钢刀就走了。郁天杰回到家里。少时用毕午饭,不但那雷敬春没有把杨豹追回来,连孙正礼也不见回来,秀莲和郁天杰全都十分不放心。
待了半天,忽然孙正礼由外西跑了进来,手提著钢刀,气得脸上黑中透紫,他不等进屋。就大声嚷嚷著:“紫毛虎那群王八蛋,他们一声不言语全都跑了。镖店里的东西,他们甚么也没给留下,全都给拐跑了!”
秀莲赶紧把他叫到屋里,问他详细情形。旁边郁天杰急得都流一出泪来。
孙正礼就嚷著说:“刚才我去喝酒,从镖店门口过,就见大铁门关得更严,我心里说,那一群工八蛋都死净了?我问了问旁边的人,都说里头没人啦。我就气极了,跳进墙去一看,他一娘一的,其么东西都光了,连窗户屋门都给摘去了。墙上还写著几个字,写著我孙正礼的名字,你们快看看去吧!”
郁天杰跺脚长叹说:“那镖店的东西多半是我父亲留下的,只那几匹马几辆车,我置的时候就用了一千多两银子,想不到如今一下全都完了。”说时不住擦眼泪。
秀莲气得粉面发紫,她就说:“郁三哥,咱们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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