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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故人相见酒店慨倾杯 恶盗威擒深宵惊逼使(3)

当日俞秀莲就在店房里歇了一天,身一体觉得十分舒服,两一腿的疼痛也好些了,就决定明晨起身赶路到开封去。又想:“那杨大姑娘不知现在是否在开封,如若她是个烈一性一的女子,恐怕早已死了;她若是个软弱的女子,恐怕救她是很难。”

到了晚饭后,屋中点了灯,店房的各房屋里都住满了人,各省的人说著话,声音十分杂乱。

可是到了二更以后,各房屋里便都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来那些旅客全都奔波了一天,此时都疲倦得沉沉睡去了。

秀莲起身把门掩好,便脱一去了外衣,要安安适适地去睡眠,以备明天赶路。她手摸一到小榇衣,便触到几颗圆溜溜的小东西。她想起杨豹手中的珍珠和德啸峰日日担忧,恐怕重翻的巨案,更想到将来自己非得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不可。

想了一会,便熄灯就寝。双剑虽放在枕畔,但她安静地躺卧,过了些时,便觉得两一腿舒适,沉沉地睡去。

在这河畔镇市上的小店房里,此时各屋里已都没有灯光,寒风挟著沙子,打得窗纸乱响。天气真是冷,更声颤了两三下就停止了。

秀莲今晚也特别睡得沉,似乎连梦都没有甚么。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听得窗外咕咚,咕咚,当啷……几声惊人的巨响,秀莲立刻惊醒,赶紧由枕畔抄剑,起身蹲在炕上,精神很紧张地向外去听。

只听外面哼哼嗳哟地又是喘气,又是呻一吟,并不像是一个人的声音。这时各屋里的各人也都惊醒了,有的在屋里叫道:“有贼啦!”

少时,四五个店伙都拿著灯笼到院中照著来看。

秀莲也把宝剑收下,穿上外衣,下炕开了屋门,就见院中杂乱的围著二三十个客人和店伙,秀莲也出屋近前去看。

就见院中地下躺著两个短衣的汉子,身旁全扔著钢刀,籍著灯笼里射一出的光,看得非常清楚,其中一个就是白天询问秀莲那匹马的那个黑胖的镖头;另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岁,身一体非常结实。

秀莲就晓得这二人都是为杀害自己来的,最奇怪的是两个贼人的身上都没有受伤流血,可是手脚都不能动弹了,并且都呻一吟著,像是极痛苦的样子。

秀莲一见这种情形,不由身上出了许多冷汗,她并不是怕这两个谋害地的人,却是想,奇怪!是甚么人在暗中保护著我了?

这时旁边的客人全都气愤起来,向地下躺著的两个人乱踢乱踹,骂道:“哈,你们这个贼,好大胆子,来偷东西还带著刀。你们要杀谁呀?”

又有人说:“店家快找绳子来,把两个人捆起来一交一 官去。”

那几个店家却连连摆手说:“请位客官老爷们别生气,这两个不是贼,这个是本镇的平安镖行的一胡一 大爷,这位是修武县父子镖行的猛虎常七,常常保著镖到我们这里来。”

旁边的客人有的也认得猛虎常七,就著灯光细看,可不是他,问说:“常小镖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此时地下躺著的这个人,经过一番乱踢乱踹之后,他们反倒身一体能够活动一点了。那猛虎常七坐在地下,他气忿忿地说:“请位江湖上常见面的老朋友,你们别疑惑我是贼,我们常家父子在河南走镖三四十年了,也有点名声,我在修武县有房有地有买卖,我能够跑到你们这小店里来作贼?我倒早给你们捉贼来了!!”

此时还在地下躺著的那个姓一胡一 的,就大叫道:“你们这店里就住著贼了,住著个女贼!”姓一胡一 的说著这话,旁边的人就都扭头来看秀莲。

秀莲真气极了,她掀一开两个人闯过去,握著两只拳头,气忿地问:“你说谁是女贼?这店里只住著我这一个女客,你是说我么?你有其么证据敢说我是贼?”

说时,就以她脚下的莲钩,向姓一胡一 的头上踢了两下。才只两下,那姓一胡一 的就惨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吓得店家赶紧上前来劝秀莲,说:“姑娘,你别弄出人命来。”

秀莲跺脚愤恨地说:“你们店家护庇著贼人,你们一定跟贼人是一伙,我去叫来官人打官司,倒看看谁是贼?”说著就往店房外走去。

旁边的客人也上前劝阻秀莲,就说:“姑娘何必跟他们生气,他们这两人从房上摔下来,手里都拿著刀,不是贼是甚么?他们倒诬赖姑娘,谁也不能信他们的话呀!”

这时猛虎常七坐在地下,转过头来,他向秀莲冷笑著说:“俞秀莲你何必如此,你虽不是贼,可是前天在太行山杀死了六个人,伤了十四个,都是你干的不是?

咱们江湖人强者生弱者死,犯不上动官,现在我对大家说实话,我今晚是报仇来了。

俞秀莲在修武县伤了我们的人,那时我没在家。第一天我回去,我父亲坐山雕常伯杰就派我跟下她,来杀她。我追到这里才把她赶上,请了我这一胡一 大哥帮忙,今晚才来下手要她的一性一命。

可是我们没提防她暗中有人帮助,我们吃了亏。我们知道是受了点一穴一法,活该认命,这回算是我们输给姓俞的了,将来咱们算账!你报官干其么?报了官顶多叫我们兄弟拉两个月的枷,可是你就枉称铁翅鹏的女儿了。”

他这些话一说,旁边的一些久在外面行走的客商们方才明白,原来这回事。但同时的目光都聚集在秀莲的身上,因为秀莲在北京的大名,尤其是她两三年前杀死过河南的恶霸吞鱼舟之事,谁不知道呀。

此时秀莲便也冷笑了一声,说:“好吧,只要这回你们认输了就行,以后有甚么方法,尽管使去,我俞秀莲决不怕你们!”

说毕话,便直头回到屋里,“吧”的把门关上了。

院中又吵嚷了半天,后来大概由店家把那猛虎常七和姓一胡一 的镖头搀走了,院中才消散了灯光、人声,是各屋里的客人都睡不看觉了,彼此纷纷谈论著。

秀莲又掩被躺在炕上,她并非思虑将来追猛虎常七是如何复仇,却惊讶地想:是谁在暗中帮助我?此人会使点一穴一法,武艺想比我还高强。可是听说天下会点一穴一法之人,寥寥无几,只有当涂县的静玄老和尚,但他决不能帮助我。他那些徒弟,如陈凤钧之流,又都不会点一穴一法,莫非是一江一 南鹤吗?

可是也没听说一江一 南鹤老侠他长于点一穴一法。思索了半天,始终情不出刚才在暗中帮助自己的这个人是谁。又想:现在可是人都晓得我命秀莲是住在这里了,明天说不定有人在暗中要去给张玉瑾送信。

张玉瑾若闻风远飏倒不要紧,可是若叫花槍冯隆再把杨大姑娘拐到别处,那就未免显得自己太无用了,于是就决定明天一清早就起身往开封去。少时她又睡去,但睡得却没有刚才那样沉了。

次日,天色还未明亮,她就醒来,收东好了就叫店家。店家赶紧过屋来问说:“俞姑娘,你这样就要走吗?天色可还太早!”

秀莲说:“我还到开封去,有要紧的事,你快给我打脸水来。”

店家答应了一声,出屋去了。

这时,院中的雄鸡已喔喔的唱了起来,外面也不知是残月还是朝霞,照得纸窗发白,少时店家就送来脸水。

秀莲问:“昨晚的事怎么样了?”说话时带著冷笑。

店家悄声说:“没有甚么的,后来他们镖行里来了人,把两个人抬走了。那姓一胡一 的是本地恶霸,外号叫一胡一 撞头,那猛虎常七也是江湖上的恶人,他跟各地强盗都有来往,他的镖车强盗们都不打劫。

姑娘你既然把他们得罪了,就赶紧离开河南去才好,要不然走在哪儿,他们也能够追了下去。”

秀莲却摇头冷笑,并不说其么。她一面叫店家去备饭,一面匆匆地梳洗过了,然后付了店钱,拿著行李和双剑到院中,放在马上,牵马出了店门,就往东走去。

走了不远,就见路南有一家小小的镖行,字号就是“平安”,双门紧闭著,大概昨晚受了点一穴一法的那个人,此时身一体未必还能转动。

两旁的许多店房已都把门开了半扇,有些商人背著包里起早赶路。秀莲忽见一家门前放著一辆轿车,骡子还没套一上,可是这辆车却十分的眼熟。

秀莲起先是惊讶,暗想,昨天在黄河北岸我不是看见这辆车了吗?车上坐著一个道士,现在怎么他又回到南岸来了?这辆车怎么来回的走,到底是往哪过去呢?可是后来一想:在各地跑趟子的车,都是这旧蓝布围子,满车轮的泥土,这也许不是我昨天看见的那辆车。当下便车马走去,并不太介意。

出了镇市,她便上了马,虽觉得两一腿还有些微痛,但因急于赶路往开封去,就顾不得一切,策马紧紧前行。

满地败叶枯草都沾著一层严霜,寒风在路旁枯枝请箫的响。蚌壳色的天空,嵌著一痕无光的眉月,东方松林之上已前出紫色的朝晖,晓寒刺骨。这匹胭脂马匹上驮著青衣女侠,哒哒地踏著行人稀少的大道,往东南方向去走。

行到正午,就到了中牟县,她找了饭铺用毕午舨依然往下走去。此时大道上的行人车马往来纷纭,原来是距离省城已近了。

秀莲心中就暗暗盘算,少时到了开封,应当用怎样的方法才能将花槍冯隆捉住,问出那杨大姑娘的下落。她在路上因看出有人很注意她,便向一辆货车上的这个年老的商人攀谈。

她看见货车上堆著许多大油篓,她就问说:“老大爷,你这些篓里都是香油吗?”

那老商人街著根长杆烟袋,摇头说:“不是,这里都是烧酒,运到省城里去卖。姑娘你也是到省里去吗?”

秀莲点头说:“对了,我是到省里看个姐姐去,那姐姐嫁的是在省里开镖行的。”

老商人一听,脸色就更显出惊讶,他问说:“在省里开镖行的,姓甚么?”

秀莲说:“姓张。”

那老商人立刻问道:“不是张玉瑾吗?”

秀莲摇头说:“不是张玉瑾,多半是在张玉瑾手下的。我也不大明白,镖行的字号我也记不清。老大爷,你可知道那张玉瑾的镖行,是在城里还是在城外?”

那老商人似乎不大愿意回答,吸了几口烟才说:“城里城外都有张玉瑾的玉兴镖局,城里东门内是他家,挂著个牌子,可是没有镖头,镖头都在南门外住著。”往下再不说了。

可是秀莲已打听够了,当时道了声谢,便催马东去。此时不过下午三四点钟,俞秀莲策马紧行。

到了傍晚时,在霞光掩映下,便到了开封音城。一看,这真不愧是东京胜地,虽然没有北京那么雄伟整齐,但气派也很大了,决非一般小郡城堡可比。人烟稠密,关厢里的商业也十分繁盛。

秀莲直头到了南门外大街上,眼向两旁望去,走了不远,就见路东一座大敞门,粉墙涂著黑字,写的是“玉兴镖店”,门前括著一面白钢旗子,上写“金槍张玉瑾”。

秀莲暗自好笑,直到门前下马。门前就有两个伙计问说:“你找谁?”说时,用眼直望著秀莲。

秀莲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有一位北京来的冯镖头,花槍冯隆,他可住在这里吗?”

两个伙计彼此望了一眼,一个就说:“你等一等,我们给你问一问去。”

说时,这伙计转身往里去了。秀莲看这情形,花槍冯隆是果然在这里了,当下心中十分欢喜。又怕冯隆会跑出来逃跑,她便横马将大门堵住,并问另一个伙计说:“你们这镖店有后门没有?”

这伙计摇头说:“没有。”并问:“你从哪儿来的?”

秀莲说:“我是修武县来的。”

这伙计一听秀莲是由修武县来的,他就很注意秀莲的红马和马上的双剑。此时刚才进去的那个伙计已把他们镖行里的一个镖头请了出来,这镖头年有二十余岁,紫红脸,两只凶猛的大眼睛,穿著一身青布短裤。

一眼瞧见俞秀莲,他却吓得变色,转身就跑。秀莲认得此人就是三年以前自己单身救父,那最初与自己一交一 过手的何七虎。

当下秀莲车著马追进门去,叫道:“何七虎,你站住!我并非找你们报仇来了!”

可是何七虎哪敢回头,直跑到北屋板房里,找出他的哥哥铁塔何三虎。何三虎当年随苗振山、张玉瑾到过北京,他也深知俞姑娘的厉害,当下他面带惧色,出了屋,就向秀莲一抱拳说:“俞姑娘,这两年来,我们并没有再找寻姑娘,咱们的旧事都不提了,今天你来到这里,是又要干甚么呀?”

秀莲见了何家兄弟,虽然心中依旧愤恨,但她转又一想,便凄然长叹说:“你们兄弟不要怕,这次我并不是寻你们来的。你们的父亲与我父亲原是至友,后来因为你父亲作错了事,我父亲才把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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