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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剑光鬓影月夜证幽情 夜静更深金星来女侠(2)

现在那里的有金刀冯茂和刘七太岁,并有当涂县一江一 心寺静玄禅师的大徒弟法广。那法广精通点一穴一法,在保定城内摆了几天擂台,名为以武会友,赢钱盖庙。无论是谁,要与他比武,就先各自拿出五十两银子,谁赢了谁得一百两,可是谁能敌得过他?谁敢跟他比武?所以他那个庙也恐怕不容易盖成!”

李慕白微笑道:“一个僧人要籍著比武来赢钱盖庙,这种事我还没听说过。”

小蜈蚣笑道:“他们哪里是想著盖庙,不过是要藉此招集各路武艺高强的人,来对付你李大爷罢了。”

李慕白点头说:“我早已晓得,这些事我自有办法。现在我要托你办一件事,就是那俞秀莲姑娘,现在她已由河南坐著车往北方来了,也许今天就到这里,或者明天才能到,不然她就是已经走过去了。不过我想她的车决不能这样快,你现在就出去打听,如若她的车来到,你千万告诉我。”

小蜈蚣连声答应,他赶忙就往外面去了。

李慕白就躺在炕上歇息,心里却很焦虑著,恐怕俞秀莲追著静玄禅师的车,由小道走下去了,果然没有自己帮助,恐怕她真要吃亏。因此又恨不得赶紧骑上马,再往回去找她。不觉著天色就黑了,房里已点上灯,小蜈蚣却不来报信。李慕白便叫来店家,要过锁钥把门锁上,他就出了店门。就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李慕白却无从去打听。

又走了一会儿,便心里很不安的口到店里,才一进门,就见小蜈蚣正在院里等著他。李慕白就将屋门开开,小蜈蚣随著进屋。

李慕白把灯点上,就低声问说:“打听出甚么事来没有?”

小蜈蚣伸著手指说:“打听出来两件事,可是没有见著俞大姑娘。”

李慕白问:“是甚么事?”

小蜈蚣说:“刚才有一个从南和县来的人,说是他走在任县地方,遇见一匹马一辆车,那马上是个三十来岁很健壮的和尚,鞍下挂著钢鞭,车上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和尚,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那小伙子的胳臂被人砍断了,还没有到任城县县城。在车上就断气了。第二件事是由北边来的人说:在赵州看见史胖子的伙计小流星,另外还有一个人,可是史胖子并没跟著。”

李慕白一听,那史胖子的两个伙计往北去的事倒不足以使他惊异,独有那冲霄剑客陈凤钧因伤身死,李慕白却真为俞秀莲担起心来。

暗想:静玄禅师既然到了任县,想必是和俞秀莲走差了路,一时他们倒不至于碰头一交一 战。只是陈凤钧这一死,静玄如何能饶得了俞秀莲?他若晓得俞秀莲家住在钜鹿县,他们岂不要找了前去报仇?

因此心中更不安了,便赶紧向小蜈蚣说:“你还得赶快去打听打听,若有人在路上看见了俞秀莲,就赶紧打听她是往哪过去了,就快回来告诉我!”

小蜈蚣答应一声又走了。这次直到三更以后,他才口来,说:“没法打听了,大概俞姑娘是没走这条路,不然就是她那辆车垂著车帘,人家没看见她。”

李慕白点了点头,说:“这样说,大概俞姑娘今天不能到这里来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去,在家中至多我只住四五日。以后你听见有甚么与我有关的消息,就赶紧去报告我!”

小蜈蚣点头答应,又问:“李大爷你是住在南宫城外?”

李慕白说:“我住在南宫城外五里村,不过你去的时候可要谨慎些,不可鲁莽地就前去找我。还有,我再嘱咐你,无论你见著谁,就是儿著史胖子那些旧人,也不可说出你和我会面之事!”

小蜈蚣连声答应,说:“李大爷你放心,前些年我指著甚么吃舨?不就是指著给几位大爷探听点事儿,得钱糊口吗?我要是嘴不严,耳不灵还成?大爷放心,有甚么事我到南宫给你送信去。”

当下李慕白赏给小蜈蚣三两银子,小蜈蚣道了谢走了,李慕白将屋门关上,熄灯就寝。他心中却想著俞秀莲的事情,暗道:从此以后我更不能不时时在暗中保护秀莲了,不然她一定要吃静玄师徒的亏。少时睡去。

次日清晨起来,就付了店账,乘马离了内邱县,直往东去。走了十录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戴上道冠,穿上道士的衣裳,依然骑著马再往东去走。约莫傍午时候,就到了钜鹿县。

他直头进城到命家门首,下了马上前打门,少时里面出来一个男子。李慕白还认得这人,这是几年前自己同著席仲孝干的那件荒唐事,在东关外长春寺,跟随俞家母女烧香去的就是这个人。

可是地里鬼崔三此时却不认得李慕白了,他说:“老道,你上别处化缘去吧,我是这儿给人家看房子的,哪有问钱给你呀?”

李慕白摇头说:“我不是来化缘,我是打听俞姑娘现在家中没有。因为俞姑娘在北京时,时常向敞庙中布施,你若一提说龚道士来了,她一定能够见我。”

地里鬼崔三听了这话,他不禁翻眼瞧著李慕白,说:“你来得不巧,俞秀莲是我师妹。上个月她倒是口家来了一趟,可是一天也没在家里住,就又往河南去了。不知甚么时候她才能回来。”

李慕白说:“既然这样,我过些日子再来吧。”

地里鬼崔三还问说:“你有甚么事,可跟我说,等她回来我就替你告诉她了。”

李慕白说:“没有甚么事,不过我想跟她化几个钱。”说毕,就转身牵马走去。国为眼前已离家乡不远,白日同家,有许多不便之处,进就在城外关厢里找了一家店房,用过午饭,就在屋里歇息。直歇到午后五点多钟,天色都快黑了,他才叫店家找了理头匠,将一胡一 子刮去,然后付了店钱,牵马出门。

走出了城门,天色已然昏黑了,此时天空有一钓新月,像美人的眉黛似的,银星万点,闪烁著,惹起了李慕白无限的愁怀。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李慕白这匹马不停地的往前行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在月光之下就看见了自家的卢舍。

李慕白又产生一种恐惧,暗想:两年以来,不知家中有甚么变故没有?也许叔父和婶母都已不在人世了吧?他先下了马,在寒风里,将这冠和道衣全都脱一下,又换上了便衣。然后他牵马走到柴扉前,扒著柴扉往里而偷看了看,只见里面一点灯光也没有。

李慕白站立著发了半天愁,那匹马又扬首嘶叫了两声。李慕白又很著急,便上了马将身一子立在马鞍上,“哩”的一声,就跳到柴扉里。然后将乐扉放开,将马拉进来,那匹马又嘶叫了两声。

这时屋里就有人老声老气地问说:“是干甚么的?”

李慕白听出是叔父的声音,心中更不禁十分难过,当时也不言语,却将柴扉关好。这时,屋里他的叔父李凤卿已把灯点上了,口中并骂著说:“你们这群坏东西,别欺负我老。上回偷去了我几只鸡,今儿又要来我便宜,我打死你们!”

李慕白赶紧走到屋门前。向里面低声说道:“叔父,叔父,不要著急,是我回来了!”

里面的李凤卿立刻就怔了,便问:“你是谁?”

李慕白心中觉著十分惭愧,就说:“我是慕白,叔父开开门吧!”

屋里的李凤卿惊讶得立刻说了声“噢”遂就开了屋门。

李慕白一进门,就向他叔父跪倒行礼,李凤卿把慕白拉起来,拿著油灯照著李慕白的脸,仔细看了看,果然不错,是他的侄子李慕白。遂就老泪纵横,喘著气,把白毵毵的一胡一 须吹得乱动,他扒著佳子的膀臂,低声问说:“我听说你在北京城杀了人,被人抓到衙门里,你又由衙里跑了。这两三年你在外而净干甚么啦?是跟著你那些江湖朋友,当强盗了吗?”

李慕白听叔父说了这话,心中著实难受,就说:“叔父,叔父,你老人家不要疑我。我原是清白之身,岂能去作强盗?再说凡与我交往的,虽有不少会武艺的人,但他们也都是像我父亲似的,都是江湖的侠士,决没有不义的人。我是因在前年为了朋友的事误伤了人命,但我随后就到官方去自首,后来还是我的盟伯一江一 南鹤将我救出。这一向都是在一江一 南池州九华山上,与我盟伯在一起来。”

李凤卿一听李慕白这话,他蓦然想起在李慕白八岁之时,一江一 南鹤把他由南方带回家来,那时一江一 南鹤一胡一 子就已经白了,因问道:“一江一 南鸿那老头子还活著吗?”

李慕白点头说:“他老人家还在世,并且还很健康,我此次回家也是他叫我来的。如果家里没有甚么事,我还就立刻就走,因为我在家中不敢多待。”

李凤卿却把他的侄子挽住,说:“你别走了,这两年你不在家,你婶子又得了病,家中的事我真照管不过来。不但种咱们地的那些人全都不一交一 租子,并且有些本地无赖,常常欺负咱家,夜间跳墙进到院子来,简直是明抢明夺。前天又叫他们偷了几只鸡去,你现在回来可就好了。你自管在家里往看,只要白天不出门就是。北京的你那表叔祁殿臣,去年他回家来,我也见了他。他说你的官司不要紧,就是再被官人捉了去,也不至判死。你别害怕,假若出了其么事,也有我这条老命出去给你挡。”

李慕白听了叔父这话心中反倒十分为难,同时又很伤感。因为想过去叔父对于自己是很冷淡的,仿佛有自己和没有自己都不甚要紧。如今忽然又舍不得叫自己离开了,而且不顾自己身负重罪,可见他是老了,需要亲近的人照看。

遂就点头说:“是。我既然回来了,只要没有甚么人来找寻我,我自然就不再畏惧。”又问:“我婶母她老人家已睡眠了吧?”李凤卿叹道:“你婶母病了已有半年多,现在不能下炕了,大概怕过不了这个冬天。”说时,他又不禁老泪频挥。

李慕白安慰了他叔父一番,因为婶母病卧,他今天也不能去拜见,遂就先出屋去,将马匹车到后院。然后,他就回到自己早先住的那间屋子,他叔父并给他拿过一盏灯去,李慕白请他叔父去歇息。

李凤卿走后,李慕白就独自坐在屋中,不禁感叹。自己三年以来,走遍南北,到如今一事无成,并且弄得不敢见人,究竟自己是做了甚么不才之事?想到这里,就不由非常忿忿,决定以后违背盟伯一江一 南鹤的训言,索一性一再在江湖上横一冲一直一撞一下。又想俞秀莲并未回家,不知她是往哪里去了,又未免有些不放心,当夜心中很不安道的睡去。

次日,虽然天气晴和,但李慕白却紧掩柴扉,不敢出门。他见了婶母,婶母也劝他不要再出外去,只在家中帮助他叔父好了。李慕白也只得唯唯答应。向来家中的一切事情,如扫地炊饭等等,全都是李凤卿那老头子自己一操一作,现在却得由李慕白来著手了。

可是他叔父虽不愿他走去,但也时提著心。有时外面有人即打柴扉,李凤卿立时就叫李慕白到屋中去躲避,他自己去开门。好在李凤卿平日是个不很和气的老人,很少与邻居们来往,偶尔来找他的,不是给他送地租子的,就是穷邻居来向他借米,都不必多盘桓。因此,李慕白在家中住了几日,并没有人晓得他已经回来了。

这日,李慕白自己做好晚饭,请叔父婶母吃过,他自己也用毕饭,就在屋中展开那十八幅人身一穴一道图,重新看了看,然后依旧带在身畔。

此时窗外已然黄昏了,李慕白就提著那口斩钢削铁的宝剑,到院中又练一习一 了几遍,心中觉著很自负,因为天色已薄暮,便提剑回到屋中。点上灯,闷闷的坐了一会儿,就见那窗上铺看明洁的月光,仿佛比屋中灯光还亮。

李慕白心中越发痛快,将要再到院中在月光之下打几套拳。

这时忽听篱外有哒哒一阵马蹄之一声 ,仿佛已到了门前了。接著,又有一阵轻轻敲打柴扉之一声 。

李慕白心中不禁纳闷,暗想:这是甚么人来找我?将要出屋去问,忽听他叔父在屋里应声说:“听见啦!”随说随走出屋来,嘴里叨念著:“天这么晚了,还来打门,有甚么要紧的事呀?”

此时李慕白已将屋中的灯吹灭,手提宝剑立在门前,侧耳向外去听。

只听他叔父已将柴扉开了,外面是有女人柔细的声音问说:“请问老伯,这里可是李家吗?”

李慕白一听,就知是俞秀莲的声音,本想立刻就要出去见她,可是又听见自己叔父的声音说:“我们这儿姓家,不姓李。”

李慕白立刻不敢即时出去了,又听秀莲的声音说:“老伯不要多疑。我姓俞,我住家在钜鹿县,李慕白是我的恩兄,我听说他回来了,我才特地来看他。”

秀莲的话是极为和婉,可是李凤卿坚不承认他是姓李,他却气昂昂地说:“本来我们不姓李嘛,不信你到邻居问去。我更没听说李慕白是个甚么人。你一个女人家,黑天半夜的来找一个男子,这算是甚么规矩?”说时,使著力把柴扉关闭上了。

李慕白心中十分难受,赶紧放下宝剑,要出去向叔父说明,请秀莲进来。不想他叔父已进到屋里,气忿忿地用手指著李慕白,低著声音怒斥道:“你明天还是走吧!你在外头这两年一定净不做好事,招来个女人半夜里来找你。你这孩子真不长进,给李家败坏门风。明天你还是走吧,至死我也用不著你!”说毕,忿忿地把屋门一摔,回到他的屋里去了。

这里李慕白却默默不作一声,等到他的叔父回到屋里之后,他才悄悄开门出去,一耸身跳过了柴扉。就见门外月光如水,树影参横,寒风微微吹著,四下寂静,已然没有了俞秀莲的身影。

李慕白急忙跑出了村子,来到大道旁,向北去望。只见远远之处有一匹马影,正向北边去走。李慕白赶紧向北飞快的去追,一面跑著,一面高声喊叫:“俞秀莲!秀莲,”前面的马匹立时就停止住了。

等到李慕白跑到临近,秀莲就下了马,说:“李大哥,刚才我找你的时候,你在家里了吗?”

李慕白十分惭愧,就说:“刚才我在家中,因为叔父阻拦,我不能出去见你,实在抱歉!”

秀莲摇头说:“那没有甚么,本来李大哥你现在比不得常人,是不能随便出头露面的。何况我又是一个女子,今天深夜前来,难怪那老人家不许你见我!”

李慕白点头,心中仍甚惭愧,又问说:“姑娘你在路上追赶上静玄禅师没有?”

秀莲微笑了笑,摇头说:“没有追上他们,想是路径走错了,不过我可听来许多事情。”

李慕白说:“甚么事?”

秀莲说:“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现在各路的镖头和强盗,大多聚集在保定城黑虎陶宏的家中,他们没有别的打算,就是为对付你!”

李慕白听了,心中不禁生气,又冷笑道:“这些人也是,我跟他们又有甚么深冤大仇?他们何必都要这样苦苦与我作对?”

秀莲微笑道:“他们哪里是真报甚么仇恨,不过他们向来占据住南北的江湖,彼此沟通,个个自夸是好汉。后来有你这一个人出来,把他们全都打败,他们岂能够甘心?

近二年,他们正庆幸你自北京出走后,就没有下落,都传说你已然死了。可是如今你忽然又露了面,并且还是往北方来了,他们焉能不想法联结起来对付你?有你在江湖上,他们个个都不得安?”

李慕白说:“三年以前,我确实是有些气盛,但现在因为我盟伯的劝告,只要他们不来找我,我也就不去找他们。不过,姑娘,你可知道那冲霄剑客陈凤钧是已经死了吗?”

秀莲点点头说:“我在内邱县遇见在北京与史胖子相识的那个小蜈蚣,他告诉我了。那陈凤钧不是个好人,他也该死。即使因此静玄和尚再与我作对,想要为他徒弟报仇,那我也不怕他!”

说话时,秀莲的态度十分激昂,仿彿她仍忘不了静言用点一穴一害过她的那件事。

李慕白又问:“姑娘你是荏么时候到家的?”

秀莲说:“前两天我就回到家里了,本来我想直头到正定府去救杨大姑娘,可是我身边没有一文钱,不得不回到家中,好把车钱开发了。同时我的两一腿仍然有些不便,所以又在家里歇了两天。

今天买了一匹马,我才来看大哥。大哥,我现在来只有一件事,就是我要看看你那十几幅人身一穴一道图。”

李慕白点头说:“点一穴一图现在我的身边,不过在月光下看不清楚,我们可以等候一会儿,等我的叔父睡眠之后,可再回去,点灯细看。”

秀莲点头说:“好吧!”当下她牵著马与李慕白并肩向南行著。

那当空一轮似圆未圆的月亮朦胧地散出一水一般的光华,照得地下像落了一层严霜,霜上印著两条模糊的人影和一匹马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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