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念经难解厄 舍生啖魔君(2)
向一陽一君移开了眸子,流露着惴惴不安的神情。然而,他毕竟不是一个轻易放弃主意的人。因为他当初定下的规矩,同样是经过一番内心犹豫与挣扎才建立起来的。现在,尤其是在他杀死了这么多人以后,更没有理由放弃目标;否则,这些无辜和尚,岂不是白死了?
虽然如此,他仍感难以面对诸佛!
当下,他对自己暗中许了个心愿,只再杀死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静虚老和尚。
一想到这个老和尚,他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牙齿,似乎在已经气馁了的意念里,注入了兴奋剂!
他这么想着,遂再也不多看那个庄严的金身如来一眼,尤其不再接触那金身如来的一双含有责备意思的眼睛。
在大殿里他四下转了一周,探明这大殿里没有设暗室,静虚和尚不可能藏在这里。
说到藏这个字,也许不适用于静虚和尚,以他素日在佛、俗两家的盛名威望,无疑是顶天立地的人。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面临强敌而藏躲不露。
这正是向一陽一君眼前百思不解的疑团。
然而,他仍然相信这个老和尚就在达云寺里,对方所以一直到现在不曾露面,很可能是在进行一次对向一陽一君极不利的一陰一谋。
这么一想,向一陽一君更不能掩忍下去,非要把他找到不可。
由大殿后堂迈出来,当空的骄一陽一一片炽热,他周身更像是罩着一团火,所炼太一陽一功能,正是最佳的施展时刻。
整个后殿渺无人迹,两廊静悄悄的,哪里看得见一个和尚?想是两个老和尚已经传下了话去,和尚们不敢轻易地暴身于外了。
向一陽一君沮丧地踏上长廊,向四下眺望着,耳边上响着单调的蝉鸣声。
这附近花石缭绕,景致清幽,望之令人心生彻悟,油然而有庄敬之心!
向一陽一君的心里却充满了怨意,他实在被那个静虚老和尚引得杀性大发,如果找不到他,他真会急疯了。
如此,顺着这道笔直的长廊一径走下去,来到了一座影壁墙前。
闪过了这堵墙,来到了另一座院落……距离着静虚上人禅修的那处小小偏殿可就不远了。
向一陽一君闪过墙后,正对着面前迂回的琵琶石径,心中忽地动了一动!
一个中年和尚由前道月亮洞门忽然探了一下头,发现向一陽一君之后,张皇地赶快把头缩了回去。
就在他缩回头,匆忙转身的当儿,才发觉到向一陽一君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中年和尚登时吓得张大了嘴,回身就跑。
然而,他还不曾迈开步子,已被向一陽一君一把抓在了肩上!
“施……施主饶……命……”这和尚的脸都吓青了。
“你来得正好!不用说,是有人要你在这里窥伺我的动态,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
“真的不是?”向一陽一君炯炯的目光盯着他。
这个和尚真有点三魂出窃,看样子全身的重量,靠着向一陽一君抓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掌才得维持,如果向一陽一君抽回这只手,他就得倒下去!
“施主……”中年和尚牙关兢兢地道,“贫……僧只是是在打听施主……走了没有?”
“是谁要你打探的?”
“没……有谁……是贫僧自己!”
“好!”向一陽一君点点头,“你用不着害怕,好好站直了说话!”
“是……”这和尚边答应边挺腰作势,总算把身子站直了。
“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广印……”
“你来庙几年了?”
“来……来了……”广印和尚咽着唾沫,道,“小僧就是在这庙里……长大的。”
“好!”向一陽一君点点头,“这么说,你对这庙里的一切太清楚了!”
广印和尚频频点着头:“是……知道一点!”
向一陽一君那只手掌微微加了一些力度——最少输了一些本身的特异功力。
广印和尚顿时全身火热,忍不住连声怪叫了起来!
向一陽一君冷冷地道:“你听着,我现在要你据实回答几句话。答对了,你可以离开;答错了,或者是故意不答,只有死路一条。人死不能复生,你这辈子和尚那就白当了!”
广印吓得全身直抖,频频点头不已。
向一陽一君说:“我知道静虚老和尚就在达云寺里,你当然也知道,用不着拐弯抹角。
你回答,是不是?”
广印抖颤了半天,讷讷道:“是——他是在庙里!”
“很好,你很诚实,他在哪里?”
广印哆嗦了半天,确信自己无能撒谎,只得据实以告:“在……偏殿。”
“偏殿?”向一陽一君微笑着,“想不到你们这里地方还真不小,偏殿在哪里?”
“在……”
广印一只手东南西北地比划了一阵,也不知道他到底指哪里。
“你静静……”向一陽一君冷冷一笑,“这么吧,你也用不着告诉我老和尚在哪里,干脆你带我去一趟,地方到了你就走,好不好?”
广印闭着眼点了点头。
“好!”向一陽一君一笑道,“我们现在就走!”
广印睁开眼睛四下看了一眼,又过了一会儿,才算辨清了方向,在向一陽一君一只手掌抓持之下,晃晃悠悠地往前面走去。
顺着这条琵琶石径一直走下去,拐了个弯,一片竹影婆娑里现出了那座偏殿。
向一陽一君凌声道:“这就是偏殿?”
广印极怕他那一双目神,似乎只要与这双眼睛一接触就六神无主了。
在向一陽一君凌厉的目光之下,他点了点头。
“你可愿带我前去?”
广印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向一陽一君含笑道:“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这些都是实话,你可以走了!”
松开了手,广印一个踉跄栽了出去。
向一陽一君再也不看他一眼,大步向那座偏殿走去,只是他才走了两步,即刻听得身后发出了“砰”一声大响,还带着那和尚的一声悲吟!
向一陽一君回过身来,看到的竟是出乎他意料的悲惨情景……
那个广印和尚撞石死了。
尸体横在地上,头上一个大窟窿,血脑溅满了一地。面对着这番情景,向一陽一君呆住了。
“很好——”良久,他才喃喃地道,“这笔账不妨也记在老和尚的头上!”
广印和尚这么一死,无异说明了一件事——
静虚老和尚必然在这座偏殿里!
想到这里,他遂不再犹豫,转身大步向着偏殿踏进。
这真是十分悲哀的事,这个庙里再也没有不怕死的和尚,胆敢阻拦他前进了;与其说他们“不敢”,不如说他们“无能”更恰当。
向一陽一君大步迈进,径直来到了那偏殿前。
他忽然定了身子。
“且慢!”向一陽一君心里面嘀咕着,“静虚老秃驴该是何等武林之人,岂能如此让我进去,我可不能上当!”
心念电转,他那双眸子也就变得更为灵活,迅即把偏殿四下里情形看了个清楚。
那是孤零零的一处建筑,前面是长长的甬道,后面是高起的向一陽一坡地,左右两边了无牵挂。
这情形,丝毫不像有什么埋伏;即使有,他也不在乎!
脑子里这么想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把内力贯注丹田,由关元穴道汇集成一股巨力气机,缓缓地向外逼出。
一时间,气机逆转,起而是身前的落叶纷纷飘移,继而飞沙走石,环身丈许内外,小石子儿有如洒水的汤团,,纷纷滚荡开来。这等气势功力,端的是武林罕见!
他自信确实已作好了万全准备,才徐徐向殿前迈进,一直踏至殿门站定。
“老和尚,”对着无人的殿房,他发声道,“某家金贞观专程拜访你老人家来了!”
空殿无人,只见案上火烛,突突放着亮光。向一陽一君发出的洪亮语音,形成了一股迂回音浪,在空敞的殿堂里前后回荡着,却不曾听见有任何回话!
向一陽一君冷笑了一声,道:“某家已打过了招呼,老和尚你少给我装迷糊,金某进来了!”
说着,迈动脚步跨进门坎儿,随身的游潜功力,在他身形迈时形成了一般气流,将两扇半掩的殿门冲撞开来,发出了一声巨响。
殿里静悄悄的,确实不像有人。
只是向一陽一君却毋宁认为有人,而且包容了他此行所欲寻访的大敌。
不要看向一陽一君有这等不可一世的神威武功,对那个可能随时出现的静虚老和尚,却显现出少有的沉着小心!
站在殿房当中,他那双一精一光四射的眸子四下里溜溜转,直觉地认定了一处地方。
“老和尚,”他冷冷笑着,“金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该唆使六扇门里的差人害某家性命。冤有头、债有主,金某人托天之幸,今天找你这个和尚索命来了!”
他那双亮闪闪的目光四下里探测着,嘴里的声音,就像无形的音箭四下散着,凭着这种特殊的感应之力,他的神色一振。
“老和尚,我知道你在哪里了,金某人来了!”
他功力内敛,遂由肚脐关元穴向外逼出,形成凌厉的无形攻势。接着,移动脚步,走向偏房内侧的禅房。
但见他身形过处,左右丈许方圆内外,立刻形成了一股狂流!
首先,一盏巨烛迎着他进身之势立刻熄灭,紧接着垂挂在禅房前的珠帘子哗啦啦一阵撞击。
然而,就在向一陽一君方待举步向禅房前跨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道,陡地由那间禅房内涌出。
向一陽一君蓦地定住身子,身上那袭绣有朝一陽一出海的湖青色长衣,就像是沐浴在狂风里一般,霍地甩向身后。可以想知,迎面而来的这一阵无形巨力,该是何等惊人。
向一陽一君先是神色一呆,继而仰天发出了一声朗笑:
“老和尚,你到底忍不住了!金某人找你找得好苦!”
他的双目一阵发红,第二次提聚所练的太一陽一真功,形成一片狂涛巨力,由正面关元、石门、水分、神阙四处穴道向外运出。
禅房里暗运出的那股无形力道竟然不甘雌服,双方前前后后地顶迫了一阵子,那隔离在两者中的一片珠帘,更是哗哗啦啦跳动不已!
这种现象,一直保持了一段时间。
忽然,暗房里的那股子劲道陡然收了回去,遂由禅房里传出了几声轻咳。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喘息道:“向一陽一君——孽障——欺老衲太甚,你……”
随即,发出了一阵咳声。
在他这阵子咳嗽收尾之前,只听得珠帘哗啦甩起,向一陽一君已迈步跨进!
可是,也就在这一刹间,人影一晃,一个高硕魁梧少年迎面来到眼前。
这一点,倒是向一陽一君不曾料想到的。他不禁吃了一惊,倏地后退一步!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岁,虽着僧衣,但未落发。观其面颊,神清目秀,珠玉其中,端的好一块练武的料子。看上去,像是很有点内功的底子,只是没有大家气派的那种神采。
饶是如此,使得向一陽一君心中大感惊异。
“足下什么人?”向一陽一君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道,“你的胆子不小,竟然胆敢阻拦某家的进出不成?”
面前少年双手抱拳深执一礼,道:“在下郭彤,法号培空,这里有礼了!”
“哼哼!”向一陽一君冷笑道,“既称郭彤,分明俗家子,却着僧衣,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郭彤不亢不卑地笑了笑:“在下乃是带发修行弟子,有何不可?”
向一陽一君在与少年郭彤对答时,一双锋利目光洞穿珠帘,将禅房里的一切看在眼中。
他看见一个瘦削年老的和尚,在两盏古灯的辉映下,坐在一张蒲团上。那和尚长眉斜搭,面色红润,头顶上蒸腾着一阵白蒙蒙的雾气。
不用说,这个老和尚就是静虚老方丈了!
他相当老了,较诸向一陽一君想象的老得多。那隆起的背、瘦削的锁骨、深深凹陷进去的一双目眶……都说明他很老了。
尽管如此,向一陽一君却不敢对这个老朽和尚心存丝毫轻视。
正因为如此,也使得他对面前的少年郭彤也刮目相视……道理很简单,如果这个少年没有特别的成就,老和尚焉能把他收留在身边?这个少年此时此刻突然出现,更意味深长,向一陽一君着实不敢掉以轻心。
他想到这里,即把原来待发的一腔愤怒压向心底,那双眸子由室内老和尚身上转向面前的少年。
“郭彤!”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金某的来意,你可知道?”
郭彤点点头:“略知一二。”
“那么你应该知道,金某人决定的事情,万难更改!凭你……哼哼!”目光在郭彤身上一转,“只怕万万拦不住金某的行动!我看你还是速速避开一旁,让我与老和尚作一个私了的好!”
郭彤面对着这个杀神,目睹其一精一华内敛,神充气足,顿知方丈师父所言不虚。这个人果然神威盖世,是个不易力敌的铁汉。
他虽然与对方不过交谈数句,但从一番对答之间,知道来人即使论及才智也不笨拙,静虚上人视其为大敌,是极有见地的。
面对着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郭彤焉敢心存丝毫大意?然而,越是在此千钧一发的险危之际,他越不能显出丝毫张皇失措之态。
“金壮士!”郭彤躬身一礼,“敝方丈刻下仍在坐关之中,方才被迫与足下对答,已是大伤元气。在下想借一步,与足下答话!”
向一陽一君嘿嘿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不信老和尚还能玩些什么花样。怎么,你当真要在此一事件里插上一脚么?”
郭彤躬身道:“在下不敢!”
向一陽一君又向房内的老和尚看了一眼,自信眼前局面已在自己控制之中,遂点头道:
“好吧,你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
足尖轻点,身如飘萍微微一晃,退出丈许之外,就在他退身之前的一刹间,郭彤几乎作势向他出手,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时机竟然一纵即失,失去了出手之机。
谁也没有留意到,老和尚竟然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叹息:“痴儿——”
他喃喃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仿佛已经预感到大难将临,而不得不作一番必要的振作。
那两只交握在下腹前的双手,微微向前一伸,发出了一串密集的骨响声。瘦弱的躯体,顿时平添了许多一精一神!
是时,那个带发修行的少年郭彤,一步步走向向一陽一君身前。
他仍然在为先前那一纵即失的良机而心存懊丧,这种情绪的残余,无形中使得他对于眼前的出手,不得不抱着更加谨慎的态度。
向一陽一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郭彤在他那一精一光迸射的眸子注视之下,甚至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颤栗与畏惧。
尽管如此,他仍然极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而且尽其可能地拖延着他,使得禅房里的老方丈作好一切必要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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