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属垣闻秘讯 紫清真诀现中条
独臂穷神柳悟非越墙而入,见室中什物凌乱,地上并有几块紫黑干涸血迹,显见曾与仇家争斗,并还伤人!但从积尘之厚看来,最少已有数月之久。独臂穷神不禁为老友担心,但无名樵子所居,是绝峰之顶的几间茅屋;家中既无子女亲属,周围数十里内更少人烟,无从探询。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个闷坏人的哑谜,却反把这个独臂穷神气得连连暴跳! 小摩勒杜人龙劝道:“师父,此事发生已久,空为无名樵子老前辈担忧,也自无用。我们还是沿路注意江湖传言,并往无名樵子老前辈平素有甚冤仇方面着想才是。”
独臂穷神喟道:“这无名樵子为人谦和已极,生平无甚仇家,何以突然遭祸?真教我推想不出!既然无法可想,只好沿途打探再说。”
由中条奔往汉中,是由风陵渡过河,恰巧与前次悟元大师怀璧招灾,华山遇难之时,走的同一道路。一过潼关,独臂穷神柳悟非蓦然想起,葛龙骧曾经说过,悟元大师遗蜕就埋在华岳庙左近。自己既然路过,何不趁便把老友遗骨运回天蒙寺,让他师兄弟三人合葬一处,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遂与杜人龙到处寻找,末了总算在那两株长松之间发现一座土坟,上面并插着葛龙骧所刻“秦岭悟元大师之墓”字样的一片树木。
柳悟非对景伤情,想想老友往日的声音笑貌,忍不住扑簌簌英雄泪滴!并暗暗祷祝老友在泉下安心,今日先把遗骨运回天蒙寺内;等到黄山论剑之时,老花子拼着骨化形消也要捕杀冷面天王班独和青衣怪叟邝华峰,为老友报仇雪恨。
祷祝已毕,师徒二人合力开坟。悟元大师圆寂虽然不过年余,但因掩埋之时无物盛放,是以肉身覆土,所以坟土挖开以后,一位堂堂侠僧,业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独臂穷神柳悟非性情至厚,望骨思人,忽然伤感放声大哭。他这一哭,却把小摩勒杜人龙弄了个不知怎么才好?但忽然看见坟内白骨之中似有碧光一闪,不由向柳悟非叫道:“师父,你看悟元大师遗骨之中,碧光闪闪的,那是何物?”
柳悟非自坟开见骨,想起自己这四位知交,天蒙三僧与无名樵子,曾几何时,均成异物!
人物数十春秋,无论苦乐荣枯,一旦大限临头,谁也难逃一死;纵有盛名伟业,也带不入这黄土垅中,究竟有甚趣味?越想越伤感得如醉如痴,根本就未往坟中细看。听杜人龙一叫,略为注目,果然看见白骨之下,似有碧光闪动。上前捡起一看,是只大约三寸、通体透明的碧玉蟾蜍。
他曾听葛龙骧把悟元大师得宝失宝经过叙述甚详,知道这就是那只万人瞩目的武林至宝碧玉灵蜍。但此宝明明说是已被青衣怪叟邝华峰夺去,怎会仍在悟元大师墓中,好生令人难解。
独臂穷神对这碧玉灵蜍端详半天,目光又转向坟中白骨,忽然一挫钢牙,恨声说道:
“就为这么一个小小碧玉灵蜍,害得武林之中多少成名人物丧却性命!光我老友,一死便是三人。老花子今日要碎此祸胎,为江湖永绝后患!”说完,举起碧玉灵蜍,就要往山石上砸去。
小摩勒杜人龙急忙伸手拦住师父,说道:“神物重宝,有德者自居之!这碧玉灵蜍功能祛毒疗伤,虽然屡为此物发生凶祸,但它本身无罪,总还是个益世救人之物。悟元大师黄山斩蟒,得来人何等艰辛?未了还把自己师兄弟三人性命饶上,倘在老友手中毁去,岂非死不瞑目?师父凭你这身功力,难道还怕贼寇生心攘夺?不如暂时带在身旁,日后交与龙门医隐柏师伯,行医济世,岂不为悟元大师积下莫大功德。何必定欲将它毁掉呢?”
独臂穷神柳悟非被他一劝,对手内的碧玉灵蜍一看,突然带着泪痕怪笑一声说道:“你龙门医隐柏师伯,医道神通,济世活人,根本不必乞灵于天材地宝。老花子自己掌管这碧玉灵蜍,并要尽量宣扬,把那些闻风而来的万恶贼子,杀他个干干净净!”
杜人龙拍手赞道:“师父这主意更高,杀一恶人,等于救了无数好人,何况还可以防身济世,但倘若真有那些不开眼的贼子们,敢来虎口拔牙之时,师父可不要一齐杀光,留两个让我试试,看近一年来冷云谷中究竟增长了多少功力?”
独臂穷神把碧玉灵蜍揣人怀中,点头笑道:“老花子生平立愿杀尽天下恶人,想不到收个徒弟,也是煞神转世!和尚们讲究火化,你去弄些干柴,把悟元大师遗骨火化成灰之后,才好带回它们人天蒙寺内。”
杜人龙如言照办,师徒二人遂把悟元大师遗骨火化成灰,带到太白山天蒙寺,与他两位师兄悟静、悟通合葬一处。葬毕以后,独臂穷神因旧游之地,触目伤怀,不愿久留,便与杜人龙仍按前计划,赶往汉中,走到佛坪,柳悟非见当地酒好,多喝了几斤,身上又无急事,不想连夜赶路,遂找了一家店房住下。
师徒二人头方及枕,忽然听得隔壁房中,有人恨声拍案说道:“想不到为了发现一部‘紫清真诀’,我大哥在中条山翠盖峰头遇见煞星,岂不令人太已难过?”
这一声“紫清真诀”和“中条山翠盖峰头”传到耳中,真把独臂穷神柳悟非吓了一跳!
原来“紫清真诀”是一部至高无上的内家宝典,但武林中已有近百年未见此书。那‘中条山翠盖峰头’,却正是不知吉凶祸福的无名樵子所居之处;再加上话中的什么“煞星”、“惨死”等语,柳悟非怎不惊心?悄悄飘身下床,走到壁边。
这种穷乡僻野的小店,板壁多有隙孔。柳悟非就隙一看,隔房中是一个五旬左右老者和一个颊有伤疤大汉。大汉眼中犹泛泪光,老者似在好言劝慰。
小摩勒杜人龙见师父忽然这种动作,好生惊异,刚待问话;柳悟非怕他惊动隔室之人,慌忙摇手噤声,只听那老者问道:“贤昆仲的铁砂掌力压盖关中,武功均是上乘之选,令兄怎会竟在中条丧命?此事老夫不明,还请贤弟暂抑悲怀,把内中经过详细讲清,才好计议报仇之策呢!”
大汉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半载之前,我偶游中条,为追捉一只墨黑小猿,走到一条子午谷内。那谷峭壁排云,中只一线,除子午两时之外,不见日月光华,端的幽森已极!本来轻功再好,也不易到达那所在;是因为那小猿地形太熟,从老远之处,慢慢盘旋绕人,但一到谷中,小猿即已不见。我正自懊丧白白走了这多的冤枉路,还把小猿追失。突然从一个松萝掩覆的洞穴之中,慢慢钻出一人,怀抱着一个小石匣,匣上刻着四个篆字‘紫清真诀’。我不由大吃一惊!知道‘紫清真诀’是武林中无上异宝,不想在这幽谷之中被人发现。这类千载良机,自然不肯轻易错过。遂上前要求与那人共同参详。那人不防外面有人,也是大吃一惊,严词拒绝。一言不合,动起手脚。他武功倒未必胜我,只是偶而有一两招掌法,却是神妙已极!斗到六十多手,被他用‘神龙摆尾’震伤我的右臂之后,扬长而去。”
“我不舍至宝,强忍伤痛,潜行跟踪,查明那人住在翠盖峰头。
回家与我大哥一说,略为疗治伤势,兄弟二人卷土重来。到了翠盖峰头那人所居的茅屋背后,因欲先行窥探虚实,轻轻点破纸窗一看,只见那人正在秉烛观看那薄薄一本‘紫清真诀’。我大哥欲人室夺取,忽然茅屋之外极其阴森慑人的一声冷笑,房门被人慢慢推开,当门站着一个肤色漆黑,五十上下的瘦长老妇,手中执着一根奇形铁杖,腰间缠着一条绿色长蛇;蛇头垂在右肩,奄耷耷的不似活物。面容冰冷,如同个死人一般,目光又凶又毒,注视室内那人手内的‘紫清真诀’一瞬不瞬!室内那人先颇惊愕,但忽然一阵哈哈大笑,起身向那老妇说道:‘来人可是武林十三奇中的黑天狐宇文屏吗?以尊驾这种人物,无故决不会宠降我翠盖峰头,不问可知必然是为这部‘紫清真诀’而来的了?”
“这‘黑天狐宇文屏’六字,真把我们兄弟两人吓了胆碎魂飞,知道这是武林十三奇中,最阴、最刁、最毒辣、最狠的人物,杀人向不眨眼!今夜不想居然膛上这场浑水。此时,只得屏息静观,希冀万一侥幸;苟想图逃,只一转侧,必为发觉,立时身遭惨死!黑天狐宇文屏听室内之人认出自己,冷冰冰的‘嗯’了一声说道:‘你认得我最好,这部‘紫清真诀’对我关系太大,诸一涵、葛青霜一双老鬼的那身功力,非习此书无法胜之!我千辛万苦探听搜寻,好容易才找到子午谷内,不想业已为你先得。这‘紫清真诀’所载深奥异常,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无法领会!宇文屏向来决不留人,杀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念你得此真诀,也费了一番心力。如若好好奉上,我只将你舌头割掉,两手剁去,使你无法泄漏这桩机密,破例网开一面,恩施格外,饶你不死便了。
“割舌剁手,还说恩施格外、网开一面?连我们兄弟隔着一层窗墙,都觉得汗毛直竖,全身起栗!但那室内之人却无丝毫惧色,依旧哈哈大笑道:‘武林宝籍,当然应该献与绝顶高人,何必以言词恫吓,我双手恭敬奉上!’说罢果然双手捧着那册‘紫清真诀’,慢慢走向黑天狐宇文屏的身前。黑天狐宇文屏见这人对自己如此的恭敬听话,冰冷的脸上,居然也浮现了一丝笑意,刚开口说了声:‘你……’面色倏然又变,右掌当胸一格,人便向前蹿来。
“原来那人双手快到黑天狐宇文屏面前,左手突然抓着‘紫清真诀’回收,一下送到明晃晃的烛火之上;右掌却就势一沉一吐,击向黑天狐宇文屏当胸!黑天狐宇文屏再凶狡,也想不到对方居然甘心自行焚毁这部武林宝籍。心急保全,随手一格,人便向前急纵。哪知一掌格出,竟被对方一种极其奇异的力量轻轻化解,‘砰’然一掌,击中当胸,身形不但未曾纵起,反而退了两步。虽然这当胸击中的一掌,并非那种奇异力量,只是普通内家掌力,伤不了黑天狐宇文屏这等高人,但她怎能忍受此辱?右掌一扬,劈空一击,劲风飒然.便把那室内之人击得口喷鲜血,晕厥在地。
“黑天狐宇文屏捡起‘紫清真诀’一看,虽然仍是一本,但上半截和末后两页均已烧去!
不由把牙关挫得吱吱直响,举起手中铁杖正要向地上晕殿之人砸去,忽地眼珠一转,俯身先点了那人穴道;然后取出一粒灵丹,将他救醒,阴丝丝地说道:‘宇文屏平生计虑超人,你那些微末伎俩,何必来在江边卖水?这‘紫清真诀’,你若不早已熟记在心,岂肯焚毁?何况方才我中你暗算之时,那种化解掌力的奇异力道,决非世欲武学,可能就是这‘紫清真诀’之上所载的某种神功。你得此不过十日,就有如此成就,我若参研精熟,岂不盖压武林?诸、葛二人及邴浩阴魔,哪里还在话下?你现在已被我点了‘天残,重穴,全身骨软,有如废人。
我把你带到一个极其隐密所在,凭你记忆所及,替我补全这部武学奇书;倘有丝毫违抗,我一施展五毒酷刑,便比坠入阿鼻地狱还要难受万倍,永世不得超生的了!’说完把那部烧残的‘紫清真诀’揣人怀中,扛起地上那人。
忽的一转面,向我弟兄藏身所在,冷笑一声说道:‘窗外何人?既然遇上了黑天狐,难道还想侥幸?’“我大哥知道不妙,突然纵声狂笑,双掌震碎窗棂,但在发笑震窗之前,却把我一脚踹出了丈许远近!我知道大哥此举是想舍命救我,彼此功力相差过巨,倘若拔足飞逃,必被迫上!遂就地连滚,好在峰头草长过人,藏在深草之中,屏息不动。只听得我大哥一声狂吼,好似着了什么暗算。黑天狐宇文屏冷笑连连,在四周视察一遍,见再无人迹,才从距我身外丈许的小径之中,下峰而去。我怕她故意诱敌,去而复转,又躺了许久,真无动静,才慢慢爬出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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