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鬼女的渴望(2)
自从和美纪认识以来,鬼女不再在夜幕下徘徊了。这倒是完全消除了这方面的欲一望。成了习一性一的事情是不易根除的。杀狗时的快一感、入宅行盗时的惊险、杀人时的战栗、绑起吓作一团的男人和女人进行凌一辱时的愉快——这些早已溶化在血肉之中了。
有难以忘怀的东西。但是,现在压抑它的心情在强烈的作用着。
有过想进入普通人的生活的、难以压抑的希望。特别是自从知道仙人和十女不是自己和矮怪的父母,自己和矮怪都好象是自幼被偷来养大的以后,希望就更强烈了。
由于恋慕美纪,由于热一爱一美纪,鬼女向世间迈进了一步。美纪连身世也不过问。热心地教给了鬼女知识。
领悟到是美纪所教给的点点滴滴,迅速地把自己转成女人。
人间的世界是温暖的,是美好的。
在美纪让她穿上自己的漂亮的礼服,开玩笑地称为小一姐时,鬼女哭了。
泪珠长时间地,不由自主地往外滚。
心想,通过流泪,自身可以改变面貌。看待美丽事物的眼光,已开始在鬼女眼中萌发。
就在此时,出现了矮怪的死。
接着,美纪被拉向了黑暗的远方。不能与美纪相见,就等于被禁止了向人间世界的迈进。
不知何人,要把鬼女推进陷阱。似乎一切都开始向鬼女龇了撩牙,直觉得周围开始充满责难鬼女的冷冷目光。
——重开杀戒!
突然,鬼女在胸中发出呼喊。
对美纪的思慕、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一陰一郁的欲一望,在鬼女的胸中爆发了。
对于被绑架走了美纪也不向警察及任何人求救的鬼女来讲,只能将愤怒朝社会发泄。
——为你们报仇!
鬼女对矮怪和美纪发誓。
翌日,鬼女改换了住址。
在美纪遭绑架时,无意识地踢倒了两个男人。普通的妇女是根本跳不过人的头顶的。他们一定已经识破了鬼女。
那夭夜间,给美纪打了几次电话都没通。
鬼女想等两三天看看。如果还不回来的话,就算本能所告诉自己的那样——美纪永远回不来了。
即使在黑暗中也可看见东西的鬼女的眼睛,放射一出异常的光芒。是宣告鬼女复活的眼光。
当晚,鬼女没有睡着觉。虽然困,但没有睡实。
手乖意识地摸索本应睡在身旁的井上美纪的身一体,因此醒了。
一醒过来,寂寞使整个身一体缩小了许多。
鬼女经常做同样的梦。
总是梦见不是睡在他人家的檐下,就是睡在路旁,是铺着被子睡,在躺着的旁边,有时修路施工,有时行人观望、
不多时,下雨了,雨淋湿了被子,有时想移动到什么地方去,而拖不动吸足了水分的沉重的被子。
梦是可怜的梦。
醒来之后,心情沮丧,是人都有家,有固定职业、有亲属,也有朋友,而自己却完全没有这些。
过路人以蔑视的目光扫着睡在路边的鬼女。那过路人的眼睛就是社会的反映。
同美纪共同度过时间是短暂的,仅才三周左右。但是,自从和美纪认识以来,鬼女没再做过那种带来人间的最根本一性一的寂寞的恶梦。
那美纪不知被何人强行拉走了。
梦幻重新把自己带入了在黑暗中徘徊的境地。
第二天、第三天过去了,美纪仍然没有回来。
整天地连续打电话,但只有电话铃闷闷鸣叫。
尽管如此,鬼女还在继续等待。
起初打算等两三日看看,如果还不回来的话,就开始向一逼一死矮怪、杀死美纪的社会进行复仇。
可是,结果鬼女连续等了七天。
就象呆了一样,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傻等,什么也不考虑。一心只惦记着美纪的安危。
好似被抛弃的幼女哭累了之后一心地想一妈一妈一一样,鬼女只想美纪。
第七天的黎明,鬼女一下了决心。
——美纪不会回来啦。
她对自己这样讲。
心中暗暗发誓:开始报仇,进行彻底的复仇。以前,鬼女在侵入人家行盗时,忍住了杀戳其家人的冲动。因为有仙人的教训,不能随便杀人。
——但是,今后要杀!
杀,拼命地杀,而且是残忍地杀,用恐怖和屈辱把夫妻折磨到疯狂地步之后杀,她感到了一陰一郁的血液在冲动。
首先找出卖矮怪给警察的筱田龙夫和其妻子文子算帐。糟蹋、折磨、再折磨,折磨够了之后绞死。
在此之后——在此之后就信手杀戳了,就象阿修罗一样闹翻夜幕下的东京。
——今夜是其第一夜。
鬼女这样下了决心。
4
正午之前,鬼女走出了房间。
为了再次落实,又给井上美纪打了电话。
仍然没人接。
死心之后,朝公园走去。就是与美纪初次认识时的公园。
坐在长条椅上。
孩子们在玩球。鬼女漫不经心地看着。并不是对孩子们有什么兴趣。视线越过天真的、来回奔跑的孩子们,停止在空间。
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真正父母的事情。听说矮怪是大竹良平、秋子夫妇的儿子。
——自已是谁的孩子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下此事。
即使有父母,也并不想去见。因为在一岁的时候被盗劫,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鬼女,即使见了,也不会怎么样。
有一年老的男人通过身旁。
——那男人?
猛然浮想起了浜村千秋。那是个可怕的家伙。几次交手,只是没抵近浜村。
一定是那浜村杀死仙人。尽管如此,新闻和警力都没提及此事。一直在想,浜村不会不杀仙人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是杀死仙人,埋到了什么地方吗?
可是,那叫浜村的家伙又为什么那么执著地追逐自己一家呢?竟一直搜寻到地岳山中,连十女的坟也扒了。
真是个不明底细的家伙。
感到说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还会与浜村交手。
视线落到了脚下。
一张报纸随风滚了过来。
无意中瞟了一眼报纸的鬼女,表情僵住了。
——美纪!
报纸上印着美纪的头像。
慌忙拾起报纸。以为是认错人了,但并没认错。尽管稍年轻一点,但不论从那个角度看也是美纪的像片。
耳中传来心跳的鸣动声。那不是报喜的鸣动,而是宣告不详的鸣动。看起来象死者的像片一样。
抬起视线。刚才那位老人坐到了对面不远的长椅上。
鬼女站起来,走近老人身旁。
“打搅您一下。”
鞠了一躬。然后指着美纪的照片,对老人说:“我不识字,请给说明一下这里。”
鬼女只能认得字母有数的简单汉字。
老人一声不吭地看了鬼女一会,终于点了点头。大体浏览之后,问道:
“和这一位,有关系?”
“噢,我觉得是不是过去的相识……”
“噢,是么?”
老人把报纸给了鬼女。
“请告诉我!这人是被杀了么?”
语气颇为激昂。
冰冷的血和火一般的血奔流在体内。
“是被诱拐啦。”
老人冷静地回答。
“诱拐?”
“是的,这姑一娘一叫井上美纪,是你的熟人吗?”
老人仰视了鬼女一眼。
好似视线象是在探索什么。
“不,”鬼女摇摇头,双手把报纸递给了老人。“名字不一样。不过,脸面……”
这是竭尽脑汁的智慧。
“那么,只是酷似而已啰?”
老人慢慢地叠起了报纸。
“不过……”
鬼女不知如何回答下文。
“是不放心吧?”老人忽然露出微笑。“这姑一娘一,听说是在一周之前下落不明的啊,原来一个人住在这附近的公寓里啦。为什么知道是被诱拐了呢,是因为井上美纪小一姐的父亲接到了诱拐犯的电话。”
“电话,怎么说的……”
“你女儿在我手里。”
“就这句吗?只是说了?”
“据说是个男人的声音,就只说了那么一句。钱财之类什么也没要求。也没说其他威胁的话。”
“那么,父亲向警察……”
“嗯。”老人点了点头。“虽然什么要求也投提。也没有威胁,但她父亲并不是心中无数啊……”
“……”
老人指了指长椅。
等鬼女坐下之后,老人开始解释。
“这个井上美纪的父亲,住在新泻县最北部的岩船郡的狐岬附近的船形村里,据说是从事渔业。那里,决定要建一座原子能发电厂……”
“原子能发电厂……”
“对啰。”
老人慢慢地点点头,单从报道中,了解不到详情。但是报上说,在船形村的附近建原子能发电厂的计划出来之后,从两年前开始,原子能电力公司就在和村里进行交涉。
井上美纪的父亲井上广重是反对派,赞成者为百分之九十,反对者占百分之十,反对派中多为渔民。
井上广重是反对派中的举足轻重的人物,之所以这么说,就因为计划建原子能发电厂的狐岬山根一部分的土地是属于井上广重的。
要建发电厂,如果买不到井上家的土地,就无从谈起。虽然有条窄一窄的村道,但那村道也是通过井上家的私有地当中。
要建发电厂,首先需要加宽村道。不单是加宽村道,如果收买不了土地,建厂用地就保证不了。另外,也存在着安全保障方面的责任问题。要建厂,就必须承担收买邻接的广大土地的法定义务。
那附近,大半是私有地。但是除井上家之外,都已响应了公司的收买工作。
只有井上广重一人,顽固不应。
而且,井上家的土地最广大,这也是当年当地曾为名家的井上家的残留象征吧。收买工作因遭到了井上广重的反对而搁置起来。
从一年多以前,井上广重就开始受到了明里或暗里的压力。
也有来自同村人的嫌恶。三十二户人家的船形村很穷,属半农半渔,除此之外没任何生产。
不外乎是个年轻人不愿落脚的偏僻山村。
原子能电力公司的收买土地工作,对村民来讲,真是就坡下驴。狐岬本身,并不是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土地。一裸一露在海风之中,连农作物也不长。
等于一片废地,公司方面出高价收买这些地皮,凡是土地的主人,没有不高兴的。
唯独井上广重。
与公司方面订的契约中有保证书。
当收买工作出现阻碍时,卖主应无条件地买回自己的土地。所谓阻碍,是指由于有谁不愿卖地,而使建设计划受挫时而言。
即,好不容易以好条件卖掉的土地,又不得不买回来的结局。
钱,几乎都用在了修缮房屋等方面,事到如今,叫买回来也买不起了。
起初村民迫于无奈,纷纷劝说井上广重,能否为大家重新考虑一下。
井上广重倔强到底,就是不点头。这个皱纹很深、皮肤发褐、本来就很顽固的老头,其一脸皱纹,看起来也那么顽固。
终于,顽固变成了固执。
村民把他看成了是固执已见的顽固老头。
并上广重认为,从—开始就主张不卖,只不过是坚持了当初的主张。
来自一筹莫展的村人的挑衅开始了。
因为是同村人,那挑衅是一陰一险的。本来系好的渔船从杂货或其他毫无相干的地方漂出来等事件相继发生。
井上广重没有气馁。
这倒不是在反对原子能发电方面具有什么思想背景。而仅仅知道污水能污染海水,即使微量的放射能泄露也有污染鱼类的危险。
表示反对的人,当初也占村民的百分之十左右。那些人,狐岬上都没有土地。
原子能发电厂的建设计划,由于井上广重一人而挫败了。
原手能发电公司,已到了快要放弃在狐岬建厂计划的状况。
通知村当局以上方案,是在约三个月以前。
村公所一愁莫展。以村长为首的议员们为了最后说服井上广重而访问了他,但是井上广重还是不答应。
这个不善言辞的老人。
问他为什么如此顽固不化,他也不吭声,使人认为好象自己把自己一逼一得下不来台,而想闭口耍赖。
但是,作为村人来讲,并没有死心。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接到了宣告诱拐的电话。
“想诱拐女儿,让我听他们的,真是卑鄙!”
井上广重对警察这样断言。
井上家只此一老一少。
报上讲,井上气得挥动着拳头。
“是这样么。”
鬼女点点头。
井上美纪的老家在新泻县的船形村,此事已经在与美纪睡前闲聊时听说过。听说在昭和初年以前是个名家,但后来没落了。
还听说,母亲死了,是老父亲干渔夫送美纪进的大学。为此,美纪生活俭朴,是一边打工一边上学的。这种生活状况,也成了使鬼女恋慕美纪的一个重要的因素。如果是有钱人家的姑一娘一的话,鬼女也许有抵触的。
这样一个美纪,由于反对原子能发电的老父亲而被诱拐了。
当然,原子能发电到底为何物,鬼女是不明白的。尽管不明白,但是通过电视新闻等媒介,已有了肤浅的非理一性一感触。
想起了强行拉走美纪的家伙们。
——真卑劣!
这样想。
身一体气得打颤。
什么东西都难以换取的美纪,被坏人们强行拉走,幽闭了起来。恐怕美纪一定在受着男人们的玩一弄吧,男人的一性一欲是种什么东西,通过矮怪和仙人,鬼女已经熟知了。美纪不会逃脱凌一辱的。
被一奸一污的美纪的倮体出现在眼前,在想象中描绘美纪被一奸一婬一的场面的鬼女心中,不由产生了战栗。
——不能饶怒!
蹂一躏没有反抗手段的美纪的男人们的卑劣行径,是不能允许的。
这是初次涌上心头的嫉妒,美纪对鬼女来讲,是最尊贵的存在。
——概杀不留!
鬼女在胸中自语道。
只要弄清了绑架美纪的敌人是谁,是没有问题的。无论是防守多么森严的人家,对鬼女来讲,要闯进去是毫不费劲的。
一个不留地杀掉绑架美纪的男人们。
“这样,听明白了吧?”
老人问道。
“多谢了!”
鬼女低下了头。
“不是你的熟人,这太好。不过,这世上也有干这种缺德事的人哟。”
老人将报纸还给了鬼女。
“村里人真坏。”
“不对啊。”
“哎?”
“不见得是村里人呐。这样的事情村里人是干不出来的唷。”
“……”
“如果真建原子能发电厂的话,会来大钱的。虽然不知道谁干的,恐怕是个很大的组织吧?”
“大组织?”
“比如说,承包一皮一皮有关原子能发电的工程公司啦。反正有各传言哟。在有利和权的地方,肮脏事就随着转呐。”
老人将视线朝向了天空。
黑云象告什么急一样,由此往南疾飞。
5
船形村从村上市乘列车约行一个小时。
鬼女在船形村下车,是在三月九日。地处新泻县北部的岩船地区是大雪地带,但地处海边的船形村却积雪很少!
尽管少,也有没脚后跟深的积雪。
那雪斑斑点点,一直连到海滨。
海滨连着暗色的海。虽然是中午,海上却好似晚景一般。
可望见白色的海一浪一。
井上美纪的父亲井上广重的家,在海边近处。与周围的房屋不成比倒地占有相当宽大的宅地。据说到大正末年还是名门的那残影,从围着大院的围墙可以窥出一斑。
但是围墙已被风雪侵蚀得千疮百孔了。塌落的地方用石头垒着,那海石上长着酷似珊瑚菜的草。
在鬼女的眼下,是一派荒凉到家的光景。
狗懒洋洋地躺在门前的朝一陽一处,是条杂种的大狗。
看到鬼女,狗站起来了。
鬼女停住了脚步。杀狗吞吃的过去,又苏醒了。
狗低声吼叫起来。以清澈的目光看着鬼女。但是,仅仅吼叫了几声。马上,便摇起尾巴来了。
鬼女通过狗的吼叫,知道了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死去了。以前从未被狗吼叫过。
——是杀气消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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