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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谷(2)

鹿泽庄的住宿者只有岛崎夫妇和中江真澄。岛崎夫妇投宿已有一周时间;中江真澄是三天前才来的,上山时还从大鹿村雇了一名当地的搬运兼向导。

中江是一位隐藏着神秘气氛的女人。她长得的确很美,身材苗条而又不失丰满,只是给人忧郁的感觉。几天来,她时常独自坐着默默地盯着远处的群峰;岛崎很难从她那茫然的眼睛中看出究竟蕴藏着什么。

她和岛崎夫妇见面时总是有礼貌地打招呼,有时也和这对老夫妇聊聊天,但她绝不谈自己的身世。

当然岛崎也不主动谈自己。崎岛刚辞去T大学教授的职务。他是专攻哺乳动物的学者,辞去教授后,带着老伴打算在温泉疗养所保养一段身子。

鹿泽庄有温泉,但并不是人们通常指的温泉旅馆,是保存着旧式习俗的疗养所。它建在人迹隔绝的高山之中,规模很小,如果来上二十位客人就挤得满满登登的了。温泉水带盐性,常年温和,因此必要时必须加热,但它包皮皮含着丰富的盐分,据说可治百病。在赤石山系中涌出盐水也不稀罕,过去就有过开采岩盐的记录。

对野生动物来说,盐是极为重要的,没有盐它们就活不下去。例如,食肉动物弄死了它的猎物后,靠舐猎物的血液求补充盐分。因为血液中包皮皮含着大量盐分。食草动物则是靠植物补充,可是仅靠植物是不够的。北海道的鹿群就常到海边舔盐。

鹿 泽庄属大鹿村管辖。大鹿村的历史悠久,后醍醐天皇第八皇子宗良亲王,就有在大鹿村居住三十一年的记录。延喜年问的历书记载,信浓国曾有牧场十六处,大概也 是由于此地出盐的缘故吧。直到如今,这一带仍是日本屈指可数的鹿的栖息之地。最初也许是捕捉了来寻盐的鹿,后来才逐步饲养起来。

鹿泽庄一到冬季就封起来了。眼下已临近关闭。中江真澄一人孤单单地来到这没有人烟的疗养所,一定有什么原因。

岛崎夫妇自然不会去议论她,因为他们夫妻心里也有难诉的隐秘。温泉疗养所看来只收留这些不能爽快抛去心底陰影的人。

疗养所的经营者内藤幸一来到大厅。他个子低矮,是四十过半的男人。内藤幸一每次见到岛崎和中江真澄都不打招呼,但他却总是将忧郁病态的陰暗目光死死地盯着中江真澄丰满的臀部。

内藤幸一的妻子——内藤节子也抱着一叠浴衣站在丈夫的身旁。这个店是夫妇经营的,多亏了节子十分能干,性格又爽快。

岛崎一到山上就看出内藤幸一有病,与刚见到他时相比,这几天似乎更加严重,从他失去光泽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好象有什么东西突然侵害了内藤的身心。岛崎想也可能是忧郁症的一种吧。

这时,猛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板都晃动了。内藤幸一离开了大厅,中江真澄把视线移向岛崎说:“还会有避难者来呀。”

“是呵,很有可能。”岛崎点了点头。

狂风发出凄厉的呼号,雨柱不停地猛下,时间虽是上午,可门外黑得已象是夜里。不知为什么,岛崎突然觉得就象是世界的未日到来了。他想,真要是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连续几年持续下这么猛的暴雨。

“房子该不会被冲走吧!”中江自言自语的时候,岛崎发现一个人影在暴风雨中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鹿泽庄门前的院子是一块三百多平方米的平地,四周都是原始森林。这会儿院子里积着齐踝的雨水。人影被暴风刮倒了,他在水中挣扎着爬行几步,又奋力站了起来。

岛崎急忙打开了大门。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这雨真够厉害的。”男人一身登山装束。“这里没有店主人吗?店主人呢!”内藤节子听到这人的声音慌忙跑了出来。

“这里有浴池吧?浴池,还有,换的衣服。”这人的口气透着责备,叫人听了不舒服。他又恶狠狠地回头看了看门外疯狂的暴风雨。

内藤节子露出笑脸对他说:“浴池已经烧好了,请您用吧。”说着就领他去浴池。

岛崎的妻子看着从眼前过去的男人,悄悄对丈夫说:“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真有些蛮不讲理。”

“可能是差点遇难,心情不好吧。”

“也许是吧。……那四位姑娘都是大学生,还是你说对了,她们是下山途中拐到这里来的。”

“是吧。”岛崎点了一支香烟,“这里会来各种各样的避险者呢。”

“要是大家都知道这里有温泉疗养所就好了……”君枝看着越来越猛的暴风雨,担心地想:要是有人不知道鹿泽庄,强行下山的话,说不定会遇难丧命呢。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3

涸沼凉介好不容易找到了鹿泽庄。鹿泽庄被茫茫的雨雾完全覆盖了,如果不走到近前就发现不了,当他终于看清时,心里一阵兴奋。

这是一排木造的平房,面积不大。

整个建筑在狂风暴雨中呻吟。这里完全与外界隔绝,使人不由不感到会被掩埋到深山中的不安。

涸沼去洗了澡。浴池分男池和女池。他在池里泡了许久。到底是盐水温泉,比一般的泉水要重,足以吸去身上的疲劳,直到此时,他才恢复了自我。涸沼的眼前似乎还晃动着那突如其来的洪水。一切是那么突然,倘若当时他爬到那棵大树稍稍迟一点,就会卷入浊流,被岩石击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那个不祥的预感吗?……”他在池中暗暗地问自己,这就是在中央线的列车上总觉得不安的预感吗?在大鹿村的旅馆住宿时,也有一股难言的懈怠感。他想到,这也许是自己时常莫名其妙地产生的预感在提醒着自己。

这些一时都难以从他的心头消除。眼下,暴风雨在震撼着鹿泽庄,虽说自己已进了疗养所的房间,但这里又会发生些什么预料不到的事呢?如果再有洪水袭来,鹿泽庄也会溃灭得无踪无影。管他呢,不想这些吧!

涸沼换好浴衣和棉袍进了大厅。大厅已经有八位男女客人。

“喂,你的职业和姓名?”一个中年男人过来问他。

“涸沼凉介,公司职员。”涸沼简洁地回答了他。

有人取来了速溶咖啡,需要的话自己可以去暖瓶倒水冲。

“我叫松本重治,职业是东京地方检察院的检察官。这次休假来赤石,没想到竟遇到这场暴风雨。”

“是吗?”涸沼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心想你可真是长着一副检察官的面孔呀。

“我是岛崎安雄,以前在大学工作,现在退休了,她是我的老伴君枝。”岛崎用十分得体的口气介绍了自己和妻子。

他又指着几位姑娘说:“这位叫中江真澄,是温泉疗养所的客人。这四位姑娘也都是下山途中遇到大雨,来避难的。”

涸沼对每个人都用目光打了招呼,似乎在说:请关照。

四位女大学生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字:乾博子,正宗思,东京子,向田良子。

“广 播预报说台风由九州海滩向东北方向移动,在四国地区登陆后,又从纪伊半岛北进穿越中部山岳地区,这场暴雨可能就是它的前锋,一两天内不会减弱的。在台风通 过之前,我们谁也动不了。我代替店主人给大伙说明一下,这里既无电灯,也不通电话,过的是旧式的油灯生活。问题是粮食可能不够。但据说我们这些人吃两三天 还是足够的。我想,在台风过去之前,我们应该愉快地相处。”岛崎给大家说明了情况。

鹿泽庄处在原始森林中,不担心洪水的侵袭。但地基随时有可能倾倒,因为房子的西侧是用石块垒起来的。情形是严重的,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人们相互间的团结。

涸沼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岛崎讲。岛崎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讲话时脸上的表情是严峻的,似乎带着漫长人生的余韵。应该说他是位温和的老人。

涸沼把视线转向门外。

雨珠投向积水溅起白色的飞沫。在这层白色的雨雾中,又飞速地跑着一条黑影,就象一条巨大的蟒蛇在水里游动。

“快看哪,是条狗……”那位叫乾博子的女大学生奔到门口。

涸沼站在窗前,也看清了确实是条中等个子的日本狗。狗立在大门口摆动着身子。乾博子打开了门,狗敏捷地窜了进来。狗进了大厅后又摆动了几下身子,甩干了身上的水珠,完后又转过头来舔着自己的身子。

“这是哪来的狗啊?”不知什么时侯,大伙围住了狗。

内藤幸一也过来了,看到狗后马上退到后边,眼里明显地流露着恐怖。他站在后边凝视着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现出迷惑的,或是见到了幽灵似的暗淡。他象怕被狗发现似的,挪动着慢慢退出,最后从大厅消失了。

“这位主人好象有病。”岛崎贴着涸沼的耳朵悄悄地说。

“你们说,狗的主人会不会遇难了?”乾博子找来一块抹布给狗擦拭着身上的雨水,看来她很喜欢狗。

“我看很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主人大概就在附近,要不去找找……”岛崎想不能置之不管,狗的主人可能和狗一起来到这附近的什么地方,体力不支而倒下了。如果不是这样,狗怎么会在这种天气独自跑到这儿来呢?

岛崎看了看涸沼。涸沼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能不能麻烦你们一趟?”岛崎又问松本重治。

“谁能证实就在附近呢?再说,这条狗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主人。”松本拒绝了。

“不对,这不是野狗,你看这不是有狗环吗!明明是喂养的狗。”乾博子抗议了。

“不行,我太累了。”松本躲开了。

“快看,又有人来了。”女大学生正宗思叫起来了。

一个人影缓缓地走过来。雨雾把人影浮作白色的形状。周围漆黑一片,人影慢慢来到门口,是一位老人,肩上斜挎着一支长槍。

老人进了门。狗看到老人后马上跳过去,在老人脚边一阵欢跳。

“我是大河原的武田安造。”安造对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又说,“我是个打猎的。”

内藤节子又来到门口,招呼安造老人去洗温泉水。

“太好啦,你的主人找来了!过来,跟我到那边去。”乾博子欢快地抚摸着狗,让狗跟她一起去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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