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毁灭(3)
“快退,退到悬崖边上去!”涸沼大声招呼着背靠背站着的三个女性。到了这个关头,冲杀出去已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从死里逃生是不可能了。能做的事情就是退到悬崖边上,与狼拼到最后。他护住三个女性一步步向后退去。
旁边就是悬崖了。
涸沼把她们三人护在身后,自己站在前边。幸运的是,她们三人始终举着火把背靠背地站着,都还没有被狼咬伤。
狼群又形成了半圆形逼了上来。
阿平和岛崎夫妇的尸体边上还燃着五支火把,狂风把火焰吹得更亮。一条狼叼住阿平的尸骸不让别的狼争夺,那情景实在太悲惨了,火把把那条狼映得清清楚楚。
涸沼操起木棒站在半圆形的狼群前面,数不清它们到底有多少头。狼群对着涸沼身后的七支火把围了上来。风呼呼地把火苗刮得左右晃动,使狼群的影子也大幅度地摆动起来,再加上狼群自身的走动,所以视野里塞满了无尽的狼。
涸沼做好了准备,感到面前的野兽是不可摧毁的、疯狂的群体。
中江真澄和乾博子、节子三人还是背靠背地站着,身后就是断崖,已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们三人紧挨在一起笔直地站着,就象化石一样。
内藤节子这会儿竞小声诵起经来。不,也许是念的咒文,聚精会神地诅咒着什么。
中江真澄看着涸沼和狼的殊死搏斗,身影在火光中都清晰可见。魁伟的涸沼挥着很粗的木棒不停地朝左右打去,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搏斗。一头狼瞅个空档从一边横着扑了上来,正好跳到涸沼齐眉的地方;大棒呼地一声打击在脑瓜上,顿时脑浆飞溅出来。几乎在这同时,又一条狼贴着地面象黑色的飞梭似地冲了上来。涸沼收回棒子又利索地将它打倒在地上。
真澄知道这场死斗用不了多久就会停熄的。她看得出狼群不顾同伴的死去,象潮水般地从四面进攻。它们都张着利刃般的魔牙,嚎叫着,冲击着。它们的攻击敏捷而又凶狠。不时跳跃起来的狼增多了,它们相互间快速地跳动换位,攻击令人眩目。火光中,能看清它们赤红的眼里燃烧着憎恨的光;这些光点在地面、空中到处游动。
涸沼仍在不停地挥动着木棒,但是力量在减弱了,也显得迟钝起来了。他不可能始终这样拼斗下去,稍一懈怠就会被咬住。她明白到那时也就是自己的死亡到来了。涸沼一死,她和乾博子,还有内藤节子,连一头狼都打不死。她们将会在无抵抗的状态下,被撕开腹部,咬碎喉管,血淋淋地死去。
奇 怪的是想到这些她并不觉得恐怖,也许是大脑僵死了吧。如果有生还的希望,也许会感到恐怖,但已经没有这种希望。她睁着秀丽的眼睛不眨眼地凝视着涸沼的死 斗。走出鹿泽庄看到涸沼的气魄和对弱者的帮助,她也改变了对男人的憎恶的想法。这时她觉得这样的男人是坚强的,是了不起的。
乾博子的心房已经关闭了,眼前这凄惨的搏斗中的场景映在瞳孔里,但这意味着什么都反映不到大脑意识中去了。她只知道死已经临近。她的全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了。
博子这时看到一头狼从涸沼的左边高高跃起,同时从右边也跳起一头,地上也有好几头都冲了上去。这一切象电影慢镜头似地那么清楚映示出来。涸沼的大棒击中从右边跳来的一头,这时,左侧的那头咬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身子随着踉跄了一下,狼趴到了他的身上。涸沼就这么背着那只狼,用一只手挥棒驱打着地面上的狼。
中江真澄冲了上去。她来到涸沼身边,用火把捅向咬着涸沼的那条狼的肚子。狼从涸沼身上掉了下来。涸沼的左肩上涌出了一片粘血。
涸沼从真澄手里接过了一支火把,向狼群打去。一时火花四溅煞是壮观。真澄手里握着两支火把,她紧紧靠在涸沼的背上,两人协同拼斗。这样,他们和节子、博子之间就出现了一个空间。狼立即趁虚而入,将他们分割开来!
博子大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扑过来的几头狼。将他们隔开的这群狼发出可怕的嚎叫声,一步不停地从正面向她们扑了过来。
博子匆忙中将火把向它们打去。她刚在想是不是打中了狼的头,正在这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倒去。狼将她扑倒后,压在了她的胸前。刚才和她紧挨在一起的内藤节子也同时倒在地上。这是几头狼同时跳起来将她们推倒的。四支火把从她们手中滑到了地面。博子看到了火舌向空中卷去。
中江真澄看到了几头狼袭击博子她们的情景。火把落到地上时,乾博子和内藤节子的身影已消失在断崖下边;扑上去的几头狼也不见了。
火把从中江真澄的手里掉到了地上。
一阵剧痛从她的大腿上传过,接着她就被摔倒在地上。她知道狼爬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她拼命叫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来。又觉得自己的大腿、腹部和喉咙同时象被开水烫过似地剧痛起来。
涸沼看到了真澄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她的身边落着两支火把,断崖边上还有一支,但已不见乾博子和节子的身影了。
涸沼想拾起真澄身边的两支火把。在这空隙,右腿被狼咬住了。他推测右腿骨也许被咬断了。他伸出了右手,但手已失去了知觉。又一条狼咬住了左腿。这条狼咬住后就左右摆动脑袋,四肢也同时缠在身上了。他知道左腿被撕裂了。
涸沼终于捡起了火把,使尽全身力气朝左大腿上的那只狼头上打去。燃着灯油的火把把狼的头部也点着了。它从身上退了下去。眼前的狼张开大嘴逼了上来。涸沼举起火把深深地插进了它的喉管。他摸索着试图再捡起一支火把。没等他捡到,只觉颈部象被子弹射中了似的滚热疼痛,眼睛一眨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不知是看不见还是四周太黑。但他知道自己的喉管已被咬断,呼吸也停了。他那只摸索着火把的右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涸沼想,这可能是中江真澄。真澄似乎在用劲握住他的手拉他。他想,也许是真澄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吧……
咬着已经咽气的涸沼右手的是一头狼,它正用力地拖着他。
4
明月早已消失了。
很厚的云层覆盖了天空。这些大团的云层飞快地移动着,相互重叠、拥挤着在空中游动。
雨声也啪啦啪啦地响了起来,大颗的雨珠击打着鹿泽庄的屋顶。没多久时间,雨声变得急骤了,雨点象是要掩盖一切声响地哗哗落下来,狂风又将雨柱吹得凌乱不堪。
“这房子要塌了。”阿铁盯着大厅的墙壁看了好一会儿,小声咕哝着。他再也叫不出来了,虽然声音还是很高,但听起来却是嘀咕了。
墙壁在慢慢地倾斜着,泥土劈里啪啦地大块落下来。
他们八个人都给火把点上了火,就着火把的光仔细察看着墙壁和柱子。暴风雨又全面恢复了。鹿泽庄在暴风雨的侵蚀下,嘎吱作响地逐渐倾斜了。
大概在十分钟之前,狼群又返回来了。波蒂的呻吟声告诉了他们。他们借助手电筒的亮光看到狼群飞快地冲进了院子。当然他们无从知道另外七个伙伴是不是已经葬身狼腹。
又传来一片玻璃窗破碎的声音。
松本重治不由惊叫起来。大厅里的玻璃窗和大门的玻璃窗承受不住房屋的扭曲全部破碎了。暴风雨肆无忌惮地涌了进来,发出重炮发射般的巨大声响。在这股巨大的冲击声中,墙壁、门板、窗户等全部障碍物都清除了;这些东西落下来时,又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一片惊呼惨叫。
鹿泽庄将这片惊叫压了下来,瓦解的声响终于吞没了人们的绝望的呼喊。
鹿泽庄朝两边倒了下去,柱子断了,砖瓦四飞;八个人放一齐埋了进去。
松本在倒塌的同时从屋里爬了出去。他右手举着火把。他知道丢了火把一切都完了。可是,没等他完全爬出去,一根柱子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左脚腕上,疼得他大声叫喊起来。他的左脚明显是骨折了。
“快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松本慌了,不顾一切地大叫。八个人中只有他负了重伤。其他人只有点擦伤或轻度的击伤,也都设法从废墟中爬了出来。爬出屋子的八个人立即被无情的暴风雨包皮皮围了。
“不行,这样火把要灭的,快找个能躲进去的地方!”阿铁吼叫着。
其实根本用不着他来叫喊,几个人都在拼命想法钻回已倒塌的鹿泽庄去。但这毕竟是徒劳的挣扎,倒塌之前就有三间房子只剩下架子,连屋顶都被狂风卷跑了,剩下的房子的墙和窗子,也都被一阵大风刮得无影无踪了。
大厅和另外两间房子的屋顶在倒下时被抛得远远的,摔得粉碎。
倒塌后的废墟上,竖着柱子和屋梁,那里面无论如何是无处藏身的。
“都过来!”阿铁招呼着其他人。
“你们救救我吧!”松本绝望地呼叫,人们就象没听见似的。
松本拼死在地上爬着,飘泼大雨已在废墟上积起了不少水坑,无情的大雨在水坑上溅起无数水泡。
松本一边爬,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也发现了大雨中象幽灵般闪烁的几只眼睛。他一边呼救,一边向火把集聚的方向奋力爬去,铁钉和破玻璃片扎得浑身鲜血淋淋的。但这时他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阿铁走进了木柱散乱的废墟中。他搞不清这些玩艺能不能抵御狼群的袭击。但他觉得这样要比站在大雨倾盆的荒野中要好。
井上薰手里的火把不知掉到什么地方了,她也不知道丈夫五郎躲到哪里去了,只是一个劲地寻找着藏身之地。她也钻进废墟中的木头堆里,透过雨雾,发现不远处也有两支火把。
正宗思在大厅倒塌时已冲到了屋外,放开了乾博子交给她保管的波蒂。
当她好容易回过神来时,发现东京子和向田良子也站在她的身旁。
七个人集中到一起了。
只有松本还在艰难地爬着。他右手举着火把,用左手和右腿爬着。左脚腕痛得不能沾地,不仅是脚,疼痛使他全身沉重、麻木,每往前移动一步,全身就痛得痉挛一阵。钻进废墟木头堆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人肯出来拉他一把。风雨交加之中,狼的眼睛四处闪烁,已经快要接近到他的左右了。
他对没有参加涸沼他们的小组深深悔恨了;要是涸沼在的话,这种时候是不会丢下他的。
明知道鹿泽庄迟早会塌,为什么要鬼迷心窃地留下来呢?想到这些他真想抱头大哭一场;也许涸沼他们已经安然无恙地下了山,而自己将要与死神相会。一想到死,他就被那巨大的恐惧所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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