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毁灭(4)
狼的包皮皮围越来越紧了。松本好不容易才爬进了七个人所在的地方。
人们无法遮挡暴风雨的侵袭,火把在减弱着火光。他们清楚,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又找不到任何办法。阿铁和阿梅两人打算集中一些柱子垒个小窝,但倒塌的废墟中木柱相互挤压,有的大半截埋在地下,无法搬动。好不容易找到了四五根,等于跟没有一样。他们不得不死了心。
八个人任凭风雨吹打蹲在地上。
谁都没有说话。说什么呢?就这么蹲了几分钟时间。
狼群隐蔽在雨雾之中。在火把的照射下,不时看到它们闪动的眼睛,一闪就消失了。令人吃惊的是它们已经来得这么近了。
八个人都默默地看着,将身体 贴得紧紧的,还冻得直打哆嗦,寒气使他们的上下牙根咯咯作响。风雨迅速地夺取着人们的体温。他们身上都穿了雨衣,可是雨衣都被扯破了,已起不到作用。照这 样下去,即使狼群不冲上来袭击,也要被冻死;况且狼群根本就不会退去,只要看一下它们在减弱了火势的火把光亮下闪动的眼睛就能明白。
死亡就在眼前了,只要火把一灭陷入黑暗,狼群顷刻间就会冲上来,眨眼功夫八个人都会丧失生命。
虽说这是各人自己选择的道路,到了这时,每个人都对自己没有参加涸沼的小组感到剧烈的后悔。
“嗷……嗷……嗷……”突然在他们身边涌起狼的嚎叫,这是惊人的声音。几位女性发出一片尖叫声。一听到狼的怒嚎,井上薰就抬起了身子,她要站起来,然而下半身已不听使唤了。
“混蛋!”阿铁抓住火把站起身来,只见眼前一根柱子上立着一只狼,正好在俯视蹲着的八个人的位置。狼的魔牙大张着,雨雾中与阿铁对峙的一眨不眨的双眼泛着异样的红光,看去就象鬼火一般。狼猛地收紧了腹部,重又发出震撼大地的嚎叫。
一股冷颤穿过阿铁的脊背,但正是这股冷颤激起了阿铁破罐破摔式的斗志,只见他挥起火把冲上去,对准狼就打。狼用力一跳,从阿铁的头顶高高跃过,消失到大雨之中了。
阿铁呆呆地站在地上。
这是阿铁头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了狼。他以前认为狼只不过是比狗凶猛些罢了,但现在明白了,它是无法与狗相比的。它那大于大型狗的体型,硬长锋利的牙齿,听了叫人内心打颤的嗥叫,还有那满是杀机的脸相——从哪一点上都不能与狗相提并论;这是一群可憎而又可怕的动物。
阿铁又颓然蹲到了地上。
“站不起来,我站不起来了!”井上薰放声哭了起来。
松明的火势只有原来一半那么大的光亮了,真叫人担心它会突然熄灭。
“阿梅,这么下去我们都活不成!”阿铁大声说着。
“你说怎么办呢?”
“火把很快会熄的,我们得马上冲进原始森林里,爬到树上去!”
“可是,狼呢……”
“用火把撵走它们!好,大家听着。我们一起冲到树林里去,只要爬到树上就不要紧了!好了,大家一齐行动,冲出去!”他想的是爬到树上就能避免狼的袭击,要是树木茂盛,多少还能挡些风雨。
“阿铁!求你了,不要把我扔下,我已经动不了啦!求你了,把我也带过去!”松本大声地哀求着。他一想到要是被大家抛下不管,恐怖得都要昏了过去。
“你这家伙,谁会管你!好吧,大家说呢?”
“我……我……”井上薰的喉咙里挤出悲痛的声音。她有些不省人事了;紧紧地抓住一边的丈夫。
“放开我!”井上五郎顺势把她推倒在地上。
“你……求求你了!”
“什么‘你’呀‘你’的!你这贱货!”井上五郎颤抖着声音狂叫着。
“原谅我吧,把我带上!阿铁,你们谁带上我?我,我一辈子都跟他,一辈子跟他!”她已经半狂乱了,一拼命叫喊着。
“不要把我扔下!”松本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正宗思,“求你了,架住我的肩膀;我的肩膀!我要报恩的,报恩……”
“这 该死的东西!”阿铁照松本的胸口一脚蹬去,把他踢到地上,拉过来正宗思。谁都不愿带他,只是考虑自己怎么逃脱。但是光顾自己就会遭狼的袭击,要是大家一起 行动,趁狼咬住谁的时候,就能爬到树上去。阿铁是这么想的,要是把井上薰和松本重治留下来,就会吸引一部分狼;狼群一定会先吃掉这两个狂叫乱喊的人。
“救救我!救救我!你们谁救我,我愿为他做一辈子的奴隶!”阿薰仍在凄惨地叫着。她被丈夫推开后,又抓住了东京子。东京子默默地拧开了她的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谁都要自己逃命。
“阿梅!求求你了!扶扶我的肩膀,我的财产全部、全送给你!”松本忘了剧痛,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阿梅的腿。
“你给我去死吧!该死的检察官!”阿梅抬脚向松本脸上踢去。松本“啊”地叫了一声,重新倒在了地上。
阿铁他们六个人举着火把匆匆地离开了木头堆。
狼群包皮皮围着他们。阿铁走在前面,左手打着火把,右手提着木棒。
“好吧,你们来吧!”阿铁挥着木棒冲向了院子。决定突破狼群的阿铁,又恢复本来的凶暴性格,“怎么不来呀!这些蠢货!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些畜牲!”
一缕头发搭在脸上,狂风暴雨打得睁不开眼,嘴都无法张开,在如此疯狂的暴雨中,阿铁大睁着两眼。
前面的狼慢慢朝后退去。这并不意味着突破了包皮皮围圈,仅仅改变了一下形势。
阿铁趁势带领着其他人,抡着火把向前冲去。他以为狼惧怕他们手中的六支火把。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狼群对涸沼他们七个人带着的十二支火把毫不理会,一阵冲击将他们全部吞食了。
只要冲过院子,前面是原始森林。狼群正往林中退去。阿铁这时已经来到了院子的边缘地带。这里有条一米左右高的土坎,阿铁跳了下去,另外五个人也跟着跳了下去。这里是由阿梅殿后押阵。他背朝后地爬下了坎子,不时轻轻地晃动握在右手中的匕首,心想狼可能会害怕刃物的吧。
前面的狼又怒嚎起来,一边嗷嗷地叫着,一边对着阿铁扑了上来。
“混蛋!”阿铁边叫边用火把向狼打去。火把从手中滑落出去。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消失了。他挥起了木棒,嘴里不知胡乱叫喊着什么,拼命挥舞着木棒。愤怒使他血往上涌,快要引起贫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挥舞的木棒突然击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上,“咚”地一声,手腕都震麻了。他摇晃了一下,才发现是打在一棵树上。他慌忙抱紧树干向上爬去,也不知爬了有几米,只听到林中到处都是狼的嚎叫声。阿铁想这下自己可得救了。
突然什么东西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后背,当他明白过来是狼时,不由得惨叫起来。他想设法把它弄下去,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了,意识已经从他头脑消失。他当然不会明白,狼的利齿已咬碎了他的后脑。
短暂的搏斗结束了。
井上五郎跟在阿铁的身后,左边是正宗思。在阿铁狂喊着盲目地冲上去以后,几头狼扑向了他。他立刻吓得乱叫起来。没想到正宗思把他紧紧抱住了。他拼命推开了她。只听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正好把她推进了狼群,倒在地上。一头狼狂暴地爬到了她的肚子上。
井上边叫边逃,没跑几步两腿就同时被狼咬住倒下了。
他支起上身,想用拳头去打狼;拳头竟塞进了狼的嘴里被咬得粉碎。他只是觉得耳边嗡地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东京子看到狼撕咬着正宗思的颈部,吓得掉了手中的火把。向田良子的臀部被狼咬住了。狼大模大样地将她摔倒在地上,又回过头来咬住了她的腹部。她觉得整个肚皮被狼的利齿撕开了。
阿梅站在那里抱住了一头狼。这是一头跳着扑上来的狼,咬住了阿梅的喉咙管。阿梅则用匕首捅开了狼的肚皮,猛地闻到了狼嘴里呼出的一股恶臭。
暴风雨仍然铺天盖地。
松本重治抱着阿薰。
放在柱子边上的火把就要熄灭了,看来亮不了两分钟。
“你,你,你要保护我啊!不要放开我!我爱你,我是你的。”阿薰紧紧搂住松本,嘴里喃喃地诉说着。井上薰已经神经异常,失去了对狼的恐惧。她嘴里吐出的象胡话似的嘀嘀咕咕的东西,仅仅只是罗列了一系列词汇而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被暴风雨抽打的身体在剧烈地抖动,手怎么都抱不住对方的身体。
松本也感不到腿部骨折的疼痛了。他真想象阿薰那样神经失常,这样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怕了。但他的神经却意外地强韧。
松本听到头顶上狼的嚎叫声,睁开了眼睛。柱子上立着好几头狼,在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们。雨雾蒙住了狼的身体,看去象白森森的幽灵一样。
“到一边去,到一边去,到一边去……”松本紧紧地闭上眼睛,象念咒似地重复着。他的声音很小,象是在自言自语,猛地想起好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有人这么念。
“到一边去,到一边去……”松本不停地念着咒语。
“我是你的,你要保护我呵,呵,我这一生都属于你了……”阿薰也在继续说着。
暴风雨越来越疯狂了。
八个男女点燃的火把全部熄灭了。荒野漆黑一片,仲手不见五指。落到地上的雨珠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到处都是天昏地暗,原始森林的枝叶象激流中的海藻拖得长长的,几乎要垂到了地上。
日本狼的群体躲在林中,就在鹿泽庄的旁边。群狼一直站着。现在,它们眼里的光泽完全消失了。它们现在就是这么睁着昏暗的失去光泽的眼睛,看着狂暴风雨。
这是宣告着日本狼最后群体行将灭亡的暴风雨。
波蒂还在倒塌的鹿泽庄残骸中。它被关闭在一个极为窄小的空间。它拼命刨着地面,必须打出一个洞口逃出去。它已经感觉到了从遥远的地方迫近的地震的预兆。
挖得不小的洞口被木板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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