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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太平洋上(3)

即使路上不出事,这家伙说要让安高活到东京。路途遥远,路上会有什么办法的。不,必须寻找一切机会设法逃出去。不然的话,安高将被杀,尸浮东京湾;自己则永远当这个家伙的奴隶,若是浑身被刺上花纹,那就只好至死死心塌地了。

十一月十八日,上午十点。

陆前高田警察开始了对安高则行和北守礼子的搜索。

安高说好早上和警署联络的,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来。警方怀疑他们可能夜里在山上出了事,派巡逻车到大股川上游的山本家打听了一下。山本已经回家了,说是和安高、礼子在通泉街道的林道上分手的。

只是山本说话时的表情十分黯淡,警官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文章,一再盘问。

结果了解到有几个人曾来过山本家,喝了一通酒,还轮一奸一了山本的妻子。此外还了解到那批家伙有几个抢先绕到泉街道去伏击安高和北守礼子了。

警署发出了紧急戒严令。

紧急戒严令还发到邻县宫城县的气仙沼警署。

俗称泉街道的343号公路从陆前高田通水泽市,与之平行的还有一条从气仙沼市到一关的284号公路。连接这两条公路的还有几条县建公路。

陆前高田市和气仙沼市警察的广域盘查于上午十一时开始了。

此外,为保险起见,岩手、宫城两县也在自己管区内展开了全城盘查。

安高和北守礼子已被绑架是毫无疑问的。

第二天,北海道警也派来了几名探警。

十九日,二十日。

哪里都没有安高警视正和北守礼子的消息。

盘查在继续进行。

6

东北风吹着。

大海在呼啸,不,它是在发怒。怒声直传大地。风并不怎么大,可撞碎在荒矶上的涛声却很响。

沉重的波涛声传到了傍海而建的片濑京子的小屋。

片濑京子从早晨起就没下过床。

格罗在她旁边。

黑木邦雄买来的粮食如数当了格罗的口粮,片濑京子几乎一点食欲都没有。

自从前天和黑木亲一热过以来,食欲越发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已急速地燃尽了。片濑京子被黑木压在身下燃起了欲一望,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具尽是骨头的身躯哪个角落里还蕴藏着如此强烈的欲一望?

——死期临近了。

片濑京子明白了。

也许是回光返照——最后亮起的烛光。

片濑京子凝视着屋顶。

枕边有个威士忌酒瓶,酒已喝去大半。从早晨起片濑京子就喝酒。疼痛已蔓延到全部内脏,光用一药压不下去,辅之以酒一精一总算止住了。不,应该说是使感觉麻痹。

格罗伏一在地上。

耳朵不时因外面的声音动几下。它打着轻微的呼噜。整整三天,格罗几乎都在睡,除了吃东西和到外面拉撒,它一直在屋里躺着。

片濑京子知道格罗疲劳积得太深了,她不禁对沉睡不醒的疲劳羡慕起来。片濑京子没有疲劳,正因为没有疲劳,她无法入睡。

她听了整整一夜的涛声。

片濑京子在听上去似乎千篇一律的涛声和风声中听出了喜怒哀乐。躲着也听,起来也听,她听懂了。

虽然听懂了,可对她的病并没有丝毫帮助。

到了没救的地步才去留心世间的一切,也许人本来就是这样。

下午很晚的时候片濑京子才起床。

走路都艰难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火腿给格罗。

“吃吧,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再过一两天格罗的粮食也要没有了,估计黑木在这以前会来,不过来不来也无所谓。

虽不能说充分,格罗的体力已经恢复,继续出发旅行已无问题。

“我如果死了,你就自顾回东京吧。”

片濑京子已忘记她曾托黑木把格罗带回东京的事了。

她看着格罗吃火腿,拿起威士忌酒瓶对着嘴喝了一口。

她一直都醉着,醉能模糊她的思维感觉。

门外寒风呼啸。

“把身一体养得棒一棒地走,格罗,可不兴败给那些坏蛋。”

她又举瓶喝了一口。

“对了,”片濑京子忽然心生一念,“反正死了以后也没事好做,我就把一陰一魂附在你身上去对付那些坏蛋。”

这个想法使片濑京子很高兴。

她低声笑了。

她笑着,咕嘟咕嘟地猛喝威士忌。

喝着喝着,她头晕了。

“我把门打开,好让你到时候能出去。”

片濑京子爬着把门开了一条缝。她的意识已渐渐开始模糊,唯有让格罗随时都能出去的念头非常清楚。

风吹进屋里。

被风一吹,片濑京子回到被窝。

她不感到冷。

格罗从门缝里出去了。

它站在暮色苍茫的海边。风很大,铅灰色的海面上,白色的波涛正呈横一字形朝岸边涌来。

格罗蹲坐下来凝视大海。

细长的双眼饱含乡愁。

晚上八点。

黑木朝片濑京子的小屋走来。

船半夜起程,目的地是东京。

黑木心情沉重。

傍晚时分船主把他喊去,令他把三个陌生人藏在船舱里绝对秘密地送到东京。船主的表情也相当尴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木不清楚,但那三个人一定和什么犯罪事件有关这一点明摆着的。

船主说这事决不会给黑木添麻烦,黑木只得应允。

小屋里没有亮着灯。

门也开着一条缝。

黑木猛地站住了。

“京子!”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走进小屋,点上灯。

“……”

他说不出话来。

片濑京子已经死了。尸体僵硬、干瘦,像一具木乃伊。似乎为自己的死感到吃惊的眼睛望着屋顶。

太郎蹲坐在她枕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片濑京子,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声音,粗一大的尾巴微微晃动着。那细细的声音黑木听上去既像是在哀悼片濑京子的死,又像是在哀求她活过来。

一个空威士忌酒瓶滚落在枕边。

黑木弯下腰去。

“你终于还是死了,京子……”

一块手帕盖上片濑京子的脸。

凄怆的夜风灌满了小屋。

想到京子最终只有一只捡的流一浪一狗送终,黑木止不住潸然泪下。

京子脸上一盖上手帕,太郎不再盯着看了。

“是吗……”

黑木带着哭声对太郎点点头。

是一宿一饭的恩义使太郎为京子送终的,黑木想。门开着,也许是片濑京子为了让太郎能出去而开着的。可是太郎并没有舍她而去,它守望着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片濑京子,频频地奉献着哀思。

“我要遵守诺言,把你带到东京去。”

黑木小声说道,忽然想起片濑京子对他说过的话来。

片漱京子说过她会留下遗书告诉他为什么要把太郎送到东京去的。

可是哪儿也找不到这样一纸遗言。

黑木合掌朝遗体深深地低下头去。

7

十一月二十二日,深夜。

北陆丸驶离了气仙沼港。

黑木邦雄在掌舵室里。

船上一共四个人,黑木是船长,其余轮机手、报务员、甲板员各一人。

从掌舵室里常望见船头上放着一只特别的狗窝,太郎被关在里面。

海上波涛汹涌。

北陆丸沿海岸向南驶着。黑木心情忧郁。

船舱里有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黑木没和他们打过照面。黑木带着太郎上船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在船舵里了。

甲板员时边神情紧张地告诉他:

“一个稍老的男人和一个少一妇漠样的人都戴着手铐!”

“还有一个呢?”

“人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很不舒服。他不许人靠近,是个一陰一森可怕的家伙。”

“管它呢,到时候只要给他们拿点吃的去就是了。事先就这样说好的。”

这是船主说的,说那几个人决不会找他们麻烦。

唯一的船舱被他们占去了,连打个盹的地方都没有。没办法,人们只能在狭小的吃饭处打盹。

黑木有点不安,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

黑木心里把舵固定住,不时去看看太郎。太郎睡着,海风吹拂着它的体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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