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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2)


一直到三日,才见到杜公孙来回拜,三人迎了出去。那正是春暮夏初,天气渐暖。杜公孙穿着是莺背色*的夹纱直裰,手摇诗扇,脚踏丝履,走了进来。三人近前一看,面如傅粉,眼若点漆,温恭尔雅,飘然有神仙之概。黄评:对三人自是「神仙」这人是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天二评:叙事中忽下贊语,前所未有进来与三人相见,作揖让坐。杜公孙问了两位的姓名、籍贯,自己又说道:黄评:又自道姓名,文章忌犯复也“小 弟贱名倩,贱字慎卿。”说过,又向诸葛天申道:“天申兄,还是去年考较时相会,又早半载有余了。”诸葛天申向二位道:“去岁申学台在敝府合考二十七州县诗 赋,是杜十七先生的首卷。”杜慎卿笑道:“这是一时应酬之作,何足挂齿!况且那日小弟小恙,进场以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而已。”天二评:做作张致。意谓略不經意已是二十七州縣詩赋首卷了也。黄评:不狂之狂萧金铉道:“先生尊府,江南王谢风流,各郡无不钦仰。先生大才,又是尊府‘白眉’,今日幸会,一切要求指教。”杜慎卿道:“各位先生一时名宿,小弟正要请教,何得如此倒说?”
当下坐着,吃了一杯茶,一同进到房里。见满桌堆着都是选的刻本文章,黄评:臭不可耐,“神仙”能耐否红笔对的样,花藜胡哨的。杜慎卿看了,放在一边。忽然翻出一首诗来,便是萧金铉前日在乌龙潭春游之作。杜慎卿看了,点一点头道:“诗句是清新的。”天二评:一見便加评骘,是公子脾气便问道:“这是萧先生大笔?”萧金铉道:“是小弟拙作,要求先生指教。”杜慎卿道:“如不见怪,小弟也有一句盲瞽之言:诗以气体为主。如尊作这两句:‘为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黄评:全书写斗方名士不写诗句,仅此两言便令人喷饭岂非加意做出来的?但上一句诗,只要添一个字,‘问桃花何苦红如此’,便是《贺新凉》中间一句好词。如今先生把他做了诗,下面又强对了一句,便觉索然了。”齐评:绝妙談吐,此真深於詩詞者,彼斗方諸公何足以知之!t着几句话把萧金铉说的透身冰冷,季恬逸道:“先生如此谈诗,若与我家苇萧相见,黄评:借看诗带出季苇萧,无迹一定相合。”杜慎卿道:“苇萧是同宗么?我也曾见过他的诗,才情是有些的。”天二评:亦未深许坐了一会,杜慎卿辞别了去。
次日,杜慎卿写个说帖来道:“小寓牡丹盛开,薄治杯茗,屈三兄到寓一谈。”三人忙换了衣裳到那里去。只见寓处先坐着一个人,三人进来同那人作揖让坐。杜慎 卿道:“这位鲍朋友是我们自己人,他不僭诸位先生的坐。”季恬逸方才想起是前日带信来的鲍老爹,因向二位先生道:“这位老爹就是苇萧的姑岳。”因问:“老 爹在这里为甚么?”鲍廷玺大笑道:“季相公,你原来不晓得。我是杜府太老爷累代的门下。天二评:身份聲口却全不像文卿了我父子两个受太老爷多少恩惠,如今十七老爷到了,我怎敢不来问安?”杜慎卿道:“不必说这闲话,且叫人拿上酒来。”
当下鲍廷玺同小子抬桌子。杜慎卿道:“我今日把这些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鲥鱼、樱、笋下酒之物,黄评:三人晓得鲥鱼、樱、笋为何物?只知吃“猪鸟”与先生们挥麈清谈。”天二评:妙人。可惜那三個俗物無可談。然則王太太倒有名士風味当下摆上来,果然是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斟上酒来。杜慎卿极大的酒量,不甚吃菜。当下举箸让众人吃菜,他只拣了几片笋和几个樱桃下酒。天二评:矜貴。黄评:写清品便是清品传杯换盏吃到午后。杜慎卿叫取点心来,便是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的烧卖、鹅油酥、软香糕,每样一盘拿上来。众人吃了,又是雨水煨的六安毛尖条,每人一碗。杜慎卿自己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和一碗茶,便叫收下去了,再斟上酒来。
萧金铉道:“今日对名花、聚良朋,不可无诗。我们即席分韵,何如?”黄评:仍要作诗,可谓无耻杜慎卿笑道:“先生,这是而今诗社里的故套。小弟看来,觉得雅的这样俗,齐评:掃去斗方名士习氣.慎卿的是妙人。天二評:掃去西湖上許多惡習。黄评:五字趣语,今之所谓”雅集”皆然也还是清淡为妙。”说着,把眼看了鲍廷玺一眼,鲍廷玺笑道:“还是门下效劳。”便走进房去,拿出一只笛子来,去了锦套,坐在席上,呜呜咽咽,将笛子吹着。一个小小子走到鲍廷玺身边站着,拍着手,唱李太白《清平调》。黄评:是公子,是玩家,诸人何知焉真乃穿云裂石之声,引商刻羽之奏!妙人,妙人!三人停杯细听。杜慎卿又自饮了几杯。吃到月上时分,照耀得牡丹花色*越发精神,又有一树大绣球,好像一堆白雪。三个人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天二评:比二娄蘧公孙在杨執中家如何?黄评:解得药否,石头记中所谓百兽率舞耳杜慎卿也颓然醉了。只见老和尚慢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子,打开来,里面拿出一串祁门小炮仗,黄评:爆仗二字有出典,“仗”不当书作“火章”口里说道:“贫僧来替老爷醒酒。”天二评:何处得此雅僧。断非前日所見輔眉蒙眼的那一个就在席上点着熚熚烞烞响起来。杜慎卿坐在椅子上大笑。和尚去了,那硝黄的烟气还缭绕酒席左右。黄评:是报恩寺和尚,惯能凑趣三人也醉了,站起来把脚不住,告辞要去。杜慎卿笑道:“小弟醉了,恕不能奉送。鲍师父,你替我送三位老爷出去。天二评:目空一世你回来在我这里住。”黄评:狂态露矣鲍廷玺拿着烛台送了三位出来,关门进去。
三人回到下处,恍惚如在梦中。次日,卖纸的客人来要钱,这里没有,吵闹了一回。随即就是聚升楼来讨酒帐,诸葛天申称了两把银子给他收着再算。三人商议要回 杜慎卿的席,算计寓处不能备办,只得拉他到聚升楼坐坐。又过了一两日,天气甚好,三人在寓处吃了早点心,走到杜慎卿那里去。走进门,只见一个大脚婆娘,同 他家一个大小子坐在一个板凳上说话。那小子见是三位,便站起来。季恬逸拉着他问道:“这是甚么人?”那小子道:“做媒的沈大脚。”季恬逸道:“他来做甚 么?”那小子道:“有些别的事。”三人心里就明白,想是要他娶小,就不再问。走进去,只见杜慎卿正在廊下闲步。黄评:无聊已极,不然何以请诸葛三人吃酒见三人来,请进坐下,小小子拿茶来吃了。诸葛天申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们来约先生寺外顽顽。”杜慎卿带着这小小子,同三人步出来,被他三人拉到聚升楼酒馆里。杜慎卿不能推辞,只得坐下。季恬逸见他不吃大荤,点了一卖板鸭、一卖鱼、一卖猪肚、一卖杂脍,天二评:王太太見着又要駡不見世面的貨了拿上酒来。吃了两杯酒,众人奉他吃菜。杜慎卿勉强吃了一块板鸭,登时就呕吐起来。天二评:慎卿此番落难。黄评:虽非做身分,然何以处世众人不好意思。因天气尚早,不大用酒,搬上饭来。杜慎卿拿茶来泡了一碗饭,吃了一会,还吃不完,递与小子拿下去吃了。当下三人把那酒和饭都吃完了,黄评:吃一块板鸭便呕吐,三人却“吃完了”,人有异乎?菜有异乎?下楼会帐。
萧金铉道:“慎卿兄,我们还到雨花台岗儿上走走。”杜慎卿道:“这最有趣。”一同步上岗子,在各庙宇里,见方、景诸公的祠,甚是巍峨。又走到山顶上,望着 城内万家烟火,那长江如一条白练,琉璃塔金碧辉煌,照人眼目。杜慎卿到了亭子跟前,太陽地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徘徊了大半日。黄评:惯做顧影自怜。q真有顾影自怜,风流独赏之致大家藉草就坐在地下。诸葛天申见远远的一座小碑,跑去看,看了回来坐下说道:“那碑上刻的是‘夷十族’。”杜慎卿道:“列位先生,这夷十族的话是没有的。汉法最重,夷三族是父党、母党、妻党。这方正学所说的九族,乃是高、曾、祖、考、子、孙、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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