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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第六(5)

(36)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①。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②;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③。世以此定二王神宇④。【注释】①王子猷、子敬:王徽之,字子猷,官至黄门侍郎。王献之,字子敬,官至中书令。都是王羲之的儿子。

②遽:匆忙。不惶:没有时间。惶,通“遑”,空闲。

③扶凭:搀扶。按:当时贵族的一种气派是走路要由仆人搀扶着。

④神宇:神情气宇(气度)。

【译文】王子猷和子敬曾经同坐在一个房间里,前面忽然起火了。子猷急忙逃避,连木板鞋也来不及穿;子敬却神色安洋,慢悠悠地叫来随从,搀扶着再走出去,就跟平时一样。世人从这件事上判定二王神情气度的高下。

(37)苻坚游魂近境①,谢太博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②。”【注释】①游魂:流散的魂魄,这是对敌寇的憎称。

②当轴:朝廷中的当权人物。

【译文】苻坚的鬼子兵逼近边境,太傅谢安对王子敬说:“可以用个执政大臣为统帅,把他们就地消灭。”

(38)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①,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②,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钩碣耳,何敢诪 张③!”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乃侵陵上国也④。”【注释】①王僧弥:王珉,小名僧弥。谢车骑:谢玄,死后赠车骑将军。谢玄叔父谢安,曾 任吴兴太守,当时谢玄年少,曾随叔父住在吴兴。所以下文说到吴兴。后来谢玄任充州刺史、徐州刺史,所以下文称他为使君。王小奴:王荟,字敬文,小名小奴, 是王导的儿子,王珉的叔父。督浙江东五郡左将军,会稽内史,进号镇军将军,死后追赠卫将军,下文谢玄以卫军称呼王荟,似误,当称镇军为是。②勃然:盛怒的 样子。

③碣(jié):谢玄的小名。按:谢玄喜欢钓鱼,所以这里既直称他的小名,又鄙视他为垂钓的贱民。僧弥以谢对他不礼貌而生气,当面骂谢,而谢则以玩笑对待,可称有雅量。诪(zhōu)张:欺骗;胡说。

④肃省:严肃明白。上国:指春秋时中原各国,这是对周围的夷狄等部族而言。这里用上国指自己,就等于把对方说成夷狄。按:谢玄在这句里也是直呼王珉 的小名。【译文】王僧弥和车骑将军谢玄一起到王小奴家聚会,僧弥举起酒杯向谢玄劝酒说:“奉献使君一杯。”谢玄说:“行啊。”僧弥生气地站起来,满脸怒色 他说:“你原先不过是吴兴山溪里垂钓的碣奴罢了,怎么敢这样胡言乱语!”谢玄慢慢拍着手笑道:“卫军,你看僧弥太不庄重,太不懂事了,竟敢侵犯欺凌上国的 人呀。”

(39)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①。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②。公曰:“不然,观其情 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③。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④【注释】①承藉:指继 承、凭借祖先的福荫。按:王东亭即王珣,封东亭侯,是王导的孙子,年轻时就为桓温所敬重。人地:人品和门第。

②谢:问。仪:礼节。

③宕仆:摇摆跌倒。宕,同“荡”。

④名价:名声身价。公辅器:指相当于三公、辅弼大臣一类人材,后也指可以做宰相的人才。【译文】东亭侯王珣任桓温的主薄,既受到祖辈的福荫,名声又 很好,桓温很希望他在人品和门第上都能成为整个官府所敬仰的榜样。当初,他回答桓温问话时,有失礼之处,可是神色自若,在座的宾客立刻贬低并且嘲笑他。桓 温说:“不是这样的,看他的神情态度,一定不平常。我要试试他。”后来趁着初一僚属进见、王珣正在官厅里的时候,桓温就从后院骑着马直冲出来。手下的人都 给吓得跌跌撞撞,王珣却稳坐不动。于是声价大为提高,大家都说:“这是辅弼大臣的人材呀。”

(40)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①。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②:“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

【注释】①“太元”句:太元是晋孝武帝的年号,据记载,太元二十年(公元395 年)九月出现蓬星(即这里说的长星,是彗星的一种)。按:古人的迷信说法,蓬星出现是不吉利的,多预示兵灾。这里以为是预示帝王死,所以说没有万岁天子。见(xiàn),同“现”。

②属(zhǔ):劝。

【译文】太元末年,长星出现,晋孝武帝心里非常厌恶它。入夜,他在华林园里饮酒,举杯向长星劝酒说:“长星,劝你一杯酒。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有过万岁天子!”

(41)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皙慢戏之流①。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王读,殷笑之不自胜②。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③。殷怅然自失④。

【注释】①束皙:字广微,任尚书郎,曾作《劝农赋》、《饼赋》等,文颇诙谐。慢戏:不庄重、开玩笑。

③自胜:自制;克制自己。

③如意:器物名。用玉、骨等制成,可用来搔痒,也供指划、赏玩之用。帖:通“贴”,压着。④怅(chàng)然:失意、不痛快的样子。

【译文】荆州刺史殷仲堪有了点见解,就写成一篇赋,是束皙那种游戏文章一类的。殷仲堪自认为很有才华,告诉王恭说:“我刚见到一篇新作,很值得看一 看。”说着便从手中套子里拿出文章来。王恭一面读,殷仲堪一面得意地笑个不停。王恭看完后,既不笑,也不说文章好坏,只是拿个如意压着它罢了。殷仲堪很失 望,心里觉得丢了点什么。

(42)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相好。尝蚤往谢许,未食。

俄而王齐、王睹来,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欲使羊去①。羊了不眄,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②。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 合共语。须曳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③。”二王是孝伯 两弟。

【注释】①向席:走到座位上;入座。说:同“悦”。

②眄(miǎn):斜看。委:放。咏瞩:吟咏、顾盼。

③中国:指腹中。按:二王原先想赶他走,后来又献殷勤,羊孚才说明所以不走是因为腹中尚空。

【译文】羊绥的次子羊孚,少年时就才智出众,和谢益寿很要好。有一次,他一大早就到谢家去,还没有吃早饭。一会儿王齐、王睹也来了,他们原先不认识 羊孚,落了座,脸色就有点不高兴,想让羊孚离开。羊孚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把脚搭在小桌子上,无拘无束地吟诗、观赏。谢益寿和二王寒暄了几句后,回头仍旧和 羊孚谈论、品评;二王方才体会出他不同一般,这才和他一起说话。一会儿摆上饭菜,二王一点也顾不上吃,只是不停地劝羊孚吃喝。羊孚也不大答理他们,却大口 大口地吃,吃完便告辞。二王苦苦挽留,羊孚按道理不肯留下,只是说:“刚才我不能顺从你们的心意马上走开,是因为肚子还是空空的。”二王是王孝伯的两个弟 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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