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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六口曲团有兆 二木林点逗无心(2)

难儿被鸾吹等嘈杂,已是羞得无地可入;忽听秋香这话,一阵心酸,不觉眼泪纷纷而落。鸾吹“哕”了一声道:“秋香怎放出这等屁来?四姐不要气他,他是这样惯了的,毛坑没后壁,臭粪便真冲出来!”素娥道:“秋香,你还不替四姐去陪个礼儿,消一消气。”湘灵道: “秋香,你说话也要想一想儿,怎这样拉拉杂杂的?”璇姑道:“四姐,你恕他无知,担待些罢,须教太夫人生气。”众人正在劝说,秋香道:“二相公真个来了!”只见冰弦提灯照着素臣,已上阁来。大家呶一呶嘴,照会着莫说起秋香这话。难儿忙拭眼泪,起身就走。素臣道:“四姐怎见我来就走?”难儿勉强答应道:“太夫人敢便安置?”素臣道:“太夫人在那里斗龙儿耍子,我听见你们行令,特来听个令儿。”湘灵道:“是四姐行的,把众人都难倒了,没一个合式的哩!”素臣道:“四姐所行何令?怎竟没个合式的?”湘灵念将出来,素臣道:“也还不是难题绝对,怎就无人中式?”鸾吹道:“二哥试做一篇,看中式不中式?”素臣随口念道:

“二口方成吕,一口便成吝;如何能不吝?秦穆云:不啻若是其口出。”[4020电子书·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鸾吹等俱赞道:“毕竟须眉中方有才子,中式无疑!”难儿满面羞惭,一言不发。素臣不知就里,只道他别有深意,因说道:“率口而出,未必便能中;尚容细细揣摩,方得穷其奥妙也。”难儿一发胀红了脸,如坐针毡。素臣觉着诧异,便不再说,问璇姑道:“你们是怎样不合式?可念与我听。”璇姑道:“一奴一等仓卒中,没有想着末句都少了一个口字,故不合式。”因把自己及素娥、湘灵的念出。素臣道:“四姐或另有关,我不能知;但就我的意思,替你们评品出来,还有许多毛病,不单脱去一口字也。大姐的十口,是借用,一口既多余笔画,亦欠关会;二姐六口,两犯此病;三姐较工,但四口之外,多一工字,亦不切姓;无怪于不入试官之彀中也。”璇姑道:“田字曲字牵强,一奴一等都说过;但不知怎样切姓?又说三妹多一工字,然则四姐多一木字,相公亦多一……”说到那里,便顿住了口。湘灵便道:“一奴一真是笨伯,原来四姐切定自己姓木,相公切定自己姓文的;我们如此粗心,岂不令人齿冷?”璇姑等亦俱恍然大悟。

素臣道:“若不切姓,呆字、吝字俱不通矣。呆字吝字,岂止一口?一口之字,又岂止呆与吝耶?”素娥道:“相公不说破,就至明日,也还想不到此;仓卒之中,岂能合式?”璇姑道:“就说破了,也是烦难。一奴一姓刘,二妹、三妹姓沈、姓任,怎样合上这口字去?”素臣道:“这又可以略通融些,只要现在有这姓罢了。如大姐倒转首句,说个四口合成田,也就去得;再呆字说得,杏字也就说得了。二姐亦可姓未,味字便也说得。你们都不算姓文吗?吝字又可说矣。晴霞斟酒来,待我做着四姐的意儿,说一个酒底,要你们各说一个,看合式也不?”因举杯一饮而尽,说道:

“一木只成木,二木便成林;如何不成林?孟子云:牛山之木尝美矣。”

素臣此令,不说犹可,一说出来,直吓得木四姐心惊肉跳,目定口呆,进退无门,羞惭无地。正是:

忽地贼人逢急捕,无端孩子听轰雷。

总评:

取阿锦接石氏,何妨直出?而必借秋香拜堂一语引人阿锦,复从阿锦递出石氏,如鹰隼之疾,如钩环之曲,总不肯作一弱笔、一直笔也。视《水浒》、《金一瓶 》等书之承接,何如何如?此回暗卜全为难儿,则设席必应于天绘阁,而无故设彼,便着痕迹,不自然矣。妙在先送至璇玑楼,以璇姑年长故也。璇姑不敢居尊,以公席为辞,转送至天绘阁之公所,情理允协,竟若天造地设者然。有一痕可扪,一迹可践乎否?

催花击鼓,状元发挥,俱是极老套头。而两者合并,己为变换;更从设鼓起没先发一笑,三传俱到难儿,不知是适然、是作一弊 ?令读者至今未悉。加以求考之科诨,作句之谐谑,属对之工巧,酒底之空灵,无一不臻绝品。而晴霞之捉破,秋香之一胡一 柴,复使满座生风。或则欢容笑口,其乐无涯;或则甲面赬颜,其颡有泚。于极老套中翻出极新花样,方见大才人本领。

每说一底,难儿俱有惊异。至素臣之令,则更吓得心惊肉跳,目定口呆。此是何故?读者深思不得,急望作者一白。而作者乃庋置高阁,不更道破只字,直至六七十回后,始为揭出,而读者之肚肠已被根根挣断。书中惯用此法。他书急欲表白,无此耐性矣。天地间一切奇文,皆是极有耐性人做出,不可不知。

秋香云:“去请二相公来掷,敢怕一掷就是一个红满盆。”一胡一 柴得发笑,惹气不待言矣,而草蛇灰线,遂挥文章之能事。

秋香一胡一 柴,难儿几乎落泪,鸾吹等无不埋怨,而乃不认一罪,不饰一词,反云:“二相公真个来了!”若素臣特为掷红满盆而来,可证其言之不谬者。真是混沌杀人,妩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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