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白昼压妖狐忽呈玉面 深宵论活宝尽洗尘心(2)
自此日间有人时,随氏就如女儿伏侍病靖一般,抚摩捶捏,加倍尽心;无人之时,素臣便把四德三从,做女人的道理,曲折开示,警切提撕;到了夜间闭门以后,便各人一被,里外分开,不相沾着。又全把素臣当做真仙,叮嘱随氏加倍奉承,不许一刻相离。外边百般忙乱,连那拢棺奠祭,都不教随氏出去哭拜。到二十六日一早,除太太及八姨、随氏外,都去送殡。随氏房里,也打发两个大丫鬟去送,只剩一个小丫鬟在房。晚饭以后,丫鬟出去倒净桶,素臣乘着没人,下床 欲试足力,打算乘空跳出。岂知身重足轻,不能快走。眼见墙门插天,门户严禁,情知无益,不觉垂下泪来。随氏问:“恩人起数,向来可准?应在何时,可以脱身?”素臣道:“我的数是准的,应在今日亥时。”随氏道:“既是应在亥时,此时何必愁烦?只是恩人若去,必加罪于一奴一,一奴一虽甘心受死,但该怎样对答他呢?”素臣道:“我见又全酷信神仙,我已有计,断不连累及你罢了!”须臾,送殡人归家,外边人闹得雪乱。又全着人来问说:“九姨死在这边,可叫道士进来镇压?”素臣忙回出去道:“有我在此,何用道士?”又全深悔失言,就独空这一所的房子,不叫道士进来。定更以后,外面法事已完,满宅镇压,锣声炮响,轰闹不绝,直到二更天,方才寂静。随氏忽然想起一事,跌足道:“这便怎处?”素臣忙问:“何事?”随氏涨红着脸,说道:“恩人吃的那锁龙丸,离着那兴龙酒、追龙汤,是没法解救的;那酒合药,俱收在丹房,没一人敢进那关门去的,如何是好?”素臣道:“不妨,一则因我先天本好,二则反亏那妖狐的花一心,百般锁吸,那时就觉有一陽一精一流动。后来大桃吸尿,猜说是开头两口是一精一,大约可以无忧的了。”随氏垂着头,低低答道:“这便还好。”素臣观词察色,知随氏廉耻之心,油然生发,暗忖道:“这尚中人之姿,我若能得出火坑,当以力救之!只是我前日起的一数,如何不准?卦外之卦,俱已全准,拟一陰一有变,十八房轮转,正应在焦氏身上,应受毒害;可敬焦氏,不就又全之一逼一勒,宁受家主之殴打,我当一并救之!记得十八日进来,至今日已是七日,当在亥时脱身,且再转他一数以准之。”因复轮过卦来,乃属地泽雷,雷复飞升,孤一陽一得离群一陰一,与前日之数,大同小异,应在亥时无疑矣!即取出一粒紫药,在壁上题几句云:
我本大罗仙,归洞方万年。
与君十五妾,宿世有前牵。
偶因动凡心,故犯七日遣。
狐一精一八百载,食人已三千。
喀成除妖孽,为此复升天。
焦氏性虽拙,宗支仗他延。
汝宜须好待,莫与受熬煎!
金丹三五粒,再来聚前嫌。
此约君知否,还来拍汝肩。
彭籛终有日,明镜月一团一 圆。
一江一 城五月内,梅花落无边。
素臣写完,一齐解说与他听了:“又全若见此,即得免你之祸,更得免焦氏之害。”随氏道:“恩人写下此字,倘没人来,如何是好。”素臣道:“包管有人即刻就来。”随氏道:“是何等样人?”素臣道:“数上是个女人。”素臣这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刮辣一声,两扇纱窗洞开,一个武士,面如金纸,眼似铜铃,头扎黄巾,身穿软甲,腰悬宝剑,足履绣鞋,轻轻落下。素臣道:“感谢救拔,等候多时了。”那武士更不回言,背负着转身一蹬,已立在对面高墙之上。随氏定睛急看,已寂然不知去向矣!正是:
已见昆仑从地出,岂无红线自天来?
总评:
九姨狂叫,诸女兴发,至于面枕一婬一水而不知,瘫化一交一 椅而掯牝,满屋春一色 绚烂极矣!读者几回猜疑,无从摸索,必谓九姨败下阵来,众姨乱抢乱夺,都趴在素臣身上狠干一下,然后五姨收令,回又全话。显然素臣天生强壮,气质过人,不以诸姬而惫;又可见素臣咬牙闭眼,目中有妓,心中无妓之本领;又全自此亦遂信先生为仙,却是一定作法。然书旨重在崇正辟邪,要如此写来,直是为一婬一人生色;而又全信为神仙一层,尤觉碍手。盖十御不惫,则韦道所授搜零碎之法已有效验,一半日间必有重饮兴龙酒,再赴催龙汤之事,而素臣性命终于不保,安能下床 试步,遇救于恰好之候耶?文贵肖题,吸一精一而至于再与诸妾一交一 一媾,而竟实有其事,是贪写污词,只可作《金一瓶 梅》等书,不许为有功世道之文。
文章之分只在虚虚实实,秽步换形,不得刻成印优呆实写去。
如六十八回五位姨一娘一引动素臣,又全之令何等严厉,恰不说明作法,又无人为班头,故有脱一衣 裙,解抹胸,并欲脱裤者,有脱一衣 裙不肯解抹胸脱裤者,有并衣裙不肯脱者。五人外来,应除随氏、而由浅入深,先说村活,却并随氏为六人。至唱曲时,自应五人皆唱。而忽有三姨被捶之事,止两人唱之而止;穿插翻变,绝不雷同。自是文家妙处。
六十九回既有五姨禀命监场,诸姨恪遵听点,则献拔之时,文势似宜排迭,乃十一人中或先或后,即与随氏上床 伏侍,原待诸姨献毕再轮随氏。乃九姨努牝之后,五姨评定拟元,即忙独占鳌头之举,不令随氏补献,非作者之忘却前文也。文无定格,固应如此变化。至此回九姨战惫,诸妾一婬一兴勃发,并及丫鬟。满屋中人,无非饿鬼出狱,赴无遮会上抢馒头情景。乃分别写来,却又不雷同:一个瘫化椅上,掯牝打肚,一个面浸一婬一水不能爬起,一个绸帕揩抹细细揣摩,一个酥麻歪靠回话不出;而随氏羡慕活宝,难说难言,直至与素臣两人床 头私话,方始揭出其间隐情。文章之变,几于无一处有排迭之迹,是深得行文秘钥,非好描春一色 、浪使污秽笔墨可比。才大心细,安得不为奇书。
压化狐一尸一是突如其来之笔。不过一个臭屁,将满屋人一婬一兴一騷一腔一齐收拾,而五姨被屁一弹,竟发至厥而死,奇情奇文。然细绎其旨,可见天下一婬一人沉没孽海,使猛然回头觉岸,以屁直是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一个臭屁,头晕恶心,一婬一兴消减好些;一见狐一尸一,魂飞魄散,一婬一兴不知去向。天下事之触于暂、感于骤者,大都如是。安得如许臭屁狐一尸一,为世人一婬一人对症发药哉?素臣问随氏可爱不可爱,是教以虽无臭屁狐一尸一,而无不可作臭屁狐一尸一观也。悬崖勒马,所争者临时一著。天下立志操行者,原不必拘其心于寂灭之境也。
素臣却色本领,书中屡屡揭出,然其言则因人而异。鸾吹虽有小星之意,舟中示指不啻禀未老之命,不同私奔,然即由父命,亦属行叔,故庙中絮语,便使鸾吹心中涣然冰释,却色之功,此为最易。若璇姑之有兄命,素娥之有主命者,居然素臣之妾,徒以来奉母命,不肯苟合耳。但一则三夜同床 ,业已一交一 头迭股;一则病中伏侍,更有一婬一药迷心,不能却亦不忍却,乃以男女情欲之事,推阐一精一微,令二女闻之,顿觉声稀味淡。固璇姑天分本高,亦见素臣内才设教,中人以上,可以语上,煞费苦心也。至于随氏,则陷溺已深,本非静女贞媛可比,只以质本中人,圣贤无不屑之教,兼之感恩报德,一往情深,故不忍其终于沦落;然其酷爱活宝,即从活宝上指点。罗刹美一女 ,本是戒一婬一常谈,其身分见解如是,不必为之推究至理而已。面上冷热,心入刀绞,此固不能以语鸾吹诸人者。文贵肖题,若表素臣却色而话有印极,是齿随氏于第一等人物中,便觉不肖。
素臣却色于随氏,极易却又极难。上床 一温一 养、乃又全之邪行,非比璇姑奉兄命以合巹、素娥奉主命而侍疾也。璇姑、素娥无再适他人之理,而随氏愿跳火炕,求收妾媵,即与私奔无异。素臣峻拒,不为薄情,此其所以易也;然而感恩报德,宛转床 笫之间,既恐拒之太峻,事机决裂、两败俱伤,且怜其弱小无知,误适匪人、终身堕落,此又似易而实难也。素臣于诸姨戏弄之先,所以笼络随氏者,如疑敌之师。虚虚实实;于九姨现形之后,所以开导随氏者,又如拒敌之阵,正正堂堂。而浅近鄙俚之言中间,更有至理发明,其情流露,安得不使顽石点头?不然,干珠之妻、赤瑛之妇,曾作假夫妻矣!不烦口说,而皆为执柯,以成佳偶,何于随氏而独费唇舌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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