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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回 五星聚井五星聚奎 三索得男三索得女

水夫人正待查问,只见宫女纷纷传进,说皇后、皇妃俱到。水夫人慌忙命宫女取到牙笏,导至补衮堂,率领田氏等朝拜。皇后慌忙搀住道:“学生等今日特谒老师而来,岂可反劳老师过礼!学生等以师视全先生,先生之母,即老先生也。君可受臣拜,师宜受弟子礼,弟子反受先生之礼,有是理乎?况老师与素父之功德,侔于太极,学生等即终日叩首,亦不为过礼。叨为天下之母,老师守礼,必不肯受,故权为尊耳!”水夫人踌躇道:“师弟之律,可施之间巷,不可施于朝廷。在朝廷,则君父为尊,师次之;在闾巷,则父师为尊,君又不可次之。若在朝廷,犹以师弟为论,则目无君上,则不敬天威也!”皇后怃然道:“敬闻命矣!”然后田氏朝拜,亦俱扶起。呈后请水夫人台坐,水夫人再三不安,只得分宾主坐下。

皇后与水夫人对坐,皇妃退后一椅,与阮氏、田氏对坐,两坐亦俱后水夫人一椅。惟公主与皇妃并坐,而与天渊对坐,余俱照单列坐。进茶毕,田夫人亦出朝见,皂后亦再三谦让,命宫女执椅放在水夫人之下,在田氏之上,请田夫人坐下。皇后道:“太皇太后亦欲执弟子之礼,亲自到门;学生等仰体老师谦德,妄为奏止,乞明日早临。全先生在宫,尽心训诲;学生等疏慢之罪,望老师原恕!”水夫人道:“太皇太后年高德劭,妾水氏进宫,正希叨沐训诲,怎反说执弟子之礼?妾女文氏,毫无知识,蒙一娘一娘一等视如骨肉,不胜感激!”

皇后陈上贽礼,是白璧一只,豕肉十脡,说道:“束修其至薄者也!因仰体末尝无诲之意,故不敢备物。”水夫人不敢当,推逊至再,方始谢受。戈官跪禀:“清道内侍传奏,方才来清道,正值三乘轿子出府,因抬轿及跟随的俱有男子,一时冒昧,驱逐开去。轿内恐系公相眷属,特在外请罪。”皇后怒道:“既系府内出去的轿子,岂可不禀,擅行驱逐?着锁带回宫发落!”水夫人等再四代求,方得免究。皇妃因问:“是那几位夫人出府?”水夫人道:“是妾家家臣自祥妻洪氏、妾陆氏女、臣马玉妻白氏。”皇后道:“白卿两女,与两公主系妯娌,其妻妾女,皆四门亲家,快请来一会。”宫女入请,白夫人等俱未带笏,急借飞一娘一、春燕、秋鸿之笏,出厅朝见。

皇后爱红瑶相貌,皇妃知翠云武事,俱亲热异常。定白夫人、翠云坐阮氏之上,翠云退后一椅,红瑶坐各夫人之下,亦退后一椅。皇后欲见四位公子,水夫人忙令出见。皇后道:“明日便同太子、皇子上学,太子好玩,全仗四友琢磨。”四子跪奏道:“太子真龙,绝迹飞行;臣等皆驽骀之马,望尘恐后耳!”皇后大喜,将带来两驸马见面礼物,分四分赏之。四子谢毕,麟、鹏两儿捧物加额,凤、鳌两儿纳物藏怀。皇后问加额之故,麟、鹏答道:“高捧,示尊尊也。”问怀藏之故,凤、鳌答道:“深藏,示亲亲也。”皇后大喜。皇妃复问麟儿:“两弟皆驸马,汝独非亲乎?”麟儿道:“非不同亲,义重于尊,故不敢衮。”问鳌儿:“两兄弟皆尊君,汝独不尊乎?”鳌儿道:“非不同尊,情笃于亲,故不敢疏。”皇妃亦大喜。

问白夫人及翠云:“得此快婿,宁不喜耶?皇后与本宫,久已喜而不寐矣!”白夫人、翠云俱回奏,两一娘一娘一尊居九重,尚以为喜,何况臣妾等蓬门下贱。半月余来,常从睡梦中喜极而醒,诚如圣论也!”皇后又问:“本宫等身处宫中,见闻不广,夫人等在外,亦见有幼而神奇,如四友者乎?”白夫人、翠云俱奏:“除世子外,不特目所未见,即耳亦未尝闻也。”

须臾,宫中送到酒筵十六席,皇后传请鸾吹,鸾吹过宅朝拜。后妃俱执手赞道:“全先生说凤姐之貌,酷似夫人,真难母难女也!矿嫂等丰姿绝世,由素父天人,宜有天女作偶。今观夫人玉貌,实可匹体,又难姑难嫂矣!”鸾吹俯首愧谢。皇后道:“夫人有凤姐之女,岂可无世子为婿?妇人爱女,甚于爱子,夫人之女,得如此快婿,喜可知矣!”因把自己与皇妃及白夫人等喜意,复述一遍,道:“夫人从实言之,勿于情外浮一分,亦勿于情内减一分,俾知父母一之 心,其符合否也。”鸾吹道:“妾未氏得臣文龙为女婿,时或喜而不寐,时或寐而喜醒,实兼两一娘一娘一及两亲母一之 情。”

皇后道:“此真情也!天下为父母者所同也。素父有五宝,而本宫等与三位夫人,分而有之,可称同快!”因即定席,席照坐定,但把鸾吹一席,列于翠云之下,阮氏之上。摆下十四席,只存两席,皇后命四友两位一席,于皇妃肩下,退后一丈,略向北,佥坐。皇后、皇妃定水夫人一席,亲献寿花,行割献礼。水夫人坚持不获。欲还定席,又被女官推挽,宣旨阻住。阮氏、田氏、红豆依坤宁宫宴命妇礼,共举皇后食案,献寿花;白夫人捧寿花,鸾吹、翠云、璇姑等共举皇妃食案。酒七行,上食五次,酌酒进汤,成礼撤席。水夫人率各夫人及四孙谢宴。皇后亲挽水夫人道:“先生岂可多礼于弟子乎?皇上曾说:老师,一太极也。素父及左夫人,乃一陰一陽一也。一陽一数奇,一陰一数偶,故复有公主。三位夫人及郡主,乃四时也;世子及此四友,乃五行也。三夫人及郡主诞辰,各占四季,其为四时,尤属显著。天一生水,水性动而质明,世子似之;且名龙,龙,水之灵也,故龙为水星。由水生木,木德为仁;麟,仁兽也,故麟为木星。由木生火,离火文明;凤亦文明,出自丹山,故凤为火星。由火生士,土主载;鹏常载风,鸟之能载者莫如鹏,且鹏独一精一地理,故鹏为土星。由土生金。金质坚而品贵;鳌能奠维,其质坚也,非大魁不能占鳌,其品贵也,故鳌为金星。昔时五星聚井,五星聚奎,占以为瑞;今乃聚于一门,非老师及素父之盛德,曷克致此!四位夫人以为何如?”白夫人等皆颂圣谕之允当。

皇后妃俱欲游园,游至星台,见栅上封条,朱标”二月二十二日”。皇妃问璇姑:“皇上特为姊设,何以至今不上?”璇姑道:“因台高可见宫禁,故常封锁。”皇后命开封上台,亦如天子,令女官逐一指点,谛视一会,向田氏等说道:“前有人于上皇前进谗,说素父常登此台,窥探宫禁。皇上大笑云:“素父何人,而可以此等言谤之?'后登台谛视,始知只见宫殿之檐脊,无从见人;且朱封俨然,不特素父,即夫人等从未一登,益信人言之妄。此台经皇上及本宫等两次看明,嗣后切勿封锁,不论男女,俱可登眺。刘夫人更当常登,测览仪象,勿辜皇上建台之意也!”田氏等俱称:“凛遵懿旨!”

皇后游毕,发驾回宫。白夫人等送驾后,方才回去。是日,送石氏至西宅第六进,与虎臣同住。素臣、璇姑过去煖房,至初更方散。次日,水夫人随带红豆入宫,亦由天子钦定坐次。讲堂后系四面开窗,讲座北面,以存北面之义;却把东西南三面窗户俱闭,独开北面,仍属朝外正坐。太皇太后南面,皇后、妃嫔等西面,长公主、公主、郡主等东面。第一章,讲”学而时一习一 之”,将圣人全副精神,全副本领,畅发尽情;而于本身设教,扫除一切元妙参悟,独拈出”学”字,以示天下万世正学之宗处,尤反复咏叹,曲畅旁通,以引伸其义。听着俱目悚神惊,心悦诚服,赞扬不尽。

太皇太后道:“老身一习一 于三教同原邪说,后闻素父正论,始知其谬。今得太君剀切指示,乃真如拨云雾而见青天者矣!前日皇帝撒去陆九渊从祀,禁其伪学,老身犹有所疑。今乃知子静之说,真与圣人背驰,不可一刻姑容于圣人之侧者也!皇帝说素父论'庸'字,独得子思子心传,为圣道长城,使一切异端邪说,无所置喙。太君此论,亦犹是也。当令皇帝刊入九经注疏,以振发聋瞶,砥柱狂澜。但此章首节,男女皆有此境,皆可致力。至下二节,于女子似不甚亲切。女子固无取远来之朋,亦岂欲人知而虑其愠乎?在圣人固止为男子设教,而太君现为闺阃发蒙,请问在座诸人,何以引之于身,而实验夫乐与不愠之致?”

水夫人道:“在太皇太后、皇后为天下母仪,天下之臣民,皆朋从也。学成而德立,幕化向风,身不来而心实来矣。况合宫妃嫔,合朝命妇之常得观光者乎?周之太姒,化及二南;宋之宣仁,泽被万姓。信从者众,其乐何如?汉明德、唐长孙,皆垂声史册,其时之仰戴可知。我朝臣民之感服高皇后,亦其验也。皇妃嫔但有时一习一 之学,即有信从之乐;六宫内妃嫔、贵人、命妇,下及女官、宫人,外而诸王宗室之妻、各大臣命妇,有信从者,皆朋也。长公主、公主、郡主则凡属天潢及天家眷属,皆朋也。伯姬争媵于三国,左芬流誉于六宫,信从之乐。岂独遗巾帼乎?至人不知而不愠,此'人'字当作翁姑夫主看。男子学成,当行道济时,故亟赖君相之知;女子学成,当宜家好合,故亟赖翁姑夫主之知。若一作不求人知,知希为贵说,即非圣学。在男子则流为巢、由、庄、列,在女子则迥异宣妻、鸿妇,不孝不敬,罪莫大焉!不知如卫庄姜之不见答,班婕妤之不奉御,而日月一团一 扇之诗,或未免于愠矣!不知不愠,非乐天知命不见是。而无闷者不能此,所以为成德之君子也!”

太皇太后敛衽立谢云:“不闻此论,虚过一生矣!”皇后等俱啧啧叹颂不置。是晚,宿遗珠书室,连讲三日方出。

四月初一日,成全、伏波回府,呈上五湖手书,禀称:“访至西洞庭山,土人说,山北有一隐者。乃寻至山北,则隐者已去,存一书于邻翁处。封面有太师爷台号。邻翁说,隐者于半月前别他,留下此书,云俟京中有人来访,以此与之。”素臣入内,送与水夫人看,封面写”素臣开拆”四字。拆出两幅白纸,一幅写”肥遁”两大字,一幅写”请安”两小字,余无一语。水夫人太息道:“此所谓天子不得臣,诸候不得友者耶?吾儿当奏知天子,于修国史时,为立高士传也。”是日,水夫人致祭父母,告知五湖遁世之意,遂把寻弟之念搁过不题。

次日,广西总兵郎如虎调至京,为镇国府中军总后官,带领参游都守千户等二十员投谒,奉披执,请鼓乐,于初三日到任。素臣免其披执,准其鼓乐,传令两翼副总兵文恩、文容,参将奚奇、叶豪,游击元彪、宦应龙,佐击袁无敌等八员,守传张顺、锦囊、韦忠、奚勤及男飞卒等共十四员,并中军游击成全、伏波二员,俱于初三日到任任事。中军系京、广兵二千,左右翼系东阿是三千,共六千名。

一月两操,四季四大操,俱送册进府,由天渊定功罪,一切阵图操练之法,亦由天渊号令。园内一射圃,一月一小操,春秋两大操,专操玉一奴一、阿锦、赛一奴一、碧莲、翠莲、春燕、秋鸿、天丝、小躔及女飞卒等共十九员。

五月初一日,干珠、松纹、金砚,已招降云南土妇,进京献俘。干珠并带玉儿,松纹并带娇凤、兰哥、篁姑亦应诏,同云北家眷而来,俱进府叩见。安顿顿氏与云北同住,干珠夫妇住文恩宅内,松纹夫妇随公姑同住。初二日,令金砚到中军参将任。初三日,行献俘礼,将米鲁、隆礼凌迟,阿保枭斩,曩罕弄免死释缚,副使刘福革职,永不叙用。

次日,行论功行赏礼,加封素臣为辅国公,岁禄千石。素臣再四恳辞,天子无奈,允辞爵不允辞禄,道:“闻各夫人俱叶熊占,将来食指日繁,无籴米而食之理,禄断无庸辞也!”素臣只得谢恩。当封干珠为顺宁王,妻太氏顺宁王夫人;松纹为宣慰司同知,妻岑氏淑人;金砚加都督佥事衔,赐银五百两,彩缎百端。随征将弁,分别升赏。三千苗兵,按功给牌,于抄没米鲁家资内,每名发赏银五十两。初五日,宣素臣、干珠至武英殿,宣玉儿入宫,召见关兰、锁篁,试午日观竞渡”古风一首”,荡平黔苗赋一首。称旨,封关兰葵花学士,锁篁葵花女学士,分教十六峒苗丁男女之俊秀者,各赐五品冠服。赐宴华盖殿,命乐舞,奏风云会喜升平之曲,舞武功文德之舞。定素臣东面,首席;关兰末席,俱退后一椅;御度西面,上素臣一席。干珠、关兰汗流浃背,请天子南面。天子道:“非为两卿,尊素父也!”因命将两席移下偏西,朝北。素臣亦力辞,不允。令篁姑入宫,同玉儿一见金蝉。便觉心动。金蝉亦如素识。皇后、皇妃看两人眉目,真如同胞,因把马化之事说明。玉儿抱住金蝉,哭道:“若系黄马所化,真吾妹也!”金蝉亦泣下数行,连呼姐姐。皇后妃俱爱篁姑秀美,执手赞叹云:“素父赏识之人,定自不凡!学士回峒,当尽心训诲,用夏变夷,勿令各峒女子,为土老生所误也!”

初六日,素臣给假一日,奉水夫人于东城,补看龙舟,此时天子圣明,恩膏屡布,万民安乐,遇此令节,便都黼黻太平。有一二十只龙舟。于城河内往来动荡,随从小船,窜刀卖解,百戏俱集。

玉儿、顿氏、篁姑、娇凤及随来苗女,生长蛮峒,从未见此大观,无不啧喷叹赏。翠莲私谓碧莲:“咱姊妹若没太师爷提拔,如今还是卖解,有这般凤冠霞帔,定坐彩绷之内,瞧看竞渡吗?”玉一奴一、赛一奴一听见私语,因道:“咱姊妹那年在丰城一江一 里,也立在令牌宝剑之上,那一个不亏着太师爷吗?”只有十四姨林氏,看着一只卖解船上,两个女子对踢毛毽,也是点头额碰,腮动嘴拱,肩掮臂坐,胸迎腹顶,臀鞠腿摇,那毽子都似浆糊粘成一般。听着诸人喝采,想起那年在素臣面前,赤身呈戏之事,好不害羞!暗忖:这两个女子还穿着红裤,已是难看,何况赤身!倘然太夫人们称说这毛毽踢得好,惹动太师爷提起当年的事来,如何是好?脸上忽红忽白,心头突突地跳个不住。正是:

人欲炽时无忌惮,天良见处有惭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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