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佛今佛两窟俱空 君囿臣囿四灵威集(2)
到十七日午刻,云北、以神营内,骑兵个个上马,步卒人人披甲,弓尽上弦,刀皆出鞘,大开营门,排队而待。少顷,蒙营中一声号炮,旗扬鼓起,簇拥出一队人马,直扑右翼阵脚。又听炮响,尘头忽起,左边两员将,掣着大刀,飞舞而前,约有三五百兵,如潮涌至。云北督住阵脚,一些不动,两边接着各战。京兵齐声呐喊,蒙兵远立不敢上前;京兵移阵略追,蒙兵却也站住不逃。两军相持约半时许,京兵又大声呐喊,只见蒙兵相顾骇,反身便走,云北、以神趁势赶上,绝不抵拒。不上半里,连旗帜都卷了起来,刚进城门,那些蒙兵已是散去,剩得一二十人在前奔跑,正是到活佛寺里去的大路。城内铺户居民,没有一人逃避,开门观看,个个笑逐颜开。
寺门已近,二将分拨兵弁,打成大围,自己抖擞精神,并骑而入。达赖昨夜得可汗回音,知今日开仗,饬这将奋勇厮杀,若不得退官兵,斩首以徇。心下十分侥幸,正在静候捷音。忽有小喇嘛飞跑进来,说寺门四面围得铁桶一般。这一惊不小,登时目瞪口呆。那尊活佛恰在地窖城行乐,达赖进去说知,活佛嘻着嘴还只是笑道:“我不信有这种事!你且在钟楼瞭望明白,咱们再处。除了一死,谅也没甚罪过!”达赖急上钟楼,推窗一望。人头马足,如蚁而集,心下十分惊急,随手引钟锤,乱击十数下,忙下楼来,到禅堂坐安。
霎时,各院喇嘛都来。达赖不待众憎行礼,便问道:“中国文太师议除我教,赖老皇帝主持,众法师弥缝,以有今日,不意老皇帝宾天,文相复用,禅门踪影绝于中华,井不容我二派,令其子领兵前来,现已围住本寺。计将安出?”众僧合十赞佛,说:“佛爷法力高深,神通广大,这几个蛮兵,有何难处?”达赖听见,又羞又急,再三请问。有几个说:“我辈吃酒吃肉,念念经咒,巴结得几位大人太太门下,几个佛种运气好,选着可汗敦的替修,骗得一世享用,便算是不违教祖的规矩。佛爷那种法儿,尽可使得,大千世界,无非幻想,只幻出些一精一灵古怪,狞恶兽物,已吓煞蛮兵千万,倒请教徒弟们起来!”达赖再问,更无应者,心里念急,不禁泣下。
内有达赖同辈番僧,急趋案前说道:“师兄一胡一 尚馈馈若此?昨有土谢图人来此,自中国出兵,弃释归儒者已有万人。蒙人反颜相向,不肯出兵。个日之围,如此神速,鬼域伎俩,大都可见!曩年师兄在中华逃归,适有西藏尊辈东来,言:“天象昭著,紫微星明异亮,文昌光焰千丈,直压华盖,主儒道大昌,异端消灭。而华盖之西,黯然无色者,得周天一百二十度之广,连白虎七宿,皆依稀隐现,不可识数,主有非常之变。惟东方斗宿之旁,有三小星光耀倍明,此星下应三宝有灭而复兴之象,藏派流传南洋,转入日本,或者后起有人。然西域之变,即在目前,运该中绝,不有挽回!'尔时师兄闻言,相对唏嘘。还锡之日,向他:“此变约在何年?'尊辈不答,但云:“到时须各自为计!'现在天意人心俱已显露,正各自为计之日,师兄何必徒作无益之谈乎?咱们行辈稍尊,断难改行,与其罹兵刃之灾,不若谈怛然火化,完我佛门结局!”达赖恻然流泪,呜咽半响,俯视僧众,大半散去。
遂定自一焚之计,将自己住屋前后截住,令人搬进柴草,与同辈二人,跌坐念佛。举起火来,霎时烈焰飞腾,三尊如来,并化灰烬。
抠兵围住住院,正在相度地势,定策进功,忽见火起,遂不及待。云北、以神各麾兵将,从头门直入。一路都是些喇嘛,迎着磕头,殿内殿外,几乎跪满。以神拉一人,问他起火之处,叫他引路。那人说话不出,只顾发抖。旁边立起一小喇嘛,听以神的话,似已会意,就望前领着进去,只见火势早已透屋,不能扑灭。幸四面悬空,只此一座屋宇,别无连接,料难延烧。火堆中尚有人跳进。以神上前拉住二人,余者均与达赖同入茶毘。
诸兵将搜括寺中,从火起屋后转弯进去,过了两层房屋,见一石门,锁钥甚牢。竭力推扭,小喇嘛道:“此是假门,房有石板,可以转捩,内活佛所居,平常惟达赖及尊辈喇嘛得入其室,咱们到石板处即止。”云北、以神忙令引至石板边,细看石析镶缝甚紧,并无起落痕迹,一逼一着小喇嘛开视。只见小喇嘛将脚趾顿了两顿,石板砉然中裂,下面竟是别有天地。众人跟着云北、以神从石级下去,许多归女见人进来,没处躲避,倮体奔逃。众人跟进石室里面,妇女更无走处,双臠贴壁,蹲着不动,众人莫不掩口一胡一 卢。但见小喇嘛钻进人丛,向东壁禅床 上跪禀道:“佛爷勿怒,咱是不得已才领了进来的!”以神细看,是一年轻男子,肥头胖耳,赤着白嫩身体,盘坐其上,像是体重不能动,见了众人,只是喀着嘴笑个不歇。
原来这寺一年有七八个佛会,达赖养起活佛,每到佛会之期前数日,才与他盐食,令他骨力硬朗,可及登坐,受人香火,劝人掯钱。平时闭置石室,则断盐食,加以补药,故肥胖无力。这些妇女轮着一交一 一媾,宣泄其一精一,便不胀痼,活佛亦觉受用,乐得享福。达赖见事败露,与他计议,他却不知忧虑,乐得一日便是两个半日,故此时安然听命,毫不惊慌。
以神心知其故。今五十兵士,守着石室,将这此妇女,一逼一着穿衣,驱逐出去。自己走出石板,同云北至佛殿上,传见领路蒙兵,令带其妇女,飞报头目,分别送回。一面传齐僧众,各问口供,均称自愿还俗,有家者就此回去,无家者听候发落,领哨兵带进殿后斋堂内住着,将门封锁,禅堂火熄。招进寺门外观看的人,扒拾一尸一骸,共计一百二十三具。随令搬出寺后空地,以待掩埋。云北率领多人,搜查仓库,计金银四百余箱,米谷布帛毡皮堆积屋内,共是十六间,厩中骡马一百二十匹,刀棍器械五六百件,均各封锁,草草处分。正待派拨兵丁,分院驻扎。文麟带领飞卒四人进寺,云北、以神迎了出去,各相问讯,暂坐殿外经房内,二人禀诉情由。
文麟亦将城外之事,约略述知。
先是,文麟令二人扎近蒙啻,授意专办城内,及见蒙军假北,京营兵直追而去,文麟候至将午,寂无消息,料已得手,遂分遣成全、伏彼、韦忠、松纹六飞卒,分五路搜攻寺院;自己带着飞卒四人,乘马往来哨探;营内只留十四员女将,三百名兵,留心巡察,以备非常。刚到蒙兵空营口,忽见首恶主僧数名,余皆望风溃逃,或跪还俗,诸将一如教令,分别处置。未申之一交一 ,望城内火熄,成全首先回营,文麟便带四飞卒进来履勘。云北、以神说知活佛之事,文麟道:“论起来,这活佛也不足虑;但达赖藉以愚人,番民若狂,久成风俗。留此祸根,难免死灰复燃。不知绑赴市曹,明正典刑,庶足破蒙人之惑,而西藏一带亦可因之夺气。宜盛设兵卫,不可疏忽,且待明日行事。”二人齐声称善。因再拨百名兵,在石室外守护。
城内城外,均在寺院安营。文麟仍旧出城,盟长以下已经知道,陆续到寺门外迎谒。慰劳感颂,欢声如雷。文麟约于明日午时,齐集寺内,会议一切。各人应诺,跟送出城。
到了次日,大营女将各随其夫营内安住。文麟带男女飞卒八人,三百名兵入城,与云北、以神同住寺内。盟长以下各头目渐到,文麟取出善后章程,令其举办各事。把石室中活佛扛出来,绳捆索绑,押出寺门斩首,活佛闭目垂头。男女观看,拥如堵墙,七嘴八舌,在那里议论。有的说:“活佛不是凡胎,哪里斩得他来,临时他自有变化的!”有的说:“活佛功行圆满,当兵解,他的血是白的,不是红的!”谁知两个兵丁,将他按跪在地,一个掣出一把亮晃晃的快刀,望上一扬,前面一个将头一掇,说道:“佛爷升天!”早已轻轻捧了过去,后面的举足踢,佛身扑倒,热血进流,气蒸如釜。看人的人都呆起来,还有不住口念佛的。更有的人说:“活佛本系金刚转世,一尸一身总不会坏。”
文麟因有人疑信参半,下令陈一尸一二日,将首级装笼,挂于城头示众。到了第三日,佛身朽腐,臭气熏人,城上血水淋下,路人远避。于是人心始定,晓得佛法是假,达赖哄骗,徒受其愚。自此各安生业,得免于害,人人感颂小太师恩德不浅。
文麟因天气严寒,西域冰雪凝沍,道梗不通,遂定在库车过年,俟明春西发。这里蒙古地面,信照中国章程,次第举办,另是一番世界。台吉、头目等时时请教,势有杄格,文麟更为酌改,以期尽善。库车以西各部落,自伊犁乌什直至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南界雪山,两藏前后,闻风兴起。
原来佛教最盛西藏,流入蒙部。自唐初回教大行,已与释氏分途并辔,上人信佛,不如摩哈麦之多,厝火积薪,其险已甚。此次库车活佛被诛,土人攘臂而起,与喇嘛为难,绝其供亿。平时僧民议案,官府袒僧抑民,已成习惯。喇嘛此时控诉,它反不理,故民间愈有护符,喇嘛恃强,即被殴杀,分一尸一弃骨,无迹可寻,官府转以诬告坐罪。喇嘛数月之间,逃出僧籍,私返俗家者不下二万人,剩下多年老无归,一婬一凶积恶天,势穷力蹙,又乏供养,死了许多。
文麟身住库车,风行西藏。次年正月将晦,差人进关,回京禀报;并于家书中,禀请素臣转达天子,飞檄云、贵、四川边界镇将,严密防堵,恐藏中喇嘛因本处穷蹙,窜入关内。素臣早已料到,十月内即有寄谕出去,以故云、贵等省,并无一僧款关。二月望后,文麟差人探路,打量冰雪已融,择日移师西向。
一日,库车盟长等游猎回城,有两个大木笼锁着异兽,献于文麟。文麟看是独角牛尾,知系麒麟,暗想:此为仁兽,希世之瑞。佛、老既除,应运而出。又与已名恰合,欢喜非常。蒙古人原未见过此兽,因是稀奇,故献天使。来的恰是两员章京,见文麟喜溢眉宇,料非常物,回报盟长。次日即来庆贺,文麟接见,告知麒麟出典。盟长舞蹈拜颂,叹玩不置。文麒麟因是国制未除,不便设宴酬答。
魁了几日,京中批奏已转,知文龙到日本,与文恩筹办僧寺善后。岂知那年僧徒败后,东京寺院早有改建书院义塾,敬亭已到,规画井然。远近闻风,僧势大杀。文龙扩而充之,由是举国缁流绝迹。五月初即带兵出洋,将南洋各岛凡有僧寺之处,一律除绝。锦囊、于公、闻人杰相助为理。事事顾成,不过旬日,而荒岛野香,咸知感化。具奏到京,大意谓:东、南洋大致粗定,惟佛教缘起在印度,释迦降世,厥惟锡兰。拟于三月末、四月初,率师船西渡,请旨饬下西征军营,取道昆仑,越雪山而南,会师印度,相机夹剿。
天子览奏大喜,召素臣面议,知照文麟,择期西发。文麟接旨及素臣手谕,又是大喜。厚待差官,修好书奏,派定差弁四人,兵丁二十人,另雇长夫六十人,把两只麒麟扛抬起程,随同来差晋京。一面整束行装,叮嘱蒙官,择于三月十五日祭旗首涂,望西藏进发。果然,一路传闻喇嘛之势已是衰极,几个老朽不足为虑,遂不停留,只将善后事宜,嘱咐沿途官府,委速照办。
五月十一日,已抵东印度界内,将近恒河,在巴哈尔驻营。忽有缅甸人同中国差官投递文书,始知文龙于南洋肃清后,命锦囊、于公、寤生、长生分率师船内渡,一由暹罗湄南入口,一由缅甸怒一江一 河入口,办理两国之事。
暹、缅本与安南同修职贡,奉行惟谨。下令国中,两月之内,敝俗悉除,寺观民所藏金银铜佛像,尽缴官库,国王饬工熔化,所值甚相,就充各项善后经费。暹王检得最古金佛八尊,铸成自已生像,并锦囊金像,庋诸寝殿,以志除灭之功;缅生亦制碑文,镌于京城最高之山上,石壁之间。但以一逼一近印度,后将复起为念,怂恿文寤、文长,进规印度。二人以未奉文龙之命,不敢擅允,故托词哨探,请其派人,同差官取道阿喀喇,渡河侦访,因达文麟之营。
文麟得书传问差官,晚间在营,与成全等商议。因言:印度风俗大异蒙古,信佛之人,不事力作,其蠢如牛,其丑如豕,念经化再斋,终身不肯他务。国中拓地五千里,五王分治,政令不齐。挽回人心,布置善后,非可速效。锡兰既系佛氏贻元,拳然一岛。或能以兵力克之。彼处拔根搜窟,然后印人知佛无威灵,自能渐悟。犹之活佛授首,而全蒙之民,皆洗心革面也!
于是定计留兵,合男女二十八将,分作五路各诣其国王妥议。一面差人取道缅甸,飞咨云南巡抚,派州县教佐有才于学间者二十人来此,创行兴养立教之法以佐印抠之不及。其民间妇女信佛迷惑者,并责成女将,分投劝导,宽以时日,始有成效。倘锡兰早平,祸根斩绝,或不需岁月,已可转移,更为幸事。
诸人领命而出。
次日,派云北住北,以神往中,成全夫妇往西,伏波夫妇往南,韦忠夫妇往东,带男女飞卒四人,分路而去。自己领着松纹、娇凤,于十五日同来差过了恒河。起旱行五日,到怒一江一 下船。文龙已先期驶至槟屿,是日文麟继至,只见文龙坐船,泊在岛外,离船三四丈,水不起浪,船旁似有巨物夹住。过船相见了,各道近事,乘间问起。
原来文龙周历南洋,一日,正出海峡,其地为暹罗外卫尽处,番语称曰息为,忽然舟重不能行,海师错愕,以为触礁。及文龙出舱细视,不禁骇绝。船中诸人,争先观看。内有水手道:“十几年前,成化帝被困海岛,文老太师救他出来御驾回京。御舟有两龙背负而行,那时咱在船上亲见的,这是大吉之兆!”文龙闻言,即忙在船头叩祝:“如是曩日神龙,俟功成之后,随我回京,以备宸游玩赏。现在世际唐、虞,虽无豢龙世官,液池游泳,亦畅生机!龙如有灵,请为煦朝瑞应可也!”两龙待文龙起来,昂首掉尾,意似许可;自此常在船旁,颇为驯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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