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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皇嫂张菊花(2)

来源: 故事会 作者: 未知 时间: 2014-07-02 阅读:

四、师爷点津县令唱戏

胡宾第二天带领一队捕快围抄张府扑了个空,情知张国纪将张皇后转移了,正要来个全城大搜捕,忽从京城传来惊人消息:因驻守山海关的明将吴三桂投降关外满鞑子,李自成吃了败仗,败退离京,国号大清的满鞑子乘机入关,小皇帝顺治坐了金銮殿,君临天下!胡宾只得暂且放过张皇后,观望时局,再作主张。
不几日,清军南下,中原各州望风而降,胡宾将当初那张写给李闯王的降表底稿找出来,比葫芦画瓢,再向清廷敬献降表,摇身一变,又戴上了大清朝七品县令的花翎。刚戴上花翎,胡宾便接到了清廷一道六百里加急密诏,密诏称:“前明懿安张皇后在闯贼进京时不知所终,传闻其已逃归祥符。着祥符知县胡宾速速查证此事,并将其送归京师,以免其被不逞之徒利用。”除此道密诏外,还附有一道当初崇祯赐死懿安的诏书。

胡宾不敢怠慢,当下传齐众捕快,就要甩令签,却听有人在一旁冷笑连连,扭头一看,是衙中的娄师爷。娄师爷不慌不忙地点起烟袋道:“胡大人,您是将个活的张皇后送往京城呢,还是将个死的张皇后送往京城呢?”

胡宾一惊:“此话……此话怎讲?”

“送个活的张皇后,您的花翎就要被皇上摘了;送个死的张皇后,皇上会夸你能办事,会升你的官。”娄师爷喷出一口烟雾道。

胡宾更惊:“此话……此话又怎讲?”

“胡大人,您不见当今朝廷是怎么处理前朝崇祯皇帝一家子的吗?崇祯和他的周皇后、袁贵妃俱已殉国,朝廷便以帝后之礼为他们隆重发丧;可那个流落民间的大明太子一出现就被朝廷以假冒之罪一刀杀了。何故?厚待死者,可借机收买天下人之心;杀掉活的,可以斩草除根!”娄师爷指着那道明朝的老诏书道,“胡大人,大清皇帝捎给您一道大明皇帝的诏书,是何用意?您将一个活皇后送往京城,就是给朝廷送个烫手的山芋,不得不指真为假,一刀杀之,而您也将落个查证不实之罪,如此,您的花翎还能戴得住?而您将一个死了的张皇后送到京城,就会为朝廷省却许多麻烦,皆大欢喜!”

胡宾恍然大悟,又嗫嚅着问:“只是……只是如何让那张国纪交出个死了的张皇后呢?要知道他连活着的张皇后尚且不肯交。”娄师爷又是一阵喷云吐雾:“得到富贵的人最怕失去的就是富贵。我倒有一计,管保张国纪交出个死了的张皇后,只是要胡大人亲自去张府唱一出戏!”说着,附在胡宾耳边,如此这般一番……

自从张皇后被送到黄家豆腐坊躲藏后,张国纪多少放了点心。不成想,这天刚早饭罢,胡宾却带着一队捕快绑着一个光头和尚又来到张府,吹胡子瞪眼地说这和尚是刚被官军抓获的北芒山强盗头子彭三大王。据彭三大王交代,张国纪是他的同党,两人不仅一起杀人劫财,还谋划反清复明呢!张国纪又惊又气,连斥那彭三大王胡说八道。

胡宾则威风凛凛地道:“张国纪,我不管他彭三说的是真是假,他供出了你你就要跟我去一趟衙门,不,是你一家老小都要去衙门!通贼造反是抄家灭门之罪,来人,将张府不拘男女,悉数抓起来,然后抄家点财!”众衙役齐声吆喝,就要动手。

张国纪吓瘫了,内房的张老夫人已嚎啕大哭。不料,胡宾和那彭三大王却互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张国纪莫名其妙,嗫嚅道:“胡……胡大人,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在唱一出戏给你看,一出将来查抄张府的戏。”胡宾皮笑肉不笑地道,“树大招风,谁让你张国纪富甲天下?可话又说回来,你若还是大明朝的太康伯,谁又敢同你唱这出戏?”胡宾话里有话。

张国纪被触动心事,喃喃道:“是咧,老夫如果还是大明的太康伯就好了!”胡宾抓住了这个话头,幽幽地道:“大明的伯爵爷你是做不成了,可大清的伯爵爷你还可以做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做了!”张国纪连连摇头:“这大清的伯爵爷岂是说做就做的?胡大人休再拿老夫开心了。”胡宾一声怪笑:“你张国纪是明朝的老国丈,人家崇祯周皇后的爹爹周奎也是明朝的老国丈,可如今我大清仍封周奎为伯爵爷,难道你不曾听说吗?”

张国纪不由眼一亮。

胡宾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听说那周皇后起先也是自缢不成,逃归在京城的娘家周府。可大清朝一到,人家周国丈就是眼光不凡,立马一条白绫让周皇后再次殉了故国,死得轰轰烈烈,义高千古。朝廷推恩于其父周奎,仍让周奎安享伯爵之位,皇上还特赐周府一块金匾,上有‘节如松锡’四个御书墨宝。周奎便将这金匾高悬府门,朝廷百官经过周府门前,文官要落轿,武官要下马,好不富贵尊荣!”

张国纪听得如醉如痴。

“若是你张府门上也有这么一块金匾,我胡某敢拿你寻开心?各州县官吏谁敢不像以前那样尊敬你?我的大明老皇亲呐,下面的戏还要您自个来唱,至于怎样唱,您该心知肚明了吧!”

张国纪面如死灰,两道混浊的老泪从昏花的眼里爬了下来,嘴唇抖动半晌,艰难地道:“胡大人,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下面的戏,老夫要唱,要唱,要唱……”

五、逼死亲女李代桃僵

再说张皇后和张菊花隐匿在黄家豆腐坊,虽说和黄春生朝夕相处,但两人却恪守礼节。早上隔帘照上一面之后,黄春生便默然离去,挑担自去卖豆腐。张皇后则亲自下厨,和张菊花一起操持餐饭,一股久违了的家的温馨感觉在她心中泛起。

这天傍晚,黄春生出门卖豆腐尚未回来,黄家豆腐坊忽然来了一个张府小厮,见四周无人,便翻了墙头直奔后房,在帘下叩了一个头,悄声道:“禀娘娘,太夫人病重两天了,如今危在旦夕,想见娘娘一面!”

张皇后听了,哪敢怠慢,急忙同张菊花一起随那小厮赶回张府。不料刚至张府门口,就见张府门额上白色的丧蟠高高挂起,张皇后心中不由一格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府内,又见府内奴仆、丫环们尽皆一身雪白的孝衣孝帽,垂手跪在甬道两旁。难道母亲已经去世了?张皇后心头掠过一阵不祥。待来到堂上,却见府堂正中摆放着一口硕大的黑漆棺材,棺材大敞着口,分明是口空棺,而在空棺上方,高悬着一道明黄圣旨,细一看,正是国破当日崇祯赐自己一死的那道诏书!张皇后不由“噔噔噔”连退几步。这时,张国纪老两口一前一后从内侧门里踱了出来,更令人惊骇的是,他们俩竟然也是一身雪白的孝衣!
“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皇后急急地道。张老夫人低头不语,只一个劲抽泣。张国纪于咳一声,关上大堂门,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白玉瓶,哑着嗓子,吞吞吐吐地道:“明……明说了吧,我……我们思来想去,觉得你还是遵了崇祯皇上圣旨的好。这白玉瓶盛的是鸩毒酒,你……你用它为国尽了节吧。明天,周边各府县官吏都要来吊丧呢……”说着,扭过脸去。

啊,原来、原来张府上下竟是为自己发活丧,这是在逼自己去死啊!似一个炸雷在头顶轰响,张皇后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幸亏被张菊花一把扶住。张老夫人走上前,拿出一套凤冠霞帔,颤声道:“莲儿,休……休怪爹娘心狠,自打你进了皇宫,就…一就不再是张家的人了。这套凤冠霞帔,是当年你刚被立为皇后时,天启皇上赐给张家的。你穿戴了,仍是大明的皇后。昨日大清皇帝下了圣旨……”

“什么大清皇帝的圣旨,就是大明皇帝的圣旨我们也不会听的!想当初你们贪图富贵将秋莲姐推入火坑,如今你们出尔反尔,分明又是……”心直口快的张菊花忍无可忍,脱口骂道。张国纪脸孔涨得通红,急忙打断她的话,大喝道:“住口,你这奴婢!上回就是你害得皇娘娘殉国不成,如今又来信口雌黄,简直是大逆不道!”

“哼,既然如此,恕俺不敬了。俺张菊花自幼父母双亡,从来没得到过父疼母爱,总以为天下父母对子女都是一片无尽爱心,可今天俺张菊花才知道世上还有假仁假义逼死亲女的狠父恶母呢!秋莲姐,俺还是那句话:咱们偏不死,要好好活着!”张菊花扯起张皇后,拉开了大堂门栓就要走。张国纪连忙挡住门,随即又拉着张老夫人,面对张皇后跪倒在地,“咚”地叩了个头道:“娘娘,休听这奴婢胡言乱语。生死事小,忠节事大,你今日成仁成义,我…-··我张姓祠堂千秋万代供奉你的灵牌!”

张皇后闭上了眼睛,泪水顺颊而下,流进嘴里,好苦好涩——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她对爹娘此举凉透了心,心中残存的亲情荡然无存!好半晌,张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变得清澈而冷峻,直盯得张国纪老两口心虚地低下了头。张皇后沉声道:“菊花妹子,休再说了。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父命子亡,子不得不亡。今天父母有命,我岂敢不再遵从?这杯酒,我喝!”

一时间大堂内静得掉根针能听得见响。张菊花突然嘴唇一咬道:“秋莲姐,在宫中我为你梳了二十年头,今日你我姐妹长别离,你……你能不能给我梳一回头?”张皇后心里一酸,点了点头:“好妹子,我一直想给你梳头,可你总不让。来吧,也让我这个当姐的最后为你做点事。”

张菊花拔下头上的金钗,放在鼓凳上,来到窗前的镜台前,从容地让张皇后为她梳头。

不一时,梳好了头,张菊花对镜笑道:“秋莲姐,都说你我长得极像,你忘了那回在宫中,我穿戴了你的凤冠霞帔,不少太监宫女都把我当作了你呢,可把咱俩乐坏了!秋莲姐,你把金钗拿来,我要簪上头发了!”没想到待张皇后一转身,张菊花却冷不防抓起那个白玉瓶,拔下瓶塞,将瓶中鸩酒一饮而尽!待张皇后明白过来,上前抢夺,已是不及!
“菊花妹子,你……你这是何苦?”张皇后一把抱住张菊花,气哽声噎。张国纪老两口更是面面相觑,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张菊花惨然一笑,将白玉瓶摔了个粉碎:“秋莲姐,若不是二十年前你出手相救,只怕我的骨头都朽了。今天,就让我替你去尽忠殉节!秋莲姐,我……我好羡慕你,你有个有情有义的人在等着你呢。你……你一定要答应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秋莲姐,别……别让妹子白死啊……”一语未毕,一股黑血从嘴角渗出,张菊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张皇后抱着身体渐渐发凉的张菊花,心中似有万根鼓槌在擂,震撼万分——她怎么也没想到,张菊花竟对自己以死相劝,劝自己活下去!二十多年来与张菊花相处的点点滴滴全浮现在眼前,张菊花那句“好好活下去”的话语在她的耳旁轰鸣,转瞬之间,一股不可遏止的生的欲望从她心中喷涌而出!

“菊花妹子,我答应你,答应你……”张皇后一遍又一遍地呢喃,泪,却再也没有流下来……

这天深夜,夜色茫茫,一个秀颀的身影离开了张府,头也不回地直奔梧桐巷黄家豆腐坊……

六、扑朔迷离真假皇嫂

果然第二天,坐着十六抬大轿的京城老太监又来到祥符,代表小皇帝顺治连下两道明黄圣旨。

不过,这两道圣旨却并非胡宾和张国纪等待中的“福音”,给胡宾的圣旨中说:“……查胡宾背叛故主,通款闯贼,实乃朝三暮四之贰臣,本应斩首弃市。今念其运送故明懿安皇后灵柩有功,特法外施仁,将其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胡宾跪在地上迷瞪半天,直到头上的花翎顶戴被人拔下,方才回过神来,双手抚摸着精光的头皮,茫然地望着一旁的

娄师爷。娄师爷依旧手持烟袋,冷笑一声道:“怪得了别人吗?谁让你当初急巴巴地向闯王写降表的?不是老夫为你出这个主意,只怕如今你脑袋掉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呢。”

念给张国纪的诏书则说:“……查张国纪多年来恃仗故明皇威,巧取豪夺,鱼肉百姓,实为地方一害,本应依律全家发配烟瘴之地。今念其故明勋戚,本朝宽大为怀,将其抄家清产,只留宅第供其居住,使其永沐皇清之恩!”张国纪当即瘫软在地。

不久,又羞又气又悔的张国纪老两口先后病亡。

就在“张皇后”灵柩运抵京城与明熹宗合葬的这一年,北京老齐化门外新开了一家豆腐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哑巴汉子,忠厚朴实,勤劳能干,做得一手独具中原风味的豆腐,人们顺口称之为“哑巴豆腐”。老板娘同丈夫年岁相当,却身姿秀颀,风韵犹存,在店中里里外外帮衬丈夫,脸上整日挂着甜美而满足的笑。夫妻俩没有亲生孩子,收养了一对儿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哑巴豆腐”越来越红火,不几年便成了京城无论贫贱富贵人家厨中的抢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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