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背后
0. 引子
地铁里熙熙攘攘。这是上班高峰期。如果要把一座城市比作一个女子的话,韩国首尔是一个外表沉静内心奔放的女子,而纽约,则是一个不愿受约束、性感妖艳的百变女郎。在韩翼东的眼里,纽约的面目从不重复。
韩翼东是一名韩国留学生,本科毕业后,来纽约路德索大学学习生物,攻读硕士。每天上午,他都要乘坐地铁二号线去学校;晚上,在学校吃过晚饭后,如果没有试验要求延时,他会乘坐八点的同一条线路返回租住的公寓。
韩翼东不但喜欢万花筒一般的纽约,对地铁更是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专业的关系,他喜欢观察地铁里的人。纽约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式各 样人种。不同的肤色和体格汇聚在小小的车厢里,常常让韩翼东觉得神奇万般。他总是迷惑,造物主为什么让人类的外表如此多姿多彩,骨骼内脏完全一样,而性格 天赋却又各不相同。
为了不招人厌恶,每次上车后,他都会戴上一副墨镜,从黑色的镜片后面,偷偷观察来往人群。如果他直愣愣地盯着人看,那绝对是自找麻烦。他的墨镜总是塞在双肩背包里,只有上车后才会拿出来用。
在韩翼东登上地铁的时候,在城市另一边的警务信息办公室里,一名身穿警服的年轻警察打开了工作电脑。他的工作就是接收民众信件,将有价 值的信息上报。一位女警走过来,让他给另一个同事捐生日份子钱。他开了个小玩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钞票,塞入捐钱的纸盒。在同事们眼里,他是一个开朗幽默 的人。
一贯严肃的女警员被他的笑话逗得咯咯直笑。适当的幽默得体调节了工作的紧张与单调。等女警员收回纸盒,旋转到下一张桌子后,他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没过多久,一条电邮就跃入他的视线。
警务信息办公室一共有十二个人合用,声音嘈杂。然而,他却不被噪音干扰,表情专注而严肃地把邮件读了两遍,接着,仿佛担心目光一旦离开屏幕,消息就会自动消失一样,他的双眼仍旧紧紧盯在屏幕,而手却拿起了身边的纸和笔……
地铁里,韩翼东小心翼翼挤到车厢末端,把双肩背包反挂在前胸。他打开背包,拿出墨镜。
墨镜一直放在一个黑色的塑料眼镜盒里。一拿出眼镜盒,他就感觉有点异样。眼镜盒比平时稍稍重一些。不过,他也没多想,打开了盒子……
“轰!”一声轰然巨响,整座车厢瞬间被白光淹没……
爆炸的声响是传不到警务信息办公室的。这里还和刚才一样正常。那名年轻的警察眼睛始终盯着屏幕,持笔的右手像书写盲文一样,也不看纸 面,肩膀和手腕抽搐着写下一行又一行字。然后,他放下笔,站起来……收份子钱的女警员刚好路过,提醒他明天早来五分钟,给同事一个生日惊喜。可是,他却像 没有听到女警员的话一样,目光僵硬地看着前方,走过她身边。忽然,他一个加速,猛地向身边的墙壁撞去……
01
寂静像久治不愈的疾病一样在房间里蔓延着。只有挂钟秒针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安娜·艾蒙僵硬地站在窗户前,耳朵里全是指针沿着钟面滑动的声音。
她站在二楼一间粉红色的卧室中。卧室里的墙纸、家具、床单全是粉红色。床头挂着美国女星的照片。这是女儿埃米的房间。
埃米前几天刚过十三岁的生日。安娜和她还商量着,等着暑假来到,就把这个房间重新粉刷一遍。埃米长大了,开始厌倦小女孩专属的粉色。刚刚迈入青春叛逆期的埃米,提出要把房间刷成黑色。一开始,安娜没有反对。她想等暑假到来的时候,埃米也许就会厌倦黑色。
现在,暑假来了,窗外的葡萄架已经开始挂果,她们一起栽种的番茄也长得繁盛,而埃米却不在了。
噩耗传来的时候,安娜正在一家慈善商店做义工。她婚前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和肯特·艾蒙结婚后,她很快怀上了埃米。肯特是一名药品推销员,经常出差,为了照顾好即将出世的埃米,安娜在预产期前一个月辞去了工作。肯特的收入还不错,埃米出生后,安娜就一直再没有找工作。
四年前,埃米能够自行往返学校,而且生活也渐渐独立,不再需要母亲时时刻刻的陪护,安娜在家闲得慌,就到一家慈善商店当义工。这是一家专门卖二手旧货的商店。货物都是捐赠品。卖出后的收入也全都用于救助非洲难民。
听到埃米的噩耗后,安娜已经无法自己开车,是一名女店员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两人来到停尸间的时候,丈夫肯特已经等在了外面。埃米是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的。店员扶着安娜,一步步走向肯特。
“是,她吗?”安娜颤抖地问。
肯特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看看!”安娜感觉双脚一软,几乎就要瘫软在地。肯特往前一步,抱住她。
这是近五个月以来,肯特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她和肯特的婚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安娜早就怀疑肯特在外面有了其他的人。要不是还有女儿埃米,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安娜早就和肯特离婚了。
“你现在进去,恐怕不合适。”肯特从咬得绛紫发白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
“为什么?”安娜才问完就明白了。一定是车祸把埃米伤得没有了形状。可是,她是埃米的母亲,埃米曾经是长在她身上的一个部分,无论埃米成了什么样,都是她的女儿。
安娜推开肯特。无底的悲痛缠绕着她,抽走了她身上的气力,但再看女儿一眼的意念支撑着她,一步步挪向停尸间……
站在窗前,望着那一串串坠蔓的青绿葡萄,一想到女儿躺在停尸房铁床上的模样,安娜就猛地闭上了眼,试图把这段残酷的记忆甩出脑海。她只想记住女儿完美时的样子,而不是……
她把又一轮海啸般的痛苦压下去,转过身,走到女儿床边,坐下,轻轻抹平已经平得不能再平的床单。埃米出事后,安娜根本舍不得换洗埃米用过的一切东西。她想,即便留不住埃米,能留住她的气味也好。
安娜在埃米的床上躺下来,侧过身,抱起了女儿喜爱的毛毛熊,深深吸了一口气。毛毛熊上全是埃米洗发水的柠檬气味。安娜抱紧了小熊,就当 做是抱紧了失去的女儿。她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毛毛熊身上柔软的绒毛,仿佛是在埃米才出生时,抚摸她的小手小脚。忽然,安娜在绒毛里捏到了一个东西,很硬, 也很薄。
这是什么?
安娜把毛毛熊翻过来,在背部找到一条破裂的小缝隙。她把手指顺着缝隙塞进去,在棉花中掏到一张指甲大小,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页。她抽出来,展开,看清是一张收据,上面写着:拷贝成功。拷贝号:9号。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埃米和朋友们玩的游戏?可是,这张收据看起来像真的一样。收据开出的单位是路德索大学。这所大学就位于埃米所在的小学附近。两所学校之间只隔着五百米。收据上还标有一个平淡无奇的试验室名称:生物信息试验室。
生物信息试验室?埃米怎么会去那里拷贝东西?
事情有些不对头。安娜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路德索大学的电话。电话将她转到生物信息试验室。对方告诉她没听说过谁叫埃米·艾蒙,也从未开具过什么收据。
安娜觉得非常奇怪,一再强调那张收据开出的单位是路德索大学,就是他们的试验室。对方敲打了一阵键盘,然后告诉她,他们没有这种收据记录。
“不过……有一种可能,”接电话的人犹豫了一下,“我猜,这张收据可能是卢约教授的试验室开的。”
“谁又是卢约教授?”
那人停顿了一下:“他的全名是卢约·萨姆森。卢约教授倒是也属于我们试验室,只不过,他的研究方向和我们的很不一样。”
“他研究什么?”
“这个,呵呵,我真不好直说。这样,我见您还是自己问他吧?”说完,对方给了他一个新号码。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安娜心里直打鼓,七上八下。如果,这张收据果然是卢约教授开具的,那么,他让埃米拷贝了什么?为什么路德索大学的工作人员会支支吾吾?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起来。话筒那边的人自称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听完安娜的来意后,很惊讶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与他们合作。
“合作?!什么合作?!”这边,安娜的声音几乎是低声尖叫。
“每个18岁以下的志愿者都必须出具父母的许可签名,才能成为志愿者,来我们这里参加试验。难道你不知道?”负责人说。
“志愿者?你说什么?你们在进行什么试验?”安娜的心揪了起来。埃米肯定悄悄模仿了她和肯特的笔迹。
“这项试验是公开招募志愿者的。我们需要不同年龄段的人参与。”负责人说。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