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冷美人(2)
来源: 小辣椒摘自:故事会 作者: 冬 苗 时间: 2015-08-18 阅读: 次
她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情人。阿松披着一件米色风衣,一身笔挺的白哔叽西装,阔边太阳镜,钻戒、金表,一副港商阔佬派头。他发福了,头发虽已开始谢顶,却是满面红光,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年穷知青的丝毫影子了。
阿松一见冷玉音,立即叫了一辆银灰色豪华轿车,两人直往郊外一家僻静的宾馆而去。
两人踏进房间,阿松把冷玉音按在临窗的沙发上,眯起眼打量着她,说:“十年了,历尽沧桑,我俩终于又在一起。音音,你一点儿没有变,还是这样漂亮,莫非吃了长生不老的神丹妙药?”
冷玉音轻轻揉擦着困倦的眼睛,嘴里说了声“老喽”,两眼盯着阿松,等待着他扑到她身上,发疯似的吻她,就像当年野树林里一样,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阿松没有吻她,而是直起身子,走到落地窗旁,眺望着远处,点了一支雪茄,漫不经心地问道:“音音,听说你已结婚,有了孩子。那丈夫怎么样?听说是个普通工人……“说着嘴边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
这时候提起戈海元,冷玉音心中真不舒服。她撩起眼皮反问了句:“阿松,你呢?”
“唉!”阿松一声长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香港的美人儿是不少,而且各式各样的都有,可是我心中只有你……她们即使是貌似天仙,我也看作是夜叉恶鬼。”“瞧你的嘴巴,还是这样的尖刻。”冷玉音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喏,你看。”阿松为了证实自己忠贞不渝,从票夹中取出一帧冷玉音的照片,边角已经磨烂了,“就是这帧小照,伴随我度过寂寞的长宵,安慰我孤独的灵魂。”
“你至今还没成家?”阿松忧伤地点点头。
冷玉音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话题,问起阿松当年偷渡的情况。
一提这事,阿松立即像十年前那样眉飞色舞,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说:“音音,你知道,我在农村养过狗,摸透了狗的脾气。狗也会游泳,而且游得很快,它们的鼻子特别娇贵,最怕淹到水里。而我却擅长扎猛子,于是我就运用‘以我之长,攻其所短’的战术,夹住狼犬的身子,拼命压到水里。这样,矛盾的对立面就相互转化了,狼犬的优势变成了劣势……”
“那你到了香港,怎么也不给我报个信?”
“我还没有混出个人样来呀!再说,也怕连累了你。现在太晚了吗?”冷玉音深深叹了口气,说:“晚了。”
“唉,是我害苦了你。”阿松把烟蒂扔进痰盂,珍惜地把那帧照片仍旧夹进票夹,,站起来极有礼貌地说,“你一路上辛苦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一连三天,阿松没有露面,冷玉音独守空房。
这天,阿松来了。他买来两张车票,说广交会上没有谈成生意,想回家乡看看,沿途欣赏欣赏内地的风光。
他们乘坐的是软卧包房,两人都是下铺。这趟车很挤,可是直到开车时刻,包房上铺的两个旅客还没赶到。阿松说:“正好,让我们独占一间。”
冷玉音说:“也许,他们在下一站上来。”
正说着,“吱,,一声滑门拉开了,进来的却是女列车员,她扫了一眼两个空着的上铺,又查看了票板,嘴里嘀咕着,走出门去。阿松向她打听餐车在哪一节,也跟了出去。
不一会,阿松抱着一堆烧鸡、蛋糕、卤菜、香槟酒回来。冷玉音不会喝酒,但又不忍谢绝阿松的一再相劝,就喝了两小杯。阿松端起酒瓶子,一边喝,一边绘声绘色地讲他在香港的历险记,这些故事比他偷渡时和警犬搏斗更要惊心动魄。
“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松得意洋洋地抖动着二郎腿,“要是不像唐僧那样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我怎能在西天修得正果?”他拿出一叠彩照来:有他的公司,有他的公馆,有他的海边小别墅,有他的汽车......
夜已深了,窗外闪过星星点点的灯火。此时,他们的两个上铺还空着,看来不会有旅客来了。
阿松拉上滑门,上了插销,按住冷玉音的双肩,无限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音音,这世界只剩下我和……你了。”
冷玉音听了这话,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个不知在梦中出现过多少回的野树林,阿松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柔情脉脉,还像十年前那样真挚、甜蜜。冷玉音沉醉了。她轻轻合上眼睛,好似又回到一了十年前,躺在柔软的芳草地上,她久已干枯的心田,终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冷玉音醒得很晚,一种幸福和满足感,让她觉得浑身酥软,阳光照到了窗前,火车还在风驰电掣地奔向前方,她还在细细回味着夜间的柔情蜜爱。这是梦吗?这不是做梦,确确实实是死去十年的阿松又复活了。冷玉音不稀罕他是大老板,为她打造金马车,即使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冷玉音也会毫不迟疑跟他走到天涯海角。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亲爱的,什么时候需要我的生命,来,拿去就是。”冷玉音觉得这句话说出了她的心声。从今以后,她要和阿松相守在一起,天崩地裂、雷打火烧,也不能把她和阿松分开。
阿松早就起身了,不在房里,冷玉音担心列车员拉门进来看出破绽,赶紧穿衣起身。阿松的上衣还挂在衣帽钩上,玉音怕他早晨受凉,搭在臂上,想给阿松送去。
走到门口,“嗒啷”一响,从阿松的上衣口袋里掉下四枚铜牌,冷玉音捡起一看,这铜牌不是用来换取车票的吗?冷玉音环顾上下四个铺位,顿然明白了:原来阿松预先买了四张卧铺票,难怪上铺始终空着。
阿松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用心计呢?十年前,自己不早就是阿松的人了?冷玉音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觉得好像被人偷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两个男人
过了半个多月,冷玉音才去黎明花店上班。河马老太张着半尺来阔的大嘴巴惊叫起来:“哟,你怎么又不告而别?你知道不知道,你男人病得死去活来。横塘有个姑娘天天打电话来,问你到底去了哪里。”
“啊!”冷玉音这才意识到,她还有一个合法丈夫。第二天,她就赶到横塘去了。等她走进戈海元养病的房里,只见一个姑娘坐在她丈夫床前,在暗暗擦眼泪。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原来,那天玉音带了盼盼离家后,戈海元一人在家苦干了一个通宵,等到红日高照时,他才歇手。他直起腰,刚想歇会儿,猛地想起.今天是盼盼的十周岁生日,他赶紧下楼去买生日蛋糕。他走到楼梯口,感到有点头晕,但仍大步向食品公司走去。等他买了蛋糕,已日头正中了,他疾步朝家里走去,不料走到楼前,脚下一滑,栽倒在地,脑袋重重地砸在阶沿上,立即人事不省了。
邻居们把他送进医院,经诊断是心力交瘁,加上饥饿疲劳,病势十分危急。厂方说戈海元干私活,搞资本主义才累垮身体,咎由自取,不但医药费不予报销,住院期间还停发工资。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位脸色微黑、柳眉大眼的姑娘。此人,就是富有传奇色彩的农民企业家杨云侠。一年前,她极有魄力地买下了电子玩具的发明专利权,如今是“贝贝玩具公司”的经理。她挥手叫了辆银灰色豪华轿车,接了戈海元,直往横塘而去。
冷玉音听说丈夫为了给女儿买生日蛋糕险乎丧命,她的心颤抖了。作为亲生母亲,她早把女儿的生日忘得一千二净'而他,一个后父却牢牢记着。 股感激、愧疚之情,促使冷月英抢步上前。撩开纱帐,只见戈海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如蜡纸,眼窝深陷,痛苦地呻吟着,声音十分急促,冷玉音不由得失声哭泣起来了。
“嫂子,”那姑娘轻轻劝慰着,“戈师傅已脱离了危险期。刚来时才吓人呢!乡党委老书记也守在他的床前'下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抢救过来。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想念嫂子和孩子。”
这时床上发出了轻微的梦呓:“玉音,盼盼十岁的生日'别忘了……蛋糕。”冷玉音心抖了。
戈海元呻吟着说:“玉音,我要他们别告诉你,你怎么赶来了?盼盼呢?”
冷玉音坐到了他的身边:“盼盼没有来。下回,我一定带她来看你。”
“别……别……路太远。”戈海元努力想抬起身子。冷玉音赶紧按住了他:“痛得很厉害吗?”
“我……没什么,”戈海元牵动嘴角,费力地笑了笑,“只是可惜了……那大蛋糕……”
“蛋糕,我回去给盼盼买。”冷玉音声音哽咽着,泪水滴到了戈海元的手臂上。
这一夜明月皎皎,冷玉音就跟那个农村姑娘合睡在一张铺上。冷玉音知道她就是鼎鼎大名的杨云侠后,直称赞她,可杨云侠说:“我有什么能耐啊!要没有戈师傅,就没有公司的今天。
就凭这一条,我们公司养他一辈子都不为过,我侍候他一生一世,也心甘情愿……”大概她意识到说漏了嘴,丰腴的脸上“倏”地涨起了红潮。她往冷玉音身上一一靠,轻轻地说:“嫂子,你真福气!谈谈你们的罗曼史吧!”
冷玉音不由长叹一声,便把她和戈海元结合的经过告诉了杨云侠。
第二天,冷玉音从横塘回来,没有去继母家,直接回到那好些日子没人居住的简易楼房里,她坐在床沿上,望着积满灰尘的房间,呆呆地沉思着。想着前段时间,阿松带她去会客、赴宴,要她穿上袒胸露肩的时装,戴上珠光宝气的首饰,甚至抹唇膏、涂眼圈,还堂而皇之给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太太。”冷玉音平时虽然最讨厌这种恶俗的打扮,对这种社交场上的应酬、寒暄也很不习惯,但是一碰到阿松哀求的目光,她就屈服了。为了阿松,她不厌其烦地学会这一切,并且强打笑容奉陪到底。
阿松住在古城最豪华的宾馆里,经常要冷玉音去幽会。尽管当她经过服务台时,总是满脸通红,紧张得气都透不出来,但是只要阿松一个电话,几句甜言蜜语,哪怕是刀山火海、阴曹地府,她也会跳进去,她没有力量拒绝阿松的任何要求。
有天太晚了,阿松喝了酒,来到她继母家中,坐在她房里不肯走,还当着盼盼的面,对她做出亲昵的动作,无论她怎样苦苦哀求,阿松都不肯放过她,还是在她房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冷玉音瞒了阿松,去横塘探望她的合法丈夫。她陪伴戈海元整整一天,帮他擦身子,她想尽到一点妻子的责任。但返回古城后,她又要在灯红酒绿的交际场上扮演阿松“太太”的角色。一个女人,要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要以不同的面目出现,真难啊!冷月英在体力上劳累不堪,在心理上也忍受不住,如何能改变这样的局面呢?
这天,冷玉音带了女儿从横塘回来,一进那简易楼房的房间里,发现阿松竟坐在那儿,似乎已等得极不耐烦了。近日来,冷玉音见他心情不好,处处顺从他,夜深了,也不敢催促他返回宾馆。她只求讨得阿松的欢心,顺从地和阿松上床睡觉了。
睡梦中,冷玉音仿佛发觉房里有点动静,接着有人蹑手蹑脚摸到床上来,她的心几乎跳到喉咙口,惊慌地问:“谁?”
“我。瞎,还是把你吵醒了。”冷玉音已听出是戈海元的声音,她恐惧地往里缩成一团。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啪”一声,房间里的灯拉亮了。
拍卖女奴
戈海元往床上一看,骇得叫了起来。他见妻子身旁竟躺着一个光了身的男人,正是这个男人拉亮了电灯,而且攒起眉峰,满面恼怒地瞪住了他。
戈海元站在床前,像遭到雷击似的僵立不动,他两只拳头捏得“咯咯”响,两眼喷火,眉毛上那道怕人的刀疤几乎渗出血来。
冷玉音骇得急叫道:“海元,你不能碰他!”一听妻子说出这话,更激起了他的气愤,他扑到床上,一把把那光身子男人提了起来。
阿松似乎对应付这种场面很有经验,他不惊不慌,竟然露出洁白的牙齿,微微一笑:“朋友,别冲动,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盼盼的亲生父亲……”
一听这话,戈海元呆住了,举起的铁拳慢慢地放了下来。阿松急忙披上外衣,点燃一支雪茄烟,摆开了从容谈判的架势,说:“在这种情况下,和我的‘继承者’——阁下认识,实在不恭之至。
既然在这床上给你抓到了,我还有什么话说。认啦!阁下爽爽快快开个价吧!”
戈海元莫名其妙地问:“开价?”
阿松喷了一口烟,说:“哈,你这小子装啥糊涂!我是自投罗网的冤大头,你尽可以狠狠地敲一下。怎么样,够大方吧!”
听了这话,冷玉音的心,好像被人猛地捏了一把。她好似成了古罗马市场上的女奴,眼睁睁地看着卖主和买主在讨价还价,把她当场拍卖。她怎么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奇耻大辱封住了她的喉咙,使她开不出口,她甚至不敢抬起眼皮看一眼这两个男子。
戈海元没有开口,脸却惨白得吓人。
阿松见戈海元不出声,便催道:“朋友,你想好没有?只要你不太贪心的话,我会满足你的。”
戈海元好不容易才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粗气,狠狠地横了他一眼:“我什么都不要!”
阿松大出意外,他“喔”了一声:“怎么,你是无代价转让罗?”
“这要看——”戈海元费力地咽着唾沫,“我和你都应该尊重玉音自己的意愿。”
冷玉音听戈海元这么说,不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眼含泪水,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阿松却“哈哈哈”一阵狂笑,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你亲眼目睹她跟我睡在一起,完全是心甘情愿的,该不是我强迫的吧!”他边说边扬起手臂,把冷玉音搂进了怀里。
当着丈夫的面,冷玉音竟一点没有挣扎,也不想挣扎。她觉得即使成为阿松脚下的奴隶,也是无比幸福的。阿松是她的主人,她只能俯首帖耳,不敢有任何的违拗。
她陶醉在阿松暧烘烘的怀抱里,两个男人在谈些什么,她再也听不见了。突然,她发现身后有两道雪亮的目光向她射来,惊得她身子直竖起来,回头一望,原来是盼盼。
盼盼光着脚站在门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冷玉音。冷玉音顿时感到背脊上一阵强烈的寒颤流遍全身,直穿脚底心。
盼盼出走
在两个男人中间,冷玉音终于作出了抉择:和阿松结合,是她梦寐以求的毕生心愿;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她好像越过茫茫无际的沼泽滩,双脚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上。但她所感到不安的是对不起戈海元,她感到欠了他太多太多的情,这辈子是偿还不清了。
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冷玉音两次去横塘,看到“贝贝玩具公司”经理杨云侠对戈海元温顺体贴、一往情深。她心想;也许这个女人更适合做戈海元的妻子,他俩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事业。她暗暗祝祷着,但愿戈海元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新家庭。
解除婚约并没有费什么周折。只是戈海元在离婚书上签字时,脸色灰白,两颊抽搐,浑身颤抖不止。他瞪大了泪雾蒙咙的眼睛,几次都没有找到签字的地方。冷玉音看了心如刀绞'恨不得扑上前去,折断笔杆。可是,她不能割舍朝思暮想的阿松'只得转过身子,用手绢捂住了泪眼。
总算,这一切都过去了。剩下来的事,是她和阿松举办婚礼。冷玉音并不爱慕虚荣,但她坚持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她要包下松鹤楼的“鸳鸯厅”,把当年一起插队的哥们、姐们一一作请到,花店同事、三亲六眷、左邻右舍都要到场。她要请大家证,她跟阿松的婚姻是合法的、光明正大的,就此和过去的偷。晴生活彻底告别。她多么渴望在明媚的阳光下,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佩戴着鲜红的绢花肩并肩站在一起,迎接纷至沓来的宾客,堂堂正正地接受他们的祝贺。她是个女人,应该得到女人的一切权利:丈夫、孩子、美满的家庭生活。
冷玉音从松鹤楼定了酒席回来,心里感到甜蜜、踏实,只盼望婚期早早来到。
一不知怎么,她又想起盼盼雪亮的目光,立刻不寒而栗。结婚那天,该把孩子放在哪里呢?
一想到盼盼,她总觉得欠了她什么。孩子至今不会说话,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快乐,这与她这个做母亲的有很大关系。
她觉得再不能对孩子这样冷漠,应该给她更多的温暖,于是特意绕到食品公司门市部,以最高昂的代价,买了一只大蛋糕。
玉音拎了大蛋糕走到盼盼房里,可房中空无一人,问邻居,都说没看见。她惊得手足无措,一筹莫展,忙给阿松挂电话,阿松在电话里只回答了轻飘飘的三个字:“丢不了。”冷玉音恳求阿松回来一起寻找,阿松推说正在谈一笔生意,分身不开。
冷玉音感到十分苦恼,她觉得要是弋海元在家中,决不会让她一个人东跑西颠的,他一定比她还要着急。盼盼小时候多病多灾,哪一次不是戈海元背着翻山越岭去找医生。现在戈海元走了,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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