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村口等你

那年，村子里组织人到外面打工，我偷偷报了名，直到上车时，我才告诉母亲。

母亲知道我的性子，没有劝阻我，只是说，你还太小，我怕干重活累坏了你。我答应母亲，挣一点钱我就回来，不会在外面待很久的。

母亲说，那我怎么知道你平安无事？我说，我会经常打电话回家来的。母亲说，那可要记得打电话，别叫娘心里揪得慌。

我心里一酸。母亲喃喃说，是爹娘没本事，让你出去受苦，说着就流下泪来。却又说，到外面跑跑也好，娘想你实在不行的时候，就捎信叫你回来。

火车一下子把我们拉到千里之外。下了火车坐汽车，进了一家石料厂安顿下来。然后就是早起晚归地干活。活很重，每天累得收工后趴下就不想动一下身子。但是，我没有忘记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石料厂有收费电话，是专门供我们这些苦力用的，发工资的时候扣电话费。

那时候我们村子里只有一部电话，装在村委会的办公室，有专人看守，谁家在外面的人来电话，守电话的就在喇叭里吆喝，让他们家里人去接电话。让我有点奇怪的是，我们家离村委会挺远，村东头村西头大概有半里多地，但我这里电话打过去，母亲总是很及时地就接听。我问，母亲说，娘猜到你快该来电话的时候，就早早等在电话旁边了。

我在电话这头哭了，又不敢出声，憋得很难受。我知道母亲一定是每天都去等我电话，坐在村委会大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耐心地等，我能想象出来的。

第一年的春节，我也没有回。第二年，娘在电话里对我说，今年了家里人都想你。你爹，弟弟妹妹，都想你了。

然而，石料厂不放假。活儿紧了起来。我提前对工头说，我想回家，我想俺娘了。工头说那可不行，活儿很紧张，走个人就加重别人的活。我说行不行我也得回，我想俺娘了。工头说你要是不听招呼，两个月工资就没了，不是吓唬你。我说没了也要回。

我干活很努力，工头平时对我不错。那些天，我尽量干得更好一些。工头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我发工资，我问他老板要按照规矩罚怎么办？工头说，那只好罚我的。这你就别管了，真想回就回吧，别让你娘等着。

我千恩万谢，踏上回家的路。本来想坐汽车快一点的，却没想车子在路上出了个小事故，等我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小山村的时，已经是傍晚了。

很远很远，我就看见村头的黄楝树下站着一个人，巴巴地朝远处的来路上望，不是娘还会是谁！我一阵风似的跑到娘跟前，扑进娘的怀里大口喘气。娘说，还以为今天又等不到你了呢，娘已经等你好几天了。我说，娘，不是不让你等吗，时间没有定准下来。娘说，我也说不等的，可这两条腿不听话，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娘的手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松回到家，大声喊爹和弟弟、妹妹都出来迎接我。娘对我说，过节的好东西一样没动，等你回来一起吃。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全家团圆的重要，第一次真切感受团圆的幸福。从那以后，每年的两个节日无论如何是要回家的，一个是春节，一个是八月十五。

我知道，娘会一直在村口等，等着他的儿子出现在她老人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