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瑞雪飘飘 紫气缈缈(2)
纷杂龌龊的人世间变得像这冰雪覆盖的山川大地一样,琼堆玉砌,洁净光亮,晶莹 透明,无尘滓,无瑕玷,无污秽,整个社会无贫富,无贵贱,无压榨,无盘剥,无欺凌, 无侵伐,无战争,无勾心斗争,无尔虞我诈,人与人之间和平相处,坦诚相待,友好往 来,互尊互敬,互爱互谅,同处和乐安详之中,共度美满幸福生活。
虎,毛色黄,间有黑色斑纹,故世称斑斓猛虎,而修淑贤面前的伏虎山却因冰雪覆 盖而浑身洁白,无一杂毛。它伏卧于响鼓溪侧畔,前肢半伸,后肢微曲,头颅高昂,尾 臀半撅,扬眉竖目,跃跃欲试,仿佛时刻警惕着,有谁胆敢进犯这方圣灵宝地,它便窜 将过去,捕而啖之。修淑贤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百兽之王,看着看着,它竟然慢慢地爬 了起来,抖了抖鬃毛,仰天长啸,空谷回响,雷霆霹雳。不远处有一伟岸青年,只见他 峨冠博带,腰佩长剑,慢条斯理地向白虎走来。白虎见了主人,摇摇头,摆摆尾,扭扭 身,亲热地凑上前去,嗅嗅这儿,舔舔那儿,像庄户人家饲喂的骡马,豢养的猫狗。伟 岸青年拍拍白虎的前额,白虎即刻抖擞精神,立正站好。伟岸青年踏镫骑上虎背,口中 不知吐了一句什么样的虎语,白虎便款款而前,向着修淑贤走来。来到樟抱楠树下,不 待命令,白虎自动止步,并向修淑贤颔首微笑。伟岸青年翻身下虎,先向修淑贤作揖, 然后五体投地而拜,口中说道:“母亲在上,请接受孩儿一拜。”
修淑贤被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摸自己那高耸的腹部,鼓胀胀的尚在,自己不 曾分娩,何以会有称母亲的孩儿,且如此伟岸修长,不禁惊诧地问道:“你是何人?岂 可妄称他人为母?……”
五体投地的青年说道:“母亲何必动问,旬日便知端的……”
经他这样一说,修淑贤仿佛忆起,十多年前自己确实生过一个男孩,长到七八岁便 离家出走,一直不知去向,为此自己曾哭肿了眼,痛断了肠,想碎了心。随着时光的流 逝渐渐淡忘,不意今天突然归来,急忙说道:“既是吾儿归来,何必如此见外,快快免 礼平身!”
青年奉命爬起身来,用手掸去战袍上的雪粒,上前两步,似很拘束地站在雪地里一 动不动,欲洗耳恭听母亲的训示教诲。修淑贤亦站起身来,欲扑上前去,将儿子搂于怀 中,仔细端详一番,亲热一阵,然而她的四肢僵直,怎么也抬不动腿,挪不开步,只能 与儿子对面而立,上下打量。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使她难辨眼前这位青年究竟是男还 是女,因为他粉面朱唇,既有少女的肌肤、矜持、羞涩与飒爽,又有男子汉的潇洒、气 质和风度。其实是男是女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知道离家后他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是怎样 熬过来的,现在又要去往何方。她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这一系列问题。伟岸青年见问,急 忙回答说:“孩儿别离父母后,前往崆峒拜文曲仙翁为师,转瞬一十五载……”
“吾儿所受何业,都读些什么书?”修淑贤打断了伟岸青年的话问。
伟岸青年彬彬有礼的答道:“读经世济民之书,安邦治国之策,兼习些文韬武略, 诗词歌赋,枪刀剑戟。”
“这些年吾儿受苦了。”修淑贤眼圈湿润,说着扯起衣襟擦泪。
伟岸青年安慰说:“母亲何必伤心落泪,恩师待孩儿如同己出,十五年来不曾吃得 半点辛苦……”
伟岸青年的话尚未说完,远处传来阵阵号角之声。白虎首先听到,它竖耳耸肩,前 爪扒地,催促主人赶快出征。伟岸青年听到了号令,恋恋不舍地、眼圈湿润地抱拳单膝 跪地,向修淑贤告别道:“敌寇犯境,烧杀虏掠,民无宁日。儿即将征战沙场,平寇保 国,特来向慈母告别,望母亲恕儿不孝之罪!”说完站起身来,深情地望了母亲两眼, 然后车转跳上虎背,那白虎狂啸一声,腾起四蹄,一道白光闪向西北,须臾不见踪影。
修淑贤半天才愣过神来,高声喊道:“吾儿慢走,为娘有话跟你说……”她边喊边 站起身来,奔向西北,去追赶那逝去的白光,不觉从那腾龙游蛇似的楠树干上滑落于雪 地,惊醒过来,竟是南柯一梦。
为筹备过年,这些天修淑贤拖着个双身,里里外外的昼夜忙个不停,终日困乏疲惫 不堪。今日偷闲出来坐坐,一则赏雪,二来对腹中的孩子进行胎教,不料在暖烘烘的阳 光下竟然睡着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抚摸肚腹,回忆梦境,不禁哑然失笑。
修淑贤的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坐下时红日刚刚爬出了五指峰顶,如今已经踱近九 岭头了,身边的积雪开始消融,厚厚的雪褥不再像先前那样松软,如棉似面,而变得坚 实起来,表面似涂着一层薄薄光光透明的油,许多地方露出了土石草木,它们周围全都 润湿一片,甚至可见似有若无的细流在淌,响鼓溪冰雪下溪水流淌的哗哗声亦听得清楚。 面对眼前这情景,修淑贤颇有感慨——冰雪也像梦境一样,梦境再美,终得破灭,睡醒 之后,还得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冰雪再洁,终得融化,冰雪消融之后,山河土地和城 镇乡村,还得呈现它那芜杂的本来面目。修淑贤这样想着想着,顿时冰消雪化,汇成了 滔滔巨澜。这狂奔不羁的惊涛骇浪,淹没了庄园稻禾,摧毁了村庄房屋,吞噬了人畜生 灵。自己混在逃难的乡民之中,仓皇四顾,抱头鼠窜,正有一汹涌巨流铺天盖地而来, 可怜数百名男女老少,正面临灭顶之灾!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伟岸青年自空而 降,他面似敷粉,唇若涂朱,峨冠博带,腰佩长剑。修淑贤认识,这是她骑虎出征的儿 子。不错,这正是他的儿子,只见他姗姗走来,先向母亲深施一礼,然后抱拳拜见众乡 亲,说道:“众位父老乡亲,不必慌张,待孺子制服这洪水猛兽!”说着从腰间取出一 面菱花铜鉴,对着那滔天洪水摇了三摇,晃了三晃,照了三照,立时冰冻雪封,山川大 地又恢复了原貌,洁白一片。乡亲们一齐拥了过来,说不完的感激,道不尽的赞誉,并 有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了起来,抛于空中。欢腾中仿佛听儿子说,这是月婆婆借给他的 一件至宝,名唤“清光宝鉴”。
欢悦中修淑贤睁眼看看,周围一片冰天雪地,于是她坚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梦 境,亦非虚幻,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红日当头,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她,抚摸着她, 她感到很美,很滋,很舒服,很幸福,但也很困惫。她似乎神志尚清,意识到时近中午, 该回府用膳了,但却动弹不得,任思维继续着她那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驰骋与想象, 让感情的潮水再度汹涌奔放……
蹲伏于七里峡口的狮子岩也是冰封雪裹,如棉似玉。它微闭双目,似在养神。有它 把守着乐平里大门,谁也休想闯进这山绕岭围的世外桃园!然而,世上总有冒险家和亡 命之徒,忽有数以万计的豺狼虎豹顺着七里峡谷向乐平里奔来,一个个龇牙咧嘴,嗥啸 咆哮,仿佛饥馁数年,正欲到乐平里来果腹饱餐。乐平里的乡亲们似网中鸟,釜中鱼, 无处飞,无处逃,只好死心塌地静候填塞馁兽之辘辘饥肠。正当这时,那位峨冠博带的 伟岸青年来到狮子岩下,拔出长剑,对那白狮吼道:“畜生,孽障!峡内正有群兽来犯, 百姓危在旦夕,你还尽管在此酣睡,岂不可恶!……”
白狮听了伟岸青年的吼声与责骂,睁开双眼,昂起头颅,侧耳听听,七里峡内果有 虎啸狼嗥之声,于是机敏地爬起身来,前蹄按地,屁股撅起,抖了几抖,怒吼数声,整 个乐平里与七里峡,峰崩岩塌,冰雪飞扬,震慑得那虎狼之辈屏息敛气,鸦雀无声。雄 狮支起前腿,放平后臀,微笑着向责骂它的伟岸青年点点头,青年飞身跃上狮背,长剑 一伸,同时高喊:“冲啊——!”喊声未落,雄狮纵身跃入峡谷,它的上空是一道森人 的寒光。
群兽见势,不敢恋战,纷纷逃窜,似山石滚落,若瀑流飞泻,霎时不见踪影,逃得 慢者,俱皆毙命于长剑之下。
盛夏,天气闷热,纹风不动,蚊虫嗡嗡乱飞,书斋内,如豆的菜油灯下,伟岸青年 正襟危坐,伏案奋笔疾书,惩恶扬善,针砭时弊,抒豪情,寄壮志,创作那激动人心、 催人泪下的诗篇,竹简写了一捆又一捆,绢帛写了一匹又一匹。顿时,堆积起来的简牍 变成了连绵的高山,排列成行的绢帛变成了滔滔江水,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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