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8 硃异 贺琛(2)
卿云“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民失安居,牧守之过”。朕无则哲 之知,触向多弊,四聪不开,四明不达,内省责躬,无处逃咎。尧为圣主,四凶在 朝;况乎朕也,能无恶人?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不容皆恶。卿可分 明显出: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官长凶虐;尚书、兰台,主书、舍人,某人 奸猾,某人取与,明言其事,得以黜陟。向令舜但听公车上书,四凶终自不知,尧 亦永为暗主。
卿又云“东境户口空虚,良由使命繁多”,但未知此是何使?卿云“驽困邑宰, 则拱手听其渔猎;桀黠长吏,又因之而为贪残”,并何姓名?廉平掣肘,复是何人? 朝廷思贤,有如饥渴,廉平掣肘,实为异事。宜速条闻,当更擢用。凡所遣使,多 由民讼,或复军粮,诸所飚急,盖不获已而遣之。若不遣使,天下枉直云何综理? 事实云何济办?恶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卧,其可得乎!不遣使而得事理,此 乃佳事。无足而行,无翼而飞,能到在所;不威而伏,岂不幸甚。卿既言之,应有 深见,宜陈秘术,不可怀宝迷邦。
卿又云:守宰贪残,皆由滋味过度。贪残糜费,已如前答。汉文虽爱露台之产, 一邓一 通之钱布于天下,以此而治,朕无愧焉。若以下民饮食过差,亦复不然。天监之 初,思之已甚。其勤力营产,则无不富饶;惰游缓事,则家业贫窭。勤修产业,以 营盘案,自己营之,自己食之,何损于天下?无赖子弟,惰营产业,致于贫窭,无 可施设,此何益于天下?且又意虽曰同富,富有不同:悭而富者,终不能设;奢而 富者,于事何损?若使朝廷缓其刑,此事终不可断;若急其制,则曲屋密房之中, 云何可知?若家家搜检,其细已甚,欲使吏不呼门,其可得乎?更相恐胁,以求财 帛,足长祸萌,无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无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杀,朝中 会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约之节。若复减此,必有《蟋蟀》之讥。若以为功德事 者,皆是园中之所产育。功德之事,亦无多费,变一瓜为数十种,食一菜为数十味, 不变瓜菜,亦无多种,以变故多,何损于事,亦豪芥不关国家。如得财如法而用, 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 积累岁月。凡所营造,不关材官,及以国匠,皆资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财,颇 有方便,民得其利,国得其利,我得其利,营诸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 能得知。所得财用,暴于天下,不得曲辞辩论。
卿又云女妓越滥,此有司之责,虽然,亦有不同:贵者多畜妓乐,至于勋附若 两掖,亦复不闻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并宜具言其人,当令有司振其霜豪。卿 又云:“乃追恨所取为少,如复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贪廉各 用,勇者可使进取,怯者可使守城,贪者可使捍御,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齐守于 西河,岂能济事?吴起育民,必无成功。若使吴起而不重用,则西河之功废。今之 文武,亦复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为朝廷为之傅翼。卿以 朝廷为悖,乃自甘之,当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导之以节俭”。又云“至治者必以 淳素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朕 绝房室三十余年,无有淫佚。朕颇自计,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三十余年。至于居 处不过一床 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饮酒,受生不好音声, 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此群贤之所观见。朕三更出理事,随事多少,事少或中 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昼若夜,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 亦再食。昔要腹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二尺余,旧带犹存,非为妄说。为谁为之? 救物故也。《书》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向使朕有股肱,故可得中主。今 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虚言耳。卿今慊言,便罔知所答。
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此又是谁?何者复是诡事?今不使外人 呈事,于义可否?无人废职,职可废乎?职废则人乱,人乱则国安乎?以咽废飧, 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一尸一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专听生奸, 独任成乱。”犹二世之委赵高,元后之付王莽。呼鹿为马,卒有阎乐望夷之祸,王 莽亦终移汉鼎。
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复是何人乎?事及 “深刻”“绳逐”,并复是谁?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 “国容戎备”,何者宜省?何者未须?“四方屯传”,何者无益?何者妨民?何处 兴造而是役民?何处费财而是非急?若为“讨召”?若为“征赋”?朝廷从来无有 此事,静息之方复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闻。
卿云“若不及于时大息其民,事至方图,知无及也”。如卿此言,即时便是大 役其民,是何处所?卿云“国弊民疲”,诚如卿言,终须出其事,不得空作漫语。 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国强兵之术,急民省役之宜,号令远近之法,并宜具列。 若不具列,则是欺罔朝廷,空示颊舌。凡人有为,先须内省,惟无瑕者,可以戮人。 卿不得历诋内外,而不极言其事。伫闻重奏,当复省览,付之尚书,班下海内,庶 乱羊永除,害马长息,惟新之美,复见今日。
琛奉敕,但谢过而已,不敢复有指斥。
久之,迁太府卿。太清二年,迁云骑将军、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举兵袭京师, 王移入台内,留琛与司马杨曒守东府。贼寻攻陷城,放兵杀害,琛被枪未至死,贼 求得之,轝至阙下,求见仆射王克、领军硃异,劝开城纳贼。克等让之,涕泣而止, 贼复轝送庄严寺疗治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归乡里。其年冬,贼进寇会稽,复 执琛送出都,以为金紫光禄大夫。后遇疾卒,年六十九。
琛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法,凡百余篇。
子诩,太清初,自仪同西昌侯掾,出为巴山太守,在郡遇乱卒。
陈吏部尚书姚察云:夏侯胜有言曰:“士患不明经术;经术明,取青紫如拾地 芥耳。”硃异、贺琛并起微贱,以经术逢时,致于贵显,符其言矣。而异遂徼一宠一 幸, 任事居权,不能以道佐君,苟取容媚。及延寇败国,实异之由。祸难既彰,不明其 罪,至于身死,一宠一 赠犹殊。罚既弗加,赏亦斯滥,失于劝沮,何以为国?君子是以 知太清之乱,能无及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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