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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第二(8)


  大乐与天地同和①,大礼与天地同节②。和,故百物不失③;节,故祀天祭地④。明则有礼乐⑤,幽则有鬼神⑥,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 者也⑦;乐者,异文合爱者也⑧。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⑨。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⑩,乐之器也;诎信俯仰级兆舒疾(11),乐之 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12),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袭(13),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术(14)。作者之谓圣,术者之谓 明。明圣者,术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15),礼以地制(16)。过制则乱(17),过作则暴(18)。 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19),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容)〔官〕也(20)。中正无邪(21),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 (22)。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23),越于声音(24),用于宗庙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则此所以与民同也(25)。
  ①《正义》说:这句话是“言天地以气氤氲,合生万物。大乐之理,顺陰陽律吕生养万物,是大乐与天地同和也”。说大乐生养万物太过牵强,此句的意思重在 “同和”,如此而已。天地的特征是陰陽调和,以成万物;大乐的特征也是陰陽调和(六律为陽,六吕为陰),以成曲调,所以说大乐与天地同和。②节:就是节其 贵贱,使贵贱高下有等的意思。因而《正义》解释此句说:“言天有日月,地有山川,高卑殊形,生用各别。大礼辩尊卑贵贱等差异别,是大礼与天地同节。”③ 失:《集解》引郑玄注说是指“不失其性”。《正义》则说是指“生成万物”而不绝失其种类。两者意义相同,不失其性则不绝其种;失其性,其种也就不存了。④ 《集解》引郑玄注说:“成物有功报也。”《正义》进一步解释说祭天祀地是为“报生成万物之功”。由前文所说生成万物是和的功效,节是为区别贵贱等级。此句 讲节,当与生成万物无关。可解释为:因为有节,天尊地卑,贵贱有等,才有了如今这种祭祀天地的仪式。原因是祭祀天地的仪式突出了天尊地卑的基本思想。⑤ 明:指陽世,即人世间。《正义》说:“明犹外也”。言圣王能使乐与天地同和,礼与天地同节,又能显明其礼乐以教人也。”如此下文的“幽”字便不好解释,故 不取。⑥幽:指陰间。鬼神:《乐记》中郑玄解释说:“圣人之精气谓之神,贤知(智)之精气谓之鬼。”按《说文》解释说:“人所归为鬼。”凡人死,精气所归 通通谓之为鬼;又说:“引出万物者”为天神。《礼记·祭法》也说:“人死曰鬼”;“出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所以不必曰圣曰 贤。⑦《乐记》孔颖达疏说:“尊卑有别是殊事,俱行于礼是合敬也。”殊事,谡事体不同;合敬,谓都敬。在各种场合、事体下,都能体现一个敬字,就是殊事合 敬。⑧《正义》说:“宫商错而成文,随事而制变,是异文;同以劝爱,是合爱也”。乐文(形式、曲调)虽不相同,体现的爱心是相同的,叫就异文合爱。⑨明 王:贤明的帝王。指三皇五帝之属。沿:沿袭。⑩钟鼓管磬:为乐器:钟属金;鼓属革;管指笙、箫等管乐器,属竹;磬属石。羽籥(yuè,月)干戚:为舞具。 羽籥,文舞所执;干戚,武舞所持。羽为雉尾;籥为短笛。《周礼·春官·籥师》说:“籥师,掌教国子舞羽吹籥。”郑玄注说:“文舞有持羽吹籥者,所谓籥舞 也。”干戚见前注。?(11)诎(qū,屈):同屈。信(shēn,申):同伸。级兆:《乐记》用缀兆。《索隐》说:“盖是字之残缺讹变耳,……然并以字 读,义亦俱通。”但他没有讲出缀作级时词义如何能通。应该说级是缀字的误文。郑玄释缀兆说:“缀,谓酂舞者之位也;兆,其外营域也。”酂读如纂 (zuǎn),《集韵》释为“聚也”。聚如纂组的意思。纂为五色彩带,所以酂舞者之位就是行(háng,行列之行)舞者之位,也就是舞者成行时的位置。那 么兆就是行以外的位置。但是同句中诎信俯仰诸词语都是描写动作状态的,缀兆不应是名词。所以缀兆可引伸为:或连缀(聚)成行,或散处于兆,即缀兆作缀聚、 分散解释。舒:舒缓。疾:急速。?(12)簠簋俎豆:食具。盛粒食(黍稷等主食)为簠簋,菜食为俎豆。按《说文》的解释,簠簋盛黍稷,圆者为簠,方者为 簋;《周礼·考工记·瓬人》注说,祭宗庙用木簋,天地山川等外神之祭用瓦簋。又有青铜制成者。由《仪礼·公食大夫》注文知簠盛稻粱,簋盛黍稷。俎是盛肉食 的木盘或木板。如牲体鱼腊之类,从鼎中捞出后放在俎上,或祭或食;豆以盛胾、醢、臡(nǐ,音泥,连骨一起剉碎的肉酱)。瓦制者称为镫。制度文章:制度指 器物的规格,文章指衣服上的采绣。《周礼·考工记·画缋之事》说:“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郑注说:“此言剌绣采所用,绣以为裳”。(13)升降 上下:堂有级阶,上下堂谓为升降。《礼记·曲礼》:孝子“升降不由阼阶”。又进退亦谓升降。周旋裼袭:周旋,《乐记》孔颖达疏说是“行礼周屈回旋也”;裼 (xī,西,裘外罩衣)袭,孔颖达疏说:“裼,谓袒上衣而露裼也;袭,谓掩上衣也。礼盛者尚质,故袭;不盛者尚文,故裼”。《礼记·王藻》说:“不文饰 也,不裼;(裼,)裘之饰也,见美也。”孔颖达解释说:“裘之裼者,谓裘上加裼衣。裼衣上虽加他服,犹开露裼衣见裼衣之美以为敬也”。总之,开露裼衣谓之 裼,不露谓为袭(即不裼)。小礼裼,大礼袭。(14)术:《乐记》为述。郑玄释说:“述谓训其义也。”训其义就是解释其含义的意思。述与作意义相对,《论 语·述而》有“述而有作”语,邢昺解释说:“但述修先王之道而不自制作。”以下两术字皆作述。(15)《乐记》孔颖达的解释是:“乐由天作者,乐生于陽, 是法天而作也。”乐生于陽的意思就是乐属陽;法天而作就是按照天的形象缔造乐。天以和气化物,乐也是以律吕的调和产生的。如此“乐由天生”中的“由”字释 为依据、按照,硬译为乐是按照天的榜样构造而成的。(16)《乐记》中孔颖达解释说:“礼以地制者,礼主于陰,是法地而制”。也是把礼乐与陰陽学说相附 会,认为乐属陽,礼属陰。陽为天,陰为地。所以乐法(象)天,礼法(象)地。法地就以地为法,为榜样,如地有山川丘陵,礼也仿照这种情况,把人分成尊卑贵 贱,高低不同的若干等级。所以“礼以地制”中的“以”也释为按照、依照,与“乐由天作”中的“由”字同义。(17)过:应释为过分、超过。礼以地制,“过 制”就是过分地制作,这样礼超过了“地”这个榜样,失之于繁,就会引起祸乱。(18)过作:与过制同样释为过分地制作,意思是乐太盛,上下失和,就是强暴 之事发生。(19)《乐记》郑玄注说:“伦犹类也;患,害也。”孔颖达解释说:“论伦无患者,乐主和同论说等伦,无相毁害,是乐之情也。言乐之本情,欲使 伦等和同,无相损害也。”论释为论说,伦释为伦类,论说与伦类就是语言与形质;不相违背就是无相毁害。总的意思就是乐的主旨(所谓本情)是要言与实合,表 与里合,形与体合。(20)“官”,系据《乐记》补。郑玄释其意说:“官,犹事也。”《正义》引贺玚语说:“八音克谐使物欢喜,此乐之事迹也。”(21) 邪:邪曲,不正当,不正派。(22)制:《正义》释为节制。《乐书》中节制一词都说成“节”,如:“好恶无节于内”,“人之好恶无节”,“人为之节”, “所以节丧纪也”,“礼节民心”,“大礼与天地同节”等,无一例用“制”字者。再者,文中是礼乐相对而言,先言乐之情,乐之官;后言礼之质,礼之制。 “情”择为“主旨”,与“质”相应;“官”译为“事迹”,“制”若译为“节制”,则与“事迹”二字不能相配,必非作者本意。因此“制”应译成“形制”。 (23)施:用、加。金石:金指金属制成的乐器,如钟等;石指石类物质制成的乐器,如磬等。金石相合泛指一切乐器。(24)越:《说文》:“越,度也。” “越于声音”就是度为新声的意思。又《乐雅·释言》说:“越,扬也”。郭璞释说:“谓发扬。”“越于声音”释为“扬为声音”,亦通。以上两句的意思是讲礼 乐应用的两个方面:施于金石,化为声音。(25)言礼乐应用于以上四方面,是天子与众民所共同的。
  王者功成作乐①,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②。干戚之舞,非备乐也③;亨孰而祀④,非达礼也⑤。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 袭礼。乐极则忧⑥,礼粗则偏矣⑦。及夫敦乐而无忧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也⑨;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也。春作 夏长⑩,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11),义近于礼(12)。乐者敦和(13),率神而从天(14);礼者辨宜(15),居鬼而从地(16)。故 圣人作乐以应天,作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17)。
  ①功:指武功。功成是指以武力统一天下的大功已经成就。如周朝武王灭商,武功已成,作《武》乐。以下三段为《乐礼章》,《正义》论其内容说是:“言明 王为治,制礼作乐”之事。②辨:《集解》引郑玄语说:“辨,遍也”。普遍、宽广之意。具:具体、完具,完备。③不是完备的乐。《集解》引郑玄语解释说: “乐以文德为备,若《咸池》也。干戚之舞是《武》乐,歌颂武王灭商的武功的。时文德未成,至到周公平管蔡,致位于成王,周朝文治方成。④亨:同烹。孰:同 熟。全句是指用烹熟的食物祭祀。⑤达:发达,引伸为完备。与前文中的“乐达”、“四达”用法相同。⑥指乐太盛则婬而废事,故有后忧。⑦礼太粗略则失于偏 狭。⑧及:连接词,至于、以及、并。夫:发语词。敦乐:敦厚之乐。⑨行:实行,亦可作产生解释。⑩作:作成,即是产生的意思。长:生长。?(11)正义》 解释说:“春夏生长万物,故为仁爱。乐主淘和万性,故仁近于乐也”。?(12)正义》解释说:“秋则杀敛,冬则蛰藏,并是义主断割。礼为节限,故义近于礼 也。(13)敦和:敦厚和同。(14)率:遵循、顺服。有敬义。(15)辨宜:分辨其宜贵宜贱。“辩”,《乐记》作“别”,通。(16)居鬼:《乐记》郑 玄注说:“居鬼,谓居其所为,亦言循之也。鬼神,谓先圣先贤也”。(17)官:《乐记》郑玄注说:“官犹事也。各得其事”。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高卑已陈①,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②,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③。在于成象④,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 也。地气上?⑤,天气下降,陰陽相摩⑥,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⑦,奋之以风雨⑧,动之以四时,煖之以日月⑨,而百(物)化兴焉⑩,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11),男女无别则乱登(12),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陰陽而通乎鬼神(13),穷高极远而测深厚(14)。乐著太始而礼居成物(15)。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云乐云”。(16)
  ①高卑:《集解》引郑玄说:“高卑谓山泽也。”陈:陈列、布陈。②《乐记》郑玄注说:“方谓行虫也。”孔颖达疏说:“方以类聚者,方谓走虫禽兽之属, 各以类聚,不相杂也。”按:郑玄解经,多因文设义,孔氏因其说而解之。“方以类解”,下一句是“物以群分”,物是无生命者,郑因释方是有生命者,故释为行 虫。其实“方”释为行虫没什么根据。《易经·系辞》释此句说:“方谓法术性行,以类共聚”,并以《春秋》“教子以义方”为证。方即法,引伸为法术性行,优 于郑注。③性命:《乐记》郑玄注说:“性之言生也;命,生之长短也。”孔颖达解释说:“性,生也。各有嗜好,谓之为性也;命者,长短夭寿也”。行殖之物既 禀大小之殊,故性命夭寿不同,万物各有群类区分性命之别。④象:《乐记》郑玄注:“象,光耀也”。《易经·系辞》陈康伯释为日月星辰。《正义》合二者而 言,释为“日月星辰之光耀。《正义》所释为长。⑤?(jī,鸡):《乐记》作齐。郑玄释说:“齐,读为跻。跻,升也”。?与跻亦通。⑥摩:《乐记》郑玄释 说:“摩,犹迫也”。⑦鼓:鼓动。雷霆:《说文》:“陰陽薄(按:同迫)动”为雷;(尔雅·释天):“疾雷为霆”。⑧奋:郑玄注:“奋,迅也”。《易经· 系辞》作“润”。⑨煖:同暖。⑩《乐记》孔颖达疏说:“百化,百物也;兴,生也。”?(11)《乐记》孔颖达疏说:“化不时者,谓天地化养不得其时,则不 生物也”。《正义》说:“若人主行化失时,天地应以恶气毁物,故云化不时则不生也”。孔疏为长。?(12)登:《乐记》作“升”。郑玄注说:“升,成也。 乐失则害物,礼失则乱人”。按:登即升。《尔雅·释话》:“登,升也。”又说:“登,成也。”(13)《乐记》孔颖达疏说:“礼法动静(按:动为陽,静为 陰)有常;乐法陰陽相摩(按:指律吕相摩),是礼乐行乎陰陽”;“礼乐用之以祭鬼神,是通乎鬼神也”。(14)《乐记》郑玄注说:“高远,三辰(按:日月 星谓之三辰)也;深厚:山川也。言礼乐之道,上至于天,下委于地,则其间无所不之。(15)乐著太始:《索隐》说:“著,明也,太始,天也。言乐能明太始 是法天”。以太始为天,没有道理。古人认为宇宙形成分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几个阶段,太易时无所有,太初时始有气,太始时始有形,太素时始有质,形质 具称为浑沌(或浑沦),然后发生变化,轻清者上浮为天,重浊者下沉为地,这才有了天地(见《列子·天瑞》)。太始为形之始,时尚无天地,以太始为天自是错 误的。《乐记》郑玄注说:“著之言处也,太始,百物之始生也”。其义较确。(16)礼云乐云:犹言:礼如何乐如何。由于此句以前伦天地万物,礼云乐云实际 是说礼、乐也是如此。即《正义》所说,是“明此一章是礼乐法天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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