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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72 列传第32 文九王(2)

王修身洁行,言无近杂,内去声酌之娱,外无田弋之好。每所临践,不加穿筑, 直卫不繁,第宅无改。荆州高斋,刻楹柏构,王废而不处。昔朝廷欲赐王东陵甲第, 又辞而不当。两宫所遗珍玩,尘于笥箧。无它嬖私,不耽内一宠一 ,姬嫱数人,皆诏令 所赐。王身食不逾一肉,器用瓦素,时有献镂玉器,王顾谓何昌宇曰:“我持此安 所用哉?”乃谢而反之。王恭己蹈义若此。其可明五也。

王之在荆州也,时献太妃初薨,宋明帝新弃天下,京畿诸王又相继非命,王乃 征入为太常,楚下人士并劝勿下,王谓:“为臣而距先皇之命,不忠;为子不奉亲 之窀穸,不孝。”于是弃西州之重,而匍伏北阙。王若志欲倔强,便应高枕一江一 汉, 何为屈折而受制于人乎?其可明六也。

王名高海内,义重太山,耆幼怀仁,士庶慕德。故从昏者忌明,同枉者毁正, 搦弦为钩,张一作百,行坐欬嚏,皆生风尘。会王季符负罪流谤,事会谗人之心, 权丑相扇,鸱枭奋翼。王虽遘愍离凶,而诚分弥款,散情中孚,挥斥满素。虞玩之 衔使归旋,世子入质京邑,续解徐州,请身东第,后求会稽,降阶外抚。虞玩、殷 焕实为诠译,诚心殷勤,备留圣听。王若侜张跋扈,何事若斯?其可明七也。

自是以后,日同殊论,苍梧之衰德既彰,群小之奸慝弥广,下盈其毒,上不可 依。时长王并见诛锄,公卿如蹈虎尾,众人翕翕,莫不注仰于王。厢阁诸人,同谋 异志,王心不从利,忠不背本,执周天赐而斩之,以距王宜与等,遣司马孙谦归款 朝廷。王若欲拟非觊,宁当如此乎?其可明八也。

又是年五月以后,道路皆谓阮佃夫等欲潜图宫禁,因兵北袭,而黄回、高道庆 等传构其事,武人奖乱,更相恐胁。至六月而京师征赋车徒,将讲众北垒,都鄙疑 骇,佥言衅作。垣祗祖因民情嚣荡,扬声北奔,绐辞惑众,穷乱极祸。会州人自都 还,说:“掖门已闭,殊不知台中安不?”王既素籍异论,谓为信然,收率疲弱, 志在投散,冰炭在怀,但恐迟后。何图兵以顺出,翻为逆动乎?夫往来之人,喧哗 幻惑,皆出辇毂,非从徐州起也。且台以六月晦夜无何呼北兵已至,皆登陴抽刃, 而硃方七月朔犹缓带从容,其晚闻京都变乱,始乃鸠兵简甲耳。王岂先造祸哉!其 可明九也。

王闻京室有难,坐不安,食不甘,言及太后,未尝不一交一 巾掩泣。又临危之际, 抚楹而叹曰:“吾恐三才于斯绝矣。”兹岂不诚在本朝,以天下为忧乎?自非深忠 远概,孰能身灭之不恤,独眷眷国家安危哉?其可明十也。

夫王起兵之日,止在匡救昏难,放殛奸盗,非它故也。请较言之。当时君臣之 道,治乱云何?杨运长、阮佃夫为有罪邪?为无罪邪?若其无罪,何故为戮?若其 有罪,讨之何辜?王岂不知君亲之无将乎?顾以救火之家,岂遑先白丈人,非不恭 也,徒以运属陵丧,智力无所用之,蹉跌倾覆,此乃时也,岂谓反乎?果然今日王 亡,明日宋亡,王何负于社稷,何愧于天下哉!

臣闻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王子之墓;汉高定天下,过大梁,蹑燕、代, 修信陵之祀,存望诸之裔;晋世受命,亦追王凌之冤,而诏其孙为郎。夫比干,殷 辛之罪人也;无忌,魏之疑臣也;乐毅,燕之逃将也;彦云,齐之贼而晋害也。适 逢圣明之君,革运创制,昭功诚,荡嫌怨,清议以天下之善也。或殊世而相明,故 四贤咸济其令问,三后驰光于万叶,君子荣其辉,小人服其义。

今陛下尊英雄之高轨,振逸世之奇声,何至仍衰世之异议,以掩贤人之名哉! 若王之中外不明,终始慆德,臣惧方今之人,不复为善矣。且世之兴衰,何代无有, 今齐苗裔万世之后,其能无污隆乎?苟前良可废,何以劝后之能者。伏愿上同周、 汉、西晋之如彼,下为来胤垂范之如此。傥能降明诏,笺枉道,使往王得洗谤议, 拯冥魂,赐以王礼反葬,则民之从义,犹若回风之卷草也。臣闻鹳鸣皋垤,则降阴 吐雨;腾蛇耸跃,而沈云郁冥。但伤臣言轻落毛,身如横芥,神高听邈,终焉莫省, 直欲内不负心,庶将来知王之意耳。

又不省。至今上即位,乃下诏曰:“宋建平王刘景素,名父之子,少敦清尚。 虽末路失图,而原心有本。年流运改,宜弘优泽,可听以王礼还葬旧墓。”

晋熙王昶,字休道,文帝第九子也。元嘉二十二年,年十岁,封义阳王,食邑 二千户。二十七年,为辅国将军、南彭城、下邳二郡太守。元凶弑立,加散骑常侍。 世祖践祚,迁太常,出为东中郎将、会稽太守,寻监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 安五郡诸军事。孝建元年,立东扬州,拜昶为刺史,东中郎将如故,进号后将军。

大明元年,征为秘书监,领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迁中军将军、南彭城、下 邳二郡太守。又出为都督一江一 州、郢州之西阳、豫州之新蔡、晋熙三郡诸军事、前将 军、一江一 州刺史。三年,征为护军将军,给鼓吹一部,增邑千户。转中书令,中军将 军,寻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太常。从世祖南巡,坐斥皇太后龙舟, 免开府,寻又以加授。前废帝即位,出为使持节、都督徐、兗、南兗、青、冀、幽 六州、豫州之梁郡诸军事、征北将军、徐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开府如故。

昶轻吵褊急,不能祗事世祖,大明中常被嫌责;民间喧然,常云昶当有异志。 永光、景和中,此声转甚。废帝既诛群公,弥纵狂悖,常语左右曰:“我即大位来, 遂未尝戒严,使人邑邑。”一江一 夏王义恭诛后,昶表入朝,遣典签蘧法生衔使。帝谓 法生曰:“义阳与太宰谋反,我正欲讨之,今知求还,甚善。”又屡诘问法生: “义阳谋反,何故不启?”法生惧祸,叛走还彭城。帝因此北讨,亲率众过一江一 。法 生既至,昶即聚众起兵。统内诸郡,并不受命,斩昶使。将佐文武,悉怀异心。昶 知其不捷,乃夜与数十骑开门北奔索虏,弃母妻,唯携爱妾一人,作丈夫服,亦骑 马自随。昶家还都,二妾各生一子。时太宗已即位,名长者曰思远,小者曰怀远, 寻并卒。追封怀远为池阳县侯,食邑千户。

泰始六年,以第六皇子燮字仲绥继昶,改昶封为晋熙王。燮袭爵,食邑三千户。 太宗既以燮继昶,乃下诏曰:“夫虎狼护子,猴猨负孙,毒性薄情,亦有仁爱,故 识念气类,尚均群品,况在人伦,可忘天属。晋熙太妃谢氏,沈刻无亲,物理罕比, 征北公虽孝道无替,而遭此不慈,自少及长,阙恩鞠之囗,乃至休否莫关,寒一温一 不 访,晨昏屏塞,定省靡因。事无违忤,动致诮责,毒句发口,人所难闻,加恶备苦, 过于仇隙,遂事愤于宗姻,义伤于行路。公故妃郗氏,妇礼无违,逢此严酷,遂以 忧卒,用夭盛年。又谢氏食则丰珍,衣则文丽,奉己之余,播覃群下;而诸孙纩不 一温一 体,食不充饥,付于姆妳之手,纵以任军之路。遇其所生,弃若粪土,繿缕比于 重囚,穷困过于下使。诚皇规方远,沙塞将一,公修短不讳,亦难豫图。兼妾女累 弱,一第领主,防闲之道,人理斯急。朕所以诏第六子燮奉公为胤,欲以毗整一门, 为公继绍。但谢氏待骨肉至亲,尚相弃蔑,况以义合,免苦为难。患萌防渐,危机 须断,便可还其本家,削绝蕃秩。”先是,改谢氏为射氏。

时主幼时艰,宗室寡弱。元徽元年,燮年四岁,以为使持节、监郢州、豫州之 西阳、司州之义阳二郡诸军事、征虏将军、郢州刺史,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总府 州之任。明年,太尉、一江一 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逼朝廷,燮遣中兵参军冯景祖袭寻 阳,休范留中兵参军毛惠连、州别驾程罕之居守,开门诣景祖降。进燮号安西将军, 加督一江一 州诸军事,复昶所生谢氏为晋熙国太妃。四年,又进燮镇西将军,加鼓吹一 部。

顺帝即位,征为使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抚军将军、扬州刺史。先 是,齐世子为燮安西长史,行府州事,时亦被征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会荆州刺 史沈攸之举兵反,世子因奉燮镇寻阳之盆城,据中流,为内外形援。攸之平,燮还 京邑。齐王为南徐州,燮解督南徐,进督南豫、一江一 州诸军事,进号中军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迁司徒。齐受禅,解司徒,降封阴安县侯,食邑千五百户。谋反,赐死。

始安王休仁,文帝第十二子也。元嘉二十九年,年十岁,立为建安王,食邑二 千户。孝建三年,为秘书监,领步兵校尉。寻都督南兗、徐二州诸军事、冠军将军、 南兗州刺史。大明元年,入为侍中,领右军将军。四年,出为湘州刺史,加散骑常 侍,加号平南将军。八年,迁使持节、督一江一 州、南豫州之晋熙、新蔡、郢州之西阳 三郡诸军事、安南将军、一江一 州刺史。未拜,徙为散骑常侍、太常,又不拜。仍为护 军将军,常侍如故。

前废帝永光元年,迁领军将军。常侍如故。景和元年,又迁使持节、都督雍、 梁、南北秦四州诸军事、安西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未之任,留为散骑常侍、 护军将军,又加特进、左光禄大夫,给鼓吹一部。

时废帝狂悖无道,诛害群公,忌惮诸父,并囚之殿内,殴捶凌曳,无复人理。 休仁及太宗、山阳王休祐,形体并肥壮,帝乃以竹笼盛而称之,以太宗尤肥,号为 “猪王”,号休仁为“杀王”,休祐为“贼王”。以三王年长,尤所畏惮,故常录 以自近,不离左右。东海王祎凡劣,号为“驴王”,桂阳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少, 故并得从容。尝以木槽盛饭,内诸杂食,搅令和合,掘地为坑阱,实之以泥水,裸 太宗内坑中,和槽食置前,令太宗以口就槽中食,用之为欢笑。欲害太宗及休仁、 休祐前后以十数,休仁多计数,每以笑调佞谀悦之,故得推迁。常于休仁前使左右 淫逼休仁所生杨太妃,左右并不得已顺命,以至右卫将军刘道隆,道隆欢以奉旨, 尽诸丑状。时廷尉刘矇妾孕,临月,迎入后宫,冀其生男,欲立为太子。太宗尝忤 旨,帝怒,乃裸之,缚其手脚,以杖贯手脚内,使人担付太官,曰:“即日屠猪。” 休仁笑谓帝曰:“猪今日未应死。”帝问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杀猪取其 肝肺。”帝意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出之。

帝将南游荆、湘二州,明旦欲杀诸父便发。其夕,太宗克定祸难,殒帝于华林 园。休仁即日推崇太宗,便执臣礼。明旦,休仁出住东府。时南平,庐陵敬猷兄弟, 为废帝所害,犹未殡殓,休仁、休祐同载临之,开帷欢笑,奏鼓吹往反,时人咸非 焉。

先是,废帝进休仁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常侍如故。未拜,太宗令书 以为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司徒、尚书令、扬州刺史,加班剑 二十人,给三望十五乘。时刘道隆为护军,休仁请求解职,曰:“臣不得与此人同 朝。”上乃赐道隆死。寻诸方逆命,休仁都督征讨诸军事,增班剑三十人。出据虎 槛,进据赭圻。寻领太子太傅,总统诸军,随宜应接。中流平定,休仁之力也。初 行,与苏侯神结为兄弟,以求神助。及事平,太宗与休仁书曰:“此段殊得苏侯兄 弟力。”增休仁邑四千户,固辞,乃受千户。上流虽平,薛安都据彭城,招引索虏, 复都督北讨诸军事,又增邑三千户,不受。时豫州刺史殷琰据寿阳,未平。晋平王 休祐先督征讨诸军事,休祐出领一江一 陵,休仁代督西讨诸军事。泰始五年,进都督豫、 司二州。

休仁年与太宗邻亚,俱好文籍,素相爱友。及废帝世,同经危难,太宗又资其 权谲之力。泰始初,四方逆命,兵至近畿,休仁亲当矢石,大勋克建,任总百揆, 亲寄甚隆。朝野四方,莫不辐辏。上渐不悦。休仁悟其旨,其冬,表解扬州,见许。 六年,进位太尉,领司徒,固让,又加漆轮车、剑履。

太宗末年,多忌讳,猜害稍甚,休仁转不自安。及杀晋平王休祐,忧惧弥切。 其年,上疾笃,与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虑诸弟强盛,太子幼弱,将来不安。运长 又虑帝宴驾后,休仁一旦居周公之地,其辈不得秉权,弥赞成之。上疾尝暴甚,内 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直不得出者, 皆恐惧。上既宿怀此意,至是又闻物情向之,乃召休仁入见。既而又谓曰:“夕可 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其夜,遣人赍药赐休仁死,时年三十九。

上寝疾久,内外隔绝,虑人情有同异,自力乘舆出端门。休仁死后,乃诏曰: “夫无将之诛,谅惟通典,知咎自引,实有偏介。刘休仁地属密亲,位居台重,朕 友寄特深,一宠一 秩兼茂。不能弘赞国猷,裨宣政道,而自处相任,妄生猜嫌,侧纳群 小之说,内怀不逞之志,晦景蔽迹,无事阳愚。因近疾患沉笃,内外忧悚,休仁规 逼禁兵,谋为乱逆。朕曲推天伦,未忍明法,申诏诰砺,辨核事原。休仁惭恩惧罪, 遽自引决。追寻悲痛,情不自胜,思屈法科,以申矜悼。可宥其二子,并全封爵。 但家国多虞,衅起台辅,永寻既往,感慨追深。”

有司奏曰:“臣闻明罚无亲,情屈于司纲,国典有经,威申于义灭。是以梁、 赵之诛,跣出称过,来言之罚,克入致动。谨案刘休仁苞蓄祸迹,事蔽于天明,窜 匿沉奸,情宣于民听。自以属居戚近,早延恩睦,异礼殊义,望越常均。往岁授钺 南讨,本非才命,启行浓湖,特以亲摄,仰遵庙略,俯藉众效,属承泰运,窃附成 勋,而亟叨天功,多自臧伐。既圣明御宇,躬览万机,百司有纪,官方无越,而休 仁矜勋怙贵,自谓应总朝权,遂妄生疑难,深自猜外。故司空晋平刺王休祐,少无 令业,长滋贪暴,莅任陕荆,毒流西夏,编户嗟散,列邑雕虚,圣泽含弘,未明正 宪。亟与休仁论其愆迹,辞意既密,不宜传广,遂饰容旨,反相劝激。休祐以休仁 位居朝右,任遇优崇,必能为己力援,故深相一党一 结。休祐于是输金荐宝,承颜接意, 造膝之间,必论朝政,遂无日不俱行,无时不同宿,声酣聚集,密语清闲。休仁含 奸扇惑,善于计数,说休祐使外托专慎之法,密行贪诈之心,谓朝廷不觉,人莫之 悟。休祐遂乃外积怨惧,内协祸心,既得赞激,凶慝转炽,与休仁共为奸谋,潜伺 机隙,图造衅变,规肆凶狡。休仁致殒仓卒,实维天诛,而晋平国太妃妾邢不能追 惭子恶,上感曲恩,更怀不逞,巫蛊咒诅。休仁因圣躬不和,猥谋奸逆,灭道反常, 莫斯为甚,殛肆朝市,庶申国刑,而法网未加,自引厥命。天慈矜厚,减法崇恩, 赐全二息,及其爵封,斯诚弘风旷德,贯绝通古,然非所以弃恶流衅,惩惧乱臣者 也。臣等参议,谓宜追降休仁为庶人,绝其属籍,见息悉徙远郡。休祐愆谋始露, 亦宜裁黜,徙削之科,一同旧准。收邢付狱,依法穷治。”诏曰:“邢匹妇狂愚, 不足与计。休仁知衅自引,情有追伤,可特为降始安县王,食邑千户,并停伯融等 流徙,听袭封爵。伯猷先绍一江一 夏国,令还本,赐爵乡侯。”

上既杀休仁,虑人情惊动,与诸方镇及诸大臣诏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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