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后的那些事儿
拍电影,很多部分是劳力。不是脑力。
德国大导演荷索。曾经用力把一艘油轮拉到一座山的山顶上,拍成了《费兹卡拉多》。日本大导演黑泽明拍《乱》的时候,戏里所有古代大将军的内衣裤,都要比照博物馆里真的古物,一件一件手工缝好,给演员穿。电影界的神经病绝对很多,不过反正大家都很神经,不必互相拆穿。
我进UCLA电影所以后,才算开始了我的劳力生活。
灯光课上搬大灯确实很吃力,调整大灯方向也很惊险,像被烙铁逼供那样,热气逼人。好莱坞当然早已发展出不烫的冷光灯、轻盈的灯,只是这些先进的设 备,当然不会出现在我们这种穷教学单位。UClA虽然有点经费。但还是买不起新的器材,我们常常很感激地收下好莱坞淘汰不用的各型原始巨大怪物设备,有的 升降型摄影座古老得像中世纪攻打城堡用的云梯车一样,拍完那个镜头,摄影师如果能安全降落地面,已算一桩成就。
除了搬运、做道具、做服装,算萌力的事情外,剪接其实也是很费力的手工活。
剪接的第一步骤,是选片段,选片段有多累,要看你拍的时候有多疯狂。
《发条橘子》的美国大导演库柏立克,据说同一个表情。可以叫演员演五、六十次,演到演员脸部肌肉抽筋为止。
要从“五十次哭”当中,选一个“最适合的哭”出来,这是剪接的第一步。
剪片室里的景象一般是这样的:一部电影有多少场戏,就有多少个篓子,每个篓子上有一排钩,按着镜头的顺序,每个钩子就挂着那个镜头拍好的影片。
影片一段一段,远远看去,就像发亮反光的黑蛇。
本班的暴力派导演锐斯同学,只要拍到暴力画面,总是情不自禁,叫演员一演再演,要不是财力有限。底片不够,我看他是很乐意每个杀人镜头都拍他个三百 遍的。我们旁边看着,都觉得差不多了,知道杀了人就可以了。他在拍片现场,却红着眼大喘气地叫着:“很好,可是,让我们再拍一次,这次,我们把刀偏向左边 十五度左右,让刀的边缘闪出一道光……”
锐斯这样歇斯底里地拍,进了剪片房以后,当然挑片段就会挑得很累。有一次我陪他挑一个女主角被刺杀时,脸部痛苦表情的特写,这个镜头,锐斯叫可怜的 女主角演了三十次。拍到后来,女主角根本不必演,看起来就已经是一脸要死的表情。锐斯进了剪片房。却看得津津有味,“咦,这一次两排牙齿间的口水没有牵 丝………咦,怎么这里的口红被洗掉一小块?……”
好不容易,他总算把三十段影片来来回回算看够了,小心翼翼地挑了他自认为最最最满意的一次出来。他很珍贵的把这段影片。挂在他专属影片大篓的钩子上,另外淘汰的二十九次呢,就垂挂在篓子边缘上,如一条一条蛇尸。
接 下来,锐斯跟我出去吃饭了。等我们吃完饭再回到剪片房,发现房间竟然被锁住了,我们敲敲门,过了半分钟,门才打开,只见公牛同学神色有点不自然地跟我们点 个头,走了出来。锐斯往剪片房里走,却又撞上另一个人,是长发散乱的葛洛丽亚。葛洛丽亚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我眨眨眼,露出顽皮的笑容,也跑出去了。接下 来,只听见锐斯一连串脏话爆炸开来。我跟进去一看,只见锐斯的大篓子被撞翻倒地,片子一段一段的,散落一地都是,锐斯千辛万苦才挑出来的那一段,当然也混 在里面,如同一滴水回到大海之中。看来锐斯不免又必须重新欣赏他那位可怜的女主角惨死三十次的表情了,而我绝对不相信,他会挑到原来他挑中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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