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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天吾 针一刺就流出鲜血的地方(3)

 
  “可还是没有发出讣闻。”小松问。
 
  没有否定的话语。
 
  “那么深田保先生是最近去世的。”
 
  “正是。”光头说。
 
  “那是在小说《空气蛹》发行之后的事么?”
 
  光头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然后扬起脸再次看向小松。“是那样的。《空气蛹》发行后深田先生去世了。”
 
  “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因果关系吗?”小松决意问道。
 
  光头一段时间里沉默着。在考虑着应该怎样回答。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再开口道。“好吧,为了得到戎野先生的理解,也许还是明确事实比较好。 实话说,深田保先生是教团的领袖也是【倾听者】。女儿深田绘里子发表《空气蛹》,声音就不再对他说话了。那时候深田先生结束了自己的存在。那是自然死。更 为正确的说,是他自己自然的结束了自我的存在。”
 
  “深田绘里子是领袖的女儿。”小松像是自言自语道。
 
  光头简短的点点头。
 
  “而深田绘里子最终导致了父亲的死。”小松继续道。
 
  光头再一次点头。“正是如此。”
 
  “可是教团现在仍然存在着。”
 
  “教团还存在着。”光头回答道,眼神像是冰河中心封存的小石头一般凝视着小松。“小松先生,《空气蛹》的出版给教团带来了不小的灾害。可是他们没想因为这件事处罚你们。现在处罚也无济于事。他们有着必须达成的使命,为此必须保持冷静孤立。”
 
  “所以各自把这件事置之脑后,忘了这么回事。”
 
  “简单说的话。”
 
  “为了转达这些话,你们才特地把我诱拐到这里来的?”
 
  光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表情的的东西。在可惜和同情之间的位置,包含着淡淡的感情。“花费这么些功夫把你弄到这里,是他们想到转达一些 严肃的事。并不想做极端的事,不过如果有必要也不会犹豫什么。这点请你刻骨铭心牢牢记住。如果你们打破约定的话,就会有不能称作愉快的结果。这件事能理解 吗?”
 
  “理解。”小松说。
 
  “小松先生,实话实说,你们运气很不错。也许是因为深深的雾覆盖着,看的不十分清楚,实际上你们已经在悬崖的边缘。就还有那么几厘米可供你 们前进。这件事你牢牢记住比较好。眼下他们没有和你们纠缠的富余。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问题。就这个意义来说你们也是幸运的。所以在这份幸运还能延续的时候 ——”
 
  他这么说着抽回双手,将手心向上。像是在确认是否下雨的人一般。小松等待着接下来的话,可是没再说话。谈话一结束,光头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疲 惫的神色*。他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叠好椅子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立方体的房间。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干巴巴的锁门声响起。之后留下小松一个人。
 
  “之后的四天里,我一直被关在那个正四角形的房间里。重要的谈话已经结束。转达事件的合约也成立了。可是为什么必须继续监禁着我呢,我不明 白其中的理由。那个二人组再也没有出现,打杂的年轻男人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不时吃着毫无变化的饭菜,用电剃须刀刮胡须,眺望着天花板和墙壁打发时间。 灯灭了就睡觉,灯亮了就睁开眼睛。然后光头说过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着。那时实实在在感到的是,我们很幸运。和光头说的一样。那些家伙,说要干的话,什么 都能干的出来。只要下决心就能变得无比的冷酷。被关在那里,才这么实实在在的感觉。恐怕那些家伙就是以因为这样的目的,谈话结束后才把我留在那里的吧。办 事精细啊。”
 
  小松拿起威士忌的酒杯喝着。
 
  “再一次被氯仿之类的东西熏倒,睁开眼睛时是傍晚了。我在神宫外苑的长椅上躺着。九月的后半傍晚也变得冷起来。托天气的福我真的患上了感冒。不是故意的,接下来三天里真的发着高烧昏睡着。可是还是觉得没发生什么是在太幸运了。”
 
  这么小松说的话似乎结束了。天吾问道。“这件事和戎野先生说了么?”
 
  “啊,一被解放,高烧退了的几天后我就到了戎野先生山上的家里。然后大概说了和今天一样的话。”
 
  “先生说了什么?”
 
  小松喝干最后一口威士忌,点了续杯。劝天吾也喝第二杯,天吾摇头。
 
  “戎野先生让我把这番话重复了好几遍,这那的细细的问我。能回答的当然都回答了。只要他要求多少遍我都能回答。不管怎么说,和光头说完话后 的四天里,我一直一个人被关在那间屋子里。没有说话的对象。只能打发时间。所以光头说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着,连细节都能正确的记清楚。简直是人肉录音 机。”
 
  “可是深绘里的父母双亡的事,只是他们那边的一面之词吧。是这样的么?”天吾问。
 
  “是这样。那是他们的说辞。事实也无法确认。也没有讣闻。可是从光头的说话方式来看,我感觉不是在开玩笑。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教团里的人 来说生与死是神圣的。我的话说完后,戎野先生一个人沉默的思考着。那个人又长又深的思考着。然后什么也没说,从座位上站起,到再回到房间为止过了很长时 间。看起来先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可奈何,这么接受了两人的死。也许心里也早有预测和觉悟,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即使这样,得知现实里亲密的人的死, 无疑会给心里造成巨大的伤痛。”
 
  天吾不时想起那空旷质朴的房间,那深切冰冷的沉默,还有那窗外能听见的尖锐的鸟叫。“那么结果,我们后退着从地雷区撤退出来了?”他说。
 
  新一杯威士忌酒送来。小松用酒湿润嘴唇。
 
  “戎野先生说暂时还无法得出结论,需要考虑的时间。可是除了听从教团的家伙说的话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吗?当然我也立马开始行动。我在公 司里想尽办法停止了《空气蛹》的印刷,事实上成了绝版。也不做文库化。不过迄今为止卖了相当的数量,公司也大赚了一笔。应该没有损失。当然公司里的事,都 是由社长在会议上决定的。所以并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一旦有幕后写手的丑闻泄露的话,上层也会震动。最终还是听了我说的。接下来公司当然让我坐了冷板凳。不 过那样我也习惯了。”
 
  “他们说深绘里父母去世的事,戎野先生就那么接受了?”
 
  “恐怕是的。”小松说,“不过作为现实接受,进入身体还需要一些时间吧。而且至少就我所看到的来说,教团是认真的。能看出他们是在某种程度 上让步,认真的希望避免更多的冲突。所以才做了诱拐那样暴力的行为。是相当认真的希望传递信息。而且他们在教团里秘密焚烧了深田夫妻的遗体,如果那么想的 话,不说不就完事了么。虽然现在立案很难,怎么说损毁遗体都是重罪。可是竟然能说出来。也就是暴露了自己的情况。在这种意义上,光头说的应该有很大一部分 是真实的。细节不说,至少大概。”
 
  天吾整理着小松说的话。“深绘里的父亲是【倾听者】。就是说起着预言家的作用。可是女儿深绘里写了《空气蛹》,然后成了最佳畅销书,声音就不再对他说话了,结果父亲自然的死去。”
 
  “或者是自然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小松说。
 
  “可是对于教团来说,获得新的预言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使命。声音不再对他们说话,共同体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所以没有再和我们纠缠的富余。简单说来事这样的吧。”
 
  “恐怕是这样的。”
 
  “《空气蛹》这个故事,对他们来说充满着重要意义的情报。因为印刷成铅字在世上流传,声音沉默了,水脉潜藏进了深深的地下。那么那个重要的情报,具体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被监禁的最后四天,也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小松说。“《空气蛹》不是那么长的小说。那里描写的是小小人出没的世界。主人公是个十岁的 少女,生活在孤立的公社里。小小人夜晚悄悄的制作起空气蛹。空气蛹中有少女的分身。那里产生了母体和子体的关系。那个世界里浮着两个月亮。大的月亮和小的 月亮,恐怕是母体和子体的象征。小说中的主人公——原型大概就是深绘里自己吧——母体抗拒着那样的事,逃离了公社。只留下了子体。子体之后怎么样,小说没 有描述。”
 
  天吾凝视着玻璃杯中融化的冰块。
 
  “【倾听者】应该需要子体作为中介的吧。”天吾说。“通过子体他才能听到声音。或者是将声音翻译成普通的语言。声音想要正确的发出传递信 息,这两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借深绘里的话来说,就是受容者和知觉者。为了这个首先就必须制作空气蛹。通过空气蛹的装置才能产出子体。而且做出子体需要正确 的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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