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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鬼谷幽情(5)

何摩忽然缓缓地道:“那个……‘小眉’,带着年仅半岁的孩子,听到丈夫死讯,立时昏死过去。后来,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他才知道父亲是怎样死去的,于是他把孩子一交一 给婆婆,夫妇俩寻仇去了,‘小眉’已做了婆婆,却无法阻止儿子报父仇的决心,临行的时候执意把那块古玉要儿子带着。”

何摩走到第六幅前,续继道:“但是那个顽皮的小孙子,却不愿离开父母,他鬼灵一精一地留了一封信给婆婆,偷偷溜上父亲的马车,等到父母发觉时,已离家外几百里了。”

老人如石像一般听着,渐渐,他抬起了目光,落在第七幅画上……

那是一个破烂的小庙中,为父报仇的青年站在破旧的竹床 边,他双拳紧捏着,虎目泛着血泪。小童抱着床 脚,似乎在号陶大哭。床 上,那美貌的小母亲宛如睡着了一般平静地躺着。

何摩的声音颤一抖了,他的描述像是流水的呜咽:“就在他们得到仇人踪迹的时候,那年轻的妈妈罹病死去了。她死得好凄凉,在荒山上,破庙中,但是她轮流地看着丈夫和孩子,安详地——去了。”

老人走到第八幅画前——

那是一个平原上,或许是高原,总之地势很平。那为父报仇的青年,不,画上已苍老了许多,像是中年了,那身旁牵着手的孩子,也像有十几了,他的对面,站着白发皤皤的老人,就像眼前这伤情的老人一样。

老人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哀伤:“终于,他找到了我——在云贵高原上,他和他的儿子,我说:‘孩子,是我不好,你来杀我吧。’他倔强地说:‘不行,当年家父之事不分对错,只是他因武艺输你而死在你手中,我只要和你公平地决斗——

用武功分高下。’我要求着他,站着不动,让他动手,他却执意不肯……”

第九幅图上,两人已打起来了。

老人沉重地长叹了一声,他颤然道:“结果……我们还是打起来了……”

那第九幅画上,只刻着两人在拼斗,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老人说下去:“他把孩子点了睡一穴一,放在石后,免得影响他对敌时的情绪。啊,那是深秋的夜里,有猫头鹰在啼着……‘咕’……‘咕’……你们听,你们听,是猫头鹰在叫吧……那广原,石笋……一点也不错……”他近于癫痴了,他的双目发直,一步一步走近画面,而他的灵魂似乎已飞回到昔年的云贵高原上……

“小眉的儿子,他功夫真不错啊,瞧,‘小猎鹰’剑式,‘风劲弓呜’,他是崆峒派的弟子哩……我在心中立誓,我要保全小眉的后代……”

陆介飞快地瞥了何摩一眼,却像一具英俊的木偶,一丝表情也没有。

“嘿,他进攻了,‘草枯鹰疾’,‘雪尽马轻’……‘后界弯弓’……嘿……”

老人像疯狂一般舞着双臂,而他双臂一招招舞出,莫不妙绝人寰,劲力大得出奇。忽然,老人停止下来,崖顶上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良久,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费尽无比力气,从喉咙里迸出!

“我又杀了他!……我又杀了他!”

崖顶上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人的脸孔,老人的白发白髯满天飘舞着。

忽然,老人指着第十幅壁画,大声叫道:“你们瞧,他死了——死了,躺在那儿——”

第十幅上刻着那青年死在地上,被震撕一破碎的衣襟中滚出了那块古玉。

“啊……这玉块,这玉块,是我送给小眉的啊,小眉叫他带在身上,就是要我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啊!我对不起小眉……杀了她的丈夫,又杀了她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已由哀伤变为凄厉了。

陆介觉得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拉得紧紧的,他心中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忽然老人惊咦了一声,他发狂似地奔到一块山石后面,乱翻乱找,喃喃叫道:“那孩子,那孩子到那里去了?奇怪……怎么那孩子不见了?”

他的白发飞动着,全身颤一抖着,似乎每一丝肌肉都在剧烈地一抽一搐着。

陆介看了第十一幅画,心中了然,也是惨然。

第十一幅画上刻的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在一块巨石后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陆介心中暗暗付道:“是谁把那被点了睡一穴一的孩子带走了呢?”

老人似乎停止了疯狂,原来他凝神正看着第十二幅画图。

图上刻着那老人仰首望天,嘴唇似乎嚅嚅而动,也不知是在怨天,还是在尤人?

不过这幅画只画一个人头,其他部分未画完。

老人的声音忽然出奇平静:“你——你把它画完!”

何摩缓缓走上前去,伸指一刻,那石壁却动也不动。

何摩自知心情过分激动,一口真气一时提聚不起,他闭目默立了片刻,才猛一吸气,一指刻将上去。

只见他手指愈动愈快。或勾或挑,霎时石屑纷飞。

片刻,他刻完了最后一笔,倒退三步。

霎时,那画中的老人似乎要走出来一般,那满天的星光像是讥刺地闪烁着,老人的眼角滴下的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

老人看着画,颤一抖着,终于“噗”地跌在地上。

他像是全然崩溃了,双目紧闭着,轻轻地喘息着。

陆介震惊于这心灵痛苦的责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用疑问的眼光望着何摩。

那眼光像是在说:“你怎能知道这老人的秘密呢?这些是你原来就知道的吗?”

何摩走到那壁边山洞旁,向陆介招了招手。

陆介望了望地上的老人——这时已闭目盘坐着,似乎静了不少。他缓缓走向山洞。

才入山洞,何摩递给他一卷东西,他打开一看,只见一卷古旧无比的羊皮纸,上面是潦草的字迹——老人的手画:“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后面的字更小更草:

春华秋月,此漫悠之岁月如何度?

以此偷生苟喘之躯,一浪一荡天下,偶得此绝谷,遂驻焉。

日月椎心泣血,以巨鹰残啄吾体者,欲以肉一体之痛暂代心灵之荷负也。

韶光易逝,余与小眉本青梅竹马之密友也,岂料……

每一字都勾起陆介无限的伤感,那壁上的十二幅画又随着那字里行间,一一浮现在眼前……

陆介看完了这卷文字,他明白了何摩悉知秘密的原因,但是他仍然不解,为什么第五第六幅画,连老人自己都看不懂,而何摩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凝视何摩,忽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刺激一个可怜的老人?”

何摩颤声道:“我就是那个在山石后面失了踪的孩子!”

陆介和何摩走山洞里,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那地上的老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是地上留着几行字。

陆介、何摩连忙跑前一看,只见地上的字迹极是潦草,和那羊皮纸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陆兄足下:“老夫虽抱撼天之恨,每欲自责至死,然昔日之约岂能或废?青木道长既依诺命兄赴约,老夫亦不得不暂收寸断之肝肠,静待明春六盘山之约也。任厉白。”

陆介震惊道:“他,竟然就是‘人屠’任厉?昔日魔教五雄中的人屠任厉?”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从头再看一遍,“全真派三十三代弟子陆兄足下”十三字印入眼帘,他振奋地叫道:“是啊,在决斗的时候,我和他们五人是平辈的!”

他的热血沸腾着,是为了那“陆兄”两字,还是为了那即将到期的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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