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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神龙现尾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一陽一树,芳草凄凄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一江一 上使人愁。

崔颖的名句使黄鹤楼的大名也传遍了天下。每天不知有多少墨客一騷一人来往楼上,饮酒赋诗,舞文弄墨。

时间过得真快,陇南大破天全教,轰天暴震,烈焰腾空之景犹在耳目,然而匆匆已是半年多了。

这是二月十二,俗称百花生日,黄鹤楼上更是热闹非凡,人们聚在楼上赏景饮酒,端的风雅。

在临一江一 的雅座上,坐着两个相貌出众的汉子,一个五旬,一个三旬,他们一面喝着酒,一面细声一交一 谈。

“唉,姚堡主,那天在沙谷边上的事你可记得?真不知道查汝安的妹一子和陆介究竟有什么关系,一闻陆介死讯,竟然立时晕倒……”

那三旬的威武汉子道:“王兄,先不说查大侠的妹一子,便是畹儿这丫头……”

那五旬老者自然是神笔王天了,他把林中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偏首问道:“堡主,你怎能断定畹儿出走是为了陆介?”

姚堡主叹口气道:“畹儿的一性一子我还不知道吗,那日八大宗派夜闯伏波堡,青木道长忽然出现寻问陆介在不在堡中,你可记得当时畹儿那惊煌的神色,那时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陆介这名字,这畹儿就知道了,可见……后来,我们被那该死的天全教主戏一弄,误以为是陆介而追捕他时,畹儿就偷偷跑啦,王兄你想想看,这还不明显吗?”

王天道:“堡主你也不必心焦,那查汝安的妹一子不是说畹儿跟着张天行去了吗?那还会有什么差错?”

姚百森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愁这个,试想畹儿对陆介必是全心相许,而如今,陆介竟葬身沉沙谷……以畹儿的一性一子,如果她知道了,那真不堪设想啊!”

王天也叹了一口气道:“唉,畹儿感情脆弱无比,可不像你这个大哥,想当年老堡主和华山凌霜姥姥结怨之事,还不是为了‘情’之一字,终于因一爱一成恨,情之害人,直至不拔……”

姚百森道:“那或许怪不得先父,先父从来未曾对一华 山姥姥付出丝毫情意,完全是凌霜她自己……”

王天道:“老堡主待我恩重如山,但惟有此事,王某总觉老堡主对凌霜过分绝裂,才使凌霜变一爱一为恨,纠缠不清……”

姚百森道:“王兄你我一生皆在刀剑拳掌中混日子,从未涉及情一爱一之私,都难了解先父当日心情,先父曾说若是他当年不绝情如斯,只怕日后更要纠缠不清了……小弟虽然不识个中滋味,但相信先父所为必为明智的。”

王天不解地摇了摇头,他天生刚强绝顶,对于凌霜姥姥苦恋姚老堡主不成反一爱一成恨的情一爱一纠纷始终不以为然,但他曾深受老堡主恩惠,因是以他的功力威望竟蛰伏于伏波堡中,终生为姚家效劳。

姚百森长钦了一杯醇酒,他的眼前又浮出那鬼哭神号般的沉沙谷畔,于是他再次喟叹了:“陆介年纪轻轻,身负盖世奇学,当日咱们追一逼一他时,处处可见出他的忠厚诚实,畹儿……唉,想不到他竟死在天全教主那小子手上!”

王天接口道:“去年七月间各派英雄力破天全教的事,可真为武林添一壮史——虽然他们无一生还!”

姚百森道:“咱们在沉沙谷畔碰见天全教主是七月既望之夜。安复言他们大破天全教是在七月底;只怕天全教主没有赶得去,那就是说这贼子只怕又漏了网。”

王天浓眉一皱,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微诧道:“怎么还未来?”

姚百森道:“那日谷边查大侠虽抱着乃妹随他师父而去,但是今日之约他绝不会忘记的。”

他话声来了,王天呵了一声,指着栏外低声道:“来了,来了……”

姚百森随他手指望下去,只见下面长一江一 中一叶扁舟逆流而上,水势虽快,但是船行依然如箭,船上运桨如飞的青年大汉,不是威震武林的查汝安是谁?

过了一会儿,楼梯响处,查汝安大步走了上来,他向姚百森及神笔王天抱拳一揖道:“小弟迟了。”

姚百森道:“不,不,对方还未到哩。”

半年不见,查汝安英俊的脸上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使他那本就沉毅的面孔显得有一丝一陰一森。

姚百森很想问问他妹一子与陆介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忍住没有问,因为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忽然,一江一 畔发出了阵阵喊声,三人同时一惊,却听得一阵得意无比的欢笑声传了过来,他们三人心中同时暗道:“他们来了!”

于是三人一齐从窗口向下望去,只见一只只能坐一人的独木舟,这时却挤满了五个人,那五人既不用帆,也不用桨,只是轮流挥着大袖向后鼓气,每一袖挥出,船儿就如脱弦之箭疾冲而上,那五人边挥边笑,好不快乐,把两岸的老百姓吓得惊叫不已,楼上三人看得心中都是一阵忍俊不住,但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于是,楼梯再响,昔日的魔教五雄登上了黄鹤楼。

当先的老儿,满脸嘻笑颜开,正是白龙手风伦,他向姚百森这也指了一指,回头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惹得后面四个老儿齐声大笑起来,楼上酒客全都注意上这五个旁若无人的怪老儿。

风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到姚百森的桌前,姚百森、王天、查汝安一起站起身来,五个老儿齐声道:“免礼了。”

他们五人各自据了一张空椅坐下,一言不发,只盯着桌上的酒菜。

姚百森以为他们是嫌菜太少,他一拍手,把酒保叫了过来,吩咐道:“客人已经来啦,酒席开上来吧。”

五个老儿仍是不说话,只端坐在桌边,姚百森想打开僵局,他道:“五位老前辈行一事神龙不见首尾,一年未见,五位老前辈可好?”

风伦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不好。”

这时,酒保已端上四个冷盘,虽只是四个冷盘,但是那盘中大菜色香味俱全,只是看看便已觉得其味无穷,五个老儿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却认不出盘中究竟是什么,五人轮流在四只盘子中看了半天,云幻魔欧一陽一宗叹了一口气道:“老大,说来说去,青木小道那老牛鼻子师父和破裤剑客着实把咱们害苦了……”

风伦道:“何以见得?”

欧一陽一宗愤愤地道:“为了他们两人,咱们当了三十年和尚,口中都谈出鸟来,哪还记得天下竟有这等好吃的东西?”

其他四老深以为然地齐声点首轻叹了一下,风伦拿起筷子,十分流利地在桌上空挥了一圈,大声道:“各位请,各位请,咱们吃完了再谈不迟。”

其他四老儿也齐声道:“请,请……”

霎时之间,五只筷子此起彼落,纵横桌上,姚百森作声不得,也只好拿起筷子吃了几筷,他实在是食不甘味,正回头想招呼神笔王天及查汝安用食,转首之间,四只盘子都已见了底。

风伦看见姚百森的双目中射一出惊奇的光芒,不禁老脸微感羞愧,他干咳了一声,假笑了一笑,忍不住也把最后一块炸鱼挟到碗中。

神笔王天到底是老江湖,他哈哈笑了一声,故意叹道:“嘿,黄鹤楼虽然名满天下,其实也是传言过实了,就拿这酒菜来说罢,比起俺们伏波堡里的掌厨来真不知要差到哪里去了。”

风伦睁大了眼睛道:“有这等事?”

王天道:“哪日风老前辈尝尝伏波堡里的酒席,便知晚辈所言不虚了。”

五个老儿互相对望了一眼,表示有点怀疑,过了一会儿风伦点了点头,立刻其他四个老儿同时点头,于是风伦发言道:“俺们哪有这等好口福?”

这句话是明明白白地“暗示”王天,希望能请他们五位到伏波堡去吃一顿,王天心中暗笑,面上却十分正经地转首对姚百森道:“堡主,哪日俺们吩咐掌厨的一精一心整治几样得意好菜请五位老前辈品味品味。”

风伦见姚百森尚未回答,急道:“好极,好极了。”

姚百森道:“那么敝堡荣幸之极了。”

王天呷了一口酒,缓缓道:“五位前辈去年给俺们开的玩笑可真有趣,本来俺们应该立刻追寻前辈讨回那张羊皮纸的,可是既而一想,那张羊皮纸虽说是秘宝,可是参不透其中奥秘的人拿到手上,那真是一文不也值,这秘图放在五位身上比放在堡里还要安全多了,试想普天之下有谁敢持五位老前辈的虎威?……”

风伦笑眯眯地道:“不错,不错……”

王天道:“所以俺们决心尊前辈之言,到今天上黄鹤楼来,相信五位前辈必已把那羊皮纸带来了吧?”

风伦眨眨眼睛,干笑两声,扯开话题造:“前日俺们从鄱一陽一湖来,那湖口上的一座孤孤独独的山峰可真好玩。”

王天方才道:“老前辈……”

风伦抢着道:“嗨,老三,你说那小峰上有趣没有趣?”

人屠任厉拍手道:“有趣极了,那树,那草,还有那石头,嘻嘻,有趣极了。”

王天心想树草石头有什么趣?他趁任厉才说完,赶快道:“老前辈,那张羊皮纸……”

可惜他才说到这里,风伦又开口了,他的嗓子又响又难听,王天的声音立刻就被压了下去,他一皱眉,只有听着的份儿。

只听风伦道:“喂,老四,你说这里是不是太挤了一点?”

“三杀神”查伯笑了笑道:“正是,咱们坐过去!”

他说着指了指对角临窗的一张空圆桌,五个老儿一齐站起身来,向那圆桌走过去,他们正待坐下,两个酒保过来打恭作揖地道:“五位老爷多多包涵,这桌位子有客官定下了的。”

他们五人显得十分生气,但是立刻也装得十分明理的样子点了点头,风伦十分正经地道:“人家定好的,咱们不应该坐。”

说着他领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楼上的客人见五个白首耄耋,像是唱戏似地走来走去,都不禁笑了出来,风伦仍然旁若无人地叫道:“菜来了。”

果然他话声方遏,一个酒保端了大碗红烧鱼翅上来,风伦举起筷子准备吃第一筷,忽然楼梯噔噔而响,一个人走了上来,径走向对角那空圆桌,问酒保道:“客人还没有来吗?”

酒保道:“还没有到哩……”

那人点了点头道:“十荤十素可准备好了?”

酒保道:“好了,好,完全照客官的吩咐,包保满意。”

那人挥了挥手,酒保便退下去了。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倚着窗口独自饮着一杯酒。

神笔王天在姚百森耳边轻声道:“崆峒掌门!”

姚百森吃了一大惊,低声道:“白青山?”

王天道:“正是。”

“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咱们且看看。”

于是这边一桌静了下来,查汝安忽然觉得五个老儿许久没有发表言论了,不禁转目看去,只见五人正襟危坐地坐在位子上,那么大的一碗红烧鱼翅已经滴汤不剩,他不禁暗中咋舌。

“噔、噔”楼梯响处,又有两个人走了上来,当先一人面如重枣,气度威猛,后面的一人年约三旬出头,俊秀潇洒,查汝安偏过头来,对姚百森道:“堡主,昆仑掌教和漠南金砂掌门人到了。”

姚百森翟然而惊,他想不到一日之间,居然这许多高手齐聚于黄鹤楼上,他不禁把手上的事暂时放下来,侧耳倾听……

只听得那倚窗等人的崆峒掌门白青山哈哈站起身来道:“两位姗姗来迟呀。”

萨天雕豪爽地大笑道:“累白兄久候了。”

他拉着当今昆仑掌教的手介绍道:“这位是白兄,这位是南兄。”

崆峒掌门人白青山朗朗笑道:“南兄英名久仰,今日幸瞻神风,白某何一宠一 如之!”

昆仑掌教南琨十分谦然地笑了笑,寒喧几句,白青山肃客入座,竟都没有看到这边桌上的人,查汝安心想暂时不和他们打招呼也罢,便转过身来背对那边。

只听得萨天雕道:“这次小弟亲身到沉沙谷畔探索,虽无什么重大发现,但正如南兄所断言,当年那塞北大战的事,绝出不了沉沙谷这三个字……”

南琨一言不发,从腰间一个布卷中取出一块树皮,只见树皮上四个大字:“八步赶蝉”。

南琨微微压低了声音道:“这四个字一点也不错,确是家兄的手笔,小弟在沉沙谷畔一棵古树上发现的!”

众人都点头不语,萨天雕道:“萨某在谷边所逢之蒙面怪客,据伏波堡的神笔王天说,乃是当年北辽派的掌门人金寅达,诸位试想,北辽派亦是昔年大战与会的派别之一,如以常理推断,必是以金某人为赴会代表的了,那么——各位可以显而易见,也许当年赴会的天下豪杰如今仍存世上的,就只有金寅达一人了……”

大家都知他的意思,过了半晌,峻炯掌教白青山沉声道:“萨兄所言一精一辟之极,只是……”

南琨道:“白兄可是说天一大师?”

白青山道:“正是,试想少林天一大师何等功力,如果天一大师尚且不能生还,那金寅达岂能生还?这个小弟绝难置信。”

萨天雕微一皱眉道:“这一点小弟也曾想到,但从眼下事实看来,只有作如此推断方为合理,是以小弟以为那大战中必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一陰一谋!”

“一陰一谋?”

“一陰一谋?”

从十多年前的那一夜 到现在,多少一等一的高手已经牺牲在那一陰一谋之中了,可怜的人们,到现在他们才开始怀疑到那是一陰一谋……

“一陰一谋”,这两个字在每个人的心中膨一胀着,他们不知道那场塞北大战的得胜者究竟是谁,但他们可以确定那绝不会是青木和天一,因为青木从没有出面宣布过他的胜利,而这两位盖代奇人全是方外人士,即使胜了又岂会把其他所有的人置于死地?

“不错!那是一陰一谋!”

南琨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极强的一震,但是桌上的林筷碗碟都没有一点震动,只此一个小动作,已使萨天雕和白青山惊骇不已,他们不料这年轻的昆仑掌教一身内功竟已到了这种地步!

南琨强调地道:“那大战任何人胜了断无不出头宣布自己是天下第一之理,而至今仍没有人说过这句话,可见那最后得胜的人目的不在争名,而有别的企图。”

白青山一拍腿道:“不错,这可更证明了那人是怀有一陰一谋!”

萨天雕道:“咱们最重要的是先找着那蒙面人金寅达。”

白青山和南琨点了点头。

他的话虽然都说得颇轻,但是坐在这边桌上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云幻魔伸筷挟起最后一块鸡肉,偏头问风伦道:“老大,他们三人判断得如何?”

风伦心中着实也有一点佩服,但他却一扁嘴,冷哼哼地道:“三个笨伯吵了半天才得到这么一个结论,哼,我老人家早就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了,哼……”

他的声音可能大了一点,那边的三人立刻就注意到这边来了,萨天雕首先站起身来招呼道:“嗨,查大侠也在这里……”

他虽知这五个正襟危坐的老汉是什么人,但是他们的辈份差了少说三辈,是以他一时不敢称呼。

风伦倒显得十分够意思,丝毫不倚老卖老,也站起来,扯着姚百森和王天大声介绍道:“来来来,说来大家八百年前也是一家,这位是姚百森,这位吗,叫做王天,哈哈,你们相见恨晚吧!”

他大刺刺地介绍双方,十足一副做主人的样子,似乎这桌上太盘小碟的山珍海味全是花的他风大爷的银子,全楼的目光都集中到风伦的身上,他不禁笑眯眯地,自觉面子十足。

他说完之后,又向侍者一招手,道:“快上菜,添酒!”

说罢,又拖着萨天雕道:“嗨,把那几位也都请到这边来坐罢。”

萨天雕不知所措,只好一胡一 乱招了招手,那昆仑、崆峒的两大掌门相互对望了一眼,齐步走了过来。

侍者又端了四色好菜上来,风伦拍手道:“菜来了,咱们干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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