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笑语柔功
庄玲心中喜欢,口中却道:“哟!别尽是讨好人家,你齐公子在江湖上侠名四播,如果跟我这种小女子为伍,只怕大大辱没了身份。”
齐天心正色道:“小玲,你这不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出身大家,令尊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庄玲幽幽道:“有些事情却想不到,就像咱们已算……算是很要好的朋友……的朋友,可是我却只知道你是一掷千金武功绝顶的青年高手,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呢?只怕对我知道得更少,说穿了也许咱们是仇人也未可知,唉!世事无常,人生难得糊涂,便将就些罢了。”
齐天心见她忽又黯然,只道她对自己隐瞒身世之事不满,当下忙道:“我本姓董,上次已跟你说过,我父亲虽再三告诫我不要轻易露了身份,可是小玲,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隐瞒……”
庄玲接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她虽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脸上却掩不住关切欲知之色。齐天心再也忍不住冲口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世,只有你……你……有资格了解我的一切。”
庄玲唤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吗?”
齐天心点头道:“我爹爹娃董,江湖上人称他为……”
他正说到此,忽然背后一声一陰一森森的冷笑,齐天心右手一掌,从大石上倒窜起来,身一子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脚尖一点地,已扑向河畔柳树丛中,只见前面灰影一闪,便消失了踪迹,他自付追赶不上,沉吟一会,忽然心念一动,急忙奔出林外,庄玲纵身进来。
齐天心摇摇头道:“这人轻功骇人,追也追不上,他潜身咱们身后,咱们谈得高兴,竟然没有发觉。”
庄玲道:“不知道这人是好意还是恶意,咱们回去吧!”
齐天心不舍离开这一温一 馨美景,当下道:“管他安的什么心,咱们小心点得了。”
两人又坐在石上。齐天心道:“我爹爹姓董,人称天剑便是。”
庄玲起先听得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心想你爹爹自然姓董,何必再三多说,待得听了后半句,心中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天心道:“你一定也听说过天剑的传说,别人对爹爹的事添油添酱,说成神话一般,其实他老人家很是和善,顶喜欢年轻人。”
他见庄玲神色怪异,只道是不相信自己所说,当下着急道:“我说的全是真话,你将来看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庄玲连连点头,心中却喃喃地道:“原来他是天剑董无奇的儿子,那……那他岂不是董其心的堂兄弟?我怎么和董家的人有缘似的?董其心,董其心,我永远不要见你。”
庄玲定定神道:“董大哥,啊不,齐大哥,你你……”
她神色突然激动,竟是不能说话。齐天心付道:“齐和董又有什么不同,她怎么如此不安?”
庄玲脱口叫出董大哥,想起这是昔日唤那忘思负义的小情人 董其心的称呼,心中不由怦然而跳,只觉又是自责又是惭愧。
两人沉默了半晌,齐天心一胡一 思乱想道:“是了!是了!将来总有一天我的姓氏对她很重要,岂可随便叫错了?”
他脸上一热,不禁又感到这样想法实在大大不该,抬起头来,只见庄玲秋波一转,含情脉脉,脸上也是娇羞不胜,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庄玲道:“我今天看你一个人独自在我住的大宅停留,不知怎的,心中乱得紧,就漫步乱走,想不到在市场中看到你从前骑的马,便想买下还你,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齐天心道:“只要能见到你,那马儿又算得了什么?”
庄玲抬头一瞟,那青骏马就在不远树下吃草,一双赤眼闪闪放光,昂着马首似乎在注意听两人谈话。庄玲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还在怨我早上不肯现身见你,唉!你不会明白我当时心情的,你瞧那马对你的话不以为然哩!”
齐天心道:“那时我失望之深,你也不会知道。”
庄玲柔声道:“好,好,算我不对,使你不开心。我下午买马就是想使你高兴,想不到你也赶来了。可恶颜一胡一 子,哼!他知道我手头不便,竟故意和我为难!他欺侮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穷得像个花子,偏偏抬高价钱叫我出丑,大哥,下回碰着他,好歹帮我狠狠打他一顿消气。”
齐天心脱口道:“那颜一胡一 子是好汉子,他也不是有意气你。”
庄玲听他和自己相左,心中一恼,白了天心一眼,正想顶撞两句,忽然心念一动忖道:“我总归要做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当下脸色一转笑道:“大哥,你说他好汉子那就差不到那儿去,我听你的,下次撞上了也不寻他晦气了。”
齐天心正恐她翻脸取闹,想不到她竟然一温一 柔顺从自己所说,一时之间,真是受一宠一 若惊,也没经过脑子,口中只反来覆去地道:“小小的晦气还是要给他受的,小小的苦头也是该给他吃的。”
庄玲抿嘴轻笑,心中高兴无比道:“我这个穷小女子倾尽所有,也不过只能尽到五千两银子,颜一胡一 子心也忒猴了,非一万两根子不卖,这不要人命吗?其实我身上才不过十几两碎银,就是答应五千两成交 ,我也要大费周章,大哥,你猜猜看,我用什么方法筹足?”
齐天心想了想道:“我想,总不外乎向为富不仁上豪劣商借来用啦!”
庄玲板着俏一脸道:“我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做这没本钱生意。”
齐天心忙道:“小玲别生气,我是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
庄玲点点头道:“以后干万不准这样不用脑筋信口开河,我怎么筹钱?我是要卖掉这座大宅呀!”
齐天心啊了一声附和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宅子又大又宽,总值上几平两银子,可是你卖掉宅了,你住在哪儿?”
庄玲眼圈一红,道:“我吗,杜公公死了以后,我压根儿没住过这宅子中,还不是东飘西荡,倦了就在野庙里一睡,饿了就一胡一 乱啃个馒头,或是挖两个山薯烤烤吃,钱花光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往当铺一送不就成了?”
其实她境遇并不如所说这般凄惨,东飘西荡是有的,可是他是大小姐脾气,行走江湖吃的睡的都是最好的地方,是以钱花得很快,此时在齐天心面前添油加酱,说得楚楚可怜,大动天小心弦。
齐天心睁大眼睛道:“当铺?你进过当铺?”
庄玲白了他一眼道:“这又有什么了不得,谁能和你比哟!一挥手就是几万两白银,哪知老百姓疾苦?”
天心大为怜惜,不自觉握着庄玲双手柔声道:“小玲,我……我一定送给你天下最贵重最美丽的首饰,不管你要多少件都成。”
庄玲道:“首饰算什么?钱算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不过啊!大哥,你送给我,我还是很喜欢的。”
齐天心道:“洛一陽一李家数代经营珠宝珍玩,明儿咱们去瞧瞧,不过小玲,咱们先约定,你不用替一我省钱。”
庄玲高高兴兴地道:“这个我省得,就算把李家全店珍宝搬空,你也是举手之劳,咱们先别谈这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还有件趣事给你瞧。”
齐天心恋恋不舍,和庄玲双双站起,那青骆马跑了过来,四腿一曲,庄玲坐了下去。
齐天心拍拍马一臀一,便欲和马并肩而行,庄玲挥手示意天心上马,天心略一沉吟,庄玲不乐道:“我骑马你跑路像个什么样子?好啦,你不骑,我也陪你走路好了!”
齐天心纵身上马,那青骤确是世间异种,奔跑起来,丝毫不见负重减速。齐天心端身坐在马上,他功力深厚,那马跑得又稳,月光下他身一子挺一立,就若一尊石像。
庄玲回头一瞧,见齐天心正襟危坐,英风飒飒,不由一阵沉醉。
那马奔得迅速,不一会便到了城西大宅,庄玲开了大门,两人下马而入,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在大爷!庄大爷!小人答应出三千五百四十两,这是最高价钱了,再多一分我也不加。”
庄玲笑吟吟地道:“大哥,咱们瞧瞧去。”
她领先引着齐天心走到前院一排房子,天心只见那数间房子堆满柴薪,当中一间柴堆旁捆着一个五旬老者,脸如黄腊,生得津头鼠目,一脸好相。
庄玲走近冷冷道:“大爷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你如不肯,等下再和你算帐。”
那潭头鼠目的老者睁大眼睛,也不过只有常人一半大,他盯着庄玲看,口中不住地道:“原来大爷是个小姐!是个小姐!”
庄玲哼了声道:‘叫、姐又怎样?”
那老者嗫嚅道:“小姐长得真好看!”
庄玲呸了一声,回头一瞧天心满脸茫然站在那里,当下轻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大厅去休息去。”
她伸手握着齐天心双双并肩而行,那老者急得直嚷道:“小姐且慢,咱们生意人讲究童定无欺,既是小姐要出一售,小人可以再加六十两。”
庄玲不理,和天心走进大厅,那大厅久无人打扫,尘埃四布,庄玲歉然向天心笑笑,她飞奔到井边打了盆水,又拿了一枝扫帚打扫。
齐天心抢着帮忙打扫,他运扫如飞,扫的速度是够快了,可是激起漫天灰尘,刚擦好的桌子上又落得脏了,庄玲笑着阻止道:“你大少爷做惯了,懂得什么打扫整洁?好好替一我坐在一分,莫要越帮越忙,惹人不耐。”
齐天心不好意思,讪讪站在一旁,不一会庄玲将大厅打扫干净,又匆匆忙忙去井旁打了一壶水,跑来厨房生火煮茶去了。
齐天心一个人在大厅中发痴,过了一刻,庄玲珊娜走出,天心见她脸上一块黑灰,发鬓泊着草技,心想她平日一定是娇生惯养,这生火打扫之事,只怕是从未做过,此时如此款待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其实庄玲自幼对烹任之术喜一爱一,只是昔日生火洗剥之事都是使唤别人,她高起兴来,偶而掌掌锅而已。
这时紫房一中不断传出那老汉叫一声。庄玲道:“这人为富不仁,是个死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齐天心奇道:“怎么?”
庄玲道:“前几天我想卖房子,便找到这人,这人是洛一陽一经营地产的大买,你猜他出价多少?”
齐天心摇摇头。庄玲又道:“他只肯出价一千五百两银子,我记得上次社公公买的时候花了八千两白花花纹银,和这厮再一谈,原来他就是卖给我们房子的人。”
齐天心明白了大半,忍笑道:“你一气之下把他关起了?”
庄玲道:“这厮看我急于脱手,怎么也不肯出足价钱,任我说干嘴唇,一再让步,最后简直向他央求了,我开价从八平降到七千,七平降到六千再降到五千,他只是闭紧鼠眼,一手比一个一,一手比一个五,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忍无可忍,心想软的不成来硬的,便把他捆猪一般捆起来了。”
齐天心点头笑道:“他只肯出一千五百两,那你下午要筹足五千两也非易事。”
庄玲得意道:“我知道跟他说好话没用,每天用柳枝一抽一他几顿,每打一顿他加百把两银子,我心想再过几夫,便可以加到我想要的数目了,如果下午颜一胡一 子答应卖马,我还得赶回来连夜打几顿才成。”
齐天心听得有趣,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庄玲一摆螓首道:“这人也算得上一个狠角色,又打又饿,还是不肯答应我要求之数,现在房子不必卖了,这种小人看到就叫人讨厌,明儿该赶他滚了。”
齐天心道:“像你这样做生意倒还少见,其实何必……何必庄玲插口抢着道:“你是说我这样跟强盗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是不是,哼哼!你以为我真不敢用强抢吗?今天如果不是你来了,你瞧我敢不敢抢颜一胡一 子的青骢马!”
她眉毛一标,装得一脸唬人的样子。齐天心对她倾心已深,更觉她活泼可一爱一,当下道:“后来你便替一我在酒楼订下酒席了,是不是?”
庄玲点点头道:“我起先只道你少爷脾气一发,又不知要如何挥金若沙,想不到你还安排得很是恰当,我便先替你订下了五十桌上好酒席,啊,不好,只顾和你说话,水只怕都烧干啦!”
庄玲匆匆走向厨房,砌了两杯上好菜茗出来,一手托了一杯,恭身道:“齐公子饮茶。”
齐天心见她那模样就如侍候的小婢,虽知她是在开玩笑,不过也觉略略不安,连忙起身来接,庄玲笑道:“哪有公子爷起身迎接婢子的,快坐下!”
齐天心见她喜上眉梢,容颜正如盛开鲜花,自己每见她一次,就觉她更加美丽,世上竟有如此佳人,自己又有幸相伴于她,真是天大之福了。他迷迷糊糊捧起茶就是一口,也忘了那茶是开水刚冲的,只烫得全口发癌,好在他内功深,运气一逼一住热气,慢慢咽下,口虽烫得麻木了,可是一股芬芳充满口颊之间,这当儿齐天心还不忘赞道:“茶是上品,煮茶火候也自恰到好处。”
庄玲见他愁眉苦脸咽下一大口热茶,对他冒冒失失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娇嗔道:“你是怎么啦!刚开过的水也好暴饮的吗?有没有烫伤口舌?”
齐天心讪讪道:“这茶实在煮得太香,我忘了是刚开的。”
庄玲不语,心中暗想道:“人长得这样秀气,怎么一性一子如此粗心大意,比起董其心,他是多么须要人照料。”
她斜眼瞧了天心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一温一 柔爱情,她心中不住喃喃道:“我偏偏喜欢他这种粗枝大叶的脾气,董其心那种一陰一陽一怪气,一天到晚打人主意占人先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她越来越发觉齐天心优点,那坦白诚挚是不用说的了,就是身世仪表比起其心来也是颇有过之,她努力驱出其心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这毕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想到委屈之处,心下只是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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