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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情是何物

就在武林群雄各持强理,争拥盟主之际,董其心却仆仆.风尘,笠星戴月随在甘育总督安大人一大军.混充一名军中夫役。

那大军东行,来到咸一陽一一带,关中之地自来民生富饶,衣物鼎盛,平原千里,沟渠纵横,举目间尽是青葱稻田,可是安大人似乎身重急命,挥军马不停蹄,日夜兼程。

其心上次一眼瞧见凌月国主混在军中,他心中大震,便和马回回分手,那马回回素知其心能耐大得紧,不然智慧若凌月国主,也被其心玩一弄于股掌之上而一败涂地,是以放心其心一个人去,就是被凌月国主识破,其心只要表明身份,那几十万大军中要想对其心不利,真是白日梦想了。这以暗击明,原是其心最拿手之作,当下不动声色,依样葫芦,乘夜点倒一名小卒,着上军士服装,暗中注意新遭大败的凌月国主。

到了夜晚,全军运渭水而驻,营连数十里,此时正当水发之时,渭水混浊,滚滚黄一浪一,伙夫汲水澄清,其心独立河边,仁立良久,忽然大大不安起来,正待举步回营,忽然背后一个粗一暴的声音暗道:’‘免患于,叫你替爷爷挑水,你倒偷懒看什么鸟风景,你一奶一奶一的,看俺打不断你的狗腿。”

其心一回头,只见一个粗一壮汉子怒目而视,此人满面短须,是个伙头军,其心连忙应道:“是,是,俺这就来了。”

他回到厨房,挑一起一担水桶,才走了数步,忽然背后一片肃静,其心动中诧异,大凡军中伙夫都是没有规矩,任是百战雄师,钢铁队伍也是一样,伙夫总是随便惯了的,聚在一起不是言不及义的一胡一 吹,便是赌搏打斗为乐,这时居然鸦雀无声,其心回头一瞧,连忙飞快转过头来,慢慢往渭水边走去。

原来甘青总督安大人来巡视造饭伙食,他正在询问一个炊事军士,态度和悦,夸道辛劳,其心和他一个照面连忙转身,安大人并未发觉。其心边走边忖道:“瞧这安大人真是人杰,以总督之尊亲自到厨房查看伙食,而且对伙头们丝毫没有瞧不起的神色,难怪全军人入都甘心为他死呀,听说春天里关外一场大战,伙夫们也加入战斗,半点不见逊色,为将之道,首重能得军心,安大人数十年南征北讨所向无敌,深得此道。”

他放下水桶,满满打了两桶水,等到安大人走得远了,这才挑一起走回,将水倒在缸中。

来回挑了十几担,天色渐渐昏暗,忽见远远人影一闪,一个熟悉人影往河边飞奔而至,但见那人身形高大,身着军士服色,走向河边,举步之间龙行虎跃,暮色苍苍中,其心瞧得清楚了,正是凌月国主。

其心在暗处静观动静,只见凌月国主满面喜色地走到河边,手中握着一把枯枝,对着河心望了望,选择一处狭窄之处,手一扬投出一枯枝,身形一扬,竟往那汹涛涌涌河中跃去,脚一点,又往前掷了一段枯枝,这时河风劲吹,那枯枝何等轻飘,竟能激射五六丈之外,方向丝毫不变,落水之际,不过刹那时间,便被巨一浪一卷去,可是凌月国主身形一起一落,就在这刹那时刻,借着一点枯枝浮起之力,在汹涌波涛中,竟如行康庄大道一般。

其心又惊又佩,骇然忖道:“这凌月国主武学实在深湛,从前达摩祖师一苇渡一江一 ,每被人认为神化,想不到世间真有人能练成这至极功夫,不知爹爹和伯伯能不能办到。”

转念又想道:“武功练得像凌月国主一般,真是难上又难,可是他仍然不满足,贵为一国之君也便罢了,还想窃霸中原,人心之不知足,以此公为最了。”

他沉思间,凌月国主身形愈来愈远,渐渐的隐没在暮色之中,其心忽然心中狂跳忖道:“那厮满脸喜色,不知有什么一陰一谋得逞,不好,莫要是安大人巡行时着了他的道儿?”

他想到此处,心急如焚,一时间沉吟无计,飞身往中军大营走去,离此总有十数里,其心施展轻功走了数里。忽然远远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末将秦孝恭,恭迎大人莅临。”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孝恭,你容光焕发,想必有得意之事,哈哈!”

其心心中一松,脚步自然收慢,心想:“这几天听军中人谈论,秦将军击破凌月国主领第一功,是个上下一爱一敬的勇将。”

他心中盘算,不知凌月国主到底碰上什么得意之事,只怕多半与安大人不利,这次全军东行,毫无人知道目的何在,其心数次窃一听 几员领军参将谈论,也都是半点不知,自己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其心沉吟半晌,决定今晚探听一下安大人一大营,他本不愿与安大人再相见,免得惹上许多烦恼,可是事到如今,说不得必要之时,也只有露面了,当下走回营中,匆匆吃了晚餐。

明月初上,其心缓缓向中军走去,走了半个时辰,只见警卫愈来愈是森严,每隔数步,便是一个岗哨,虽是急行军途中,布哨人马仍是精神凛凛,黑暗中甲盔森森,刀抢出鞘。

其心低身闪过卫哨,不一刻来到大营,那安率大旗临晚风而立,僻僻啪啪发出轻响,帐营中灯火莹然,两个长长人影相对而立,似乎正在对奕。

其心闪身暗处,凝神往帐内一瞧,那坐着的正是甘青安大人和年轻谋士李百超,两人正在对奕。

李百超手执白棋正在沉思,久久不能下着,忽然安大人苍劲的声音低声道:“百超,咱们身负重命,日夜兼程赶路,我真恨不得一日千里以赴君难,怎么今天皇上又突然下了圣旨,叫全军过渭河待命。”

李百超似在沉思,半晌才惊觉道:“学生也正在思想此事,好生令人不解。”

他边说边又下了一子,安大人双目凝注棋局,良久唱然叹了口气道:“百超,你这子不但作成一劫,突破包围,而且主客易势,眼看我一大片土地尽失,所谓一子之差,满盘皆输,算了,我认输了。”

他轻轻站起身来,转身踱着方步。李百超道:“总督心神不宁,学生侥幸之至。”

安大人忽道:“百超,我棋力较你如何?”

李百超接口答道:“总督棋力已臻高手之列,学生望尘莫及,学生记得与总督大人对奕何止百次,从来就没胜过一次。”

安大人沉吟道:“什么叫百无一失?世下岂有永不败之局?百超,我胜你百次,今日毕竟输了,那百次胜利又有何用?”

李百超心中一震,安大入天一性一豪迈开拓,今日怎会对棋局输赢计较起来,他沉吟一会道:“大人发现了什么不对的事吗?”

安大人沉声说道:“百超,我安靖原一生军旅,虽说不上完美无过,但自信唯求心安理得,咱们男子汉光明磊落,义之所及,生死又安足论?”

李百超道:“大人人格高超,这是天下百姓均可熟知的,大人有何忧心之事,学生不知能否善大人解些许之忧。”

安大人不语,半晌哺哺地道:“我虽胜了百次,毕竟败了一次,百超,世上人难道真不能推赤诚之心以待人?歼灭大军,攻城占地,开拓疆土,这是为将之任,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最难得是能妥善遣散百战之师,解甲归田不生兵散之乱,百超,希望你记住我今夜之言。”

李百超听得愈来愈不对劲,他知元帅素来对他都是推心置腹,可是今夜竟有难言之隐,心想元帅一定有极深苦衷,自己不便要他说出,只暗中留意便得。

安大人又遭:“百超,你有谋国之才,真是少年沉着,老气横秋,从前汉高祖用萧何则根本固,你才不下萧相国,可惜生不逢时,唉!生不逢时,真是人间之大不幸。”

李百超再也忍不住道:“土为知已者死,学生遇大人可谓三生之幸,何言不幸?”

安大人慨然道:“百超,你说得对,土为知已者死,虽死何憾,你去休息吧!”

李百超一怔,忽然由帐内走出安大人一爱一女安明地来,口中叫道:“爹爹,姆一妈一又有信函来啦!”

安大人晤了一声。安明儿见李百超不住向她使眼色,也不知是什么事儿,横了百超一眼,李百超起身告辞退下。

安明地道:“爹爹,你要看信吗?”

安大人道:“你一妈一说了些什么?”

安明儿吐吐舌头道:“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看爹爹的信呀!”

安大人凝视一爱一女一眼,只见她脸上一爱一娇神气,但眉间却有薄忧,稚气大消,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原来上次安明地偷看妈妈用快马送给爹爹函信,满以为是什么要紧大事,却不料满纸都是相思叮咛之情,安明地想到爹爹姆一妈一年纪越大,情一爱一弥坚,心中不由得痴了,正在出神之际,被安大人瞧见了,他并不点破,只装作不知。

安大人忽道:“明儿,你今年几岁了?”

安明儿一怔道:“过了六月初五我便十八岁了,爹爹你问这干吗?”

安大人喃喃道:“十八岁,十八岁,爹爹十四岁出来闯天下,一转眼便是四十多年,明儿.十八岁该是大入了。”

大凡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最忌别人以孩子看得,安明儿闻言喜道:“当然是大人啦,那还用讲?”

安大人道:“明儿,你一生都在顺境,凡事都有爹爹妈妈替你管,自然小了几岁,你妈妈更是爱你有过一性一命,你生下来未足月份,不但你姆一妈一九死一生,受了许多痛苦,便是养大你也不知化费了多少心血。”

安明儿睁大眼睛,父亲絮絮谈着家常,这是从来未有之事,她心中好奇接口道:“我现在不是长得好好的吗?爹爹,我小时候很喜欢生病吗?我怎么记不得了呢?”

安大人道:“明地,你五岁以前真是个药罐子,你姆一妈一经常数夜数目不吃不眼看护你,谁也不会想到尺长不到的小婴儿,能长成今天这么强壮,唉!明儿,你姆一妈一用一爱一和心血将你培养大的,难怪出落得这般漂亮可一爱一了。”

安明儿听父亲赞他漂亮,心中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安大人又道:“明儿,你既是大人了,要懂事,你心中秘密放在心中好了,一个大人总该有些秘密的,爹爹妈妈也不来管你,记住,明儿,任何事情落在头上,你得勇敢面对它。”

安明儿不解道:“爹爹,你说什么?”

安大人道:“明地记住,当你必须像个大人一般负起重任,你便负起它,明儿你聪明不用说的,就是心肠太好,唉!你姆一妈一的一性一地一古脑儿传给了你。”

安大人卖声向一爱一女说着,脸上尽是一爱一怜之色,安明儿何等乖觉,心中连转,忽然脸色大变,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儿来。

安大人道:“明儿你别一胡一 思乱想,再过十几天便是你十八岁生日了,我叫百趋好好准备,爹爹在军中庆祝你成年,别有一番意义!哈哈!”

安明儿颤声道:“爹爹!那……那……那……姓……董……董的少年出了……出了什么事,爹爹,求求你告诉我。”

她说到后来竟是哭音。安大人叹了口气忖道:“女生向外,真是颠扑不破的道理,我说了半天,她却怀疑到姓董的少年身上去了。”

当下微微一笑道:“明儿,你真是不打自招,哈哈!你妈妈问你为什么要跟我来,是不是要找董其心那孩子,你却满不在乎地说‘哼,我管他死活,’现下却又如何?”

安明儿见父亲轻松取笑,心先放了三分,但毕竟关心,也不顾羞涩道:“他到底……到底……怎样……怎样了?”

安大人哈哈笑道:“你有心上人,连姆一妈一一个人在兰州寂寞也管不上了,明儿明儿!你姆一妈一其错疼你了。”

他哈哈大笑,但笑容敛处,却闪过一丝凄怆之色,接着道:“咱们东来前,你姑姑来兰州,她说董其心身负什么金沙神功,是你姑姑漠南一门绝传多年之功夫。”

安明儿松了口气,她见父亲含笑看她,心中真是又羞又窘,就像小时候向母亲背书背不上用细笔写在掌中心偷看,被母亲发觉一般,只有低下头的份儿。

安大人道:“你姑姑说这门功夫非同小可,如果真的学全了,江湖上再难碰上对手。”

安明儿忍不住问道:“姑姑不是也会金沙神功,她还传了我哩!”

安大人道:“你姑姑说她会的只是几招架式,若说真正功力,连一成儿也没学上,董其心这孩子真是神通广大,行一事出人意表,难以捉摸。”

安明儿沉吟,回想那日和其心离别情况,只一闪身便连影子也捉不到,心中感到不安。

父女两人谈了半刻,安大人进内帐看书去了,安明儿静静坐在灯下,一条条数着掌中条纹,数来数去,却没有一次相同。

其心在暗处瞧了半天,只觉安大人神色语气大异平常,一时之间也猜不清前因后果,正自沉吟,忽见安明儿站起身来,缓缓走出帐来,竟往其心立身之处走近。

其心屏神凝息,过了一会,只听见一阵簌簌之一声 ,其心输眼瞧去,只见安明儿从怀中取出一个一精一巧的画夹子来,她小心翼翼将夹子打开,凝目注视出了一会儿神,一转身面对其心而立,月光下,其心只觉她形容大见清瘦,这姑娘天生一爱一好白色,此时白衣长裙,立在那里,就如洛水神仙一般好看。

其心不敢弄出丝毫声音,安明儿瞧着画夹子,那表情又是悠然又是愁苦,口中轻轻吟道:“长相思在长安。”

念着念着忽然悲从中来,便哽咽了,其心好奇心起,伸头飞快一瞧,只是那小夹中框着一副人像、脸上一派深不可测的神色,不是自己是谁?其心心中大震,他适才虽听见安明儿关心他,心中十分感动,可是只以为这是少年人好友之情,安明儿的年纪轻轻,对自己好只怕是一时冲动,将来见着比自己更好的少年,便会如烟消云散,忘了自己,却不意安明儿相思如此之深,一时之间,心中真是干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安明儿喃喃道:“我从没有画过一幅比这一幅更生动的,爹爹说得真对,用一爱一和心血培育的一定会光辉灿烂。”

她抚一着那幅小画低声道:“姓董的大哥哥,我天天这样思念你想你,你也有一刻想念着我吗?唉!明儿月儿又该圆了吧!”

她呆呆站了很久,露意渐浓,夜凉似水,她身着单薄的衣服有点抵不住了。其心心中道:“明儿!明儿!你快点进帐去吧!

多情总是恨,你这是何苦?”

安明儿看看天色,又听到父亲在帐中收书就寝的声音,知道时间已不早了,轻步也溜进帐内。其心不再逗留,展开轻功跑回自己营帐。

夜里其心肿起伏,就如上次在嵩山少林寺一般,不死和尚清越平和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了:“施主一年后再来寻老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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