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战而胜(7)
她只好也不做声,仍然用那种表情望着对方。她竟是第一次和这个天下无双的英雄人物,距离得如此的近,也就是第一次这般迫近的注视他。但觉自己的芳心中,涌起千万缕柔情,不由自主地黏向他身上。他那炯炯如寒星的虎目,那挺拔俊逸的风度,那凛凛的威仪,都能使她心软如绵,魂魄飘荡。
罗廷玉的手臂仍然拦住去路,端木芙突然一挺胸,向他身上撞去。假如罗廷玉闪避,她就跨出门外。假如他不躲,那就投入他怀中。这两种结果,对端木芙来说,真不知自己希望发生那一种。
罗廷玉疾步缩手闪身,让出地方。端木芙出得门外,回头向他望了一眼,流露出心中的失望。这等微妙复杂的情势变化,外人看了,决计摸不着头脑。
罗廷玉心想:“我如是把她抱住,这祸事就闯得大了。”
端木芙心中想道:“他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汉,只不知在他怀中之时,是何滋味?”
她心中果然充塞满无限怅惘,突然跃上屋顶,隐没在黑暗之中。罗廷玉见她身法极快,不禁摇摇头,想道:“此女也是一大劲敌呢!”
他回转房中,坐在椅上,开始寻思如何度过叁日後的难关!本来他就算十招之内,赢不得吉祥大师,也不算是丢人之事。
然而这话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而人家又因此而自投罗网,等上叁日之久。
因此,到时对方一定会先提出条件,始行动手,这便是此一难关的可怕之处。
他想了好一会,突然起身,匆匆出去。穿过两座院落,但见廊上的房门已闭,黑暗无光。
他至此不禁踌躇了一下,这才走过去,举手敲门。房内传出崔阿伯的声音,道:“谁呀?”
罗廷玉道:“崔前辈,在下是罗廷玉。”
崔阿伯迅即起身,点灯开门。先邀罗廷玉入房,放下门,这才转身对着罗廷玉,苍苍白发下面那张红润的面庞上,布满了疑之色。
罗廷玉拱手道:“深宵打扰了前辈,实感歉疚,在下特来求见端木小姐。”
崔阿伯突然平静如常,道:“这也没有什麽打扰可言,况且你们时下这些年青人,本领固然是大得出奇,行动也古怪得紧,我是昏庸衰朽之人,早已经弄不懂你们的心思了。好吧!我去瞧瞧她怎麽说?”
他尚未转身,内间传出一阵温柔娇弱的声音,道:“罗公子,请进来吧!”
罗廷玉站在外,道:“小姐尚未入睡麽?”
端木笑道:“你进来吧!”
罗廷玉双肩一皱,转头向崔阿伯望了一眼。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罗公子敢是害怕麽?”
罗廷玉摇摇头,道:“端木小姐目下的声音显得十分虚弱,会不会是玉体违和,抱恙卧床?若是如此,在下岂能扰她静养?”
崔阿伯一怔,道:“罗公子好细的心,不过我家小姐还好,大概是早先受了一点惊之故!你进去跟她谈谈,她定然会好得多。”
罗廷玉道:“她受了什麽惊?”
崔阿伯道:“我家小姐眼见严无畏不顾她的安危,麾众来犯,是以着恼,打算出手助你。但被吉祥大师师徒所梗,受了一场虚惊。”
罗廷玉想不到有这等事,怔了一怔,道:“原来如此,端木小姐虽然未曾达到愿望,但在下仍然心领此情。”
他随即拨而入,只见一灯荧荧,榻上一个美人,拥衾倚枕而坐,长发披垂,大有娇弱不禁之态。
端木芙伸出纤手,拍一拍床沿,道:“公子请到这厢坐谈。”
罗廷玉磊落胸怀,不知拘谨为何物,当下趋前,坐在床边。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执住端木芙柔夷,轻轻的放回衾被之内,无言之中,已表现出他的关怀。
端木芙轻轻叹息一声,把被衾内的玉手又拿出来,放在眼前瞧看,口中缓缓的道:“我自从成长以来,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碰到我的手呢!”
罗廷玉道:“那麽在下太失礼了。”
端木笑道:“不!罗公子别这麽说,你如若心中存有男女之见,又或是对我另有情意,我相信你决不敢这般安然的碰触我的手,对也不对?”
罗廷玉点点头,她又叹口气,道:“我虽是自负聪明,可是对於你和秦仙子姊姊之间的感情,实在测之不透。此外,疏勒国师送给你的姬妾蒙娜夫人,你如何处置?也是使我很感到莫测高深之事。”
罗廷玉寻思一下,才道:“端木小姐何必在这等事上,伤精费神?”
端木芙道:“以公子的丰神气慨,人品声望,天下女子,谁能不关心呢?我亦何能例外?”
她突然间赤裸裸说出心中之言,罗廷玉虽是酒脱大方之人,也不由得骇了一跳,瞠目而视。
端木芙柔声道:“你何以这般吃惊?”
罗廷玉道:“我………没有什麽。”
端木芙道:“我可要先让你瞧过全貌,才谈下去麽?”
罹廷玉更是一惊,忙道:“不!端木小姐,你不肯以全貌示人,定有难言之隐,在下不看也罢!”
端木芙道:“但对你却不必遮瞒啊!”
罗廷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才道:“在下目前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敢卷入小姐的漩涡中。”
端木芙点点头,但动作娇弱得很,使人见而生怜。罗廷玉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的心境,虽然他得费上很大的力量。
两人默默对觑片刻,罗廷玉才道:“端木小姐,请问你可有一个芳名蓉的妹子麽?”
端木芙摇摇头,道:“没有,你何以忽有此问?”
罗廷玉耸耸肩,道:“那麽她竟是假冒的了,下次我如若有机会碰见她,定要略施教训。”
端木芙道:“她假冒作我的妹子,有何用意?”
罗廷玉道:“她不但假冒是令妹,以前更假扮是你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假如她再不收手,我看她自然会遭到报应,罗公子不必替我气恼。”
罗廷玉掩不住满面困惑之色,颗然这个娇美的女孩子,使他更加感到神秘莫测了。
端木芙不知如何,竟硬不起心肠依照原定计划去戏弄这个男人,当下轻轻说道:“罗公子,你夤夜过访,想来不会单单是为了谈这个女孩子而来的吧?”
罗廷玉道:“虽然不是单单为了她,但与她却有看极密切的关系!只缘她刚刚离开此地,在下便来找你了。”
端木芙哦了一声,道:“罗公子真是值得自傲,此地戒备森严,她身为敌方之人,居然敢冒夜拜访,这等勇气,岂易多睹?”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小姐别取笑了,她从在下这儿,取去了一件物事,以致在下前此夸下的海口,无法做到了。”
端木芙道:“你说你已无法在十招之内,赢得吉祥大师,是也不是?如果此言属实,对我来说,有利无害,只不知公子何以在事前漏出来?”
罗廷玉沉吟一下,心想:“她虽是受了吉祥大师的惊吓,但她既然表明了态度、立场,我还能向她求助麽?”
此念一生,顿时改变了主意,道:“那是因为那位姑娘以你的形貌出现,因是之故,特地来此询问一声而已!既然小姐已经晓得,在下无庸多说,就此告辞。”
端木芙突然伸手,抓住他那坚实宽厚的手掌,不让他站起身。自然罹廷玉乃是不好意思躲开,不然的话,端木芙休想碰到他一下。
她的纤手全无气力,柔软中带看微冷之感。罗廷玉道:“小姐有何见教?”
端木芙道:“见教可不敢当,我只是想知道,公子你凭什麽生出向我求助之心?换句话说,你怎会觉得我肯帮你呢?”
罗廷玉料不到她忽然单刀直入地询问,而声音态度都很恳切真诚,绝无丝毫嘲笑戏弄的意味。因此他心中并无难过之感,只不过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却是连他自己也正在怀疑自问,如何回答得出?他摇摇头,坦率地道:“我不知道,小姐对此可有高见?”
端木芙道:“以找的分析,这自然与我们相逢以後,我一直都在帮你的情形有关,或者再加上一点点你认为我已爱上了你这种感觉,所以不须多想,便迳来找我商量了。”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在下平生不敢如此的不自量力,竟敢妄想看小姐对我有情。”
端木芙轻轻道:“那不是妄想,更非不自量力。事实上你真是天下少女的梦中情人,假如我不是形禁势格,也会用尽法子,希望能嫁给你呢!”
罗廷玉道:“小姐这话姑勿论是真是假,但这个题目咱们不必再谈下去了。”
端木芙的手一直没放,因此罗廷玉无法起身。她静静的瞅着他,清澈的眼波中,透露出无限情意,也含蕴看怅惘之意。
他轻轻道:“小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端木芙道:“你此刻心中对我没有敌意,因此,神色中自然而然有一种亲切关怀的味道。等到有一天,我们当真成了对头,再相见之时,气氛味道自是全然不同。试想我焉能不珍惜现在,多看你几眼呢?”
她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在房中萦绕,使人生出如梦如幻的旖旎之感,罗廷玉虽然是百金钢,却也不禁化为绕指之柔。
他默然想道:“与霜波在一起,风味迥异。端木芙实在有一股纯女性的柔婉可爱的味道,使人迷醉。
他轻轻抚摸她那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心中充满了柔情和怜爱之意。假如端木芙这刻向他要求任何帮助,他都会拍胸一口答应下来。
端木芙缓缓道:“罗公子,我的确很愿意帮助你。”
她不但不向他要求什麽,反而答应相助,这使罗廷玉激发出一种异常的情绪,决然摇头道:“不必了,在下还不一定不能在十招内胜那吉祥大师。”
端木芙叹道:“唉!大凡是英雄人物,一定很难伺候,你看,等到我愿意帮你了,你反而推辞啦?”
罗廷玉道:“在下有负盛意,甚感歉疚。”
端木芙道:“你敢是以为我不能指出你如何取胜之法麽?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本身武功虽然有限得很,但我却懂得很多很多。”
罗廷玉道:“只不知小姐可曾听过『一功十四剑』这个名称没有?”
端木芙点头道:“听过!那是一种奇异的功夫和十四招剑法,相辅而成,剑道之中,可以称绝。”
罗廷玉道:“吉祥大师的剑法,是不是这邪功魅剑呢?”
端木芙内心一震,忖道:“原来这一功十四剑,又称邪功魅剑。则我端木世家所传剑法,一定不是这一种了?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不是如此上乘卓绝的剑术,又岂能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威震诸大门派?”
她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应道:“不错,吉祥大师修习的正是这一门剑术。”
罗廷玉沉吟道:“这样说来,那个假冒你的女孩子,竟是与吉祥大师的关系十分密切了!据我所知,这一门邪功魅剑,深奥异常,他们皆难自练成功,而是与严无畏有关。因此,严无畏竟是掌握了这门秘艺之人了。”
端木芙道:“严无畏以七杀杖雄霸天下,未闻他以剑术擅长,公子这个推论,其中必有疏漏之处。”
罗廷玉道:“不然,以严无畏的成就,纵然是得到了天下无双的绝艺,终究没有什麽大用。试想,他焉会抛弃了他原有的成就,改习别的功夫?因此之故,严无畏不以剑道鸣世,并不足奇。”
端木芙凛然想道:“然则我端木世家的仇人,又可加上独尊山庄这一派了?虽然於情於理,独尊山庄都不会是我家的仇人,何况他大可以早早取我性命,以绝後患。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可见得他与我家之事无关。”
以她那麽聪慧之人,也陷入了迷惘之中,既不能轻率认定某一门派就是她家的仇人,亦不敢剔除任何家派,只要是有一点点可能性,她都须得细加考虑。
她不知不觉松开手,罗廷玉站了起身,道:“在下告辞了。”
端木芙叹口气,道:“恕奴家不起身相送啦!”
她眼看罗廷玉大步走出房门,又听到崔阿伯送罗廷玉出去之声,这才从怀中取出那块翠玉,在灯光之下细细阅看上面的文字。
翌日,崔阿伯传出端木芙不大舒适的消息。罗廷玉、秦霜波以及疏勒国师等人,都来探视。端木芙到下午时分寸见客,罗、秦二人见她果然略有憔悴之容,当下慰问一番,劝她多多休息,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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