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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疑是天外白鹤来(2)

宫天羽一笑接道:“就像刚才的叶、钱二老,听说以前便曾在天启先皇帝驾前,作过侍卫首领,后在崇祯先帝手下,亦曾外放为官,崇祯先帝归天之后,他二人便避秦来此,带领忠贞手下,在此白鹤潭大肆开垦,才有了今日一份基业。”

“原来如此。”简昆仑微微点头,总算明白了此二人身份。

宫天羽道:“这两位老人家龄德俱高,难得的是这把年岁,一身武功却也没有搁下,两位老人家原为避秦来此,却是未曾料到,竟与永历皇帝不期而遇,乃自燃烧起心中熊熊烈火,如今便誓死为匡复明室中兴大业而效力,这番壮志实在令人感动,便是朱先生谈起来,亦赞叹不已。”

“啊……”朱蕾一惊以喜,“你……你见过我哥哥了?”

宫天羽一笑,略略颔首。

“这么说,他也在这里了?”朱蕾惊喜得站了起来。

宫胖子却慢吞吞应了声:“大概是吧!”

“那,”朱蕾一跳而前,“快带我去见他。”

“哈哈!殿下不必急在一时……想见皇上,哪有这么容易?慢慢的,总要按规矩来嘛!”

“什么?”

“不要生气……”宫胖子笑道,“别人想见皇上当然不容易,殿下却是例外,只是目下皇上事忙,听说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今夜是不是能回来,还不知道,殿下既已来到这里,还怕见不着吗?且先好好歇息一下,明天再说。”

朱蕾哼了一声,气不过地又坐了下来。

这个宫胖子她一直对他没办法,到底相知不深,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却是不知,永历皇帝一己生死,关系着明室最后仅有希望,他的一切行动,全属机密,尤其在安全保护之中。事关大局,即使以朱蕾公主兄妹之亲,亦不得随便有所透露。

朱蕾随即明白了这个道理,即是不无气馁,妙目一转,随即向简昆仑望去。

简昆仑知道她的心意,想要自己代她有所刺探,微微一笑,佯作不知。

朱蕾狠狠地瞪着他,终使他无能图逃,只得找句话说:“秦大哥呢?”

宫胖子说:“他不在,出去了!”

“是同着朱先生一块去了?”

“嗯!”宫胖子只得点了一下头。

这就解开了朱蕾心中的一个疑团,证明皇上真的是住在这里,而且是真的不在,出去了。

“李将军呢?”

“不在……”宫胖子说,“也出去了!”

说了这句话,宫胖子干咳一声,想是不欲简昆仑再多刺探,也自狠狠向他盯了一眼。

两方目光交集之下,简昆仑这个滋味可不好受。

一旁的方天星有所察觉,哈哈大笑几声,顾左右道:“这里的规矩太大,不是好相与,不能久住,找机会还是走为上策。”

宫天羽一笑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如今是多事之秋,老三,你平日不是一直在埋怨一身武功无处施展么!现在机会来了,加上简兄弟,咱们哥儿四个,正可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却是不许你任性胡来!”

原来秦太乙、宫天羽论及年岁,俱较方天星要长上许多,这一会儿摆出了兄长的架子,倒也把他无可奈何。

方天星哈哈笑了两声:“那可也不只凭二哥你的一句话,却要拜见过朱先生之后,才能决定。”

宫天羽明白这位拜弟言下之意,一笑道:“那你就等着吧!”随即站起来说,“九公主累了,好好歇息一会,我们到外面说话!”简昆仑点头说了声好,随即站起来,向外步出,无视于朱蕾投向他意欲挽留的目光。

出得门来,拐了个弯儿,来在另一片院落。

宫天羽指了一下:“你们两个先住在这里!”

草舍三间,朴实无华。虽不若宫天羽的别墅那般雅致,却也洁静,背山面湖,风景不错。

进得门后,宫天羽看向二人道:“这里居住不比以前,却要自己拘束一些,你我海阔天空惯了,自然不习惯被人约束,只是为了朱先生的安全,自有他朝中一套规矩,行止有度,却是紊乱不得!”

方天星嘿嘿一笑:“这个不必阁下关照,谁叫他是皇帝呢!咱们既来了,没法子,这就暂时客串一下他的御前侍卫吧!”

“对了!”宫胖子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天星挑动浓眉道:“不过,这却得见过他之后,才能决定。”

简昆仑点点头:“三哥是要看一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为他卖命效力吧?”

“对了!”宫胖子一笑说,“这正是他的心意。我最明白他,士为知己者死。他是要看看朱先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告诉你吧!”

说时他的眼睛转向方天星,面现微笑道:“能够让秦老大和我死心塌地甘为尽力的人,大概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过你自己去见见也好。”

方天星一笑,点头不语。

简昆仑不禁回忆起昔日在桂时,与永历帝匆匆一晤的经过。

那一天若非是自己处理得当,击破了万花飘香的诡计,大败九尾桑弧,乃得保住了他不为彼等所乘,稍有疏忽,今日情势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记忆之中,永历帝这个人,应是个举止有度的君子,当日他龙体欠安,像是还在病中,却能于四方险恶之中,自恃有方,临危不乱,表现出泱泱大度的丰采,确是难能可贵。

但是,造化弄人,他却不幸的出生在这个时代,承继起既倒不堪收拾的破碎明室,即使有所作为,又能于事何益?

这么想着,简昆仑心里不免有落寞之感。对于明朝社稷,老实说他早已不敢心存侈想,之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无非是意图能保住朱由榔这条性命,以待日后之图而已。

宫天羽却像是很有信心。

他说:“这里白鹤潭方圆百里内外,可以说都是我们势力所在,朱先生在这里极是安全,大可无虑,不过……”

“二哥可是已经听说了万花飘香一面的什么传言?”

简昆仑敏感地有所觉察道:“有关柳蝶衣的来去风声?”

宫天羽为之一惊:“你也听说了?”

简昆仑点点头:“只是这么猜想而已。”

宫天羽脸色沉着说道:“倒也不是全属无稽,这几天各方情况汇集,显示着万花飘香大有异动,他们在滇池的巡江总舵忽然调动频繁,各样船只进出,络绎不绝,显然由总坛来了巨头人物,我们私下猜测,这般情况,前所未见。极可能柳蝶衣在各方不逞,情急之下,亲自出马也未可知。”

方天星皱了一下眉,冷冷说道:“要是这个老儿真的自己出马,却是讨厌得很……

倒要防他一防!”

宫天羽哼了一声,一扫平常的玩世不恭,正色道:“如今势态,一来要防止清军的大举入侵,这一点你我真是无能为力,全靠李将军的运筹帷幄,部署抵挡。再一方面,便是万花飘香的趁火打劫,这也是白鹤潭最感头痛的问题,叶、钱二老一再关照,希望我们双方配合,能够有效防止这一面的顾虑。”

他随即又说:“我们以为,白鹤潭地处僻静,朱先生方来不久,这里防范严谨,消息不至于外泄,万花飘香短时间之内未必打探知晓。”

简昆仑摇摇头说:“这可就难说……对于这个门派事事都难以预料……”

宫胖子先是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对于万花飘香,老四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兄弟,以你之见,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很难说……”简昆仑面现忧色地道,“如果仅仅只是时美娇或是李七郎他们,我们也许还能应付,保持不败,若是柳蝶衣自己出马,情形可就不乐观……我们却得早做安排才好。”

方天星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你是被姓柳的给吓坏了。”

简昆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不过他骨子里确是有数——即是,柳蝶衣是他生平所遭遇过一个最厉害的大敌,以实力而论,即以其所知,简直没有一人能出其右。

却是,这个人也曾百密而一疏,在自己手里险些丧了性命。那一夜简昆仑乔装侯三儿,以送食为由,将长剑月下秋露事先着以黑墨,一发千钧之际,顶住了柳氏的咽喉要害,事情的发展,简直迹近离奇梦幻,却是真的事实。

若是那夜,简昆仑果真狠下心来,一剑刺对方透穿,也就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今天的一番顾虑烦恼了。这一霎想起来,简昆仑未始没有一种遗憾,却也说不上是不是后悔,却是可以断言,类似以上的那种经验,今后决计是不会再有的了。

皇帝朱由榔在半夜子时前后回来,看来一精一力交疲,神色不好。

听说是李定国吃了败仗,清军兵分三路,分别由吴三桂、多尼、卓布泰攻打永历帝的坚强据点安隆、七星堡等处阵地。

安隆的明军守将吴子圣吃了个大败仗,损失了三千人马,带着仅有的七百残军,拼死撤退,回到了李定国身边。

李定国大发雷霆,几欲砍掉吴子圣的人头,幸亏皇帝的说情,乃至讨得了吴子圣的活命。

李定国如今的头衔是天下兵马招讨大元帅,但连番败阵之后,手下可用之兵已是不多,临时召募的苗兵,战阵经验不足,更敌不住清军先进的火器,一经交接,溃不成军,所幸他的一个爱将白文选实力尚称雄厚,四千一精一兵南征北战,极富经验,算是他手下惟一的一支能战队伍,七星关的阵脚还不会移动,且还时有捷报传来。但总的来说,明军像是大势已去,面对着排山倒海般的各路清军,真个岌岌可危,到底还能挺持多久?实是难以预料。

前方的局势如此可危,皇帝实不必亲拭锋镝,坐镇无益,便在李定国的请命之下,返回了白鹤潭。

李定国派吴子圣保驾,免得在眼前看着他就生气,吴子圣变得暂时轻松,他手下伤兵极多,实在也需要略为休养,便抄小道走近路,保住永历帝在一个月明星稀夜晚回到了白鹤潭皇帝的临时寝宫。

永历帝的心情极恶,思前想后,一个人关着门哭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才自昏昏沉沉睡着了。

九公主朱蕾得讯赶来探望他,在他的寝宫临时布置的承宣阁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永历帝才自醒转,听说是妹妹来了,心情一振,不及穿戴整齐,便自出来相见。

兄妹相见,又是久别重逢。

这其间的悲欢离情,又岂是几句话所能说得清的?

说了一声:“你来……了?”他便呆住了。

朱蕾顾不得君臣之仪,一扑而前,叫了声:“哥哥!”竟自俯在皇帝的肩上痛泣起来。

永历帝的眼睛也红了,他原是瘦弱斯文一型的人物,心情的好坏关系极大,高起兴来眉飞色舞,也有几分豪迈,略有失意,立刻便显得憔悴。

像是现在,白皙皙的脸上不着一些血色,胡碴子到处滋生,更似多天没有刮了。

“来了就好了……好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指了一下椅子,要她坐下说话。

朱蕾这才想起,叫了声:“皇帝。”待要跪下行礼,却为永历帝拉住了手。“算了,这里没有外人,就免了吧!”

朱蕾仍是不依,仍然跪下来磕了个头。

坐下来看着他憔悴的脸,她感慨说:“皇上你瘦多了……”

“一直都是这个样……”永历帝微笑着,嘴角轻牵,露着洁白的牙齿,依然漂亮。

他父亲老桂王朱常赢在世的时候,就常常感叹着说他有帝王的尊仪,却又失之单薄。

老桂王还为他摸了骨,说他双颧高低,将是疲命东西、大起大落的命运。

看起来,真的很灵,一多半也都应验了。

打量着哥哥清瘦的仪容,朱蕾打心底怜惜,这就不得不对他身边服侍的人有个了解。

“皇后呢?”

“唉!”永历帝说,“这日子像逃难一样,我没叫她跟着,把她送走了!”

他没说送到什么地方,朱蕾也没问。

“那谁在皇帝的身边服侍您呢?”

“夏妃和刘妃……她们都跟着……”

“只有两个人?”朱蕾记得过去在五华山宫的时候,皇帝身边还有五个人,一下子却只剩下两个人。

“够了!够了!”永历帝说,“我如今身子不好,又居无定所,人多了反而麻烦!”

朱蕾点了一下头,关心地又问:“章太医呢?”

“他还跟着,”皇帝微微笑着,“如今我是一天也少不了他,他开的方子也很有用,有时候睡不着觉,服几付他开的药立刻就好了!”

永历帝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别光顾了问我,谈谈你自己吧!”

“我……又有什么好说呢!”

“有!有!我听说了!”

“皇上听说了些什么?”

“很多……”永历帝脸上带着笑,“听说你一路女扮男装,号称九公子,可有这么回事?”

朱蕾脸上一红,羞笑道:“这又是谁多的嘴?居然皇上也知道了!”

“岂止是这些,我知道的多啦!”

这一霎,他的心情甚好,乍见到久别多年的妹妹,话也就不打一处而来。

“我们虽不在一块,可是你发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永历帝笑着说,“还听说你结交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是谁?”

“是个男的!”永历帝说,“挺英俊的一个小伙子!”

“啊……”朱蕾登时大为紧张,脸也羞红了,“这……都是哪有的事……情……您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只问你有没有这档子事吧?”

朱蕾的脸更红了,害羞地笑了一笑,倏地扭过了身子去:“我可不知道皇上说的是谁?谁又知道呢!”

“你还嘴硬!”永历帝挑动着浓黑的长眉,打趣着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您……也认识?”

“不错!”永历帝的脸色越见平和,却有一丝欣慰的笑靥绽在脸上,“岂止是认识,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嗳?”

“你觉着奇怪?”永历帝一笑道,“这个人叫简昆仑是不是?”

朱蕾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

有关简昆仑义助永历帝一节,从来无人向她提起,简昆仑本人虽有少许涉及,却是语焉不详,朱蕾从不在意,这一霎由皇帝嘴里亲自道出,莫怪她会大感惊讶。

瞧着她这股子糊涂劲儿,永历帝甚为得意地笑了。

“这个人不但救了我,也救了你,可真是我们朱家的救星。”永历帝说,“我一直都在找他,就是打听不到,后来听说跟你遇到了一块,我这才放心了。”

朱蕾想说什么,总是碍于启齿……

她原本想伺机进言,好好在哥哥面前保举简昆仑一番,让皇上对简昆仑留下个好印象,却是不知道哥哥对他的印象这样好,这就不必自己的多此一荐了。

听着皇上赞赏简昆仑的为人,朱蕾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这就低下头笑了。

忽然,永历帝想到了一件事,“啊……”他说,“听说你是落在吴三桂的手里?被他抓去了?”

“谁说不是?”朱蕾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又出来的?谁救了你?”

“陈圆圆!”

“陈圆圆?”皇上说,“你是说跟吴三桂的那个女人?”

朱蕾点点头:“就是她……这件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好好跟您说吧?”

永历帝点了一下头,迟迟地抬起了头,仰着脸,喃喃说道:“这阵子我的记性也不好,常常忘事……今天不知道他们给我又安排了见谁?”

说着信手抓起了椅子边的一根缎带子,拉了一下,传过来当啷一声。

立时就由外面进来了个人。

“皇上万安!”

说时那人趴下来磕了个头,又转向朱蕾叩头道:“公主万安!”

朱蕾这才认出来了。“啊……是你,福安!”

福安是桂王府时候的老人了,是个净了身的太监,一直就在永历帝身边,想不到现在他还跟着。好多年不见了,看见朱蕾自是打心里开心。

“是奴婢,奴婢还在侍候皇上!”嘴里说着,福安退后一步,侍手而立,等候着永历帝的差遣。

“今天我都要干些什么?要见些什么人?”

“是。奴婢瞧瞧……”

福安恭敬地欠了一下身,由挽起的衣袖里拿出来一个小纸卷儿,打开来欠身念说:

“回头皇上用膳,德总管安排了两个人侍陪……”

“谁?”

“是皇上日前吩咐想见的简先生,还有一位是方先生。”

朱蕾听到这里,先就乐了。“啊,他们两个?”

一听简昆仑来了,永历帝顿时为之眉开眼笑,连叫了两声好,转向朱蕾道:“我几乎都忘了,你们是一块来的,他们在哪里?”

“不……我不知道”

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这两天才有这样的感觉,谁要是一提起简昆仑这个人,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受用,紧接着可就臊得慌。像被人家瞧透了什么似的。

永历帝转向福安道:“他们人在哪儿?”

“不是现在,”福安道,“是回头皇上用早膳的时候!”

“哪来这些子名堂?”永历帝急道,“现在就给我召。”

“是。奴婢遵旨。”下面还未念完的,干脆也甭念了,趴下来又磕了个头,福安转身自去。

“噢,”皇上才似想起来道,“还有个姓方的……他又是谁?”

“方天星,”朱蕾说,“是简昆仑结拜的一个兄弟!”

永历帝似乎很感兴趣,朱蕾随即把自己所知道的给他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永历帝高兴地道,“秦太乙、宫天羽我都认识,他们两个真了不起,都有一身好本事,简先生原来与他们是结拜的弟兄,这就难怪了,那个姓方的他们也跟我提起过,我记起来了!”

他极是高兴地拍了一下手:“这么多侠客都帮着咱们,还怕不能成就大事?”

但是这番喜悦之情,却只是昙花一现,立时他又陷入了沉思,脸上神色即像是罩上了一层雾气那般地不开朗。

“您怎么啦?”

“没什么。”苦笑了一下,永历帝摇着头道,“这一阵子,我们老吃败仗,打得很不好……再这样下去,怕是连白鹤潭这个地方,我都待不下去了!”

“真的!”朱蕾吃了一惊,“真有这么严重?”

永历帝说:“怎么没有?一个吴三桂已经够我受的了,再加上洪老贼,他们兵分六路……生怕我不死……”

说时由不住面色铁青地嘿嘿冷笑两声:“你知道吧,打我们最厉害,生怕我不死的,就是他们两个,大行皇帝当年竟会用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叹了一声,永历帝像是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松瘫在座椅上……

“如今我也想开了……生死有命,一切都由不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脸上溢着无可奈何的笑,两只眼睛瞪着天花板,这一霎他的脸,却又十分憔悴。

忽然,他由椅子上一个骨碌站起来,大声道:“简先生!来了没有?”

这番表情,颠三倒四,又像是一精一神失常了。瞧在朱蕾眼里好不难受,心里一酸,一时连眼泪也淌了出来。

却是由屋外传过来福安的声音:“回禀皇上,简先生、方先生瞧您来了!”

“快进来!”说时他已忍不住跨前几步,亲自掀起门上垂帘,正好迎着了简昆仑、方天星的来势。

乍见之下,永历帝呆了一呆……

面前的两位奇侠,俱是一般雄伟,神姿英飒。宛似并立奇峰,那个曾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简昆仑,更于英挺中含蓄着几分儒雅、清秀,这番气质,正投了永历帝所爱,极是相见恨晚。

忽然看见了皇帝的亲自出迎,简、方二人俱不禁为之一怔,双双抢身而上,欲行大礼参拜,却为皇帝拦住……

“两位先生万万不要……我们坐下来说话!”

皇帝的神态甚是端正,简昆仑、方天星俱非俗人,也就不必拘礼,只是既为明室效忠,君臣之分却不可不遵,双双抱拳,向着永历帝打了一躬,正待落座,一眼看见了朱蕾,不由抱拳唤了一声:“公主。”各自施了一礼。

对于朱蕾来说,这一霎极其快意。

她生性活泼,两位大哥平素玩笑惯了,难得见过一霎的正经,昨天的一口闷气,正好今天拿来消遣。

脸盘儿扬了一扬,半笑不笑的,竟自实实的受了,永历帝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简昆仑的手,摇了一下:“年前蒙你援救,逃过大劫,我心里一直都在惦念着你,今天总算盼着你来了,朕太高兴了……”

一时间,紧紧执着对方的手,摇撼不已,欣慰情谊,溢于言表。

简昆仑说:“陛下承爱……”欠身以礼,后退了两步,便自不再多言。

这番拘谨,使得永历帝忽然有所悟及。那便是无论你心怀赤子之心,一朝位登九五,便不再同于往日,你的一举一动,皆应与你身担的国家名位有所相关,一言一行,皆应有所遵循、持重。一点也轻率不得。

眼前虽不是正式场合,但一日国家名分在身,便当有所拘谨节制,任性不得。

永历皇帝明白这番道理,蓦地松开了犹自握着对方的双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这才转向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侠士,后者情不自禁地抱拳欠下了身子。

“方先生!你也来了?”

“在下方天星,愿为陛下放力。”

“谢谢你们……”

一霎间,永历帝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你们都对我太好了,只是……”说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便自坐了下来。

“皇上……”朱蕾含笑说,“我们还大有可为,有这么多人帮着您,您该要好好振作才是……”

方天星应声道:“九公主说得极是,皇上千万不可气馁。”

永历帝看着他点了一下头,一笑说:“我不气馁,有你们在,我就不气馁。今天我太高兴了,闷了多少日子,难得你们两个又来了,咱们真该好好庆祝一下。”

说罢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高喊一声:“福安!”

福安就在门外,应声而入。

“皇上……”

“叫他们预备一下,我要同简先生、方先生游湖,中饭就在船上吃了。”

“奴婢遵旨!”福安叩头离开。

方天星、简昆仑不由对看一眼。此时此刻他二人原没有这番心情游湖,但是皇上既已这么吩咐了,却也是无可奈何。

朱蕾冰雪聪明,心里自是明白。“二位大哥就勉为其难吧,皇上这一阵子心情不好,也就是看见了你们才有这番雅兴。”

方天星哈哈一笑:“九公主何必交代!我们兄弟初来乍到,正要领受白鹤潭绝妙风光,皇上说了就算,我兄弟焉能不遵?”

这番快人快言,大是投了永历帝的脾胃,一时眉开眼笑,对于方天星大力投缘。

“简大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不以为然?”

朱蕾秋波一转,看向简昆仑,倒要听听他的意见。

“我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不过他随即展颜一笑,“也许是我太过多虑了!”

永历帝笑道:“你确是太过多虑,等一会儿上了船,四下走走你就知道了,这里四面天险,更有重重埋伏,想要摸进来可不容易,简直不能!”

简昆仑微微一笑说:“陛下说的甚是,我确是太过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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