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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笑解金刀(7)

公子锦顿时脸现尊敬,钦佩地向对方深深打了一躬:“丁仙子大名,我早就听师父提起过,更知道前辈是当今天下,武功最称杰出的‘海内七隐’之一,今夜何其荣幸,竟然见着您……”一时间,他脸上充满了激动的欣悦,显然情发于衷。

丁云裳微微一笑,眼角带出了隐隐皱纹,淡淡地说道:“别信这些鬼话,什么‘海内七隐’无非是一些无聊的武林中人吃饱了饭没事干,胡乱瞎编出来的,其实天下至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比我们七个本事大的人多啦,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轻轻叹了口气,她颇似有感伤地接下去道:“就是这‘海内七隐’四个字把我害苦了,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些自认了不起的人不服气,偏要找到我,要斗一斗我……

唉,这几十年来,我被这些人都欺侮怕了,到处躲,到处藏……”

燕子姑娘嘻嘻一笑说:“藏来藏去到这里来了,倒是这两年还像好一点……”

看着公子锦,丁云裳仍有感伤地说:“有句话说‘大隐于市’,有时候藏身在人最多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这句话还真有点道理,比较起来,还真是这两年的日子比较平静,不过——”

苦笑了一下,她接下去又道:“……这番平静生活,到今天为止,应该是结束了……

今天铁马门的人认出了我,以后便万万不会再有平静生活了!”

公子锦愧疚道:“这都是因为我。”

“也不尽然是因为你!”丁云裳淡淡笑道:“我略通易理命数……是时候了,就不是你这件事也会别有牵连,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公子锦问:“这么说,前辈莫非与铁马门的人有过怨仇?为什么他们要与您为敌?”

“没有过结……”丁云裳脸上带着微笑:“我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与人家结仇,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你也看见了,他虽对我施展卑劣手段,可是我并没有以同样手段对付他们,我甚至于没有还手……你问我有没有跟铁马门的人结过仇?我告诉你不但没有仇,而且还有过恩,这一点云飘飘心里最清楚……”

“云飘飘?”公子锦心里一惊道:“您是说,铁马门的总令主?”

燕子姑娘“哧”地一笑,白了他一眼,那样子像是说“那还用说。”

公子锦接道:“听说这个女人——”

话还没说完,燕子姑娘又笑了,一面笑一面看向丁云裳,想要她提出纠正。

“难道不是……”公子锦讷讷道:“云飘飘这个女人——”

燕子姑娘嘻嘻的又笑了,不好意思地忍住,反问公子锦道:“你见过他?”

“没有……”

“这……”公子锦怔了一怔:“谁都……知道她……难道不是?”

“他是个男的。”燕子姑娘说,睁大了眼睛,讳莫如深地向对方看着。

公子锦怔住了,就从他有记忆开始,在谈论着这个武林黑道魁首时,就从来也没有获知过一个真正的定论——即这个人——“云飘飘”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悬疑,不仅仅是外人,甚而就连‘铁马门’本门中人,除了几个首要领导之外,也都弄不清楚,而这几个首要领导,却又基于一项神秘的本门契约,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口吐实,如此一来就更助长了云飘飘其人的神秘莫测,似乎如此一来,也正合乎了“铁马门”的用心,公子锦之所以认定云飘飘是个女人,其来有自,甚而筑因于他本人的“亲眼”所见——这又该怎么说呢?

压制着心里极度的费解、好奇,公子锦转向丁云裳望去,希望由她嘴里得到证实。

“他的确是个男人。”丁云裳也这么说。

“可是,我曾亲眼见过……”

公子锦脸上显示着一片茫然……事缘三年前的一个秋天早晨,在闽省武夷山,一个前明忠烈策划抗清复明的聚会上,那一次聚结,可真是风云险恶,非但清廷大内鹰犬暗中云集,企图一举把这些前明遗孽铲除干净,江湖上黑白两道亦各有异图,公子锦一面的“天南堡”不用说为维护正义一面,肩负着此一番盛会的正面主力,既要对付那朝廷大内鹰犬,更要防患江湖武林的苦干不肖意图:“铁马门”便是他们假设中的最大敌人,出乎意外的,那一次“铁马门”的人并不曾卷入,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那一位“铁马门”

的总令主云飘飘,戏剧性的临终一现,反倒帮了“天南堡”的大忙,击退了清廷大内高手的主力人物——“十三飞鹰”。

就是那一次,在天南堡的七大高手与清廷大内十三飞鹰对峙不下的紧要关头,云飘飘突如其来的戏剧一现,以其神妙罕世身手,居高而下,临空一击,打败了十三飞鹰中的主力人物“翻天鹞子”唐飞羽,使之负伤铩羽而遁,遂使十三飞鹰的此一行动彻底瓦解,云飘飘乃在众家英豪面前,留下了生平未有美名,他的传奇生涯,更令人扑朔迷离,毁誉不一。

重点在于,那一次云飘飘的现身,分明是女儿之身。

公子锦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她那临空一跃的奇妙美姿,长发飞舞,彩衣飘飘,一如天际云霞,七彩飞凤,而身段之绰约翩跹,玉容之若即若现,即使置身坤道亦是罕见美姿,更逞论纠纠气慨的丈夫行列了。

是以“云飘飘”是女人的认定,便在此一盛会之后,在武林高层人中间,甚嚣尘上地秘密传开了,也在公子锦心里深深地留下了记忆……

云飘飘真是一个男人?

“冷玉仙子”丁云裳一语释疑说:“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但是,多数时候他却喜欢以女人的姿态出现,你说你见过他,是不是指的武夷山的那一次?”

公子锦点头称是,对于丁云裳的凡事料定、未卜先知着实佩服。

“那就对了。”丁云裳说:“那一次他是以女人姿态出现的,还有的时候,他喜欢乔装成一个老人,所以云贵川藏一带的武林中朋友,又多盛传他是一个老人,这就更加添了他的神秘性了。”

公子锦原已有告辞之意,听到这里竟是走不动了,实在是这个人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不由不一探究竟。

太多的“为什么?”等待着丁云裳的解答。

“你觉得奇怪么?”丁云裳说:“其实这个人风度翩翩,虽然年华老大,由于他保养得体,看上去一点也不老……还有一点,这个人天生没有胡子,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触发了他常常喜欢去乔扮一个女人的用心……”

太奇妙了。

丁云裳说:“他武功高强,更因为早年随师练功,出身崆峒、无极二门,这两派的武功都以高异著称,难得他质禀过人,年纪轻轻即学兼二家之长,后经他独立见解,发展出独树一帜的‘七随’身法,这门功夫太奇特了,因以奠定了他今日领袖黑道武林的基础。”

公子锦道:“太可惜了,其实以他如此高深功力成就,大可行侠仗义,有一番轰轰烈烈作为,又何故自暴自弃,厕身黑道,未免令人不解……”

丁云裳微微一笑:“人各有志,每个人的性情想法,以及对人生的抱负都不一样,你认为行侠仗义,大丈夫当如是,别人的看法并不一定,云飘飘这个人更不这么认为。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他,他这个人野心极大,行为乖张到了极点,常常做些令别人莫名其妙的事,至于是非好坏,在他那里可就是一千个说不清楚了。”

公子锦道:“您这么说,这个人岂不是不分善恶好歹了?”

丁云裳道:“那要看怎么说了,总之他自有他的一套处世之道,这一点日后你就会体验到……铁马门在武林中虽然夙评不好,却也不曾有过大恶,这一次的事情,铁马门的介入,不问可知他们为的是什么了。”

“为什么?”公子锦问。

“钱!”丁云裳冷冷说道:“除了钱,再没有别的事情吸引得了他。”

“钱?”公子锦不胜惊讶地道:“什么钱?难道他也相信外面传说的那些话?说是有大批宝藏……”

“难道不是真的?”

“……”公子锦真的怔住了。

平心而论,有关这批宝藏的传说,他还真不知情。盖因为天南堡行事,极是谨慎,且是各有专司,设非负责承办,负有任务,谁也不知道,公子锦即使与此有关,在指令未下达之前,仍然是昧于无知。是以聆听之下,一时无言置答。

丁云裳见他模样,心里也就明了。

“这也难怪,你们天南堡最喜故作神秘,这件事外面都已传开,你这当事人竟然还蒙在鼓里,不过,我想,你也就要知道了……”

燕子姑娘惊讶地道:“这么说,这个老怪物这一次一定会出来了。”

“也不一定……”丁云裳说:“我知道‘神眼木三’已经来了,这个人相当厉害,手狠心毒,云飘飘对于他是十分器重的,我看这次劫宝的事,多半由他负全责指挥一切。”

“可是我们这边的人更多。”燕子姑娘说:“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您老人家在这里,神眼木三他难道敢跟您公然为敌?我看他还没有这个胆子。”

丁云裳冷冷说:“那你是太小看他了。”

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原来是无意插手管这件闲事的,而由于你的介入……

使我终不能置身事外,现在再想抽身也已无及,只希望云飘飘能即时觉悟,悬崖勒马……

要不然……一场火并之下,可真是不堪设想……”

燕子姑娘说:“娘,外面曾传说,云飘飘一生最忌讳三个人,好像您是其中之一,可是真的?又为了什么?”

丁云裳微微一笑,摇摇头道:“真不知道这些谣言传说是怎么来的。就像刚才他说的什么‘海内七隐’一样,让人无从追溯,漫无边际……”

“那么,为什么有一次您告诉我说,就是因为您在岳一陽一,所以铁马门的势力,永远也不会伸向三湘——嗯!这可是您亲口告诉我的!还想赖?”

燕子姑娘得意的地把这位“义母”看着。她们之间显得这么随和融洽,旁观的公子锦好生羡煞。

“你这孩子……”丁云裳向一旁的公子锦看了一眼,微似脸红地含笑道:“别听她胡说,我真要有这么大的威风就好了……我看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公子锦这才记起,匆匆站起告辞。

丁云裳转向燕子姑娘道:“你就送你公大哥一程吧,记住,不管中途发现了什么,都不许你惹事,记住了。”

燕子姑娘笑应了一声,便与公子锦步出草舍。

夜风瑟瑟,外面竟然有了点儿寒意,月色下所见清晰,尤其是远处江水,一泻如箭,亮如匹练。大地沉寂,万籁无声,偶然传过来几声夜犬的氏吠,声如狼嚎,更增加了夜的一陰一森与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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