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5)
这时,太一陽一婆正由左偎近,十指箕开,用“大十字手”直向裘海粟两肋上插去。裘海粟久战不下,心中有些焦急。他最担心的是西风和常明,倒不是担心他二人的生死,而是担心他二人的使命,到底捉住了依梨华没有?如果事情成功了,自己又跟这鬼老婆子死拚个什么劲。偏偏对方如山鬼附体似的,死缠着不放,所出招式,无不是极为厉害的重手法,他不得不提心吊胆地对付着。
他冷冷哼道:“老乞婆,你这是何苦?”
他口中这么说着,倏地往下一蹲身子,双手以“野马分鬃”的招式,猛然向两下一挣。身子却借着这一挣之势,倏地拔空而起,直向一边斜坡上落去。
“老道!”太一陽一婆说,“你跑不了!”
她忽地随着他跟纵而起,成首尾之势,距离不过数尺!
太一陽一婆这种身形,在桂春明眼中,认为她真是过于冒险了,以桂春明判断,这时候裘海粟定伏着厉害的杀手,否则他不可能不败而退。
他的猜想果然不错,就在南海一鸥方一动念之时,忽见空中的裘海粟往下一煞腰,发出了一声一陰一沉的冷笑:
“打!”声随人转,这道人施出了一招极为厉害的功夫。
这种功夫,是他苦练经年的一种乾元倒转内力,名唤“车手”,发功时手心足心一齐外翻,平推而出,由“龙虎”及“涌泉”等四处穴道中,贯以极为锐利的内功之力,触人立毙,五脏六腑尽碎无疑。
红衣上人裘海粟自扬名立万之后,这种杀人的厉害功夫还没有施展过,此刻因心愤太一陽一婆横出干扰,又恶其功力深湛,才想到下此毒手。这姿态很像野兔突遇猎鹰下击时,以四足反崩的那种形状!
太一陽一婆真没想到他还会有这一手,尤其是二人间隔咫尺,一时想纵开逃避,哪里还来得及?到了这时,她才知自己上当了。
依梨华看到此,不由吓得“呀”了一声,她只觉树身一动,桂春明已拔身而起。
桂春明掌中早已扣好了一掌“铁莲子”,就在他腾身的刹那之间,一振手腕,把这一掌暗器全数打了出去!在暗器已经出手之后,他口中才短短地叱了一声:“打!”
这并不是桂春明不守武林规矩,实在是他安心要剪除裘海粟这个元凶大恶,所以下手过狠了些!
这种“满天花雨”的暗器打法,自这个老头儿手中打出,可是足见功力了。
只听见“哧哧”的一阵尖锐风声,当空顿时间起了无数银星。
这一声叱,令裘海粟吃了一惊,他想不到敌人竟还会有帮手在侧,惊怒间猛一抬头,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自己全身尽在飞来暗器包裹之中。千钧一发之际,他可顾不得再伤人了,他猛然把发出的“车手”向回一收,身形骨碌地一个疾滚,一双大袖霍地向外一翻,叮咚一阵乱响,那漫天而来的一掌铁莲子,竟为他悉数打落在地;可是尽管如此,也有三四枚铁莲子穿衣划肌而过。红衣上人尽管是久经大战之人,也不禁吓了个魂飞魄散。
他所惊疑的是,凭自己双袖上所运出的内力,竟未能把所来的暗器全数扫落,由此可知来人的手劲之强了。
动手过招,实在是“间不容发”的。
太一陽一婆由于羞耻心作祟,在裘海粟未发前招时,已安下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只是稍微慢了一些,现见桂春明这一掌暗器奏功,她的厉害手法也就用上了。
原来在裘海粟的“车手”方一发出之际,太一陽一婆已自问必死,惊惧之下,也不惜施出仗以成名的“太一陽一掌”力,双掌霍地向外一托一扬,同时口中吐气开声:“嘿!”这种功力可是完全出去了。
裘海粟为躲袭来的铁莲子,身子同侧一滚,无意间虽也避开了她掌力的正锋,可是却未能逃开侧边的掌力,只听见他口中“吭”了一声,身形似飞星下坠似的直坠了下去!
三人几乎是同时落地。
这是一片参差不齐的乱石岗,三人虽是同时下落,可是样子可是不大相同。桂春明后来却是最先下落,他身轻如燕,翩然而下,待到足尖沾地时倏地一扬双臂,就如同一只展翅金鹏,稳稳落地。太一陽一婆身形略微偏左,和裘海粟不差先后落下,也还能提着气。
可是裘海粟却因受了掌伤,真气失散,只听得“噗”的一声,竟自坐了下来。也亏得这老儿有一身好功夫,于忙乱负伤之下,仍能作最后挣扎。
这时他一双眼如同血也似红,双掌在地面上一撑,怪啸一声,整个身子倏地窜了起来,踉跄着荡出六七步,才算拿桩站稳。
他已经看清楚了,方才以暗器伤自己之人,竟是一个陌生的瘦长老人!
借着天上星月的光高,他打量着这个自己不认识的老人:此公可以称得上是“瘦骨嶙峋”,一双深邃的眸子,半尺山羊似的胡子,身着当今儒士直裰,足下是一双云字履,只是衬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那是个十足的道学冬烘先生。套句俗话,那是个“穷酸”。
太一陽一婆这时怪笑了一声:“老大哥,你后退一步,我和他还没完呢,轮不着你!”
桂春明嘻嘻一笑,拱了拱手道:
“老妹子,这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他说着又冷冷一笑,目视着裘海粟道:
“裘老道,你想不到吧!我们在此等你有一会儿了。”
红衣上人打量着他,咬牙切齿道:
“老人,你是谁?道爷与你素昧平生,何故在侧暗箭伤人?”
桂春明缩了一下脖子,回头看看太一陽一婆一笑:“怪!他还真不认识我呢!”遂把面色一沉道:
“裘海粟,你虽不认识老夫,可是我老桂对于你却是久仰得很,我们废话也不用多说了,现在我们解决一下眼前的事情吧!”
他说完,瞳子里闪出了灼灼神光,湛湛有神地注视着红衣上人,只想听对方还有什么高见。裘海粟怔了一下,一陰一沉沉地说:
“这么说来,足下莫非就是桂春明了?”
桂春明一声狂笑:“正是!”他收敛了笑声,点了点头道:
“裘道友,我相信,你也是颇想会一会我这酸丁吧?现在正是时候!”
红衣上人这时只觉得左腿麻中带酸,几乎连支持体重的能力都没有了,面对着如此强大的两个敌人,他似乎已经感觉出没有太好的下场了。
他忽然由脊椎骨内泛出了一股冷气,那一向倔强的口齿,这时竟格格地战抖了起来。
他作了一个苦笑:“命!这真是命也!想不到我裘海粟,竟会落到这种下场!”
“懦弱”这两个字,并不仅仅是描叙软弱人的专有名词,有时候在十分强大,而人们也绝对相信是强大的人身上,也会现出这种现象。就像眼前的红衣上人裘海粟一样。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虽然他内心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说:“这没有什么好怕的,大丈夫谁都不免一死,这有什么呢?”
可是他那不争气的嘴,不争气的腿,竟作出“违心”的动作。它们战瑟得厉害,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不自知地坐了下来,当然这是很不体面的动作,他奋力地又站了起来。
“你……没有去和阗?”他问。
桂春明注视着他这种懦弱的举动,可是内心并没有同情之意。
“那么,那几个人,是你们伪装的?我们上当了……上当了!”裘海粟终于想明白了,可是已晚了。
“桂先生!”他说,“我们不妨先谈一谈。”
桂春明看了太一陽一婆一眼,冷冷一笑,他明白裘海粟是在为自己寻求活路了。
果然不错,只听见这个道人说: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桂春明,贫道与你有什么深仇大冤,你这么苦苦与贫道为难,贫道要向你问个明白!”
桂春明哈哈一笑说:
“红衣上人,你不要忘了,谭啸是我徒弟,我们是分不开的。你当初忍心杀他祖父,今夜我们如此对你,并不为过。”他顿了顿,又冷笑了一声说:
“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这个姑娘。”
说着四面看了看,这时依梨华自当空飘落下来,目中噙着一汪热泪,颤声道:
“伯伯,你不要听他的鬼话,我们不能饶他!”
然后她对着太一陽一婆哭道:“西里加,就是他!是他杀死拔荡的,是他!”
太一陽一婆冷然地看着裘海粟道:“你放心,现在他插翅也逃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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