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苟桓三让猿臂寨 刘广夜袭沂州城(3)
却说丽卿提剑跳出街心,本待要同希真杀到城上去,忽见对门万俟春门首灯烛辉煌,转了个念头,大踏步竟奔万俟春家来。抢进门楼,那大肚皮门公拦住喝道:“休要乱闯,且待通……”还未说完,剑光飞下,剁倒在一边。那一个惊得呆了,待叫,横抹过去,早已了账。直奔到花厅上,万俟弟兄正同众宾客,杯盘狼藉,猜拳行令,吃得快活。那防到跳进一只母大虫来,不分好歹,一剑一个,排头儿砍去,只见一尸一骸乱跌,血如泉涌。也是那些孽障恶贯满盈,难逃大数。当时雨卿见下面一交一 椅上一个落腮一胡一 子,眼泡下一个黑瘤,正待挣扎,料道是万俟春,上前对顶门一剑,脑袋劈开,连一交一 椅都剁倒了。只苦了那些歌童舞女,供奉的人,大半都吓得僵倒了,那里走得动。只见一个人往屏风边躲,正是方才那马上的官人。丽卿赶上去取他,那人把椅子来抵格,大叫:“我是朝廷命官!”丽卿停剑问道:“什么官?”那人道:“小人是东城防御使。”丽卿猛然记起道:“你敢是阮其祥?”那人道:“便是下官。”丽卿大笑道:“正要寻你,十门齐挂榜,你却在这里!不必挣扎,随了我去。”一把夺去了椅子,抓小鸡也似的把阮其祥提了出来。还有几个杀不及的,逃出去正遇着尉迟大一娘一,同十数个喽啰杀进来,算子爆都放倒了。丽卿道:“这个人与我相了带去!”尉迟大一娘一忙叫喽啰解下条搭膊,把阮其祥反剪了。丽卿吩咐就花厅上放火。只见希真带了些喽啰赶进来道:“你不去干要紧,旁人杀他则甚?”丽卿道:“孩儿提得阮其祥了,原来就是此人。”希真见了大喜,叫押了出去,对丽卿道:“我儿,快去干正事。我已探得黄魁还在衙内,你去都司前截定,休放他出来。”丽卿便连忙出门上马,尉迟大一娘一递过那口朴刀。只见火光照天,本寨兵马都拥过去。丽卿自有喽啰引路,杀到都司前去了。希真恐李飞豹来,忙去城门边接应。
却说刘广同儿子刘麟,带了人马奔府行前大牢来。那五十多名官兵,因阮其祥不来,大半都回家去度中元,只得头二十人在牢门口,睡梦中惊醒,都逃走了。刘广等打破牢门,直杀人去。里面的节级牢子,都得了阮其祥的金帛,通知消息,见他们杀进来,只道是青云山的人马来救白胜,便先动手,把高封派来那管牢的心腹人杀了,开了匣床 ,放出白胜。白胜提着枷,从牢眼里钻出来,火光影里却一人都不认识。白胜大叫:“众位头领,我在这里!”正撞着刘麟。刘麟喝问道:“你是何人?”白胜道:“小弟便是白胜。”刘麟听得白胜二字,怒从心起,手起一锏。白胜不备防,打得脑浆迸裂,死在一边。节级牢子们见不是头,欲待逃走,那里逃得,那五六十喽啰杀进来,好一似滚汤泼老鼠,扫个罄净。刘广打进牢房,大叫:“我儿刘麒何在?”连叫十数声,那曾有人答应。各处笼门都打开,囚犯数内细看,更没有刘麒。直寻到狱底章字号,方才寻着。原来那章字号,是牢狱中最吃苦的所在,看那刘麒时,已是一丝两气,那里还像个人形。刘广见了,泪如雨倾,忙打开匣床 ,解了绷扒。刘麟上前扶起来,驼在背上,一齐出了牢门。刘广对刘麟道:“你先送你哥哥到船上去,我不把高封的老小洗涤了,怎出这口怨气!”
正说间,只见真祥麟飞也似赶来道:“刘将军,小弟已将阮其祥那厮一门良贱杀尽了,砍了许多头颅在此。只不见阮其祥,有的说那厮已被卿小姐擒捉了。老伯母灵柩,苟二公子已送去船上了。我此刻到都司前接应小姐去。”刘广大喜道:“你快去,我就来。”刘广领着众人,呐喊一声,杀入府衙,虽有百十个做公的,那里敢抵敌。一直打入宅门,奔到上房,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双,将高封一门良贱五十多口,不留一个。将箱笼只拣重的扛抬了便走,放把火算结了总账。刘广吩咐头目,先把辎重返了去,自去接应丽卿。
却说黄魁睡梦中听得喊声大震,跳起来见满天火光,连起来报无数贼兵进城,放火劫狱。黄魁大怒,忙叫备马,不及披挂,提了那柄七十斤的开山大斧,带了本衙内值宿的三五十名军汉,奔出行来。只见火光中,一个女子带领喽啰跃马横刀杀来。黄魁大怒,抡斧冲杀过去,丽卿挺朴刀迎住。战了十五六一合 ,丽卿暗暗称奇道:“这厮好武艺,想必就是黄魁。叵耐这口朴刀不着力,不如诱他来追,用拖刀计斩他。”丽卿拨马便走,黄魁纵马追来。只听背后一人一大叫道:“黄将军不必动手,看小将来斩这贱人!”黄魁正回头看时,不防那人一槍刺来,正中咽喉,死于马下。那人便是真祥麟。众军汉都惊散了。丽卿见了大喜,便撇下那口朴刀,叫从人抬起黄魁那柄大斧来,接过手称赞道:“好家伙,就暂用他。”便同真祥麟杀转来,正迎着刘广。刘广得知除了黄魁,甚喜,便对丽卿道:“贤甥女委实辛苦了!你先行一步,城门边会你爹爹去,我同真将军断后。”丽卿便杀奔拱辰门,只见刘麟在城门边把守。丽卿道:“我爹爹那里去了?”刘麟道:“我送了大哥下船,转身来接应你们,大姨夫教我把住城门。他自带领孩儿们,去抵敌李飞豹去了。我爹爹在那里?”丽卿道:“同真将军断后,就来。你且在此,我去接应爹爹来。”
丽卿便飞马出城,只见喊杀连天,李飞豹正率领人马与陈希真大战。丽卿大叫道:“爹爹,我来也!”冲开士卒,抡斧直取李飞豹。李飞豹虽则英雄,怎当希真父女二人并他一个,不能招架,回马便走。丽卿枣骝马快,追上去,一斧劈下,飞豹措手不及,劈中坐马后胯,飞豹掀下地来。希真追到,连声喝住。丽卿第二斧早下,砍入胸膛,鲜血飞出,可怜一位英雄竟丧黄沙。希真埋怨道:“你这丫头忒个手馋!他已走了,务要追上杀他!”丽卿道:“爹爹好道有些夹脑风,既同他厮并,却又不许杀他,还同他讲仁义哩!”希真道:“你那晓得,此人也是个忠勇汉子,又与二姨夫相识,对仗时只得同他性命相扑,不能让他。他已走了,追去杀他,却是何苦?今已如此,不必说了,快去接应了他们同回。”那些官兵见坏了李一团一 练,正是蛇无头而不行,也都退了。
希真、丽卿回马,只见刘广父子、真祥麟已都出城,收齐兵马,聚在一处,齐到太保墟。天已大明,回望城里烟火不绝。城中虽然还有几个军官,见黄魁已死,又不知贼兵多少,谁敢来追赶。孔厚得知抢了刘麒并刘母的灵柩去,情知是刘广、希真干的事,只叫得苦。希真等收兵回山。刘广下船,只见刘麒卧在舱里,众喽啰把阮其祥捆得粽子一般,丢在刘母的棺材旁边。刘广把朴刀柄没头没脸的乱劈,骂道:“腌臜杀才,今日也落在我手里!”真祥麟挡住道:“一顿打杀,倒便宜了这厮,带回山去慢慢的收拾不好。”刘麒呻吟道:“爹爹休要结果他,待孩儿割这厮。”众头领开船,恰好南风正大,扯起风帆,又是顺水。众好汉并那兵马,也有坐船的,也有岸上走的,齐回山寨。还未到芦川,只见喊声震天,一标人马拦住去路,众皆大惊。正是:方才报得仇雠恨,又怕重逢甲胄来。不知来的究是何路兵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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