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英雄会计救秦叔宝 黄河口戏战魏文通
上回书正说魏文通单人独骑追上了秦琼。秦琼心说:坏了,八成是杨林到潼关啦!魏文通这匹马是匹宝马,名字叫紫电喷云兽。秦琼不站住,魏文通一催坐下马,这马就放开了步儿,真是奔走如飞。秦琼坐下的黄骠马虽说是也饮了、也喂了,可是比较起来仍然跑得不很快。眼看要把秦琼追上啦,魏文通说:“秦琼,你站住,我有话讲。你如不站住,可别说我是斜肩带背给你一刀。”秦琼回头一看,相离只有十数丈远了,心想:唉,我跑什么呀!追我者就是魏文通一人。都说他是个名将,号称花刀帅,我有家传这对瓦面金装锏,倒要尝试尝试他是怎么个厉害法。越想越对,这才扣镫勒马,折回头来,伸手在铁过梁上摘下了双锏,面西而立。魏文通也勒住坐骑。秦琼说:“啊,魏帅,我已说过啦,不要往下再送啦。常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请回关吧!”魏文通怒气冲冲说道:“大胆的反叛秦琼!休要花言巧语了,你不但蒙了靠山王,到潼关也把我蒙了。要依我说,你好好的跟我回去,王一爷决不能杀你。你如果不听,那你是自找其祸!”秦琼哈哈一笑,说:“魏帅,我秦琼不是三岁孩童,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了吗?我闻听说人称你花刀帅,我今天要尝一尝你的花刀。”“嘿!今天你是自寻苦恼,既然如此,你就撒马来战。”魏文通将话说完,马往上一拱裆,搬刀头,献刀纂,冲着秦琼面门一点。秦琼用双锏朝上往右边一挂,将刀纂挂出去。魏文通顺着秦琼这一挂的劲,一抡刀,这叫云盘式。刀头奔秦琼的左肩头来了,秦琼用双锏又往左边一磕,将刀头给磕回去。在这个时候,走马冲锋错镫,魏文通马抢上风头,用左手推后把的刀纂,往右肋下一掖,右手献刀头照着秦琼的后脖项砍来了。秦琼觉着刀头挂的风奔自己后脖项来啦,紧跟着一矬身,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哧的一声,刀头将头上的雉尾削去一截。秦琼吓了一身冷汗,心说:好险!不愧他叫花刀帅,刀法真好!干脆我转着弯儿快跑吧!再打我还得吃亏。秦琼一裹马镫,拨马头下了大道。魏文通将马拨回来往西一看,秦琼没有了。兜回马头来一望,见秦琼下了大道坎儿,绕树林往东跑下去了。魏文通这个气可就大了,心说:你还跑得了吗!一催马往东就追下来了。秦琼往东跑,跑着跑着顺着大道往南拐,忽听有人喊秦二哥。秦琼抬头一看,非是别人,原来是齐彪齐国远、李豹李如珪。
英雄会的这两位英雄因何来到呢?在“贾家楼”书中结尾也曾表过,自从按徐茂功布置劫牢反狱、火烧官衙、大败了唐璧以后,各路英雄一批一批的都回到大羊山。这时候,附近各山各寨的绿林英雄见到单雄信的令箭,也都各领人马纷纷来到大羊山。英雄会的首领徐茂功见调来的人马已经不下十万之众了,就跟众人说:“大羊山不是久居之地,不如乘胜进兵打潼关,要将潼关得过来,长安城也就如在掌握了。”大家听了,异口同声说好。众人商量已定,放弃了大羊山,放火烧毁山寨,携带着家眷,大队人马直奔潼关走下来了。一路上英雄会是公买公卖,到处收粮,出大价钱购买,供英雄会食用。好在有劫来的这份皇杠,六十四万现金,可以作为军饷。晓行夜宿非只一日,这一天,已然离潼关有七、八十里地了。
大队正往前走,见前面有一单人独骑,跑得慌慌张张。此人非是别人,正是上官狄由潼关走下来了。上官狄正往前走,忽见对面人声呐喊,抬头一看,见一队人马打着大红旗,上绣金字:“山东英雄会”。上官狄想,要是我秦二哥这一帮盟兄弟来到,我们哥儿俩可就有了救星啦!他这才马走如飞,迎到队伍前面,下马道辛苦,一问当兵的,才知真是英雄会来到。上官狄说:“诸位您给报告一声,就提我叫上官狄,你们英雄会里的尤俊达,那是我的表兄。”当兵的一听,不是外人喽,这才到后队报告众英雄。大伙儿急忙来到前面。尤俊达见着了上官狄,给大家引见了,大家口称上官爷,问他的来历,因何走出潼关?上官狄这才把三挡杨林、诈潼关的事情,对大家一说。又跟着说:“诸位哥哥,你们赶紧准备援救我秦二哥。”徐茂功说:“据我想,上官弟和二哥是猛鸡夺粟诈出了潼关,杨林一到,魏文通他为了赎罪,必然追下二哥来。众位兄弟,听我派遣。”徐茂功说完,叫过八个人来,附耳嘱咐了一番诱敌之计。众人又问:“三哥,咱们全队人马怎么办呢?”徐茂功说:“咱们全军暂时先过黄河,正南有座金堤关,设法过了此关,暂择一踏足之地。”大家伙一听,全都佩服徐茂功的调遣,大队人马连上官狄在内,一齐往南过黄河打金堤关去了。
再说这留下的八个人,按着徐茂功的吩咐行一事。头一阵就是齐彪、李豹,哥儿俩在西上坡儿等着,商量怎么跟魏文通耍骨头,怎么吓唬他。齐彪他原使一双镔铁锤。李豹他原使一条镔铁一槍一。这两个人原是大羊山的寨主,都长得又高又大,又好诙谐。他们每次劫夺官员的时候,就没使过真军刃。说齐彪吧,老使一对镔铁轧油锤,比八仙桌都大一号,锃光瓦亮,这锤是死瓜膛的吗?不是,细打听呀,是空膛儿的木头锤,外面抹黑漆。李豹呢,使一条假一槍一,够两丈七长,这一槍一不是铁一槍一,原来是一根大杉篙抹黑漆,头里安上个似一槍一头。放着真军刃不使,为什么使假的呢?因为这两个人藐视隋朝官府人员,他说这个隋朝的文官、武将不是人情货,就是拿钱买来的,还有什么能耐!用真的不值当的,用这假的一吓唬他们,就得扔下行李财物开跑。也别说这两个人蒙事,每次遇见隋朝的官员们,真就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今天这两个人还想用这假锤、假一槍一吓唬魏文通。俩人正在说着,见正北秦琼来了,喊了声秦二哥,跑下坡儿来,上前抱拳拱手说:“二哥,我们哥儿俩给您行礼。”秦琼扣镫停马说:“哎呀,二位兄弟,你们因何来到?”齐彪说:“二哥,您快走肥,您往南过黄河,按站有人接应您。魏文通这小子您交给我们啦!”秦琼说:“二位贤弟,你们别拿他不当事,可要多加小心!”二人齐说:“二哥,您放心吧!快走您的。”秦琼往南走下去了。齐彪、李豹催开了马往正北迎上来了。
再说魏文通,往正南拐过弯来,秦琼跑远了,见有二将迎上来。临近一瞧,就见头里这个大将,跳下马身高过丈,体格魁梧,头戴青铜盔,身披锁子连环青铜甲,大红中衣,厚底靴子。往脸上看,头如麦斗,黑洼洼的一张脸,花儿绞的狮子眉,二目銮铃相似,黑眼珠多,白眼珠少,塌鼻梁,翻鼻孔,火盆大口,大耳相称,连鬓络腮的短钢髯,凶似瘟神、猛若太岁一般。胯一下一匹黑马。再一看掌中这对军刃,魏文通心说:嗬!真是可以,原来是一对镔铁轧油锤,这个锤呀,真是出了号啦!再看后头那匹马上是个黄脸的,也是那么大的个子,凶猛的象貌。再看他手中这条一槍一,真有两丈多长,根底下特别粗,两只手掐不过来,在手掌上托着。这黑脸的来在魏文通面前,扣镫勒马,说:“小子,站住!”魏文通一听这黑脸的嗓音如雷,也就急忙站住。就问道:“为什么挡住我的去路?你是做什么的?”齐彪说:“小子,你不是守潼关的小魏吗?”魏文通这个气,心说:他怎么知道我是潼关大帅呢?听他说话的口气不小哇!就说:“啊,正是你家帅爷。”“呸!敢在你黑爷爷面前充帅爷,你的胆子不小哇!我对你实说了吧,你追那黄脸的是我们秦二哥,你是追不上了。依我良言相劝,你赶快回去吧,你要是执意不肯,小魏呀!今天你是死在眼前!”“啊!秦琼既是你二哥,当然你们是同一党一啦。你们两个人赶紧躲开,我不跟你们呕气。你们如若不听,可知本帅的大刀厉害!”“嘿嘿!小魏啊,你是活腻啦!不就你这口刀吗,再瞧瞧我的军刃,慢说是打,就是我这一锤砸下去,你就得刀折、人死、马塌架。小子,你是以一卵一投石!”魏文通冲着他这对锤端详了会子,心中暗想:他这对锤出了号啦!要是死瓜膛的话,不要说他身高过丈,就算他身高三丈八,也使不动这么重的锤。八成儿是空膛锤蒙事吧?想到这里,就说:“响马,你既然拦住了我的去路,你就撒马来战。”“小魏呀!你别以为我这锤是空膛的,你爷爷的外号叫大力神,我这锤是死瓜膛的,一锤你准死!”“我死了认命,你撒马来战!”后头李豹说:“哥哥,跟他费什么话,拿锤砸他!”齐彪说:“对,小子你看锤!”随说着,马就顶上来啦。双锤抡起来,抢一个先手招,照魏文通头顶砸下来了。魏文通见锤砸下来,往里手一裹镫,没敢拿刀杆架锤,他躲开左手锤,用刀头接齐彪的右手锤。他为什么这么慎重呢?他恐怕万一足死瓜膛的,那就活不了啦!再说刀头往上一找这锤,耳轮就听噗的一声,木头锤碎啦,掉下一半来。齐彪哇呀一声,说:“嘿,锤变成炒杓啦!我也不要了。”齐彪把半个破锤也扔了。二马冲锋过镫,不容魏文通回身反背用刀砍齐彪,迎面这黄脸的手托着两丈七长的大一槍一,就照着魏文通扎来啦。魏文通简直要给气坏了。就听这黄脸的说:“好小子,看一槍一!”魏文通心说:这锤是假的,一槍一也真不了。这时他往外掰镫,立刀用力一挂。耳轮就听喀嚓一声,他这气越发的大啦。怎么?杉篙折了!李豹说:“哇呀呀……杉篙折了,我也不要了!”把半截杉篙扔了,没容二马错镫,往外首掰镫,拨马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嚷:“齐大哥,我往东跑啦!”就听齐彪说:“兄弟,我往西跑啦!”魏文通心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我要追东边这个,西边这个跑啦,我要追西边这个,东边这个地啦!又一想:我就算拿住一个又怎么样啊!靠山王命我拿秦琼是正事,秦琼可往正南了,我还是追秦琼的对。想到这儿,魏文通的马又往正南追下来了!
往前追出有十多里地,只见对面又有两员战将迎上来了。来者非是别人,前头是王勇字伯当,后头是谢科字映登。原来这两个人是第二拨儿来战魏文通的。他俩在路上遇见了秦琼,跟秦琼说明白了戏战魏文通的意思。秦琼又把魏文通刀法一精一奇的事情一说,王伯当说:“二哥,您赶紧走,我们自有办法。”秦琼往南走下去了。谢科问:“哥哥,据二哥说,魏文通这口刀可厉害,咱们应当怎么准备哪?”“兄弟,我有个好办法,非把他算计了不可。”“怎么个办法呢?您快说吧!”“我呀先上去,抢先手给他个金鸡三点头,迎门三一槍一,是眉攒、硬嗓带前胸。万一他要会破我这手绝一槍一的话,你叫神射将,箭法最准,我迎上去的时候,你在后头就把弓箭预备好了。咱们是一槍一箭齐发,即便他破了我的一槍一,他躲不了你的箭,他躲了你箭,我的一槍一非把他挑了不可。”“哥哥,照您这么一说,够小子活的,就这么办啦。”两个人把主意拿定,往北一看,王伯当说:“兄弟赶紧准备,你瞧他来啦!”王伯当催马抬腿摘一槍一,迎上前来。这时谢映登一抽一弓拔箭,认扣填弦,预备好啦,净等着魏文通站住再瞄准啦。魏文通往正南一看,有一员战将迎上前来,但见他跳下马平顶身高八尺开外,细一腰奓臂,双肩抱拢,头戴素缨盔,身披亮银甲,掌中素缨一槍一,胯一下雪花马。看脸上,面如冠玉,鼻直口阔,三络墨髯胸前飘洒。又见在后头跟着一员战将,是个粉一红脸的,也是一身素盔素甲。魏文通心说:迎着我来啦,不问可知,又是秦琼的一党一羽吧!这时就听那个白脸的说:“站住,少往前进!”“啊!你是做什么的?”“你要问,我乃是秦琼的盟弟,前来接应我秦二哥,敌挡你魏文通。依我之见,赶紧回去,不然你可知道我一槍一法厉害!”魏文通一听,又生气,又纳闷。他纳闷的是:秦琼的接应打哪儿来的哪?他哪里知道这是英雄会早已安排好了的。魏文通说:“啊,听你之言,不问可知,你一定也是响马啦!你赶紧躲开,我跟你远日无冤,夙日无仇,我追的是秦琼,你如不闪开,可不要说我的大刀无情。”“魏文通,闻听你叫花刀帅,今天你家爷爷要会会你怎么个花刀帅。”把话还没有说完,马往上撞,迎门就是三一槍一。再说魏文通,他是右手拿着刀,刀头朝下,刀篆朝上,青龙提水式。见素缨一槍一奔他面门扎来,心想:我要合刀一挂,万一他是金鸡三点头,存着后把,刀挂空了,一槍一二次奔哽嗓,那时我命休矣!想到这儿,他要破这手一槍一,右手里掰镫,往上一撞,左手拿住了刀杆,用刀纂往左边砸,正砸在王伯当的一槍一杆上。就听呛的一声,王伯当心说:不愧他是隋朝的名将,这手一槍一破得好。一槍一倒是躲开了,再说后头谢映登这一箭。王伯当抖一槍一杆的时候,这箭就对准了魏文通的面门射一出来了。要说谢映登的箭法,那是百发百中。因为魏文通他是拿刀纂往左边砸一槍一,当然他得锉身,这枝箭正射在魏文通头盔的右边,就听当的一声,幸亏头盔是铜的,没有射透。当时吓了魏文通一跳,只震得他是耳中蝉鸣,两眼发花。往南一看,原来那个粉一红脸的战将从大道西下坎儿射一了他一箭。此时,王伯当拨马往东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兄弟。该着的事,他没死!我往东啦!”谢映登说:“哥哥,该着没射死他,我往西啦!”魏文通气得是浑身栗抖,体似筛糠,心说:好险好险!我别跟他们裹乱了,干脆我往正南,还是去追秦琼。魏文通催马往南又追下来了。
追来追去,对面是一座小土山,三岔路口,往西南一条道,往东南一条道。魏文通忙勒住坐骑,心想:他是往那边去了呢?这么办,我看哪条道有马蹄印,就奔哪条道追。仔细一看,西南上有马蹄印,东南上也有马蹄印,这倒把魏文通难住了。又一想:啊!西南走到黄河没有渡口,他就是走那边也过不去。东南上到黄河有渡口,我还是往东南追。想到这儿,他催马往东南走下来了。随走随拐,走来走去又是正南正北的道了。往正南看,也望不见秦琼的影儿,正在马上纳闷的时候,猛听得东上坡儿有人喊叫苍天。魏文通忙往上看,就见有一个小伙子,也就在三十多岁,穿著打扮是商人的模样。他面向西北,口中喊道:“苍天哪,苍天哪!我是有家难奔,无处可归,只好一死吧!我向西北老家给我那父母叩上三个头,以尽人子之道,就好似我报答二老养育之恩了哇……”魏文通就听他一边说着一边哭,叩完三个头,他挺身站起来,就奔树底下去了。魏文通细看,可把他吓坏了。在树的旁枝上,敢情他早把套儿拴好了,脚底下还垫着一块土坷垃,就见这小伙子,脚一蹬这块土坷垃,用手将套儿套在脖子上,咬牙一狠,用脚一踹,这块土坷垃就滚到下坡儿去了。就见这人吊在树上翻白眼珠儿,口吐白沫,堪堪要死。魏文通赶紧挂刀下马,跑上坡来,双手在身后一托他的左右一臀一尖,这套几就离开了,将他放在地下,捶打后背,腿也给他弯过来,叫了半天,好容易给他叫醒过来。他哼哼了半天,这才哭出爹一妈一来。魏文通就问:“小伙子,你为什么自寻短见呀?”这上吊的小伙子一揉一了一揉一眼睛,看了看魏文通说:“这位将军,是您把我救了?”“啊,是我救的你。”“虽说您把我救了,我还得死去,我再死,不是跳河,就是投井,我决不上吊了,敢情挺勒得慌!”“你为什么寻死?你说说,我必然能救你,你还不放心吗?”“您要问哪,我是咸一陽一人,是贩卖红货古玩的客商。我这次由南诏办来的翡翠、玉器等古玩够八个骡驮子,没想到走到黄河南岸,遇见了一伙人马,他们说是山东英雄会的,一查看我这些好东西,全是值钱的货物,就全都给我劫丢一了,原来是一帮响马。我这所有的家财、历年的积蓄,这回被劫了个一干二净,您想想我活的了活不了?哎!我难受哇!………”魏文通一听,不由得咬牙痛恨英雄会。又一想:我不能见死不救,不如我先安慰他几句,然后我再给他想办法。想到此,这才将他是潼关大帅,怎么奉命追秦琼的事倩,对这人一说。这小伙子说:“原来您是魏元帅,哎哟,我这里失敬了!”魏文通说:“我追上秦琼以后,将他带回潼关。二次我领兵扫灭响马,准能将你所失之物全部找回来。”“哎,您准能给我办得到吗?”“我准能给你办到。”“要是这么着,好死不如赖活着呢,您去追秦琼去吧,我这儿等您。”“这么办,我搀着你遛一遛,活动活动你浑身的血脉,你在大道西边等着我好不好?”“哎哟,那太好了。”魏文通弯腰一架他的右胳膊,把这小伙子搀起来,往下坡走。两个人已然走到大道当中,魏文通没留神,这小伙子猛然间说:“魏文通,你闪开吧!”说着,右臂用力一拨,魏文通往后登、登、登退了几步,吭的一声坐在地上。这一下子还是真把他摔着了。魏文通哎呀一声,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再看这上吊的小伙子,一弯腰,哧哧哧……往南就跑,鹿伏鹤行,如同箭头相似。魏文通想:啊!这是什么人?就这两步跑儿,别瞧我是隋朝的名将,我没这功夫!书中暗表,这个上吊的原来是英雄会里的尚志尚怀忠,绰号人称“地里飞星”。他施展的夜行术,魏文通如何能比得了呢!为什么在这儿假装上吊呢?为的是叫魏文通在这儿磨烦时间。好叫秦琼跑远着点,这也是徐茂功的妙计,再说魏文通,往正南一看,这人连影儿都看不见了。心说:莫不成这上吊的也是秦琼一一党一吗?又一想:不能,我眼看着吊上的,还口吐白沫、翻白眼珠儿呀。他急忙回到坡上,伸手一拉绳套,这气非同小可!怎么呢?那套一拉就长啦,一松手就一抽一回去了,原来是鹿筋绳的套儿!心说哈哈,怪不得哪,来回打秋千脚老沾地,这如何能死得了呢!魏文通气得哇呀乱叫,二次来到坡下,认镫扳鞍上马,又往正南追下来了。
魏文通正往前走,前面有座山,拍马上了山坡,紧上头有一道山梁,走到山梁一上,往下观看,山道狭窄,双马并行都走不开,这是一条夹沟道。继续往下走,正走在山腰上,见下边有一樵夫,担着一担柴,往山上走。魏文通心说:要坏,碰到一块儿我俩人走不开。就喊道:“樵夫慢走!路太窄,咱俩人走不开,你站住!”就见这个樵夫,依旧担着这担柴,嘎吱嘎吱地往上走,合算喊了半天没听见。俩人已然离着不远,就要撞上了。魏文通说:“樵夫站住!”这时樵夫站住了,抬头看了魏文通一眼。魏文通注目一瞧这个打柴的,身躯矮小,不满七尺,骨瘦如柴,类如病夫。头戴一顶随风倒的帽子,一身灰色布裤褂,腰系一根黄色布带,足下穿一双搬尖大叶帮靸鞋,打着花绑腿。再往脸上观看,是一张刮骨脸儿,白脸膛,窄脑门,嘬腮帮,高颧骨,细眉一毛一,圆眼睛,眼珠儿滴溜溜地乱转,小鼻子,薄片嘴,细米银牙,嘴唇上留着燕尾髭须,三根朝下,四根朝上。担着一担山柴,腰里掖着一一柄一夹钢板斧。魏文通说:“我喊了半天你怎么听不见哪?”就见这打柴的,用左手一拈朝上的这撮燕尾髭须说:“哟!您瞧,差一点撞上!您还提哪,在我小时候打霹雷,把耳朵震聋啦!您多原谅吧!”“噢,那就是了。既是这么说,你赶紧下坡去,容我下去后你再上来。”“嗯,不成!要依我说,您赶紧回岭上去,容我到岭上,您再下来。”“你说那一话不成,还得你下去。”就见这个樵夫把脑袋摇得象车轮似的,一死地说不行。魏文通这时有点上火,就说:“我骑着马哪!马回不过身去,知道吧!”就见那樵夫也横上了:“你这人可真不说理!因为你有马,多着四条腿哪,费不着你的力,我这两膀子苦力气,好容易挑到这山腰上多不容易呀!让我下去?不成!干脆,我也甭上去,你也甭下来,咱们俩人就这儿耗啦!”说完了,倒把这担山柴一溜肩儿放下来,把腰儿一叉,他不走啦!魏文通一听这人说的这个话,又是尖嗓门,透着有点气人。又一想:还不能跟他呕气,我跟他说说我的姓名,让我过去也就完了,就说:“樵夫,你不知道,因为我是潼关魏帅爷,奉命追赶反叛秦琼,有公事在身,你务必要让我一步。”“哎呀!你这是拿势力唬我呀!不成,到了潼关我惹不起你,来到山沟里我可不怕你!我这膀子力气白用啦?不成!干脆咱们这儿还耗着吧!”魏文通一听他的话口儿透硬,心说:啊!这个打樵的莫不也是秦琼一一党一吧?就说:“咱们两个人耗到几儿才算完哪?就一点商量都没有吗?”书中暗表,这个樵夫也是英雄会里的,他姓侯名春字君集,有个绰号叫神偷赛白猿。奉徐茂功之命,假扮樵夫,故意在山腰挡路,为的是跟他在这儿多磨烦会子,秦琼也就过了黄河啦!一言表过,再说侯君集,他一想:我不跟他再磨烦啦,大约这个时候我秦二哥已然过了黄河了。想到这儿,这才对魏文通说:“你要和气地商量着办,这倒可以,我还有个一毛一病,向例我是吃顺不吃戗。”“那咱们怎么商量呢?”“这么办,我把这两捆山柴跟这根扁担漫着你的头扔过去,你也甭上去啦,我一也甭下去啦,你想好吧?”“唉,这还不错。快着!”侯君集就把柴撂下来,提起一捆说:“你可低点头,要是不留神,扎在眼珠子上我可不管。”魏文通在马上低头猫腰,侯君集跟着飕、飕、飕把两捆山柴连扁担全扔过去啦。魏文通一抬头,侯君集就说:“老魏,全扔过去啦,我这人怎么办哪?”文通一想:对呀!就说:“啊!那怎么办哪?”“哈哈哈,我说老魏呀,今天我让你开开眼,我自己把我自己扔过去。”“啊!那怎么扔呢?”话还未完,就见这樵夫提气往起一纵身,飕的一声跳将起来,足有一丈多高……书中暗表,侯君集他要施展绝技,也不是只为着让魏文通看看。原来,他早就看见魏文通头盔上镶着一颗大珍珠,就在抹额后边两条龙的中间,叫做二龙斗宝。他要掏下这颗珠子来。当他跃到魏文通的头顶这儿,伸下手来,照准了那颗珠子用力一抓,就听喀叭的一声,珠子就到手了。魏文通啊了一声,大吃一惊,用手一摸头盔,这才知道头上的珠子没有了。回头再找樵夫,是踪影皆无。心想:这个打柴的武艺不坏呀!难得他真是手疾眼快,我白白丢上一颗珠子!又一想:他也许是秦琼一一党一吧?不管他,我还是下山追秦琼。
魏文通稍定心神,急忙催马下山,往正南走了不远,已然到了黄河岸上。就见水势浩大,波一浪一滔滔。抬头往南岸一看,就见秦琼早已渡过河去,坐在柳树底下,一边歇腿,一边吃东西哪!见魏文通到了河岸,秦琼是连招手带嚷,可是河宽,再加上水的声音,魏文通听不见他喊什么。看那个意思,是成心逗他的气儿。他恨不得胁插双翅,飞到南岸,把秦琼擒住。可就是过不了河。正在生气的时候,就见西边水面上下来一只小船,一个人坐着掌舵,一个人在船头上撒网捕鱼,船顺着水往东走。魏文通想:有了!我叫这只渔船把我渡过去,好拿秦琼。想到此,口中喊道:“渔家,快过来!”就见撒网的那人,把网收到船上,拿起船篙,拨船奔北岸来了。船随走着,撑船的这人就跟这搬舵的说;“兄弟,看样子咱们又要得笔外财!”“没错,北岸上又有人叫咱们,这可是漫天飞馅饼——意外之财!”魏文通一听两个人这些话,心说:不用问,秦琼是这只船给渡过去的。就见这渔船已然来到河边,撑船的问:“这位将军,您叫我们干什么?”魏文通说:“渔家,你将我渡到南岸。”“不成,我们是打鱼的船,不渡人。”“刚才南岸那个黄脸的,不是你们给渡过去的吗?”“不错,是我们渡过去的。”“啊!为什么渡他不渡我呢?”“不瞄您说,我们要渡一次人,少打好几网鱼。要是渡人也成,这个船价得高点儿!”“噢,我问你,那个黄脸的给你多少船价?”“您要问,我们没敢跟他多要,要了五两银子,人家那个主儿真叫开窍儿,不但不驳价,另外还多加五两酒钱,共合给了十两。您要是打算过河也成,干脆您也出这个价儿得了。”“好,我也给十两,把我渡过去吧!”说完,魏文通挂刀下马,就说:“来来来,搭跳扳,先把马牵上船去。”“您先慢着,有话跟您说明白了,因为船小水急,经不住这么大的分量,人跟马得分两次渡过去。方才那位黄脸的,也是来回渡了两次。”渔家说完这话,不由得魏文通暗自沉吟,心说:这两个打鱼的是不是秦琼一一党一呢?要是的话,我必遭他们暗算。一看这两个人的打扮,光着脚,短裤子,麻背心,头上卷着牛心发髻,带着草纶巾。又一瞧这只船,没有什么破绽。心说:没错,我多疑啦!就说:“好,我将刀马放在北岸,你先把我渡过去吧。”魏文通是想:虽说把刀马放在北岸,到了南岸,就凭我胁一下这口宝剑,也能把秦琼拿住。这时候,船拢了岸塔跳,魏文通上了船,船家撤跳板,往方槽子上当中一横。说:“将军,你就坐在这个板上得了。”魏文通坐下,船打掉头,开往河的南岸去了。
行到河的中心,就见船头这人,将篙拱在船上,双手一攀,不走了。魏文通问:“渔家,为何横篙不走?”“嘿嘿,这您都不明白?您真是白在外头跑了!船家不打过河钱,我们这一横篙,不用我们说话,您就应当把船价付过来呀!”“噢,是了。多少银子?”“刚才已讲明白了,十两白银。”魏文通用右手往腰里一摸这钱带子,心里轰的一下子,脸上跟着颜色就变了。因为什么呢?原来他腰里没带钱,当时就着了急了。忙说:“哎呀渔家,因我出来的慌张,未带银钱,实在对不起你们。”“哈哈,什么?没带钱,你这叫成心跟我们捣乱!”“哎,渔家,你哪里知道。我乃潼关魏帅爷,今奉王命追拿反叛秦琼,你们把我渡过去,我把那秦琼拿回来,改日得闲,你到潼关去取,我给你白银一百两,你们还不高兴吗?”“嘻嘻,您说完了没有呀?”“我说完了。”“您说什么也不成!”“怎么不成?”“怎么不成!这儿叫黄河渡口,我这话说大一点,我说什么是什么,我敢到潼关去取钱去?我一到,您一施展虎威,说:‘嘟!胆大的渔家,船到河中,你敢停篙不走,实在可恨!今天你可来了,正要拿你,来人哪,推出去杀了呗!’跟着有人推出去,手起刀落,噗的一声,我命休矣!分明我是羊入虎口啊,到您那儿杀一个人就跟碾一个臭虫似的。哈哈,那个算盘你不用打了,没那个事,干脆说痛快的,你有钱没钱吧?”魏文通一听这话,当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哇呀呀,没钱便当怎样?”“小子,你还别瞪眼,跟你这么说吧!没钱让你洗个澡!”“啊!你待怎讲?”船后头这个搬舵的说:“没钱让你洗个澡!”魏文通用右手扶剑把,一长腰,嚓啷啷拉出了宝剑,就说:“你等敢跟你家帅爷瞪眼!”说着,用宝剑往船头里就一捅一,剑奔渔家的胸前扎去。船家说:“好小子,坐船没钱,你还要杀人!”说完,往后一仰身,翻了个倒插虎儿,噗通一声,这个人就翻到水里去了。就听后头搬舵的哭了,说:“哥哥呀!……好小子,你坐船不给钱,还把我哥哥扎到河里去,我跟你完不了!”魏文通一翻身,这宝剑就奔后头这人砍下来了,说:“全要你们的命!”就见后头这人也往后一折身,噗通一声,也扎到河里去了。再找两个渔家,是踪影皆无。
魏文通将宝剑入鞘,手拿起船篙,要自己撑船,撑了半天,船不动转。就见船头水里一翻花,上来一个人,左手按住船头,右手一扑噜脸上的水,说:“老魏呀!你可真可以,我还活着呢!”魏文通登时一惊,就听后头说:“老魏呀,我也没淹死!”魏文通回头一瞧,那搬舵的也按着船尾呢!就听那搬舵的说:“哥哥,咱们怎么收拾他呢?”“兄弟,咱们先给他来一个‘呀咦哟’吧。”魏文通一听,不懂什么叫“呀咦哟”。就见按着船头的那个,往下一按,按船尾的那个提气往上一蹿,按船尾的那个再一按,按船头的提气一蹿,俩人一边按一边喊着:“呀咦哟啦吧,呀咦哟!”船就跟摇元宵似的来回摇摆,摇晃得魏文通在船当间可就站不住了,咕咚一下子就坐下啦。喊道:“受不了啦!受不了啦!这‘呀咦哟’可真不好受!”按船尾的这个说:“哥哥,人家说啦。这个不好受。”“兄弟,这么办,咱们给换一个‘转磨磨吃饽饽儿’,好不好?”“对!”魏文通一听,还真不懂什么叫做“转磨磨吃饽饽儿”。就瞧这两个船家又蹿到水皮儿上来,一个人推船头的左边,一个人推船尾的右边,越推越欢,这个船转快了,就跟车轮似的。魏文通觉着天转地转,转得他是晕头转向,捂着脑袋说:“别转啦!这更不好受!”水里这人说:“兄弟,人家说了,这也不好受。”“那咱们就改个‘底儿朝天’得啦!”魏文通一听“底儿朝天”,心里着慌啦,急得他说:“哎呀二位,干万可别‘底儿朝天’,咱们还对付着转得了!”就听水里这人说:“那可由不了你!”就见他俩人,一个在船的左边,用肩膀使劲一扛船底,右边那个人用力往下一按船帮,这个船可就歪啦,眼看要翻。急得魏文通直喊:“别‘底儿朝天’,哎哟!要翻,要翻!”再说水里那俩人一齐用力,一个一按,一个一扛,就听噗咚一声,这只船就“底儿朝天”了,魏文通登时失足落水。别看魏文通他是隋朝的名将,马上步下两般武艺都行,就是不会水。凡是不会水的人要是掉在河里头,心里着慌,怕喝水,他闭着眼睛,闭着嘴,两只手就瞎抓挠起来啦。今天魏文通掉在水里头也是这个样子。再说这两个船家,在水里头一看,心说:你不喝水那哪儿成啊!这个人游到魏文通旁边,在左肋上用手指头一戳他,他一吸气,一张嘴,咕咚喝了一口水。那个人也游过来,在他的右肋上用手指头一戳,咕咚又喝了一口水。喝了两口了,再想不喝都不成啦,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俗说这叫坛子泅,那就灌满了算吧!当时魏文通肚子灌满了水,也就人事不知啦!要问后事如何,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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