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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哄双亲罗殿下辞府 助老友定将军出山

五十九回 哄双亲殿下辞府 助老友将军出山

上回书说到罗成和王府两位管家送走了丁天庆、盛彦师。三个人回到了花厅,罗成问:“罗安,你说我走得了,我怎么走得了呢?”罗安说:“您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头年您得病,老太太跪在院里头冲东南烧香叩头给您许愿啦?”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在头年,罗成有一次得了点儿感冒,这可惊动了他一妈一妈一。这位王一爷夫人挺迷信,别的神佛还没有他可信的,他就信一位神仙,谁呀?二郎爷。为什么单信二郎爷呢?因为她想,别的神佛都两只眼,唯独这二郎爷是三只眼,多一只眼,甭管什么事准能看得更清楚些。殿下这一病,这老太太赶紧烧上香,面冲东南跪倒叩头,一边叩头,一边说:“二郎爷,我罗氏门中就这么一个孩子,是千顷地一棵苗呀。这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我罗氏门中就绝后了。您保佑我儿罗成病好了,我让他亲自到您那泰安神州给您烧香还愿去。”

老太太是这样许的愿。其实罗成本来没有什么大病,家里的大夫给看了看,吃了几剂药,没几天的工夫,病就好了。这根本碍不着二郎爷什么事情。

今天,经罗安一提,罗成又想起了这个碴儿:“我想起来了,我一妈一妈一许愿是许愿,可是你提的这事,碍得着我怎么走吗?”罗安说:“这您得听我的。您脱了衣裳钻被窝,弄两壶温水往被窝上一浇。脸上还得给做点儿伤,我在您腮帮子上咬一口,脑门子上咬一口,嗓子这儿掐点儿红印。完了事,我们俩搬老太太去。见着老太太,我们就说,瞧见二郎爷来了,举着三尖两刃刀,拉着哮天犬。二郎爷说:像你们王府这样的人家,要是许愿不还愿,平常人家这香就甭烧了,今天非要罗成的小命不可!叭!他把哮天犬放出来了。我们把老太太搬来,您就假装哼哼哎呦,说脸上这伤是狗咬的,嗓子这儿是狗爪子抓的。一边说一边央告二郎爷。我们跟老太太再这么这么一说,明天一准就让您还愿去。老王一爷不信神佛,可是惹不起老太太。您明着去泰安神州烧香还愿,暗着就奔大魔国去了。您看这主意好不好?”

罗成一听这个乐:“你们这俩小子,这主意怎么想来着。”罗安说:“您要想这么干,我就给您做伤。” 罗成说:“干!谁让我要为把兄弟破长蛇阵呢!”说着就把脸递过来了。罗安上前在他腮帮子上咬了一口,还真见了血。罗成说:“你慢点儿咬哇!”“殿下,慢咬做不象啊!”接着在脑门子上又咬了一口,用手指甲在哽嗓那儿掐了些个红印。罗成脱一衣裳钻被窝。罗安、罗沛弄了两壶温水,往被窝、褥子四角一倒。罗成心说:想不到被窝里闹水灾。罗安说:“老太太一摸被褥全是湿的,您就说出不来气憋了一身汗。 ”事情都准备好了,罗安、罗沛就去搬老太太。

到老太太院里一瞧,屋里挺亮。老太太一边喝着酒,一边让大家给她说笑话。这老太太专一爱一听“傻子分家 ”,对婆子说:“你再给我说一个‘傻子分家’。”婆子说:“老夫人,老说这个,我们都说腻了,您怎么听不腻呢?”老太太说:“你说腻了我没听腻。你又不白说,说一回我给一回钱哪!”这些婆子、丫环们会多少笑话呀,为了哄老太太,就找府里的家人、厨子满市街给找笑话去。这些人从唱曲的、说书的那里趸来笑话,再卖给这婆子、丫环们。只要这笑话新鲜,老太太一爱一听,说一回是五两银子。今天老太太又让说“傻子分家”,这“傻子分家”就是古代传说七月七日天河配的神话故事。婆子说:“奇奇奇,唰唰唰,傻子一心要分家,要老牛也给他,要破车也给他,傻子结果分了家。唰唰唰……”老太太正听得津津入味,忽然罗安、罗沛来到屋中痛哭:“老太太呀,老夫人哪,了不得啦,可了不得啦!”

老太太一瞧,不知哪儿的事,说:“罗安、罗沛,你们俩小子一抽一疯呢!哭什么?”罗安说:“老夫人,头年殿下得病,是不是您跪倒院子里头替殿下许愿来着?”老太太想了想,说:“不错,有这么回事。”“ 既是有这么回事,殿下这香烧了吗?愿还了吗?”老太太一听,说:“呦!咳,我把这碴儿搁下了,还真给忘了。”“您忘了,二郎爷那儿可没忘,记着帐呢。今天二郎爷来了,举着三尖两刃刀,拉着哮天犬,说什么似你们王府许愿都不还愿,平常人家这香就甭烧了,我非要你罗成的命不可。二郎爷一恼一怒,可就把哮天犬放出来了。哮天犬连抓带咬,快给殿下咬死了,您赶紧到后院看看去吧!”

素常素往这老太太走道,总是左边婆子,右边丫环搀着,头里有引路的,后头有护着的,一步三摇,那派头可就大了。今天一听自己的儿子快给咬死了,老太太站起来说:“我得赶紧看看去。”说完噔噔噔往外就跑。婆子、丫环追出来了,有打灯笼的,有搀着的,说:“老太太您慢着。”罗安、罗沛头里带路,一直来到后院的花厅前。罗安说:“老太太您快听!”

屋里罗成喊:“哎呦,哎呦,二郎爷呀,这不怨我,怨我一妈一把这事忘了,您把我饶了吧!嗯嗯……”这声音象是出不来气。老太太一听,放声痛哭:“哎呦,我的宝贝呀!”罗沛说:“老太太,您别哭哇,您跪这儿赶紧央告呀!”老太太说:“对,大伙全跪下。”大伙全陪着老太太跪下了。老太太说:“罗安、罗沛,我都晕了,我说什么呀?”“您就说,二郎爷,这不怨孩子,怨我把这碴儿忘了。罗家门就这一条根,您饶了他,明天一准一准又一准,比写下还准,让我儿亲身到泰安神州给您烧香还愿去。”老太太说: “对,二郎爷呀,您给我儿饶了吧,我把这碴儿忘了,这怨我呀!”说着直叩头,又说:“您给我儿饶了,明天一准一准又一准……”说到这儿问罗安:“还怎么准来着?”罗安说:“比写下还准哪!”“对,比写下还准,让我儿到泰安神州给您烧香还愿去。”老太太这么一央告,就听屋里罗成喊:“哎呦!我好痛快呀!”罗安说:“老太太您听见了吗?殿下嚷好痛快,这是二郎爷把哮天犬收回去了。你们大家闪开,我给二郎爷开门,嚷他先走,闪神路。”老太太说:“对,咱们都到两边跪着,把当间的道儿让出来。 ”罗安、罗沛上台阶,一拉门说:“二郎爷,刚才老太太说了,明天一定让我们殿下给您烧香还愿去。您甭生气了,您请吧!”

罗安往道儿上一指说:“老太太,您看二郎老爷子的金身大驾——金盔金甲,三尖两刃刀,在头里走着,后头跟着的就是那哮天犬,您看见了没有?”老太太注目一看,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顺口接舌地说:“ 可不是嘛,这哮天犬还是黑白花儿的。”这都哪儿的事呀!

老太太以为二郎爷走了,跟着婆子、丫环来到屋中,一瞧罗成脸上真咬伤了。罗成哭着说:“一妈一呀,您要不来,二郎爷的狗非把我咬死不可。”老太太也哭了:“我的宝贝呀!”伸手一摸被窝:“这被窝怎么这么湿呀?”罗成说:“刚才我出不来气憋的,您瞧我出的这汗。”老太太说:“一个人要出这么些汗还活得了哇!这事也不能都怨我,也得怨你爸爸老天杀的。记得有一天我给他提过让孩子烧香还愿去,这老天杀的说:‘憋瞎掰了。’他这么一说,我才把这碴儿搁下了。走,我得找这老天杀的算帐去!”

婆子、丫环跟随老夫人直奔跨院书房。到书房里,这老太太就嚷:“老天杀的你醒醒,这觉你甭睡了,我跟你有说的。”这两天北平王罗艺犯腰痛,刚才喝了壶酒,接着迷糊劲刚睡沉着,这一喊叫把他惊醒了: “夫人,又怎么了?”老夫人哭着喊着把刚才二郎爷显灵的事说了一遍。罗艺一听,气就大了,心说:罗成这孩子不定又闹什么鬼蒙哄他一妈一。又一想,虽说夫人有些个迷信,我能跟她一般见识吗?不如先把她对付走了,有什么话我跟罗成说。想到这儿,就说:“夫人,你暂时回去安歇,明天我一定让他走不就完了吗!”“那还差不多,罗家门就这一个,你不让他做,我这命就不要了。”老夫人走了。罗艺后半宿就没睡,让家人又给烫了壶酒,一边喝着,一边生气。心说:小子,我绝户了都认了,我非宰你不可。

到了第二天清早,罗艺命人擂鼓聚将。一会儿,所有文官武将,中军、旗牌等等都来到银安殿站立伺候。罗艺喊:“杜差呀!去到后花园唤罗成前来见我。”杜差领命下去。这时候,罗成听见头里擂鼓,不觉吃了一惊,他跟罗安、罗沛说:“你们俩小子胡给我出主意。我一妈一这关蒙过去了。我爸爸是打把式卖艺走江湖出身,最不迷信,你听,擂鼓升殿了,这关可不好搪。”罗安说:“那您也得想办法搪过去,这是为把兄弟的大魔国呀。”

正说着,杜差来了,说:“殿下,王一爷升殿让你去呢!”罗成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前文书表过,罗成跟相国寺的老和尚学过一手闭气功。只要用上功,就五官塌陷,跟病得要死差不多。他常拿这手蒙他爸爸。比如他想上外头游逛几天去,北平王不许可,他就用上这闭气功,他爹一瞧,说:“儿呀,这两天你怎么脸上不是颜色呀?”罗成说:“天天跟您在殿前学礼,我脑子里不好受。”罗艺信以为真,就说:“那你歇几天,到外头散逛散逛。”罗成一吐舌头,心说,我给我爸爸蒙了。遇到今天这事,罗成想,我还得用这闭气功。他把气闭住,让罗安、罗沛搀着,好象是迈步都迈不起来,踢拉跻啦,踢拉跻啦。

大家一瞧罗成,脸上青嗖嗖的,没有血色,眉一毛一也散了,耳边也干了,大眼犄角也开了,鼻翅也扇了,嘴唇也青了。来到银安殿上,罗成跪下,少气无力地说:“孩儿见过爹爹。”

北平王面沉如水,紧皱双眉,眼珠子一瞪:“罗成我问你,昨天夜里这二郎爷是怎回事?”罗成就把昨天编排的那一套说了一遍。罗艺说:“我不能跟你一妈一一般见识,谁让她迷信呢!爹爹我当初遍走江湖打把式卖艺,各种的设局蒙骗,混饭生意,没有我不懂的。今儿你必得说实话,再弄这迷信我是非宰你不可!我看自打你到山东给你舅一妈一上了一趟寿,这北平王府你就如坐针毡,你是野了心了。”

罗成心说:您不说我野了心了吗!哎,我就顺杆爬。“爹爹,既是说到这儿了,我跟您说实话吧。在我舅一妈一家里,我表哥给我见了一位朋友,姓柴名绍号叫嗣昌,是太原侯李渊的门婿,他父亲当初是颖一陽一节度使,名叫柴笠。此人文武双全,我们谈论起来非常投缘,就跟我表哥一共哥儿仨拜了一盟把兄弟。由山东返回,我和柴绍哥哥一路同行,分手的时候,难舍难离。我这些日子想我柴绍哥哥想成了病。一闭眼就见到他,一睁眼又没有了。”他说到这儿,罗艺哈哈大笑:“儿呀,你交朋友爹爹不能拦你。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这是人之五伦。想当初我三犯中原,要是没有朋友,谁能出头给咱爷儿们了事呢?咱这北平王世袭罔替,这都是交朋友的好处。”

罗成赶紧说:“是,爹爹,我这交朋友就是跟您学的。”罗艺说:“我再问你,究竟这二郎爷是怎么回事呀?怎么你脸上还真挂了伤?说!”罗成一听,要干,说:“这个……您要问,不瞒您说,我把想朋友这事跟罗安、罗沛说了,说怕我爸爸不许我走。他们俩就给我出主意,这伤也是他们给我做的。”罗安、罗沛心说:殿下,您真够可以的,全按到我们身上了。北平王一瞪眼:“你们这俩小子,竟敢胡出主意,我非宰了你们不可!”这俩人跪下说:“王一爷,刚才殿下说他想朋友成了病,我们瞧着怪惨的,这才借着老太太迷信,出了这么个主意,您要明理,我们就算沾光了。话说回来,这儿子可是您的。”

罗艺想了想,说:“你们这俩小子真能巧言舌辩,说的也算有点儿道理,我饶恕你们了。罗成,我允许你到太原去看你这朋友去。”“爹爹,听了您这句话,您瞧我这病就跟好了似的。”噌!罗成蹦起来了。北平王吩咐散殿,对罗成说:“你跟着我去见你一娘一去。”

罗艺带着罗成来到后堂。老太太瞧这爷儿俩俩了,忙说:“这二郎爷的香……”罗艺打断他说:“夫人你别说了。这不当着罗成吗,你问问他那是二郎爷吗?”罗成便把在银安殿上对他爹说的那片瞎话又对他一妈一说了一遍。老太太一听这个气:“哈哈,好孩子,给你养活这么大,你会蒙你一妈一啦!”罗艺说:“这以后你就别再迷信了。咱们这孩子,别瞧你是他一妈一,他把你卖了你也不知哪儿下车。”说得老太太哑口无言。罗艺又说:“罗成啊,你一爱一几时走几时走吧,我回转书房去了。”一甩袖走了。

罗艺走后,老太太说:“成儿,你和孩子太好了,怎么蒙人蒙到你一妈一这儿了!”罗成笑着小声说:“一妈一呀,刚才在银安殿上我要非说是二郎爷,我爸爸非宰我不可。挤得我没办法才说出想柴绍想成了病,明儿我还是烧香去。”老太太一听,说:“噢,那还可以。罗成啊,你多请点儿好香,我给请几堂供,让二郎爷保佑着你这一辈子都没灾没病。”罗成说:“一妈一呀,那是没错儿啦。”

简短截说,到了第二天,罗艺在银安殿上对大家说:“我儿罗成要到太原看望柴绍,你们要去的一边保护我儿,一边也到外头散逛散逛,都谁愿随我儿前往啊?”“王一爷我去!”“王一爷我去!”……许多人喊着要去。杜差说:“干爹,我也跟着玩玩去。”“好吧,你们都去!”不多时候,大家准备好,跟王一爷告辞。罗成马后捎带着盔盒甲包,把五钩神飞一槍一挂上,牵着马来跟爹一娘一告辞。这次跟随罗成的有:张公瑾、白显道、尚时山、夏石珊、尉迟南、尉迟北、一毛一公遂、李功旦、唐国仁、唐国义、一党一世杰、史大奈和中军杜差。罗成又带了四个心腹的家人——罗心、罗边、罗圈、罗沿。

刚过了卢沟桥,罗成问:“诸位哥哥们,咱们上哪儿呀?”张公瑾说:“咱不是奔太原瞧柴绍去吗?”罗成说:“不对。我跟我爸爸说的是一片瞎话,我坐根儿就不想上山西瞧柴绍去。”史大奈说:“哈哈,我明白了。”“史大哥,你明白什么?”“您说是去山西,其实还是奔泰安神州给二郎爷烧香还愿去。”“跟诸位明说吧,我也不是本泰安神州烧香还愿去。”杜差一听,说:“殿下,那究竟咱们是去干什么去呢?”罗成说:“咱们本大魔国。说句白话,咱们泡蘑菇去!”“殿下,由哪儿出了这么一块蘑菇?”罗成这才把贾家楼的众兄弟立大魔国的经过一说,大伙儿一听,这个乐“嘿!真想不到咱这程四哥成了混世魔王啦!殿下,咱们到那儿干什么去呢?”罗成又把丁天庆、盛彦师请他破长蛇阵的事讲了一遍。张公瑾说:“殿下,您真可以,把俩老人全蒙了!”罗成说:“我不这样,去得了么?”大伙儿一听,说:“可也是呀,那咱们就奔大魔国吧!”

书要简短,一路上不过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这一天在未时上进入了滑县地界。虽然天还没黑,可是一打听路程、今天要赶到瓦岗山,就得深夜了。黑灯瞎火,道路不熟,万一误入隋营,岂不麻烦!罗成想,不如先打店吧。正巧前边有一座村镇,他叫道:“罗心。”“殿下。”“你到前边打店去,咱们人多,必须找一座大店。要几间宽敞的客房,要瞧合适喽!”“是。”罗心骑马头前走下去了。

罗心进了镇,往前走了不远,瞧见路北有一座客店。来到店门前头下了马,一看上面横一块匾:“王家老店”。左右墙壁上,一边有四个大字: “仕宦行台”,“客商安寓”。他冲里边喊:“店家!”话音刚落,由过道门房走出一个人来:“这位爷,您是大店么?”“不错,我们可人多,十几位,找那宽绰的房屋三间,还得是清静的地方,我家主人好清静。”“行啦,我们有个西跨院,内有三间北房、三间南方。刚才来了一位老大爷就一个人,也是好清静,把这三间北房占了,你们就占这南方三间得了。”罗心说:“不成,不成!我家公子住惯北房了。伙计,请你跟这位老大爷说说,好在他一个人,让他改住南方,我们住这三间北房得了。”“你说什么?那可不成,得有个先来后到呀!要是你先来给北房占了,让你挪动挪动成吗?”

罗心说:“要依我说,论不得谁,排不得谁,甭管他是谁,也得给我们挪动挪动!”这两个人越说嗓门越高,让西跨院这位老者听见了。他喊: “店家!”伙计对罗心说:“客爷,您先在这儿等等,西院老头儿叫我呢!”说完扭头就走,穿过道,下台阶,到了西跨院。伙计问:“老大爷您叫我有事么?”这老头儿说:“你们外边吵吵嚷嚷,我一听,不就为这三间北房吗?我让了,我挪南屋去。”伙计说:“老大爷,是您先来的,不能让!也甭管他有多大势力,他如果不说理,我跟他到县衙门说去!”这老头儿说:“嗨,你太瞎掰了。我诚心让,就为给你们了这个事,让你们多赚几个钱不好么?何必怄这个气呢!”“哎呦,老大爷,真是常言说得好:人到中年万事和呀!何况您这么大岁数了。我这就给您搬家去。”好在老头没什么东西,一个网篮伙计提着,茶壶、茶碗老头自个儿拿着,又找了个小伙计把南方归置归置,打扫打扫。伙计从南房出来,罗心这儿还喊呢!“怎么?挪不挪呀?论不得谁,排不得谁!……”正这时候,罗成他们已然到店门外了,听见里边罗心正嚷呢。伙计说:“唉,别嚷了!今天您遇见好人了。人家这位老大爷让了!你们就住三间北房得了。”罗成等人下了马。罗成紧走几步上前问伙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伙计就把方才的事情经过对罗成一学说。罗成这气大了,扭头冲罗心:“你这小子,特意地仗势欺人,有让人家老大爷这么让的吗?” 紧跟着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又跟伙计说:“伙计,让老大爷还住这北房,我们住南屋,这么换不合适,世上没有这规矩!”伙计一听,心里痛快,乐嘻嘻地说: “客爷,您别打他了,事情已然完了,您就住这北屋吧。”“那不合适呀!”

“已然搬了,那就算了吧。你们请吧!”这时过来几个人把马匹牵走,是饮是喂,说书的就不管了。伙计引导这十几位客人进了西跨院。进屋后,个人掸尘垢,伙计沏茶倒水,一通忙合。罗成由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包,叫了一声伙计。“爷,什么事?”“这个包啊,里边是我们北方的土产口蘑。请你给南屋的老大爷送去,替一我谢谢这位老大爷承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伙计说:“哎呦,公子,您可太客气了,您既是有这谢意,我必替您说到了。”

伙计提包进了南屋。把公子的话对那位老者一学说,又说:“要说这位公子实在是讲礼节,这是送给您的口蘑。”说着,将包递与老者。老者说:“哎呀!让这房这算得了什么,嗨送这么重的礼物,这多不合适呀!”跟着由网篮里面取出一个包来说:“伙计,你拿这包替一我对公子说,这是我的回敬,我们本地的土产——腐竹,待会儿你让店里做一做,给公子下酒。”伙计说:“老大爷,你们真是客气对客气。”回到北房,见了公子说:“这是那位老大爷的回敬,也是人家土产——腐竹,待会儿给您下酒。”罗成想:这怪不合适的,送那么点薄礼,老大爷又给回敬回来了。伸手又拿出一个小四方盒来,:“伙计,你把这盒给老大爷还回去,就提我打北平来,这是我们北平府的名产——“月盛斋”的酱羊肉(书中说的是隋朝的老“月盛斋”),你给老大爷送去。”伙计说;“唉,我今非把腿跑细了不可。”到了南屋,把公子的话一学说“这是送给您的酱羊肉。”老者想:这……怎么又还回来了!又对伙计说:“我这还有五个蜜橘,你给送过去。”伙计说:“是。”到北屋把橘子放下,又对公子一说。罗成说:“伙计,干脆你再受累送一趟,这是我们小东山的白梨……”说者捧了一捧给伙计。伙计说:“是。” 噔噔噔跑到南屋说:“公子又让我给你送白梨来了。”老者说:“唉,这回把我撅到底了。”怎么呢?没的送了。

暗自叹道:唉呀!这么年轻的人,这么懂道理,懂礼节,实在是难得呀,难得!“伙计,你替一我道谢,就提待一会儿我要到北屋拜访公子去。” 伙计说:“是了您哪!”伙计来到北屋,见了公子说:“哈哈,公子,这回老大爷撅到底了,人家没的送了,我这腿也快跑细了。老大爷让我替他向您道谢,说一会儿还到这屋拜访您来。”罗成一听:哎呀,世界上都是小拜老哇!哪有老拜小的!“诸位哥哥们,你们要酒要菜,慢慢吃着。我得赶紧到南屋拜访拜访老大爷去。” 大伙儿说:“是,应当这么做。”罗成又说:“伙计,你头前带路,就说我特来拜访。”伙计前边领着,来到南屋,一掀帘说:“老大爷,这位公子拜访您来了。” 老者说:“哎呀,不敢当,不敢当。”跟着就站起来了。罗成进屋往对面观瞧,见这位老伯平顶身高八尺开外,细一腰扎臂膀,双肩抱拢,头戴宝蓝色的员外巾,上绣金寿字,青缎子缎条缠头,身穿宝蓝色的对开员外氅,上绣金花朵朵。往脸上看,面如冠玉,宽天庭,重地阁。剑眉八字倒挂,目如朗星,准头端正,四字阔口,大耳有轮,颌下一部灿白髯。罗成心里说:就冲这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别瞧他是文人打扮,必定是个武夫。上前一抱拳:“老伯在上,晚生大礼参拜!”老者说:“哎呀,公子,你折寿死老朽了!请起,请起!常言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今日初次与公子相见。肩膀齐为弟兄,你称我老伯,实在是不敢当呀!”罗成站起来说:“老大爷,您这年岁,我这年岁,叫您声老大爷是理所当然,兄弟相称,天大胆我也不敢!”

老头说:“既是公子过于谦让,我也就实受了吧。公子请坐吧!”老者把正座拉到了西面,让罗成坐到了东面,二人对坐。罗成一瞅桌上摆着酒菜,酒具是自备的,筷子全是白银打造,就知道这位老大爷一爱一干净,好讲究。

老者说:“伙计,快加添一份杯筷,我跟公子一块儿喝一喝。”伙计赶紧备齐,这一老一小开怀畅饮。老者问:“公子,你这是往那儿去?”罗成说:“老伯要问,我是到山东泰安神州烧香还愿去。”老者一听,连忙说:“哎呀,公子,好险哪!好险哪!别看今天为这房子捣乱,借着机会咱们二人才得相见,这也得说是你们祖上有德呀!公子,实在是危险哪!”

罗成急忙问道:“老伯,我怎么危险哪?”“上泰安神州,不应当过黄河呀!是不是你初次来不认道哇?这里已然进入滑州地界了,再往南走五六十里,就是瓦岗山。那儿反了一帮响马,妖言惑众,自立大魔国。靠山王杨林带领十万大军正攻打瓦岗山。你要让大魔国捉了去,准说你是隋朝的一奸一细;若让杨林捉了去呢,准说你是大魔国的一奸一细。常言说得好:水混不分鲢共鲤,澄清方显两般鱼。你说你是险也不险?”

罗成心里话:你哪知道,我就是奔大魔国去的!“老伯,您这么一说我才明白,看起来遇上了您,确是我们家门有德。”老者叫伙计拿纸笔过来,开个地名条,叫罗成收起。说:“公子,接茬儿喝酒吧!”罗成说:“是,老伯请!”“公子,听说话你是北方人吧?你由什么地方来?”“我打北平府来。” “噢,你住北平府城里城外?”“我是城里的。”“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老伯,您打听谁呢?”“此人姓罗名艺,字表彦超,你可曾认得?”罗成心说:咳,你瞧他打听的这人,我要不认得,谁管我饭哪!跟着站了起来,一抱拳:“老伯,您提到的此人,那正是家尊。”

老头一听,用手一捋这灿白髯:“啊,哈哈!……成儿,跪下,想不到我儿到了!”

罗成心想:怎么连我的小名都叫出来了?合着我又出来个爸爸!一瞧老者这气派,又不敢不跪下,口称:“爹爹,我这儿给您磕头了!”“成儿,你起来。”“是,您既称我是您儿,不知您老人家贵姓高名?”“你要问,这么说吧,你爸爸官居北平王,那还多亏了我的力量呢!不知你听你爸爸说过没有?你想一想我是谁?”罗成想一想:“哎呀!我想起来了。想当初我父亲三犯中原,直打到霍州,眼看要攻潼关了。隋朝出来三位了是人:靠山王,颍州王,还有一位定老将军。经他们调停,我父亲这才自立北平王。听我父亲说过,别看出来三位,大部分是冲着定老将军。难道说,您就是双一槍一将定老将军么?”

老者哈哈一笑:“儿呀,我正是你义父定彦平。”“哎呀!万没想到今天爷儿俩在此相见,义父您一向可好?”“好,好!”定彦平掐指一算: “成儿,今年你是不是二十有三了?”“没错,孩儿今年正是二十有三。”“我整整二十二年没到北平府去了。想当初我在北平住了一年多,跟你父亲每日饮酒谈心。那时候,你还在你一妈一肚子里呢!有一天,你父亲说:‘贤弟呀,你不是没有儿子吗?不要紧,等你弟妹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就认给你了,你就是他的义父。 ’我说:‘好了,就这么着了。’结果正是生了你这个男孩。你爸爸说:‘这就是咱哥儿俩的孩儿,贤弟呀,你给起个名儿吧!’我想,起个什么名儿好呢?想来想去,‘唉,我的哥哥呀,这总算是罗氏门中有了后代香烟,这就算是成了!借字抄音,就管他叫成儿吧’”罗成说:“我听我爹一妈一说过,我这一乳一名是义父您给起的。”

“我在你们家住了快一年了,我打算要走,可一瞧你这小胖小儿,就没舍得走,又住了小一年子。我有个习惯,喝完了酒一爱一睡觉。常会儿是睡醒之后,说:‘来呀!把我儿抱过来。’婆子把你抱来,我俩手一架你的胳肢窝,这么一逗你,你一笑,我心里甭提多痛快了。一会儿,啪嚓!怎么?拉我一胳膊屎,你可在我胳膊上拉过青屎啊!”罗成说:“是,干爹。成了,成了,您就说到这儿吧。”定彦平说:“儿呀!咱们爷儿俩接茬儿喝,今儿我是特别的高兴。哈哈!……”

罗成拿起酒壶,给老将军斟上,问道:“干爹,听我父亲说过,在九老兴隋之中您是第九老,做了曹州大帅,现在您还在任么?”老头说: “咳,今天你问到这儿,我就略微给你说说。只因昏君杨广他弑父鸠兄,欺一娘一戏妹,夺权篡位,刚刚登极,就杀了忠孝王伍建章全家满门。隋朝的开国元勋、有功之臣,被他杀了多少!这实在使我灰心丧志,气愤之余,我不干了!连递了两个呈请辞职的折子,没有回音。我一生气,就把曹州大帅之职让给我徒弟孟海公代理了。我是自动弃职,回到原籍——河南麒麟村。我没儿没女,就找了几个仆人伺候我。自己治了块坟地,有一口气上不来的那一天,托至友把我这么一埋,得了!另外,我又开了一座茶馆,名叫隐士居。”借着,定彦平又把前文书隐士居巧遇靠山王的事对罗成说了说。罗成说:“这真是巧得很。”定彦平接着说:“我这个叶落归根的事情,你全听明白了?”

“干爹,我全听明白了。可是,今天我看您这是行路的意思,您要上哪儿呀?”“你要问哪,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只因瓦岗山反了一帮响马,靠山王杨林率领十万大军在瓦岗山下摆了一座一字长蛇阵。长蛇阵缺个阵胆,杨林下书到麒麟村,聘请我二次出山,去做阵胆,要把这帮响马扫尽除绝!”

罗成一听这话,心里轰的一下子。心想:幸亏为这房捣乱,我们爷儿俩遇上了,要不然就麻烦了!合算我是打阵的,我这干爹是阵胆。我听我爹说过:我们家这个五钩神飞一槍一,有三种一槍一不打:头一个是“一槍一母子”;第二个是“五分一槍一”;第三个就是四个一槍一头的“双一槍一”。要遇见这三种一槍一,自己是九死一生;碰巧,连这一生也没有,是有死无活。他心里头登时可就着了慌了,可是外表上一点儿也没露出来,依然是笑着说:“干爹,他请您做阵胆,不问可知,您这是奔瓦岗山大隋营啊!”“咳,刚才我跟你说了,昏君使我丧志,叶落归根,我已享受晚年之乐。我把双一槍一上了封,在佛祖驾前起了誓,决不再出世了。”

罗成说:“那您为什么又出来去给长蛇阵做阵胆哪?”“无奈老杨林再三恳求说:姑念咱们是金兰至友,你就帮我这一回忙吧!我要是再不出来,就对不起朋友啦。你听明白了吧?”“哎呀,干爹呀,您这也是被老杨林所难呀!”

爷儿俩喝着酒,罗成心里盘算:这长蛇阵我可怎么对付呢?想来想去,计上心头:“干爹呀,我听我爹说过,您这双一槍一,敢说是天下无二,甭管任何人是沾死碰亡。您又没儿没女,虽说我是义子,等于是您的亲生儿子,将来您有个百年之后,还能把这一槍一法带到棺材里去吗?”“哈哈!罗成,你甭着急,这次长蛇阵完了之后,我想到北平府看你爹去,我把这双一槍一传给你,连一槍一谱都给你带了去,是倾囊而赠。你想,我不传给你,我咳传给谁!”罗成说:“哎呀,干爹,您还是疼一爱一孩儿我。我谢谢您了。”

罗成心里话:我们家这一槍一就没人敢惹,我再把双一槍一得过来,外手是五钩一槍一,里手挂上双尖一槍一,这三条一槍一走遍天下!可是常言说得好,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喝着有味,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这长蛇阵我怎么破呢?想到这儿,又问道:“干爹,虽说我们家这条一槍一最怕您这双一槍一,可是究竟这双一槍一有破无破呢?”“噢,你要问这个,那是当然有破呀!”

罗成一听、有门儿!我得先吧这破法得过来。定彦平接着说:“不管什么事情,都好有一比:一层窗户纸,一一捅一就破。可是没人给你一捅一,你破得了吗?你甭着急,我到北平,传完了双尖一槍一,再把破法对你说明。”

“还是爹爹疼我。索一性一您今儿就把这破法先给我说说吧。”“今天我不想说,以后再说吧!”罗成念头一转,我指东说西,冲槐骂桑,非把这老头儿骂迷糊了,他就该给我说了。

想到此,可就说:“干爹呀!听说现在是逢山是寇,遇岭藏贼,到处都有响马。比如说我奔泰安神州,走到半路上,遇见山寇劫我,可巧有使双一槍一的。倘若今天不是咱们爷儿俩遇上,我罗成死在双一槍一之下,就算是该着。既是爷儿俩遇上了,您把单一槍一破双一槍一之法告诉了我,遇见使双一槍一的,是不是我命不当绝呢?我们家就我这么一个,您也无儿无女,将来您养老送终,也是我的事啊!您可不赶紧给我说说呢!”

定彦平说:“你这小子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不过,甭管到哪儿,你遇不上使双一槍一的。双尖一槍一,敢说至友我定彦平这一份。”“干爹,那您这双一槍一又是跟哪儿学来的?”“我跟薛家门儿学来的。”“哪薛家门儿就没有后人吗?”“这小子,吹一毛一求疵,刨根问底!我老师就一个儿子,此人姓薛名英字文举。除了他,再没有使我这双一槍一的。”

罗成心说:这就两份儿了。“干爹,您这师弟薛英就不许收个徒弟吗?”“我和我师弟素有来往,他对我说过,他是决不收徒弟。”“您这是多少年的话啦?”“这话有十五年以上了吧。”“万一这十五年之内,人家要收了徒弟呢?”“没那个事。”

“干爹,万一人家收了个徒弟,又当了山大王,让我碰上了呢?我死了是小事,背后人家谈论起来,说别看罗成单一槍一厉害,遇上使双一槍一的了。谁不知道罗成的干爹是双一槍一将定彦平啊!您想想,人家能不骂吗?” “啊?骂什么呀?”“这老天杀的,虽说罗成是义子,等于跟亲生之子一样,怎么就不把双一槍一破法教给儿子呢?这老一奸一心!这老一奸一巨猾!这老勾心!不但勾心,还勾心带刺!这……”

定彦平说:“唉,先等会儿,我先问问你,你这骂谁呢?”“咳,我这是替一人家这么说说。”定彦平说:“哼,好小子,真有你的。”要知定彦平怎样答对此事,请听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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