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列长阵一蛇锁魔国 承钧命二将赴燕地
上回书说到花刀帅魏文通与大魔国第一名五虎上将单雄信交战,魏文通使了个车轮刀,就听噗的一声,鲜血迸现。秦琼用袍袖一挡脸,心说我这兄弟完了。徐茂功说:“哎呀,好悬哪好悬!二哥您甭挡脸了,咱五弟活了。”秦琼一瞧,真真的万幸。因为这俩人一个马快,一个马慢,这车轮大砍一刀正砍到单雄信马的三叉骨上。马塌架了,单雄信也从马上折下来了。他哇呀了一声,拉着熟铜槊往回就跑,回来之后说:“诸位哥哥兄弟们,万没想到我单雄信是死里逃生。”有人从马队里又给牵过一匹马来,单雄信二次上马入了行列。再瞧正北,鼓声隆隆,隋兵呐喊:“看见没有哇,魏将军得胜啦,真不赖呀!”老杨林在马上拔脯子,一伸大拇哥:“嘿!真不愧他叫花刀将。这姓单的算便宜了。”
大魔国的兵把死马抢回来之后,秦琼说:“还有哪位与魏文通一战?”话音未了,大刀王君可说:“秦二哥,我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使刀,我也使刀,瞧我们这两口刀碰碰吧!”秦琼一看,说:“既如此,你可要慎重一二。”“是了。”王君可一踹马镫,出阵去了。二人碰面,魏文通说:“响马,报上名来!”“你要问,大魔国五虎上将第二名,我姓王名宣子君可,你叫花刀帅,我叫绿袍帅、美髯公,你我刀对刀,让你尝尝我的刀法厉害!”话说完了,搂头盖顶刀劈下来了。魏文通拔刀招架,仓啷一声响亮。王君可见没把魏文通砸得怎么样,跟着变招摇刀。魏文通立刀一绷。二马冲锋,王君可反背一刀,魏文通是悬裆换腰,回身招架。两个人打在一处。这两口大刀一口是掮、砍、劈、剁;一口是粘、绵、沾、闪。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马打盘旋,来回乱转。两方面俱都是鼓声隆隆。魔国的兵喊:“王将军多多慎重啊,这口大刀可以呀!”隋朝的兵喊:“魏元帅小心留神啊!这口刀可以呀!”魏文通心中佩服王君可这口刀,王君可也暗暗称赞魏文通不愧叫花刀帅。
两个人往来二十几个回合,谁赢谁也不容易。直打到第三十个回合上,王君可心想:这回不跟他二马过镫,我要学习当初关云长在古城抛刀斩蔡一陽一,败中取胜。这时这二人碰面,魏文通先手刀搂头盖顶下来了。王君可横刀招架,仓的一声响,他哎呀了一声,好象伤了臂膀,一裹里手镫,马打掉头往西败走。魏文通看了出来,你这是假的。我要不敢追你,就枉称花刀将,他拱裆就追:“王君可,你那里走!”南边的众英雄一看,怎么王君可败下来了?王伯当乐了,说:“秦二哥,我王六哥这是打算败中取胜。”秦琼说:“他没往回败,是往西败,这是引魏文通追他。”正北老杨林一看,心说坏了,这红脸使刀的作败!文通一追必遭暗算。“来呀,赶紧喊,别让魏文通追!”隋兵喊:“魏元帅,王一爷有令,让您别追呀,怕您吃亏上当啊!”魏文通冲正北一摆手,还是紧追王君可。王君可把刀刃朝里,用耳朵听后头马的銮铃声,估摸魏文通的马跟自己的马也就离着丈尺来远了,用手攥一住刀纂,猛地大转身把刀抛出去。再看魏文通,马在人没了,原来魏文通一瞧王君可的刀刃朝里,就知道耍回身抛刀。他左手抠住马的前蹄髈铁过梁,右手持刀,把外手的镫摘了。一看王君可的膀子轱弄,没容他刀抛出来,啪一翻身,在马的里手使了个镫里藏身。正南众人一瞧这手刀落空了,不约而同地呦了一声。正北杨林一看,喊道:“破抛刀破得好!”秦琼传令赶紧打锣,叫王君可回来,怕他吃亏。魏文通二次翻身上马认镫,马打盘旋,说道:“王君可,你这手刀让我破了,你还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吧!”王君可说:“好,不愧你叫花刀帅,这刀你破得好。非是我不敢再跟你交战,因为我家元帅鸣金唤我。咱们再见了。”魏文通说:“去你的,你们大魔国再有比你强的战将,你给叫出来,我这儿等候一战。”
靠山王一瞧大魔国秦琼怕他们战将吃亏,鸣金唤回。我还怕我们的战将吃亏呢!“来人哪,鸣金将魏将军唤回。”仓啷啷一棒锣响,魏文通回来了。“王一爷,您为何鸣金唤我,这仗我还没打痛快呢!”“文通啊,他们怕战将吃亏,难道我就不怕你吃亏嘛!你给我压住阵脚,待我撒马阵前一战。”“多谢老王一爷,来呀擂鼓。”鼓声隆隆,老杨林伸手摘下这对水火囚龙棒,一催坐下马,喝喊一声:“对面响马,哪个来战?”又一指秦琼:“秦琼你出来,我跟你有话讲。”他的心思是要说服秦琼,招安响马。
正南方,众英雄一看老杨林点手叫秦琼,就说:“秦二哥,您看这老杨林真可谓马前威风有千丈,马后威风有丈千。他既点手叫您,咱们应当怎么对付呢?”秦琼一皱眉说:“诸位贤弟,当初我涂眉染面进登州,他用双棒搅飞我的双锏,把我抓了过去。金堤关十三将战一将,战了半天也没把他打败。今天他又出来,让我说这仗打不了啦。”魏征也说:“我看今天这仗就打到这儿吧。咱们收兵上山,凭险固守,再徐图退兵之策。应当调弓箭手上前护住山口,防备收兵之时隋兵追杀上来裹进山岗。”徐茂功说:“对。”即刻传命令调弓箭手到前边,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摆好阵势。一切准备齐了,这才擂起得胜鼓,文的武的一队一队踏踏实实地往山上撤,最末后弓箭手也撤上了瓦岗山。老杨林干瞧着没有办法,也只好收兵撤队。
单表杨林回到帐篷,摆上酒席,由太保、众将陪伴饮酒。杨林这酒喝得不太高兴。太保们问:“爹爹,您今天怎么一边喝酒,一边发愁哇?”“今天这帮响马摆出劫我的龙衣贡来,实在是气杀我也。”魏文通说:“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抱定宗旨别生气。大隋朝就仗着您这个顶梁支柱,真要把您气坏了,正是称了敌人的心意,往深了说,这大隋朝就有亡国之忧。”杨林说:“话虽是这么说,可这事搁到谁身上谁不生气。明天我要带兵攻山。”魏文通说:“这您又错了。明天山上决不敢再亮队了。您要是攻山,瓦岗山是天险之地,听说当初翟让在山上经营多年,多少支响马都没攻上山来。常言说,上打下不费蜡。他在高处有险可守,这座山方圆六十里地,大有迂回之地。我想,怎么攻,咱们是怎么损兵折将。”杨林说:“那你说咱们应当怎么办?”魏文通说:“我猜王一爷您的心里就没拿对方当回事。是不是?”杨林说:“嗐,我能拿这帮响马当回事?”“您这样想就错了。人家是自尊自贵,有国号叫大魔国。程咬金有称号叫混世魔王、大德天子,上至元帅,下至五虎上将,文武齐备。这样的反贼您只当一般响马看待,是不是错了呢?”“嗯,那依你之见呢?”“我听王一爷您往日说过,蹲底不成,您要设摆一字长蛇阵。咱干脆把阵摆出来,给他们去封文书,就提咱摆下一座一字卷地长蛇阵,你既是个国家了,你就得限期破阵。许你观阵,准你打阵,你只要把这阵打破,我大隋朝承认你这个大魔国,划分疆土,各列山河,可以再说再议。如果你国不会破阵,赶紧递降书前来投降,我看在秦琼的份上把你们这帮人招安,对头目人等,我是量才使用,全让你们做官。要是一不会破阵,二不肯归降,别看你瓦岗山有天险可守,我大隋朝要调倾国人马做孤注,跟你们誓不两立。我就是拿人垫,也要攻上瓦岗山,将大魔国化为齑粉。据卑职想,这帮人如何能破阵,这混世魔王当初是卖私盐的,秦琼当初是拉锁头的捕快班头,徐茂功、魏征这两位文人,当初一个是瞧病大夫,一个是打板算卦的。再加上那些个绿林响马,我不相信有谁会破长蛇阵。您看此计如何?”杨林一听是哈哈大笑:“文通啊,你说的对。我的文书一到,他们就得束手无策。咱们就这么办了。叫军政司按你所说的给山上下书,要他们即时答复。”“遵王谕。”
简短截说,军政司备好了文书,第二天命蓝旗官携带文书骑着马打着蓝旗奔瓦岗山北山口而来。老年间,这蓝旗官是给敌方通信的。到了敌方阵前不能跟他动武,不能开弓放箭,这是规矩。这蓝旗官来到瓦岗山下,就听山上有人问:“来者干什么的?再往前走,开弓放箭了。”蓝旗官一抱拳:“辛苦众位,我是奉靠山王之命前来贵国下书的。请您来接文书。”上头说:“你候着。”从山上下来一个人把文书接过,蓝旗官走了。
守山的兵丁把文书送到了山上帅府。秦琼接过来展开一看,不山得一愣。“这个……哎呀!”徐茂功说:“二哥,什么文书,您看完直发愣?”“魏大哥、徐三弟,你们哥儿俩看看吧!”这二位各自看了一遍。徐茂功说:“万没想到,杨林这老小子不把咱当响马了,还真恭维咱们,拿咱当个国了。可是阵出来了,这阵还真给我闷住了。秦二哥,您是元帅,您懂这阵吗?”秦琼说:“我是捕快班头,抓差办案我懂,这长蛇阵我不懂。”魏征说:“把大家请上来,问问有懂的没有?”秦琼命人擂鼓聚将。众将给元帅见礼已毕,两厢落坐。大家问:“元帅把我们叫来,不知有何军情发遣?”秦琼就把杨林下书的事跟众人一说。“别看我秦琼今天当了元帅,当初我是拉锁头的。我不懂什么叫长蛇阵,丞相、军师也不懂。我想人多主意多,请大家来一齐商议商议。在坐的有懂长蛇阵的没有?”大家听完,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没有不摇头的:“不瞒元帅您说,我们都是占山落草的,长蛇阵我们不懂。”王君可说:“既是大家都不懂,咱们见见皇上去,问问皇上懂不懂?”王伯当说:“就咱那皇上,瞎字不识,卖私盐的,他懂长蛇阵?这不捣乱吗!”徐茂功说:“王贤弟,千万别这么说,咱们皇上许有主意。”大伙一听,都说:“徐三哥您别捣乱了,卖私盐的会懂长蛇阵?”徐茂功说:“诸位,你们别看这卖私盐的,碰巧了他就许有邪的,就拿当初金堤关来说吧,大伙儿都没主意战杨林,他就能出点子:十三将轮战一将,有茶歇、有饭歇。”大伙一听,都说:“对,咱们找皇上去。”
大家出离帅府,来到内宫。一敲景一陽一钟,程咬金在宫里说:“头里响钟,这是让我登殿,不知又出了什么漏子啦!来呀!摆驾我上朝。”程咬金来到金殿,在正居中落了座。人家上来给他跪倒叩头:“我等参见万岁!愿我主万寿无疆!”程咬金说:“诸位,别叩头了,快起来吧。我还万寿无疆哪,不定哪天我就僵了。”大家起来两旁一站。“秦二哥,叫我升殿,又出了什么麻烦了?”秦琼这才把杨林下书的事对程咬金一说。“我们大家都没有懂长蛇阵的,我们想问问万岁,您懂这长蛇阵不懂?”程咬金一听,说:“什么?问我懂长蛇阵不懂?二哥呀。我是卖私盐的,甭说我不懂,连听都没听说过。”大伙儿心说:玩儿完,皇上也不懂。徐茂功说:“既是大家没有办法,咱们能够归降杨广吗?”程咬金说:“什么?归降?我跟隋朝反到底,反不成把命搁到里头,至死也不归降啊!”魏征说:“咱一不能破阵,二不能归降,难道就等杨林调倾国人马来打咱们吗?”程咬金说:“魏大哥,您这叫废话,能坐这儿等着挨打吗!别看我程咬金不懂长蛇阵,你们大伙儿也没有懂的,难道说天下就没有懂得一长蛇阵的吗?你们坐定好好地想想,哪里有高人,有懂兵书战策的,咱们低于人下,聘请他到瓦岗,帮助咱破阵,想法给老杨林算计了,那你们才算是高人哪!”徐茂功一听,挑大拇指:“嘿!还是皇上说的对。咱们想想哪里有这样的高人?”话说到这儿,秦琼忽然想起来了,说:“诸位兄弟们,皇上这一说,给我提起醒来了。我想起一个人来,他会破阵。”大伙儿一听,说:“二哥,您想起谁来了?说给我们听听。”“当初我发配北平府,二堂认姑以后,跟我表弟罗成在后花园传一槍一递锏。我们哥儿俩是一块儿吃,一块儿喝,一块儿练,一块儿住在后院花厅里。屋里摆的满阁子的书。我就问表弟,你这都是什么书?找一本叫我看看。我表弟说,这不是闲看的书,俱都是兵书战策,讲的是攻杀占守,逗引埋伏,各种的阵法。什么一字卷地长蛇阵,二龙出一水阵,天地人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行阵,六一合阵,七星阵,八卦阵,九宫阵,十面埋伏阵。我表弟让我看看这些书,长点儿学问。我当时想,我是抓差办案的,看这也没什么用。可是万没想到,今天造反立了魔国,我成了元帅,要是当初我学一学呢,闲了置,忙了用,今天可就用上了。我想要是把我表弟找来,这长蛇阵就算破成了。”程咬金一听,哈哈大笑:“二哥呀,您不是说到这儿了吗!咱们设法请罗成。在贾家楼,唯有我这老兄弟,他是最赞成我这号儿的。他要听说我在这儿称孤道寡,他是非来不可。徐茂功、魏征、秦琼,你们哥儿仨设法请罗成,是怎么办怎么好,你们办理去吧!来,散殿!我后宫喝酒去了。”大伙儿心话:这皇上外号大松心,可称得起是奇人,分派完,他喝酒去了。
秦琼、魏征、徐茂功三个人一琢磨,由徐茂功备好一道魔国聘请罗成的旨意,又准备了一封贾家楼众兄弟签名请老兄弟上山帮忙的书信。另外,秦琼还写了一封信,言词悲切,信中写道:表弟呀,想当初你舅父在马鸣关被杨林一棒打死,你还不应当替你舅舅前来报仇吗?务请弟无论如何弯转周折,也要来一趟瓦岗。信全预备好了,让谁送去呢?秦琼想来想去,想到了丁天庆、盛彦师。想当初反山东之时就是丁、盛二人假扮报马骗走了老杨林,办事很是机警。他将旨意、书信交给了丁天庆、盛彦师,嘱咐道:“命你二人到北平,先到三义店找张公瑾,让张公瑾设法找罗成,必须要把他请来。”丁天庆说:“二哥,您的意思我们明白了,到那儿我们便宜行一事,把事情办成功就是了。”哥儿俩鞴好马匹,带好路费,出瓦岗山西山口,遘奔北平走下去了。
派走丁、盛二人之后,秦琼问徐茂功:“杨林下书,让咱们即时答复,这回文怎么写呢?”徐茂功说:“咱们还不能说软的,话得硬一硬的。告诉杨林:我国稍事准备,三个月后要把你这长蛇阵化为齑粉。当然要划分疆土,各列山河。”秦琼说:“对,给他下书。”魏征说:“我想请罗成用不了仨月。”徐茂功说:“大哥,这叫远支近给。罗成什么时候来,咱什么时候打阵。”徐茂功备好文书,命蓝旗官送往正北隋营去了。
再表丁天庆、盛彦师,他们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天进了北平府界。到了三义店,伙计迎上来问:“二位,您是住店的吗?”“你给我们找个跨院,清静的地方。”“好,您随我来。”伙计过来把马牵过去,给哥儿俩让到跨院三间北房,伺候掸尘。二人漱洗喝茶,伙计问:“二位爷,您打哪儿来呀?”“我们打河南来。”“您到这儿是做买卖呀,还是看朋友哇?”“我们来看朋友,你们东家张公瑾是我们的好朋友。如果他在柜上更好,要是没在,等他来了你们给言语声,我们弟兄见个面。”伙计说:“那更没的说了。您二位贵姓?”“姓丁。”“姓盛。”“噢,原来是丁爷、盛爷。您这儿喝着茶,我到柜房给您看看。”伙计来到柜房,东家没来,他把这话告诉了管账先生。那哥儿俩要来酒菜,吃喝完毕。一路劳乏,躺下就睡了。
到了第二天正午吃晌饭的时候,张公瑾来到店中有事,管账的先生说:“您的朋友来了,一位姓丁,一位姓盛,在跨院北房候着您呢!”张公瑾一听是丁、盛二位,这是谁呀?噢,想起来了,这准是在贾家楼结拜的弟兄到了,赶紧来到跨院。弟兄们见了面,见礼已毕,落了座。张公瑾问:“二位贤弟,自从山东一别,我们随殿下回转北平,以后你们又怎么样了?”丁天庆就把反山东的所有经过直到立大魔国说了一遍。又把四路兵马困瓦岗,杨林摆下一字卷地长蛇阵,聘请罗成破阵的事一说。张公瑾一听,说:“哎呀,这些日子殿下一身一体不舒服,他在后花园养病。我们这外班的通不进信去可怎么办呢?”丁天庆说:“那也得想主意呀。”张公瑾说:“这么办。王府外围的卫士们全是咱自己弟兄。今天夜晚定更以后,我来找你们,把你们带到花园墙外头。你们哥儿俩跳进去,再设法寻找殿下。”盛彦师说:“好。就这么着了。”
书要简短,到夜晚定更以后,张公瑾来找丁天庆、盛彦师,把他们带到王府的后墙,说:“你们打这儿跳进去,就是后花园。瞧哪屋有灯光,你们就能找到了。”哥儿俩纵身往上一蹿,用手扒住了墙头,悠了上去,把双一腿涮到里面。嗖,嗖,两人跳将下去。花园里黑乎乎一片,两人绕来绕去,见头里有一片假山石。将到假山石旁,就听西南上,七登七登梆梆!当,当!过来两个更夫,一个敲着梆子,一个打着锣。这哥儿俩隐到了假山石的后头。这两个更夫走近了,就听这个说:“老王哥。”“怎么着?老李哥。”“殿下在养静室养病呢,白天我打扫花园,他跟我说了:晚上走到养静室头里,别弄这梆子吵他。”“老李哥,要不响梆子,他知道几更了?”“殿下说了,你们拍巴掌说一声,如果见他屋里黑了灯,就连巴掌也别拍,也甭说了。”“那就是了。”“咱过了这月牙河,登上太平桥可就是养静室了。你看那窗户上有亮,殿下许还没睡呢。咱这梆子,锣就止了吧。”丁、盛二位蹑足潜踪跟着这俩更夫,心说:这俩人正好给咱引路了。俩更夫越过小桥,走近东边三间花厅,那儿就是养静室。老年间王府或者做大官的家里有这个规知,谁有了病或者身一体不爽,就让夫妇分房,让他独自一人到后院养静室去住,他喜好什么,那里头预备什么,比如好钧鱼,那里放着鱼杆。好琴棋书画,那里全摆好了,这两个更夫拍了两下巴掌,说了声:“二更啦!”就奔前院去了。
丁、盛哥儿俩绕过了牡丹池,直来到养静室的廊子底下,用二拇指蘸唾沫把窗户纸点了个窟窿,觑目往里一看,屋里灯光明亮,古玩字画、家具陈设很是讲究。迎门一张八仙桌,桌上搁着一本书,旁边有一盏通宵大蜡灯,只见罗成坐在交椅上,正秉烛夜读。丁天庆一扽盛彦师,打了个手势,盛彦师点点头。俩人拉门就进来了,一齐说道:“罗贤弟,你一向可好,我们哥儿俩看你来了。”罗成正全神贯注在这书本上,猛听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心说:嘿,真想不到,我这俩哥哥来了。赶紧上前跪倒叩头:“丁大哥,盛大哥,我这儿有礼了,你们好哇?”这哥儿俩用手相搀:“老兄弟,快起来吧。”“二位哥哥请坐。”罗成从棉套里把壶拿出来,给哥儿俩倒水:“二位哥哥,这是打哪儿来呀?”丁天庆说:“兄弟要问,我们来给你下圣旨来了。你赶紧整衣冠接旨吧!”罗成一听,忙穿上大氅,把头巾戴上,通领带系上,做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丁、盛二位绷着脸也不好乐。丁天庆由怀里掏出了旨意,双手展开,高举过额:“罗成跪倒接旨呀!”这罗成当时也是瞎摸海,你倒打听打听是那国的圣旨呀!他也没问,赶紧跪倒,口称:“万岁,万万岁!”丁天庆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瓦岗山大魔国混世魔王大德天子……”罗成听到这儿,噌地蹦起来了,说:“丁大哥,您先别念了,打哪儿出了块蘑菇呀?您这是哪国的圣旨呀?”丁天庆一笑说:“兄弟,刚才我念的明白——大魔国。你以为是哪国的圣旨呀?”罗成说:“我以为是大隋朝的圣旨呢!”盛彦师说:“闹拧了不是。”罗成说:“咱坐下慢慢说吧。请问二位哥哥,这大魔国是怎么回事?”这哥儿俩说:“兄弟,请你洗耳恭听。”接着就把罗成自天灵寺走后等等之事说了一遍。说到反山东劫牢反狱一举成功;秦琼反出长安;英雄会三挡杨林、九战魏文通;取金堤关;程咬金三斧定瓦岗,探地一穴一,自立混世魔王、大德天子,国号大魔国。又说到四路隋兵困瓦岗,退了三路;杨林怒摆长蛇阵,要魔国破阵。罗成一边听,一边赞美,心中寻思:万没想到我这帮把兄弟已然闹到这份儿上了。盛彦师说:“我们这帮人没有会破阵的,故此前来找兄弟你。这圣旨就等于程四哥的聘书一样,你也甭跪着接了,你看看吧。”罗成接过来,看完点了点头,放在桌子上。丁天庆又掏出一封信来说:“兄弟,你再看看这个。”罗成展开一看,原来是同盟把兄弟聘请的信,看完放在一边。“兄弟,你再看这封。”罗成一看,是他表兄的亲笔信,看着看着眼圈发红。几封信都看完了,丁天庆说:“兄弟,大家就等你一个人了。你说怎么办吧?”罗成说:“二位哥哥,听你们说起瓦岗山的事,我心里很高兴,恨不能一步迈到瓦岗山。但是,我父亲是隋朝的北平王,我是隋朝的燕山公,如何能帮助魔国打隋朝的长蛇阵呢?再者,我家的家法森严,这我表哥是知道的,我可怎么去呀!干脆说吧,我去不了。”这哥儿俩说:“甭管怎么着,你得想办法去,不能瞧着咱们把兄弟亡国呀!”“二位哥哥,我但得想出办法来我也去。我实在是走不了哇!”简短截说,这哥儿俩是苦苦地请求,罗成咬定是去不了。丁天庆一想,我得跟他嚷,他瞧了瞧盛彦师。盛彦师也明白这意思了。丁天庆说:“兄弟,你这话有点儿不太地道。”“哥哥别嚷,我怎么不地道?”“你要是干脆说你不去,我们大魔国亡国认了。可你又说想去,恨不能一步迈到瓦岗山,两头儿你全占着,这就叫不地道!”罗成说:“丁大哥,您别嚷。”“不能不嚷,你让我们为难!”当时急得罗成大汗珠子往下直掉,这当儿,忽然间走进屋来两个人。罗成一看,说:“你们这哥儿俩不嚷了吧!”
原末进来的这俩人是王府的管家,奴随主姓,一个叫罗安,一个叫罗沛,俩管家说:“殿下,夜静更深了,忽听这里吵吵嚷嚷,这二位是干什么的?哪儿来的呀?”罗成就把当初贾家楼金兰结拜之事说明,给丁、盛二位见了见,对罗安、罗沛说:“你们俩上前见过丁爷、盛爷。”俩人过来见礼,那哥儿俩说:“不要见礼,请起吧。”罗安问:“二位爷,您打哪门儿进来的?”说着往自己腰里一指,说:“殿下您看,所有府里各门的钥匙全在这儿挂着呢!”罗成一想,对呀!“二位哥哥,您打哪儿进来的?”丁、盛二人把三义店的事情一说,罗成等人这才明白,敢情是跳墙进来的。罗安说:“殿下,老王一爷今天睡不着,犯腰疼,刚才让我们给热了壶洒,他喝了几杯,将睡着不大工夫。你们这儿吵吵嚷嚷,要是惊醒了王一爷,他到后花厅一瞧可怎办!你们吵嚷什么呀?”罗成把丁、盛二位的来历和瓦岗山大魔国请他去破长蛇阵的事对罗安、罗沛说明,又说:“你们俩人说说,去我是想去,可我走得了吗!我跟我爹怎么说呀!”丁天庆说:“二位管家,殿下要说他去不了,就斩钉截铁说不去了。他又说他想去,又说什么老王一爷家法森严,这不招我们哥儿俩起急吗!他这是拿软刀子锯我门,你们二位给评评理,这怪我们嚷吗?”罗沛说:“殿下,这可不怪人家给您嚷。”罗成一听,生气地说:“你这小子别胳膊肘往外撇,架着炮往里打,我跟我爹可怎么说呀?我走得了吗!”罗安说:“我问您想去不想去?”“想去呀!”“您只要出于本心想去,我们就让您走的了。”罗成说:“常言说,诈死人,想死人,你说我能去,到时候我去不了,可就误了大事啦!”罗安对丁、盛二位说:“你们二位爷赶紧走吧!我一定想办法让殿下到你们瓦岗山。要是我家王一爷撞上你们,可就麻烦了。”这哥儿俩一听,对罗成说:“既是贵管家准能让你去,那我们就走了。”罗成还是不放心,问罗安:“我是走得了吗?”“没错,您放心吧!”罗成说:“好,我送送二位哥哥。请二位回去给诸位哥哥带好,就提我近日就到大魔国。”“好极了,这话儿必给你带到。二位管家,你们多替一我们哥儿俩帮忙受累吧。”
罗成、罗安、罗沛往外送客,出了花厅,绕过牡丹池,过了小桥,仍然来到他们跳墙进来的这地方。丁天庆说:“兄弟不要送了。我们打这儿进来的,还打这儿出去。外头张公瑾他们还等着我们哪!”罗成说:“二位哥哥慢走,小弟不远送了。”盛彦师说:“你说什么?慢走?你家这墙这么高,慢走我们上得去吗?”罗成一听,是啊!罗安、罗沛俩人这个乐。罗成问:“你们这俩小子乐什么?”罗安说:“乐什么?这事儿全出在咱王府,夜静更深送朋友送到北墙根呀?”罗成一听也乐了,说:“这么说,二位哥哥您使劲走吧!”这二位矮身形往上一蹿,双手扒住了墙头,身一子悠上去,把腿测到墙外,回头冲墙下小声说:“老兄弟,盼你早日到瓦岗。我们走啦!”罗成说:“请哥哥放心吧。”这两个人跳下墙去,回到三义店,把事情经过对张公瑾说明。第二天,鞴马起身,回转瓦岗山去了。要知罗安有什么办法能让罗成离开北平王府,到瓦岗山去破长蛇阵,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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