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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天书·郁轮袍

来源: 故事会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09-16 阅读:
  楔子 吴丝蜀桐汉女愁,泥胎木偶裂箜篌
  一点烛光幽微,隐隐勾勒出大殿轮廓。案后莲台供奉着两尊神像:乾达婆女像头梳七朵螺纹髻,颈挂璎珞项圈,怀抱古琴呈弹奏状;紧那罗王像趺坐于地,戴毗卢帽、着郁轮袍,膝上横一锦瑟,垂头侧首,十指按弦,呈侧耳倾听状。
  此刻,“砰”的一声,灰尘腾起,一人被摔到香案下,周身绑缚宛若大粽子。四个人影各持寒光凛凛的兵刃,呈扇形缓缓逼近。那四张面孔隐藏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中,仿佛都涂了层釉彩,斑驳且狰狞。
  一个哑嗓子道:“王乐禅,交出《郁轮袍》就饶你不死,否则……”
  其他人也跟着“嘿嘿”狞笑起来,直如壁画上的群魔。
  地下被缚着的王乐禅沉默片刻,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便说了吧。其实《郁轮袍》并非你们所想的神曲,而是不祥魔曲。我祖上王维摩诘公夜梦乐神乾达婆女,授之神曲,以一首《郁轮袍》技惊四座,博得玉真公主青睐,大魁天下。但是没想到,后来玉真公主对他钟情,想纳为面首。摩诘公生性高洁,岂愿入幕为宾,于是断然拒绝,不久便被外放。
  “摩诘公悲痛之余,饮酒大醉,誓要焚琴绝唱。诡异的是瑶琴抛入火盆数十次,皆点不着。摩诘公酒意阑珊,沉沉睡去,不料再次梦到乐神,梦中摩诘公向乐神诉苦:‘我于琴道,奉若神明,自以为天籁之音,不敢亵渎。谁知这琴道中也并非净土。为何想焚琴罢手还不能?’乐神道:‘琴本无罪,罪在人心。是以有正声雅音,也有靡靡之音;有黄钟大吕,也有亡国之声。其实《郁轮袍》又叫《七情六欲咒》,最神奇之处却是每人心情不一,弹奏出来的效果便不同,喜可成喜乐,怒便是杀人魔曲。你若有心,何不杀人取命,涤污荡浊,还天下一个极乐净土?’
  “摩诘公醒来,回想梦中情境,本来不信。谁知一次席间,遇一贪官乞曲,摩诘心中郁怒地奏了《郁轮袍》,不想果然奏出了乾达婆之怒。那贪官听着听着,忽然口鼻喷血,暴毙而亡。捕头仵作查不出死因,只能以意外结案。摩诘公却知其人必是自己琴声所杀,他生性醇厚,斋僧信佛,哪敢杀人,是以封琴毁谱,不再演奏《郁轮袍》。所以《郁轮袍》便如嵇康的《广陵散》般,早成绝响。”
  王乐禅又道:“我王门家风信佛斋僧,淡泊高远,我之所以结交各位兄弟,号称辋川五友,不过是琴瑟相和,引为知音之故。各位若是想得神谱作恶,那只是痴心妄想。”
  一个粗犷声道:“姐夫,老大一直是直肠子,从来不说谎话,俺看不会骗我们。我们已经学了他的琴技了,还要……有点……”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乐禅大哥,我祖上是刑官,一双手曾令无数罪犯生不如死。传到我这辈上也没丢了吃饭的家什,你要不要也尝个鲜?钝刀凌迟、活扒皮、挖眼刖足……你选哪个?”说着,“哗啦”一下,抖出一面皮夹,上面插满各式狰狞刑具。
  王乐禅生不禁心寒股栗,微微一顿,叹道:“好吧,我只知道《郁轮袍》曲谱被祖上封在梵天宝盒内,藏与这乐神庙中。至于哪里,祖上曾留有遗言,弹奏一曲《雨霖铃》,同音相应,梵天宝盒自会出现。”
  几人相顾一看。那阴恻恻的声音接茬道:‘《雨霖铃》我们都会。乐禅大哥不会想弹奏所谓的杀人魔曲,来给你的知音们欣赏吧?”
  王乐禅苦笑:“既然诸位不信,那便任凭处置。即便得不到《郁轮袍》,凭诸位窃得的王家琴艺也足可笑傲江湖了。”
  几人哪肯轻信,各取瑶琴,弹了一遍《雨霖铃》,可是庙内一切如故。
  王乐禅叹道:“曲调虽一,心情不对,除非哀莫大于心死之人谁又能理解《雨霖铃》的真意?”
  几人略一商讨,于是解开王乐禅手上绑缚,塞给他一具瑶琴。
  王乐禅双腿依旧被缚,勉强撑起,倚着香案,将琴横在膝上,琴面篆刻三字“玉壶冰”。他调弦校音,眼中哀色流转:“鹤骨龙筋,金声玉振,王家千古名琴,却沦落卑鄙小人之手,无辜玷污了玉壶之名。”信手一挥,一点颤音袅袅腾起。紧接着,左按右弹,清越琴声如山溪涧泉悠悠泻出。初时音律和平,如空山鸟语,露白风清,忽而愁云蜀道,夜雨霖铃,渐渐弦声凄切,如诉衷情。
  王乐禅渐入巷中,启唇鼓舌,按拍而歌:“平生自许。弄弦吹管,呼风唤雨。知音悲也不遇,算来只有,梅妻鹤侣。酒罢翻穿太史,有魑魅夜语。听遍了五音六律,大腹男儿细腰女。榆关号角章台曲,更哪堪青冢连天绿。当时滥竽充数,尽毁却黄钟大吕。万里胡笳,按商变徵,移宫换羽。叹只叹,杀了嵇康,此恨凭谁续。”
  歌声苍凉悲愤,椎心泣血。琴声与之相和,换头转入商调,恍若杜鹃啼血,苍猿啸月,哀声凄恻。在场诸人无不感染,为首那人凛然一惊,大声呵斥诸人,齐齐后退,持兵戒备。
  琴声随着歌声起伏,末尾一勾,做变徵之声,直若暴雨坠瓦,铁斧凿冰,陡然裂帛一声,琉璃瓶碎,翡翠钟摧,轰然大响,歌声琴声戛然而止。王乐禅仰天长叹:“人生得一知音,死而无憾!”说罢竟然抓起瑶琴,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啪”!琴断头裂!红白脑浆喷涌而出,在沉沉暗夜中如鲜花绚丽绽放。
  几人大惊失色,只见王乐禅歪倒案前,鲜血流了满脸。一个浑厚嗓音道:“死了。”
  几人跌足大悔,王乐禅死便死了,只是琴谱也成了幻影空花。便在此时,忽听轧轧一阵机关锁簧响动。几人一凛,借着烛火微光,抬头看去。
  “啊!活、活了!”浑厚嗓音惊叫出声。
  烛火摇摆,两尊神像在幽绿晃漾的光影中摇摆不定,漆金点绿的衣袍泛出点点流辉,圈圈漾起。紧那罗王像竟然以膝撑地,缓缓站起,转过头来;乾达婆女像也垂下手指,蓦然抬头。黑漆点染的瞳仁爆出四道冷冽寒光,怒视众人,狰狞毕露。
  猝然遭变,几人大惊,下意识便要转身逃跑。阴恻恻喝道:“怕什么?这是机关!活人还怕两块木头?”
  话音未落,猛然一道威严声音道:“伶伦定律,天籁之音。郁轮袍曲,魔咒杀人。若敢亵渎,不认六亲。乐神复活,涤荡乾坤!”那声音极为酷似王乐禅,但腔调佶屈聱牙,怪异至极,又能分辨出音节音色,好像是王乐禅掐着脖子挤出来的声音。
  几人一惊,看向王乐禅,死尸一动不动,仔细听,声音来源竟是佛像那里!阴恻恻惊惧之下,不退反进,身如猛鹰攫兔,纵上莲台,直扑佛像身后。阴冷的刀光流星曳电,爆出一团璀璨的星火。“轰”,尘沙迸溅,竟将半尺厚的墙壁掏出一个大洞来。
  哑嗓子蹬墙走壁,蹿上雕梁,撞破青瓦,落上屋顶。他绕瓦一周,只见黑魆魃一片,瓦楞上连只夜鸟也没有,复又从瓦窟中缒下庙中。
  两人照面,齐声都道:“无人。”原来他们怀疑有人隐藏在佛像后或屋顶上捣鬼说话,来恐吓众人。
  难道这木雕佛像真的活了?
  几人惊魂未定,猛见那乾达婆女像五指如钩,竟然划开自己肚腹,掏出一只黄澄澄的方盒,伸向己方,动作异常诡异。
  几人面面相觑:“这就是梵天宝盒?”
  哑嗓子声音微颤:“盒子拿来!”
  粗犷声抛出人面飞爪,一把将宝盒抓来。凑近烛火,但见盒子一尺见方,沉甸甸足有三四斤,似是青铜所铸,走金漆嵌银丝,浮雕着七个飞天,姿态各异,周身围绕流云飞花,各持乐器,琴瑟笙箫鼓板箜篌,盘旋飞舞,栩栩如生。可细细瞧来,盒子浑然一体,除了周身遍布蜂针细孔外,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锁钥所在。
  哑嗓子点头示意,几人悄然退后,阴恻恻抖手抛出一只流星锤,“轰轰”两声,将两尊佛像捣碎,木屑横飞。
  有顷,几人上前查看,碎片中有机枢销簧,显然佛像运动是机关控制,想来必是王乐禅临死时启动了机关。但,佛像里面并未藏人,这人话从何而来?撬开八宝莲台,下面是沙石夯实的地基也并无地洞。
  此时,一阵狂风袭来,“啪”地打碎窗格,几人打了个冷战,回想那诅咒般的声音“若敢亵渎,不认六亲。乐神复活,涤荡乾坤”,难道几人抢夺王家乐谱,真的触怒上天,连佛像也开口说话了?
  为首那人打个哆嗦,一咬牙:“烧!”
  蜡烛点燃经幡,一簇火苗蔓延成一溜火光,爬上莲台廊柱。片刻间业火熊熊,烧成红莲地狱,照亮天之一隅。天空怒云翻卷,掩月埋星,直若鬼魅搏人。
  渐渐曦光穿云,映出庙外一片山谷。秋风飒沓,谷中幽篁古木,如奏仙乐。拥簇着一座草庐,那便是唐时王维留下的别墅:竹里馆。庐前曾手种一棵制琴良材胭脂木,如今历经六百余年,已是枝干摩云,粗可合围。此刻,正有两名江湖汉子,扯着抬锯将胭脂木伐倒,掐头去尾,只留中间一段三尺多长没有节瘤的枝干,装上马车。又有人从草庐前冷热双泉中用挠钩绳索扯出一赤一白冰火两条鼍龙,装入事先备好的木箱中。一位哑嗓子命人一把火烧了竹里馆。眼见得火光烛天,哑嗓子阴笑一声,率人驰出山谷,转眼没了踪影。
  便在此时,暴雨突降,那郁怒苍天才终于痛快淋漓地哭了出来。
  可是谁也不知道,就在庙后还有一眼普通泉水,方才王乐禅弹琴之时,随着音符高低错落,那潭水竟然无风起浪,若符合节,若有瘦蛟吹浪,老鱼跳波。直到末尾高音,泉心忽然升起一个巨大水球,片刻而灭。
  一 七弦定值齐天算,五律干和乱运筹
  二月初五,南京城外圣雁山黄叶谷。周遭山峰如屏风般圈出一块洼地,阻挡四面来风。谷中建有一座金莲寺,红墙黄瓦藻饰一新,衬着蓝天白云,飞瀑流泉,熠熠生辉。这是半年前为了迎接万国赏琴大会,强占了谷中隐士庵,扩建而成,极尽奢靡。
  此刻,大雄宝殿前高搭彩台,南京府府台大人居中正襟危坐,下辖官僚及全国顶级豪绅富贾相陪。坐镇南京的亲王——秦王和临潼王组成评判团坐东就位。台下左右经幢幡塔俱各披红挂彩,中间更搭着大大小小数十个彩棚,全国各地及海外乐团就坐其中。
  辰时三刻,吉时已到,鼓乐同奏,鞭炮齐鸣。府台大人方子翩欠身离座,方步矩行来到台中央,朗声道:“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我大明独反之。是故举万国论琴之大道,同戴万岁不尽之恩泽。‘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王豹辍讴,狄牙丧味……”在剽窃了一段嵇康的《琴赋》后,终于说道,“论琴,开始!”
  台下画鼓三通,十余花枝招展、胸耸臀翘的琴女从后台流水抬出七只铸金鱼尾琴架,按七星方位列开,虚位以待。
  彩棚中登时人声嘈杂,各个乐团按棚号登台献琴,专家依次品评。一旦被评为七大名琴,名利双收,财源滚滚,哪能不踊跃?各乐团为争名额,都下了血本收集好琴。
  “绿绮”、“焦尾”两大名琴登场,相继摆上天枢、天璇位。场内群情热烈,评头品足。实际上,两大名琴的拥有者一是府台干金,一是秦王公子,两人入选早已内定,但表面文章做得十足。
  忽听台下有人冷笑一声:“腌臜俗物,俗不可耐。且看公子爷的!”一美少年排众而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甫一出场,先取腰畔水壶,漱口三下吐出。原来他说了脏话,不漱口不行。这才脚踩碎步,翩然上台。
  大家都认得,这个有变态洁癖的家伙正是云韶乐坊的坊主东方绝唱。这家伙流连秦楼楚馆,一掷干金,耗尽家财,因而经营几年,坊主、乐师还只是他光棍一根。他能入选比赛,完全是因为沾了他老子的光。他老子名叫东方英雄,乃是大明第二猛将,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不过他这儿子是个纨绔子弟,不爱武功,只爱寻花问柳,非但如此,还拐了他老子的一个小妾夤夜私奔,被他老子发现后,断绝父子关系,乱棍打出家门。而他上台打开琴匣后更让人大跌眼镜,是一把柳木琴,漆色低劣,大半剥落。
  临潼王对其狂妄早就厌恶至极,一挥手便想赶他下台。秦王急忙上前阻拦,毕竟是东方英雄的独子,虽然平时老是对自己老爹骂骂咧咧,说什么断绝了关系,但谁都知道东方英雄疼他,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柳木琴摆上天玑位!
  东方绝唱不屑一哼,大摇大摆地走下台而去。
  铁板铜琶社社长燕歌行不服气,拧着朱砂眉,瞪着铜铃眼,翻着狮子鼻,撇着鲶鱼嘴,狠狠呸了一声:“他奶奶的,猴子戴王冠,尾巴翘上天。”一个箭步蹿出彩棚,旱地拔葱落上擂台,大手一抓,背后取出一把伏羲式琴,放在甄选案上,“几位王爷,瞧瞧俺这把破铜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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