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历经挫折的青年律师(2)
“可是你竟敢不服从本种姓的命令!”
“我实在没办法,我想种姓本身不应干预此事。”
族长恼羞成怒,他当众宣布:“从今日起,这孩子不应被看成本种姓的人,谁要帮他或到码头去送行,就得交1卢比4安拿的罚款。”
这件事后,甘地一刻也不想呆下去。幸好这时有个律师要到英国去执行公务,将于9月4日乘船启程。甘地便和这位律师搭伴于9月4日乘船离开了孟买,一路乘风破浪,驶向他心中神往但又一无所知的国度。
出国成行的短暂兴奋过后,新的忧虑接踵而来。除了不懂欧洲礼节出尽洋相外,生活的不习惯也令甘地无所适从。他很不习惯用英语跟人交谈,也不会使用刀 叉。进餐时,往往弄不清荤素,加上菜价之昂贵,味道之难吃常使他望而生畏。很长一段时间他仅仅只吃从孟买带去的食物,在半饥半饱中苦度时日。
初来英国,生活极不安定。一开始,甘地和律师马兹慕达寄住维多利亚旅馆,因费用昂贵及孤独难耐,他们又经熟人介绍租了一处房子。然而陌生的际遇与难解 的乡愁还是常使这位来自印度西海岸的18岁青年黯然神伤。每当夜阑人静,他常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饱尝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苦无告。
没过多久,同乡梅赫达医师来看他,甘地听从其建议,搬到里奇蒙的英国人家里,以便更多地了解英国人的生活和风俗习惯。主人和蔼体贴,常教甘地一些英国 人的规矩、礼仪。与这家人的相处使甘地渐渐习惯用英语讲话,但是饮食依然很成问题。由于发誓素食,他所能吃的东西十分有限。早餐的麦糊倒还可以凑合,午饭 和晚餐多是蔬菜、面包与果子酱。青菜一般只是用水煮过,且不搁印度人一刻也少不了的盐或香料,甘地实在难以下咽,况且这些东西对一个胃口很大的印度人来说 根本不顶事。出于礼貌,他每次只吃两、三片面包。和善的主人见状,就劝他打破戒律。屡劝无效,主人也急了:“如果你是我弟弟,我就送你回去,你母亲既不识 字,也不了解这里的情形,在她面前发的誓言有什么价值,坚守这种誓言是纯粹的迷信。我要告诉你,你这样执拗在这里不会有好处。你吃过肉,而且觉得好吃,你 在绝对不需要的地方倒吃了,现在到了该吃肉的地方却不吃,真是不可思议。”但不管别人怎么劝,甘地仍坚守一诺千金的古训,决不违背誓言。一个月后,甘地搬 到伦敦一个英印混血种家里,依然因饮食不习惯而苦撑苦熬。
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也经常翻翻报纸。久而久之,读报便成了习惯。他每天至少花一小时浏览《每日新闻》、《每日电讯》、《保尔·马尔公报》,从中产生了 对时事的极大兴趣,并获得了很多知识。闲时他也出去逛逛,顺便找些能吃素食的地方。有一天,他在法林顿大街找到了一家素食馆和一些有关素食的书籍。这一发 现令甘地喜出望外,这不仅使他开始摆脱进食的苦恼,而且开始成为一个自觉的素食体验者。以此为契机,他阅读了不少有关素食的著作,了解了素食的宗教、科 学、实践与医学的根据。他订阅了英国素食者协会出版的周刊,并参加了这个协会,还一度成为该协会执行委员会委员。后来他还在自己居住的地区主办了一个素食 者协会,将一些趣味相投的人网络在一起,交流感受与心得。正是在伦敦,甘地同那些被认为是素食主义者的知名人士有了往来,并开始了关于饮食方法的不断体 验。他不再吃特意从国内带来的糖果,对于香料的嗜好也逐渐消失,出于经济与健康考虑,他不再喝茶和咖啡,有时还不吃淀粉质的食物,只光顾廉价的素食馆,靠 面包、水果、奶酪、牛奶、鸡蛋之类度日。不过,总的来说,甘地在英国的素食体验主要是从经济与养生之道出发,至于从宗教和政治方面的考虑则是到南非以后。
甘地在逐步摆脱孤寂与饮食方面的困扰时,也在尝试适应英国的社会环境,摆脱窘境。他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使自己的衣着服饰、言行举止具有绅士风度。为此 他不惜重金,特意买回了一顶漂亮的丝帽、一套高档晚礼服、一双锃亮的皮鞋、一双白色*手套和一只镶有银球饰物的手杖。还叫他哥哥寄来了一条双层金链表。他还 买了一瓶美发油,梳整他那桀骜不驯的头发,每天花上几个钟头站在一面大镜子前连续不断地练习打领带。当有人告诉他做绅士必须学会跳舞、法文和演讲术时,他 不假思索地到一个跳舞班去学跳舞,还专门请了个教员教他演讲术,并开始攻读法语。他说他当时就像一个古代隐士,为养只猫捉鼠,结果要养头牛供他吃牛奶,还 请专人来饲养牛。尽管这样煞费苦心,他仍然找不到英国绅士的感觉。
这种生活大约持续了3个月左右,终于有一天,甘地如梦初醒。他意识到自己花那么大的代价来英国不是为了作一个英国绅士,以便在这里呆上一辈子,而是为 了求学深造。如果这样不务正业,岂不愧对自己与家人?他决定改弦易辙,不再为刻意追求绅士风度而枉费心机,重新恢复自己省吃俭用的生活习惯,调整了追求目 标,打算从知识素养方面向英国绅士看齐。
在英国,要取到学位必先取得英国大学的入学资格。甘地首选的大学是闻名于世的牛津大学与剑桥大学。然而这两所大学所需费用之高昂令他望而却步。最后他 选择了入学考试难度较大却费用相对低廉的伦敦大学。为准备入学考试,甘地开始进军拉丁文和法文,参加了一个私人开设的大学预备班。由于时间紧迫,甘地单独 租了一处住所。他深居简出,节衣缩食,废寝忘食地苦干了半年,虽然第一次考试未能通过,他却并不气馁,反而以加倍的克勤克俭迎接第二次考试。功夫不负有心 人,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伦敦大学的一名学生,攻读法律。
甘地在学习期间非常刻苦,他不仅读遍所有的课本,还特别深入细致地攻读了拉丁文的《罗马法》,花了9个月读完了英国的普通法,如布罗姆所著的长篇巨著 《普通法》、斯尼尔的精深难懂的《平衡法》、怀特和提德尔的《重要案例》、威廉士与爱德华合著的《不动产》,以及古德维著的《动产》,从而获得了较为丰富 扎实的专业知识。
除阅读专业书籍外,他还广泛涉猎各种宗教书籍。在伦敦的第二年末,甘地开始阅读英译本的印度圣诗《纪达圣歌》。书中一些充满哲理的论断引起了甘地的强 烈共鸣:“人如果注意感官之物,那就将受它的诱惑,诱惑生爱好,爱好生欲火,欲火置一切于不顾。藩篱既破,浩气无存,终至精神丧失,身心同归于尽。”甘地 认为这些书就像无价之宝,是人们认识真理的至上佳作。此外,他还读到《亚洲之光》、《通神学入门》并初次接触《圣经》。他对《旧约》兴趣不大,对《新约》 却爱不释手,其中《登山宝训》中所说“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如果有人拿你的内衣,你就连外衣也让他拿去”,对甘地颇有 影响。他还试图把《纪达圣歌》、《亚洲之光》和《登山宝训》里的教训贯穿起来进行领悟。他读过卡莱尔的《英雄与英雄崇拜》,对先知的伟大、勇敢与严肃的生 活激动不已。所有这些,对甘地后来人生观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
他曾对母亲立下誓言不近女色*,在这一点上他同样经受着严峻考验。当时到英国留学的印度学生不多,未婚的更少。但大家多以单身汉自居。这些人或许是对自 己童婚的历史羞于启齿,或许是担心道出真情会不利于同自己寄居的那个社会的年轻姑娘们幽会,反正很多印度青年实际上过着一种很不真实的生活。受此感染,此 时已是有妇之夫而且做了父亲的甘地一度也冒充起单身汉来。甘地生性*羞怯,不善交际,可偏偏也能得到一些年轻女子的喜爱,最后甘地不得不如实告知真相以求解 脱。
1890年,甘地留英的最后一年,一件意外遭遇几乎使他误入歧途。那年在朴茨茅斯举行了一次素食者会议,甘地和另一位印度朋友得到邀请。朴茨茅斯是个 海港,住有很多海军人员,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也看好那块地方。甘地和他的同伴下榻的房东就是那样一个女人。他们晚上开完会后回到寓所,常在一起玩牌。按规 矩女主人也得参加,相互之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属正常。可甘地的同伴却是一个精于同女人打情骂俏的角色*,一开始甘地也参与了这场危险的游戏,而且越来越 魂不守舍,不由自主。最后他猛然想起了自己在母亲面前立下的誓言,当即从现场“狼狈地、颤抖地、心慌意乱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像一只被追逐的动物逃脱了他 的追逐者”。经过一夜的激烈思想斗争,第二天他便一个人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甘地认为他能在关键时刻逃离堕落,是因为他当时好像是得到了神的启示,是他对 神祈祷、膜拜的结果。
1891年6月10日,甘地完成了预定的学业并通过了考试,取得律师资格。11日,在伦敦高级法院注册。
6月12日,甘地告别英伦,启程回国。一路上,甘地心潮起伏,感慨万端。伦敦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英国人的彬彬有礼与社会的繁荣发达,秩序井然,令 他无比向往与留恋。即将开始的生活又使他深感茫然。他认为自己虽读了不少书,取得了律师资格,但与生俱来的紧张羞怯、对人情世故,对于自己国家的历史、法 律与社会环境的一无所知,令他无限忧虑,他不知道自己将如何开展未来的事业。
带着满腹憧憬而又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甘地踏上了故土。从孟买上岸,他便从哥哥的口中得知他朝思暮想的家母已不在人世。这个噩耗使返回故乡的游子悲恸 不已。得知母亲逝世的伤痛未了,甘地的种姓问题又起波澜。甘地回国后,原来所属的种姓分成两派,一派主张马上恢复他的种姓,另一派依然拒甘地于种姓之外。 甘地虽然可以淡然处之,但他的亲友却不能不为之苦恼,因为在印度,被开除了种姓就意味着被社会抛弃。最为这事伤脑筋的是甘地的哥哥。哥哥是个名利欲极强的 人,当初他为甘地出国深造费尽心机。现在,弟弟学成归来,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当然不希望甘地因种姓问题而影响前程,所以他竭力讨好主张恢复甘地种姓的 那一派人。甘地一回拉奇科特,哥哥便忙乎着把他带到圣河里进行了沐浴,并且大宴宾客,忙得不亦乐乎。出于对哥哥的尊敬,甘地勉为其难,任其摆布,加之甘地 本来是个本分而诚恳的青年,虽任性*执著却并不遭人嫉恨,所以他才算躲过了种姓问题的风波,被所属的种姓接纳。
为了满足哥哥的厚望与家用日益窘迫的需要,甘地决定尽快开业。甘地接受了朋友们的建议,决定先到孟买去闯荡一番,因为那里的高等法院可以给他提供更多 的实践机会与熟悉印度法律的环境。在孟买,甘地挂牌营业。他接下的第一宗案子是由中间人介绍过来的一桩小案,按规矩甘地得给中间人一份佣金,但他认为这有 悖于他的为人准则而执意不肯给,尽管他对当事人的收费比别人低得多。作为被告的辩护人,甘地第一次出现在孟买的小案法庭上,按程序他得先向原告的见证人提 出诘问。可事到临头,他竟胆小如鼠,一站起来就浑身发抖,头昏目眩,竟然不知该问什么。他只好告诉代理人说他不能受理此案,让他另找高明,自己灰溜溜地逃 出了法庭。好不容易等来的第一宗案子就这样给办砸了。这次受挫使他失去了再受理案子和到法庭露面的勇气,也没人再敢找他打官司了。
官司打不成了,怎么办呢?甘地愁苦地彷徨着。一天,家乡波尔班达的一个贫苦的人因土地被没收,找到了甘地门下。案子看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但甘地还是 答应为他草拟一份状子。虽然甘地不善言辞,毕竟文字上有功底,状子写得很有说服力,得到同行的肯定。后来甘地就主要靠给别人写状子来支撑他的事务所。由于 收入极为微薄,不能日敷其用,考虑再三后,甘地决定重返拉奇科特。这样,甘地在孟买一共只住了6个月,便背起自己的全部家当,带着满腹苦涩又一次打道回 府。
毕竟拉奇科特是甘地的家乡,利用甘地家族的名望,做律师的哥哥及其朋友们的帮助,甘地的律师业务还能运转起来。给人写写状子,平均每月尚可获得300 卢比的收入。此时的甘地也放弃了先前的作法。在孟买时他坚持不给中间人回扣,可在拉奇科特,他却按一定比例付给办案的辩护士一点酬金。
得益于哥哥帮助,甘地虽得以勉强维持生计,但性*格倔强,自尊心极强,又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甘地实在很难适应环境。这期间,他又遭到一次重大打击。这件事 是由他的哥哥引起的。有人控告甘地的哥哥在出任彼尔班达王公的秘书与顾问期间曾弄虚作假,欺上瞒下,这一状告到了对其兄素有成见的政治监督官那里去了。甘 地在伦敦期间,曾与这位政治公署的长官有点交情,哥哥想让弟弟去为他说情。甘地本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但耐不住哥哥的要求,硬着头皮去见这位英国官员。不 料这位昔日的伦敦故交不仅毫不留情予以拒绝,而且粗暴地叫听差把他推出门外。刚从伦敦归来,尚未脱离那个社会文明举止的甘地感到自己蒙受了一场奇耻大辱, 他要求那位老爷道歉并声称如果不赔罪就要去告他。可是,这些在殖民地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惯了的英国官员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甘地窝了一肚子火,向亲友、同 行、乃至大名鼎鼎的律师请教,该如何去告这位老爷,但大家众口一辞,劝甘地忍耐为妙,因为这种事司空见惯,世故如此,法律如此,你奈他不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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