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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将要实现的理想 2

感恩节的前夕,“争取南非自由”的示威者静坐在华盛顿的南非大使馆前,在美国促成了一场不断发展的全国性运动。民主党人和一些共和党人、黑人和白人、知名人士和一些“无足轻重”的人都参加了这个运动,并故意让警察把自己抓起来。一个进展缓慢的从南非撤回投资的运动忽然开始抬头。

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是上述这些运动的一个领导人,他又能在国会施加压力对南非实行制裁。1985年1月,肯尼迪到南非,在布兰德福特温妮的寓所里访问了温妮,他还要求会见曼德拉,但被拒绝。相反,数天后,英国保守党人、欧洲议会议员贝塞尔勋爵获准进入波尔斯摩尔监狱。虽然整整22年来不许曼德拉和他的家人谈论监狱里的情况,也不允许讨论政治,因来探视的是个外国人,就破例地允许曼德拉这么做了。

南非司法部长H·G·科特西坦率地告诉贝塞尔勋爵说,这次探视是经当局特许的,以便他能证实曼德拉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并且身体健康。显然,南非政府并没有忘记1983年国际舆论所公布的关于温妮·曼德拉的报告。

尼古拉斯·贝塞尔是这样描述会见时的情景的:

在这个最高治安监狱的建筑中,我在狱长办公室里等着纳尔逊·曼德拉。高级官员们穿着黄卡其布制服,佩戴着金星肩章,一些人头上的尖顶帽直拉到眼边,就象皇家禁卫军的军士长那样,他们急匆匆地进进出出,一面激动地说着阿非里卡语。在最后进入房间的3个人中,其中的1个人来到我面前向我问候说:“您好!”于是,我也向他问候。他继续说:“您一定是温斯顿·丘吉尔的亲戚吧?”又说:“无论如何,对接待您,我感到十分高兴和十分荣幸。”

为让我轻松自如,他请我坐在我准备做笔记的桌子前。很快,我意识到这正是我要见的那个人。

他身材魁梧,一头银发,穿着洁净的橄榄绿衬衫和折叠得很好的海军蓝裤子,俨然象是南非监狱部门的另一位将军。真的,他的举止是他们所有的人之中最自信的,在房间里所有的人当中,他显然最老练。然而,他是个黑人,是个囚徒,也许还是全世界最著名的人。正是这个人,在欧洲,人们唱歌赞扬他;在伦敦,还有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街道。他就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领导人,一个为摧毁种族隔离制度——必要时使用武力——而奋勇献身的人。

曼德拉告诉贝塞尔关于在罗本岛“环境最恶劣的几年”,监狱里的殴打和心理上迫害,以及1974年前后的显著改进。他补充说:“现在,只有废除整个南非的制度,才能根本解决问题。”

他证实他身体健康,外面一直流传着所谓他身患癌症的谣言是靠不住的,传说他截断脚趾也是假的。但是他说,他仍然抱怨监狱里的恶劣条件:“墙上有一块潮湿的地方,在修建这个房子的过程中一定有什么差错。将我们6个人和其他囚犯隔离开来也是错误的,我们喜欢有更多的战友。”他渴望有更幽静的环境进行学习。他继续说:“事实上,在1969年我们已经提出关于政治地位的基本要求,例如,犯人应有记日记的权利以及家属探视的权利,我指的是非洲人的家庭观念,而不仅仅包括妻子、兄弟和孩子,那种欧洲人的家庭概念。”

贝塞尔后来评论说,问题并非监狱条件多么严酷,“问题是关押曼德拉和他的朋友们这件事本身。曼德拉、西苏鲁、卡特拉答已在罗本岛度过了18年,而在波尔斯摩尔监狱也关了3年,他们的罪行都不会比破坏财产罪更重。”他们所受惩罚远远超过了违法本身,姑且不论他们有权使用暴力反对种族隔离制度这一点。种族隔离制度剥夺了他们的选举权,他们无权参加竞选,甚至也不能居住在他们愿意居住的地方。”曼德拉曾经说过:“武装斗争是政府强加给我们的,现在如果要求我们放弃它,球却在他们一边。他们必须给我们合法的地位,象对待一个政党那样对待我们,并和我们谈判。在他们这样做之前,我们将不得不继续进行武装斗争。仅仅在口头上说是没有用的,政府已经将螺丝拧得太紧了。”

他补充说:“当然,如果出现按这种方针进行谈判的机会,非洲人国民大会将宣布停战……但此刻我们仍被迫进行武装斗争,虽然这仅在一定限度内进行的。”其目的是袭击军事设施和种族隔离制度的象征物,而不是想暗杀什么人。“我不希望我们的人进行暗杀,例如,我不希望暗杀这里的弗里茨·范·西特德中尉。”西特德中尉是负责看管曼德拉及其5名同志的人。他负责监督探视者,但不去检查,只保证贝塞尔和曼德拉之间不要传送文件及其他东西。曼德拉继续说:“我仅仅认为:处死那些危害我们生命的告密者是正当的。”

贝塞尔本想请曼德拉在爱丁堡大学校长候选人的文件上签字,但是狱方不同意。尽管如此,曼德拉仍对爱丁堡大学部分师生提名他作为校长候选人一事表示高兴,他说:“我是一个政治家,我自然希望在竞选中获胜;但这是一个充满友好之情的表示,能否当选我确实不介意。”

贝塞尔报道说,曼德拉还以友善的语言谈论到监狱长芒罗准将:“芒罗准将已尽了他最大努力去解决我们的一些琐碎问题,可惜他的权力有限,关于我们6人中的每件事他都要请示比勒陀利亚。”曼德拉又谈到犯人们的通信受到干涉,例如他写给图图主教、祝贺后者荣获诺贝尔奖金的信件被扣留;他的一个难友收到一封被撕成碎片的信。但这种事不是芒罗准将干的,而是政府干的。他们和狱中的办事员相处也没有问题,无论是种族还是别的什么问题。

芒罗准将还邀请贝塞尔参观曼德拉所住的牢房,它孤零零地处在这个长而低矮建筑物的一侧。他们沿走廊出发,然后上楼,卫兵们以及由警官陪着的参观者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警官们用笨重的钥匙打开牢房的门。贝塞尔写道:“然而,曼德拉总是给我引路,恭请我第一个通过每一道门,不断地向我提出有关英国或有关全世界的问题,诸如是否认为戈尔巴乔夫访问(英国)将会缓和东西方的关系?你希望舒尔茨—葛罗米柯会谈解决什么问题?英国的自由党是否最终能在英国政治中有所突破?撒切尔夫人成功的秘诀是什么?英国工党当今领导人是谁?等等。”

最后的一扇门被打开了,让人得知曼德拉被关在4楼的一间大房子里,房子里有六张床,有大量的书,有洗漱及卫生设备。因后面的正门锁着,曼德拉领着贝塞尔穿过屋里的一扇门来到那条长长的形院子里,这个院子被白色的高墙包围着。院子里,曼德拉把几个油桶变成菜园,在油桶里种着西红柿、花椰菜、大豆、黄瓜和杨梅。他不无骄傲地将这些蔬菜指给贝塞尔看,俨然是一个农场的主人。他说,他来自农村,因而酷爱植物。在向贝塞尔介绍他的战友们之后,曼德拉将墙上潮湿的地方指给客人看。然后,象警官似的打开外面的大铁门,随后同贝塞尔握手说:“我只能走到这里,我必须在这儿和你道别了。”

贝塞尔访问后不久,一位美国教授——塞缪尔·达什带着妻子和曼德拉进行了类似上述的将近两个小时的谈话。达什报道说,曼德拉看上去远不到66岁。他冷静、自信而有尊严。这个美国人感到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游击战士,也不是激进的理论家,俨然是国家元首。令达什教授更感惊奇的是,曼德拉竟然也知道他曾任美国参议院水门事件委员会的法律顾问,也对在南非召开的有关刑事犯罪判决问题的会议非常了解,达什教授曾在该会上发言。

达什问曼德拉对南非政府准备废除所谓不道德法和禁止不同种族通婚法有什么评价。曼德拉指出,这些改革只影响那些“令人烦恼的小事”。他从没有过要娶一个白人妇女的奢望,核心的问题是政治平等。当谈到很多白人恐怕如果实现这样的平等就会要屈从于饱含怨恨的多数黑人时,曼德拉申明:“南非的白人属于这里,这是他们的家。我们希望他们和我们在这里一起生活并与我们分享权力。”这是在重申非洲人国民大会在自由宪章中所表述过的政策。他再次领着(上面说过的)这支队伍上楼参观他的狱室,打开一扇又一扇铁门,并且开玩笑说,他逃跑的希望不大。

经南非政府批准紧接着来到的美国访问者发表的报道与上述倾向完全不同。其中极右者之一是来自《华盛顿时报》的一位专栏作家,另一位是杰里·法尔韦尔牧师的合伙人,该牧师是“道义上的多数”协会的领导人。在“曼德拉极力主张暴力革命”的标题下,他们将曼德拉描绘成一个“恐怖分子和革命家”,说他以为除暴力革命之外别无选择,并认为在南非不存在和平斗争的余地。接着还有一个报道说,曼德拉在短暂的会见过程中的确说过,因为南非的情况如果不是变得更坏的话,就与他被捕时一样,因此除了拿起武器之外别无选择。

曼德拉对贝塞尔勋爵谈到他曾经说过要作一个社会主义者和无阶级社会的信徒,他补充说:“目前,我认为没有理由参加任何政党,商人或农民,黑人或白人,谁都可以参加我们反对种族歧视的运动。如果将参加运动的人为范围缩小,这会是一个大错误。”他对苏联表示赞赏,因为它长期以来谴责种族主义并支持解放运动;但并非意味着他赞同苏联的对内政策。他还一直对1962年在埃塞俄比亚接见他的海尔·塞拉西皇帝表示感谢,塞拉西虽然是一个封建统治者,但也支持过非洲人国民大会。

曼德拉告诉这个《华盛顿时报》的专栏作家,他自己肯定不是共产党人,他不过是受无阶级社会思想影响的非洲民族主义者。说他是基督教徒,一个卫理公会教徒。当问到使用暴力的问题时,曼德拉指出,不少信奉基督教的国家也曾为反对形形色色的非正义而战斗。当提到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战略时,他回答说,南非的状况完全不同于美国:在美国,民主确立在宪法中,那里的白人团体中有更多的自由主义者,而且政府的权力受法律约束;而在南非,却存在着两个世界,对白人来说这是民主世界,而对黑人来说,这是一个靠中世纪的拐杖爬行的殖民政权。

谈论从南非撤出投资和经济制裁,曼德拉对这一战略表示热情支持。这一战略会使南非政府惶惶不安。至于一些人说如果实行经济制裁,黑人将最受损害,曼德拉说:“我们会勒紧裤带,必须为解放作出牺牲。”

曼德拉影响了这些访问者并得到向外界宣传的机会,这些都并不是南非司法部长的本意。在欧洲议会里,作为人权小组副主席的贝塞尔勋爵向欧洲的外交部长们提议对南非政府施加压力以释放曼德拉,他又在保守党的《星期日邮报》上著文报道他自己对波尔斯摩尔的访问。文章还配有了一篇铿锵有力的社论。社论一开始就说:“星期日邮报今天自豪地公布纳尔逊·曼德拉先生的谈话,他是南非黑人无可争辩的领袖。”社论承认曼德拉相信只有通过暴力才能推翻罪恶的种族隔离政策是有道理的。社论还说:“然而巨大的暴力把曼德拉关在牢中……巨大的暴力强加给他的人民,与此同时却否认他们无需置疑的政治权利。”社论最后说:“现在,星期日邮报毫不犹豫地与全世界那些要求释放曼德拉的人们站在一起,而不问他们有什么样的政治信仰。”

注释:

①南非邻国莱索托的首都,该国人是巴苏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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