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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踩着锋刃”(2)


次日,公开宣布对捷克期洛伐克采取行动的是戈林,而不是希特勒本人。“欧洲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国家”,他说,“正使人类的生活无法忍受。没有文化的侏儒劣族 捷克人——谁也不知他们来自何方——正在压迫一个文明的民族。人们看到,在他们身后,与莫斯科一起站着的,是犹太恶魔永不消失的面孔!”
这番话若是出自希特勒之口,欧洲想必会吓得发抖。然而,甚至连贝奈斯总统对戈林之咒骂置之不理。“本人坚信,现在所需要的不外乎是道德力量、善意和互相信 任”,他在广播讲话中用捷克语和德语说。后来,威廉·希拉在广播大楼的大厅中偶然碰上了贝奈斯总统。这位美国记者警告贝奈斯说,他正与强盗打交道却又没有 胆量。他评论说,贝奈斯面孔”严峻,并不真像他的话那样乐观。他知道自己处境恶劣,对此,我是坚信不疑的”。
在公开场合张伯伦表示怀疑。9月11日,首相对一群记者说:“希特勒先生再一次表达其和平愿望。怀疑其是否真诚,这是错误的。”但是,与此同时,在一封私 函中,他又表示恐惧:“本人完全明白,若局势最终逆转并发生了侵略,许多人,包括温斯顿在内,都会说英国zheng府应该承担责任。倘若他们有勇气告诉希 特勒:你若动武,我们便立即向你宣战。这就能阻止他。”但是他觉得,让战争与和平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决策权“从我们手中落入另一国的统治者手中,且又是个 战争疯子手中”,这无疑是错误的。
纽伦堡党代会于9月12日举行闭幕式。这是希特勒发表全世界都害怕他会发表的那篇讲话的最后时机。晚7时前,他来到那座庞大的露天体育场,在“胜利万 岁!”的吼叫声中,在聚光灯照射下,他抬起右臂敬礼,目光直视前方,缓缓朝主席台走去。开始时,他只讲党的斗争。此时,某些外国观察家希望,他不会提到当 前的热门话题。猛然间,他开始谴责捷克人了:“本人决不愿在德国的心脏地带出现第二个巴勒斯坦。可怜的阿拉伯人既手无寸铁又遭唾弃。身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德 国人既不会手无寸铁,也不会遭到唾弃。人们应该注意到这个事实。”
听众中“胜利万岁!胜利万岁!”的咆哮应声而起。这正是一周来全世界都在等待的时刻。人们原以为随此急转直下他会提出最后通牒的,但他只为苏台德地区的日 耳曼人申张正义。结束时,他在吓唬而不是威胁:“如果此事竟影响或破坏我们与欧洲各国的关系,我们表示遗憾,但责任并不在我们这边!”
法国人,英国人和捷克人害怕希特勒讲这番话后会言出必行。人们却一般认为,希特勒的愤怒和咆哮是给德国的极端分子看的,实际上他要的是和平解决。墨索里尼也有同感。当他从收音机前走开时说:“我原以为他会发表威胁性*更大的讲话……什么也未丧失。”

(3)


然而,健康愉快之感却又是短暂的。希特勒对非正义之口诛,使苏台德地区的德国人受到了鼓舞,举行了抗议。至上午,埃格尔全城已挂满了卍字旗。一万多名抗议 者走上街头,高呼“我们要自决”的口号。州警开枪射击,死1人,伤10余人。不到24小时,流血的骚乱便遍及整个苏台德地区,死亡人数增至21人。在汉莱 茵为自由而斗争的号召鼓舞下,苏台德地区的德国人举行了罢工,还拒绝交税。布拉格宣布对苏台德实行包围。在边境地区还实行军事戒严,更多的苏台德德国人被 枪杀。在全欧,谣言又四起,说希特勒又下了最后通牒——或曰立刻入侵。巴黎与伦敦大惊失色*。当晚,达拉第紧急致函张伯伦。他说,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对 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否则,法国将履行其条约规定的义务。他建议立即邀请希特勒与他们会晤,搞出个合理的解决办法来。
对此,张伯伦只作了简短的答复,使达拉第几个小时内都摸不着头脑:“不久前,本人作出了决定。我认为这是有益的……眼下,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不过,不久后 我会告诉你的。”当晚,张伯伦致电希特勒,建议进行面对面会谈。希特勒既惊奇不已又暗自高兴,用一句会使密尔顿摸不着头脑、极富文采的成语描述了他当时的 感觉:“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当日下午,他电复张伯伦说,他接受张伯伦的提议,并建议于次日中午在贝希特斯加登会晤。
在英国,人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喜气洋洋:为了保持和平,他们的首相居然采取了一个如此有创见的行动。在布拉格,报童们在高呼:“号 外!大英帝国的大人物向希特勒乞求!”捷克的公民们自发上街示威游行,支持他们的总统抵抗侵略。在罗马,墨索里尼对女婿齐亚诺伯爵说:“战争是不会有了, 但英国的威信可是扫地了。”
那天清晨,9月15日,张伯伦在广大的人群的欢呼声中,离开了唐宁街10号。在克罗伊登登机前,在哈利法克斯及其他要员的陪同下,他接受了英国广播公司记 者的采访,说:“本人的政策历来是维护和平,本人的建议被立即接受这一事实,使我受到鼓舞,并希望今日出访会有所收获。”
晚8时许,洛克希德·伊莱克特拉号飞机起飞了。首相时年69岁高龄,坐飞机作如此长途飞行还是首次。所以,他激动得他个孩子似的。但是,如果认为他是个老 小孩,可任人宰割,那就错了。张伯伦是个讨价还价的能手。他说:“我的方法首先是决定合适的可行途径,然后再将其它东西纳入这一途径。”张伯伦的父亲原是 个商人,事业很成功,后来一跃成了杰出的政治家。与他父亲一样,他也笃信英国国教,是维多利亚时代社会道德准则的化身。他身材消瘦,道貌岸然,笑容冷漠, 令人望而生畏。他的这副仪容,常使许多人联想到一位小学校长。只有他的心腹才知道,他的严酷的外表系因过分审时度势使然,而在铁甲下边却隐藏着热情和敏 锐。
现在的问题是,像他这样一个人,且又确信希特勒是半个疯子因而须小心对付,是否处理得了这种局势?当飞越伦敦上空时,张伯伦觉得“心有点凉”,但一想到自己手中有些硬牌,心头又有点热。他觉得,只要能与元首谈判下去,捷克斯洛伐克便可安然无事。
据一同机人说,在飞往慕尼黑途中,他“与历来一样,超然绝俗,沉默不语,泰然自若,坚定自恃”。下午12时30分,飞机降落于慕尼黑机场,由汉德逊前来迎接。汉德逊惊奇地发现,他虽然这把年纪,依然神采奕奕。“我的身子骨硬朗、结实。”他解释说。
天虽然下着毛毛雨,在通往慕尼黑火车站的道路两旁,依然站满了人群。他们热情洋溢,不停地喊着“万岁”,还拾臂敬礼。下午4时许,张伯伦一行才开始走上通 往贝格霍夫别墅的陡峭、弯曲的道路。山头云雾缭绕,天空漆黑一团,接着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希特勒这位主人,彬林有礼地站在通往屋里的台阶下。进屋后,他们 一边喝茶,一边不自然地开玩笑。突然,希特勒开口问客人对会晤的日程有何建议。张伯伦说,他希望与他单独交谈。希特勒领着首相和译员施密特上了楼上的书 房,把里宾特洛甫抛在后边——外长怒形于色*。
在这间几乎毫无装饰,俭朴的小木屋里,希特勒心平气和地历数了导致目前危机的一系列事件。张伯伦聚精会神地听着,带着友好的笑容回答问题。一会儿后,他双目盯着希特勒的脸说,只要你不动武,我便准备讨论为德国人申冤的可能性*。
“动武!”这才激动起来的希特勒说,“谁说要动武?在苏台德地区对日耳曼人使用武力的不正是贝奈斯吗?”山风呼啸,雨打窗台,希特勒滔滔不绝地说着。张伯 伦只好叫停,以便咀嚼一下他在说些什么。“我再不能容忍了”,希特勒喊道,“我要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或那样。”听到这话,施密特大吃一惊——这是元首首次 对一位外国政治家说这种话。”我将亲手处理此事。”
张伯伦吃了一惊,但回答得很坚决:“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准备反对捷克斯洛伐克。果若如此,您为何又让我前来贝希特斯加登?”此行纯系浪费时间。在此情况下,他说,他还不如立即返回英国,“其他均毫无意义。”
希特勒未料到会遭此反击,便迟疑了片刻。施密特暗想,希特勒是否真要动干戈,现在是考验他的时刻了。这个译员既痛苦又焦虑地盯着希特勒:和平与否,这问题 已置于刀刃上。令施密特惊愕的是,希特勒打退堂鼓了。“在考虑苏台德问题时”,他心平气和地说,”如您承认民族自决权原则的话,那么,我们便可继续讨论, 看如何将此原则付诸实施。”
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令人惊奇之事。张伯伦未立即表示同意,只说在苏台德举行公民投票会碰上巨大的实际困难。令人惊奇的是,希特勒并未因此反驳而发火。施密 特暗想,元首大概是被张伯伦吵着要回家的威胁吓唬住了。英国首相说,关于自决的问题,在未与同僚们磋商的情况下,他不好给希特勒作出答复。“因此,我建议 此次会谈到此结束,本人立即赶回英国与同僚磋商,然后再与您见面”。
施密特将第一句话译出来后,希特勒显得有点不安。但是,一俟他了解到张伯伦愿意再次与他会晤时,他便宽下心来,且喜形于色*,立即表示同意。张伯伦问“其间局势,将如何维持”时,希特勒毫不犹豫地保证,除非“发生了特别残暴的行为”,否则,他不会下令进军。
话到此,3小时的会谈也就结束了。下楼时,两人客气地交谈,希特勒希望首相在回国前能去游览一下风景胜地。但张伯伦说他抽不出空,“因为生命正在受到威 胁”。他对此次会谈表示满意,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贝格霍夫。“我已树立了相当大的信心,而这正是我的目标”,在给妹妹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就我而言,虽然在 他脸上我看到了冷酷和残暴,但我有这个印象,就是说,只要他作出保证,他还是可以信赖的”。
回国后,张伯伦受到高度赞扬,英国的桂冠诗人约翰·梅斯菲尔德还特地为他写了一首诗:
为儿尸,普赖厄姆会见阿奇里斯;
您呀,步入漫漫黑夜,受上帝指使,
为的是让小伙子未悴身躯,
幸免沙场——战争虽仍未起!
(普赖厄姆系特洛伊之最后一位国王。为索取被杀的儿子的尸体,他面见了英雄阿奇里斯——希腊神话中之刀枪不入的人物——译注)
在华盛顿,罗斯福却很关切。他生怕这类会谈只会拖延必不可免地要爆发的战争的时日。于是,在一次内阁会议上,他哀叹英国首相竟“不惜一切代价祈求和平”, 并尖酸刻薄地对哈罗德·伊克斯说,很明显,英法两国是要使捷克人陷入困境,然后再“洗掉他们之背叛者手上的血迹”。周末尚未结束前,英内阁内部也出现了反 对张伯伦的情绪,但他坚持己见。美国驻英大使约瑟夫·肯尼迪给首相送去一份具有预兆性*的报告——这份报告系著名的飞行家查尔士·林德堡根据不久前他视察 德国空军所获材料写成的,说明德国空军力量雄厚。与肯尼迪一样,张伯伦也感触尤深。同时,由于备战极差,英国便只好继续采取绥靖政策。
9月18日,张伯伦对达拉第率领前来英国讨论这一问题的代表团说:“必须将部分领土割让给德国。但是,我们很难将捷克斯洛伐克拦腰砍开,除非捷克zheng府自己承认有必要进行边境调整。”
达拉第同意,只要向捷克人施加些小的“友好的压力”,他们便可将“苏台德地区的某些部分”割让出去。与此同时,应向捷克人说明,对割让后余留的地区会有某 种国际保证,德国必须参与这种保证。张伯伦先是犹豫不决,会谈中间休息结束后,便同意了。法国人回家后仍心惊肉跳,但张伯伦却自鸣得意。“前途虽尤多焦 虑”,他在给妹妹的信中写道,”但最使我焦虑不安的事情已不复存在了,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可斥责自己的。相反,时至今日,事态是沿我所需要的途径发展的。”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不愉快的工作要做:告诉捷克人必须将苏台德割让出去。次日午饭后,当英国公使将这一建议通知贝奈斯总统时,贝奈斯大受震动,起初竟 拒绝讨论此事。英公使巴塞尔·牛顿爵士虽觉难堪,但仍着重指出,他必须尽速批准,因为张伯伦拟在48小时内与希特勒重开会谈。贝奈斯愤怒地指责说,他的国 家已被抛弃。他说,事实证明,他业已得到的保证仅是一纸空文。他惧怕的是,所提出的解决办法并非就此了结,而只是希特勒最终统治捷克的一个阶段。贝奈斯虽 有这话在先,牛顿却向国内汇报称,他认为,贝奈斯“更趋于接受而不是拒绝,对有助于他向他的人民说明为何要接受的理由,他都听得进去”。
星期一,张伯伦整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答复;贝奈斯却在拼命地求助于另一方——苏联。星期二,他召见苏联公使并提出两个问题:如法国履行其条约义务,苏联是否 也会履行?希特勒若发动进攻,苏联是否会向国联呼吁支持捷克斯洛伐克,即使法国不这样做的话?晚7时,莫斯科终于作了肯定的答复;45分钟后,捷克外长克 罗夫塔告诉牛顿,他的zheng府拒绝接受英法两国的建议。
然而,片刻后,捷克总理霍德查却又将法国公使召去。他请求拉克瓦让巴黎发封电报前来,声明若发生战争法国将退出条约。“这是拯救和平的唯一办法”。他说。他向拉克瓦保证,他这一行动是得到贝奈斯应允的——这是谎言。
拉克瓦立即将这一消息电告巴黎;牛顿也将其电告伦敦。
在电文中,牛顿建议由哈利法克斯出面,向贝奈斯发出一份哀的美敦书,叫他“立即毫无保留地”接受英法建议,“否则,英国zheng府将不再关注这个国家的命运。”
虽然夜色*已深,哈利法克斯仍立即赶赴唐宁街10号。午夜后,他回到外交部向牛顿发出指示,让他叫贝奈斯重新考虑,否则张伯伦将推迟或取消与希特勒的第二次会晤。
凌晨2时,在他的法国同事的陪同下,牛顿来到赫拉德欣宫晋见捷克总统。处在时睡时醒中的贝奈斯被叫起来,一听到拉克瓦的话,“便如遭大棍所击”,立时瘫了,眼泪夺眶而出,一阵震惊后,被出卖了的贝奈斯答应中午给予最后答复。
首次表示接受英法建议的话是从霍德查口中传来的。他拐弯抹角地通知牛顿,捷克的答复是肯定的,有关此事的正式答复将尽快交给他。但辩论一直延续至黄昏。其 时,牛顿和拉克瓦两人被双双召至外交部。这两位公使各自拿到一份照会,该照会说,捷克斯洛伐克zheng府“难过地”接受英法两国的建议。
当晚,贝奈斯zheng府发表公告,宣布投降——这给许多西方人带来了耻辱。公告说:
凭友邦可能给予的援助,我们曾作出答复。但是,一旦有可能遭武力压服的问题出现时,很明显,欧洲危机之性*质已趋于严重。因此,友邦提出忠告,我们须作出牺牲,购买自由与和平,这也是他们无力相助所致……共和国总统及我国zheng府已无其他选择,因为我们已孤立无援。
通过代理人,希特勒又赢得了一次胜利。

(4)


次日上午,9月21日,张伯伦在登机前对记者说:“捷克斯洛伐克问题的圆满解决是加强英德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的主要前提;而它又是欧洲和平的无可争议的基础。本人的目标是欧洲和平,我也希望此行能打开通向欧洲和平的道路。”
此次,两国领|导|人将在莱茵河上的戈德斯堡浴场会晤。首相的座机在科隆着陆时,前来迎接的有当地的要员。机场上还有仪仗队;冲锋队乐队高奏《上帝拯救国 王》。仪式完毕后,英国人乘车来到下榻地彼得斯堡旅馆。这家旅馆位于河对岸的山上,与戈德斯堡隔江相望。希特勒常于喝咖啡时间来此旅馆。对它周围的景色* 赞不绝口。此次,他将英国客人安排在此处下榻。目的是要让他们对德拉申弗尔斯乡间的奇风异景产生印象;再者,若沿莱茵河溯江而上不到50英里,便是传说中 的女妖大石的所在地。
从阳台上望去,张伯伦可望见隔江的德莱森旅馆;首次会谈将于下午5时在这里举行。半晌后,他乘着车子沿陡峭的山路来到江边,换乘渡船。江两岸站着数以万计的看热闹的人们,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江中的小船。此情此景使汉德逊不禁想起大学划船比赛。
德莱森旅馆座落在西岸。张伯伦一行上船后不一会儿便到了。希特勒历来是个和蔼的主人。他首先询问的是彼得斯堡的住房是否舒适。但是,在会议室内铺着羊毛地 毯的长台前刚一坐定,他们便谈正事了。张伯伦一开始便历数了他和法国人从捷克人那里好不容易争到的种种让步。在将领土移交的全面而复杂的计划作了扼要说明 后,他提到了英法两国向捷克所作的保证。说完,他便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似乎在说(施密特想):“这5天来,本人的工作够出色*了吧?”
令施密特奇怪的是,希特勒平静地、几乎后悔地回答:“本人非常抱歉,张伯伦先生。我不能再与您讨论这些事情了。
经过近日来事态的发展后,这种解决办法已行不通了。”
首相唰地站了起来。施密特注意到,首相的浓眉下的和蔼的眼睛,放射出愤怒的光芒。他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不明白!这种解决办法完全符合元首在贝希特斯加登提出的要求。
希特勒支支吾吾,诡称在波兰和匈牙利所提要求得到的满足前,无法与捷克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他将英法提议一一予以反驳,并断然要求’“从此”德国便占领苏台德。
张伯伦回答说,希特勒的这种态度既令他失望又令他摸不着头脑。这是个崭新的要求,远远超过了希特勒在贝希斯特加登所提的要求。他二次访德所带来的计划足以 满足元首的一切要求;而他这样做是用其政治生涯冒风险的。此时,艾·冯·寇克派特里克爵士递给首相一张条子,上面说,德军已在埃格尔跨过了边界。张伯伦马 上抓住了这点。他说,这种事情的发生双方都不可避免。他敦促元首与他一起“不遗余力地、有秩序地、和平地将问题解决,勿让枪击和事故扰乱和平工作”。他 问,希特勒有什么建议能使他们在原则上达成协议?
回答令张伯伦凉了半截:德军立刻占领苏台德,疆界日后用公民投票办法决定。由于这一要求几乎意味着捷克的彻底投降,两人便唇枪舌剑地交锋。舌战了好一阵子 后,埃格尔又传来消息——是给希特勒的——说,有12个德国人质已被枪决。结果,用不着说,希特勒又大发议论,说捷克人如何的极度不公平。接着,他发誓 说:“如果布拉格受布尔什维克的影响,人质继续被枪决,他便立即进行军事干涉。”
会谈进行了3个小时,彼此不欢而散,但又约定明日继续会谈。
在渡过莱茵河,乘车上山回旅馆的途中,首相虽不露声色*,内心却愤怒万分。只在此时他才想到,他未使会谈破裂并回家是否是个错误。希特勒是处于发狂边缘呢,还是具有善恶二重性*?若如此,张伯伦便有责任去打破僵局了。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这点。
在参加会议者中,他并不是唯一怀疑希特勒的神智是否健全的人。在德莱森旅馆,几个新闻记者在散布谣言,说捷克危机令元首如此心烦欲狂以致爬在地板上咬地毯 角。这种说法原系出自元首的一名副官。该副官说,元首已怒到“咬地毯”的地步了。“咬地毯”原系一句俚语;某些新闻记者竟按字面去理解。其实,此语应译成 “走投无路”才对。如此幼稚无知,使元首的副官们——他们很少见元首发火——觉得好笑。希特勒发火时,一般是大发议论半个钟头;偶尔若大声呵斥,那也片刻 即逝。“数次这样‘发狂’时我都在场”,魏德曼写道,“我要说的是,他发的火,与那些脾气很坏又无自制力的人发的火没有什么两样。”
有些心腹相信,希特勒之发火是为了效果。若果真如此,那么,那天下午的发火,却使其对手处于守势。其时,张伯伦业已在草拟一封妥协信。信中,他建议由他出面探听捷克人的风声,看是否能作出安排,让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自行维持法律的秩序。
23日早餐后,这封信被送过了河。由于根本不想妥协,希特勒认为这是对他的想法的断然拒绝。在与里宾特洛甫及其他顾问进行长时间的“激烈的”磋商后,希特 勒写了一封很不友好的信作为回答。信的内容重复了他在会议桌上说过的话。因为信很长来不及翻译,希特勒便令施密特带着信去见张伯伦,当面进行口头翻译。施 密特腋下夹着一个大牛皮纸信封,于下午3时左右离开了德莱森旅馆。快到彼得斯堡旅馆时,施密特发现旅馆门口已围了一群记者。有位记者喊道:“你带的是和平 还是战争?”施密特小心谨慎,未走漏风声,连肩也没有耸一耸。其时,张伯伦在凉台上,施密特被立刻带了进去。片刻前,张伯伦与汉德逊还在不安地来回踱步; 见施密特前来,首相刹时控制住了自己,似乎他是在偶然踱步。
施密特回来后,希特勒焦急地问:“他说了些什么?他对我的信反应如何?”当他得悉张伯伦既不激动也不发怒时,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到一小时,张伯伦便派 两人渡河,给希特勒送来了答复。这封信既是妥协又是恶兆,是玩弄外交辞令的典范。首先,他答应将希特勒的提议交给捷克人,要求希特勒给他发一份详尽地阐述 他的要求的备忘录。他建议,一俟收到元首的备忘录,他便动身回英国。
他们进行了二次会谈。这想必是张伯伦回国之威胁所致。双方同意,张伯伦于该晚前往德莱森旅馆,一方面去取备忘录,一方面去听希特勒对此所作的解释。会谈于 晚10时左右开始。由于参与会谈的人数增多,会议是在一小饭厅内举行的。汉德逊、寇克派特里克、里宾特洛甫和威兹萨克等人,围着希特勒和张伯伦成半圆形而 坐,且坐得很随便。备忘录则由施密特翻译。希特勒要求捷军从地图——该地图系备忘录的附件——上所示的地区撤出。撤军将从9月26日开始,苏台德于28日 正式割让给德国。
“这是最后通牒!”张伯伦喊道,并举双手抗议。
“是一道命令!”喜欢炫耀其德语的汉德逊用德语附和道。张伯伦拒绝将这样的一份文件转给捷克人。他说,且不谈其内容,其语调就足以引起中立派的愤怒。他怒 斥了希特勒,好像元首是他的一个不顺从的阁僚似的。希特勒被迫处于守势的时刻不多,而这是其中之一。接着在所提的日程问题上他又受到三位英国政治家的联合 攻击,因为这份时间表给捷克人所留时间实在太短,无法从苏台德撤军并移交苏台德。由于这份计划既行不通又具有危险性*,它有可能导致一场欧战。
谈判因此陷入僵局。此时,有位副官进来了,给元首带来一份电报。元首草草看了一遍后,元首将它交给施密特。施密特将它大声译成英语:“贝奈斯通过电台刚刚宣布,捷克各武装力量实行总动员。”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希特勒:“即使发生了这一闻所未闻的挑衅”,希特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当然仍将遵守诺言,在谈判期间不反对捷克斯洛伐克——无论如 何,张伯伦先生,在您在德国逗留期间,我不会这样做。”这段话,因为是在心平气和中说出的,所以好像有点使人糊涂;但元首接着说的话可就不可能被误解了。 他言简意赅地说,捷克的总动员把一切问题解决了。张伯伦匆忙地指出,动员不外乎是个预防措施,不见得是进攻性*措施;希特勒回答说,在他看来,总动员一事 表明,捷克人无意放弃任何领土。张伯伦再次不同意此说。他辩论说,捷克人已原则同意办台德实行自治,他们不会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那么,何故总动员?希特勒紧追不舍。
首相说,首先总动员的是德国嘛。
那你也叫它总动员?元首尖酸刻薄地反驳说。接着,他又再次进行威胁:这次危机不会长期拖延下去了。他引用一句日耳曼的古老的格言:“恐怖之目标甚于无目标之恐怖。”他说,那份最后通牒,代表了他最后那句话。
张伯伦说,既然如此,继续谈判便无意义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他为欧洲和平的一切希望已破灭,他将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英国。但是,他的良心是明如镜的;为了和平,他已竭尽了全力。不幸的是,他并未在希特勒先生身上找到回声。”
希特勒最怕的是张伯伦拂袖而去,所以,他便急忙向他保证,在谈判期间,他决不会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此语有如一阵雷雨,使空气变得清新。“为了让您高兴,张 伯伦先生”,沉默片刻后,他说,“在日程问题上本人将作出一个让步。我是很少向人让步的,您是我作让步的其中之一。我同意10月1日作为撤退的日期。”
在其他枝节问题上又谈了一阵后,张伯伦答应将此最后通牒转给捷克人。此时已是凌晨1时30分了,众人只好休会。元首对首相为和平而奔波表示感谢,并向他保证,“捷克问题是他不得不在欧洲作的最后一个领土要求。”
张伯伦在称心如意的“再见”声中离开了德国。目击他步出旅馆大门的人们,并未在他脸上看出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之感。

(5)


在经过数小时必要的睡眠后,张伯伦飞返伦敦,并于次日召开内阁全体会议。他解释道,如果想了解人们的行为,我们就必须了解其动机,看他们是如何思考的。希 特勒先生“不会故意欺骗受他尊敬并一直与他谈判的人”。假如这样,他们“失去就两国间存在的种种分歧与德国达成谅解的机会”,那将是个大悲剧。
当他沿着泰晤士河模拟德国轰炸机飞行路线返家时,他恐惧地说:“数以千计的家庭出现在机下。我问我自己:我们能为他们提供多少保护?我觉得,我们今天无力发动一场为了阻止尔后会出现的战争的战争。”
在内阁里,他从未受到过如此巨大的阻力。首先,海军部的达夫·古柏勋爵根本不相信元首之保证,提议立刻实行总动员。张伯伦力谏他的阁僚,此类决定宜推迟作出。会议决定先与下令实行局部动员的法国进行磋商。
星期天上午内阁再次举行会议时,又出现了新的反对意见。“我总无法驱除心中的疙瘩”,外相哈利法克斯说,“我觉得,希特勒先生什么也未给我们,只在那里发号施令,好像他已不战而胜似的。”只要纳粹主义依然存在,和平就不巩固。
早些时候支持张伯伦的黑尔什姆勋爵,此时同意外相的看法。辩论开始了。斯坦霍普和毛姆两勋爵力主向捷克施加压力以接受希特勒的备忘录,温特顿勋爵则主张出 于道义应拒绝其建议。由于内阁意见大相径庭,张伯伦力图恢复内阁的秩序。他说,此时谈论接受或拒绝希特勒的条款,或觉得受辱,都是错误的。接受或拒绝,主 意该由捷克人拿。
内阁会议刚刚在不和中结束,张伯伦又碰见了一件伤心事。捷克大使扬·马萨里克来访,提出了严重抗议。他说,希特勒的备忘录之内容,使他的zheng府“目 瞪口呆”。这份备忘录实际上是最后通牒,剥夺了捷克斯洛代克保卫其民族生存的任何一个权利。“我的zheng府反对这些新的残酷的要求,必然会奋起尽力反 抗。我们将这样做,让上帝保佑。”
当晚,法国代表团又返回伦敦,以讨论局势。代表团团长达拉第宣布,法国不承认希特勒有权占领苏台德地区。对张伯伦所提的问题,即“若希特勒出于战略上的考 虑,将一边界强加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头上,你法国是否会宣战?”他的答复却含混不清。张伯伦催他明确表态,达拉第回答说:“在进行一个时期的集中后”,法国 可能会“在陆上试图进攻”。
为了让张伯伦与内阁磋商,会谈中止了半个钟头。“对避免战争的可能性*,能挖掘的而未挖掘,本人是不会甘心的”,他对其阁僚说,“所以,本人建议,以本人 与希特勒先生的会谈为基础,以我私人名义致函希特勒。”这封信建议成立共同委员会以决定如何将捷克业已接受的建议付诸实施,由霍拉士·威尔逊爵士转交给元 首,“若希特勒先生对此信拒不作答,霍拉士·威尔逊爵士便有权代表本人转达如下意见,即是说,如本呼吁遭到拒绝,法国将参战,若如此,我们似乎也应卷进 去。”
次日上午,9月26日,被希特勒称之为“对犹太人怀古感情”的威尔逊爵士,带着这封信前往柏林。(1968年,威尔逊对记者科林·克洛斯说:“他理解希特 勒对犹太人的感情,并问过他:‘你是否碰到过你喜欢的犹太人?’”)元首心平气和地听着,但越来越坐立不安。当他听到他在戈德斯堡备忘录中所提条款使英国 公众震惊一语时,不禁喊了起来:“别再说了,再说也没用!”
这并未止住威尔逊爵士——尽管希特勒“不耐烦地叫喊着,还打着讨厌的手势”——他让翻译施密特继续将张伯伦的信读完,当施密特读到“捷克斯洛伐克zheng府认为,这个建议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时,希特勒一跃而起,朝门边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再说也无用。”
“这种情景是很特别的”,施密特回忆说,“尤其是,当他走到门口时,他似乎醒悟到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无礼,又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耐住性*子,让施密特将信读完。此时,他已怒不可遏。在外交场合他如此愤怒,译员施密特从未见过。希特勒喊道,日耳曼人所受的待遇,有如黑鬼 一般,对土耳其人,人们也不会这样对待。“到10月1日,我要捷克斯洛伐克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他喊道。如果法国和英国想打,那也请便,他毫不介意。希特 勒恢复平静后,表示同意与捷克人谈判。然而,他却坚持要在48小时内接受戈德斯堡备忘录内所列的各条款。
他补充说,无论如何,德军将于10月1日占领苏台德。
当日下午的愤怒一直延至当晚——且延至到了体育馆。希特勒少有的如此大放厥词,满口喷毒。他的主攻对象是贝奈斯。“这不是捷克斯洛伐克的问题,而是贝奈斯 先生的问题!”一心想毁灭日耳曼少数民族的是他;让他的国家为布尔什维克效劳的还是他。“他现在掌管大权,和还是战!要不是现在就接受我们的条件,最终将 自由归还给日耳曼人,否则,我们将自行取得这种自由!”全体日耳曼人——“与1918年时的情况有天渊之别了!”——都与他团结一致。“我们的决心已下! 让贝奈斯先生选择吧!”
希特勒刚坐下,戈培尔便跳了起来:“有一点是肯定的:1918年永不会再重复!”这句话一出,元首又站了起来。他右手猛击讲台,喊了一声“不错!”重又坐下。他的头发沾着汗水搭拉到前额——他精疲力尽了。
他的谈话使抱有和平希望的人士绝望了。在伦敦,工人们在白金汉宫附近挖掘战壕;还贴出了提防空袭的宣传画。罗斯福的私交布里特大使从巴黎打电话至华盛顿 说:“我认为,从星期五午夜起,百分之九十五是战。”美国总统从驻伦敦大使约瑟夫·肯尼迪口中听到这些消息后,连忙致电希特勒(两天中的第二封),呼吁继 续进行谈判。
张伯伦以在报上发表声明的形式也再次向元首呼吁。他说,只要德国不使用武力,英国将保证让捷克履行其从苏台德撤军的诺言。次日上午,他的特使威尔逊带着这 个新建议,再次来到德国总理府,但希特勒却拒不讨论。捷克人只有两条路可走:接受或拒绝德国的建议。“如果他们宁愿拒绝,我就将捷克斯洛伐克打得粉碎!” 他威胁说,贝奈斯若不于次日下午两时前投降,他就将部队开进苏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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