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我说:“我不知道该拿那混账怎么办。打倒他以后,我搜他的身。我不能把他送警察局,又不甘心放他一马。本想毙了他,却又下不了手。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我 抓他的头再多撞几次墙的话,有可能就叫他上西天了。老实跟你说,我很高兴见到他死。可是看他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我实在没法扣下扳机。”
“当然。”
“可我也不能一走了之,我不能让他走回街上。他会再找一把枪,再找人下手。所以我就折断他的腿。以后他的骨头愈合,他还会为非作歹,不过至少目前街上少了一个歹徒。”我耸耸肩,“好像没什么道理,不过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重要的是你没喝酒。”
“重要的是那个吗?”
“对啊。”
“我差点喝了。如果我回到住处,或者没有联络到你——天知道我有多想喝。我还是想喝。”
“不过你不会。”
“嗯,不会。’
“你有没有辅导员,马修?”
“没有。”
“该找一个、帮助很大。”
“怎么说?”—棒槌学堂·E书小组—
“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你的辅导员,什么话都可以告诉他。”
“你有一个?”
她点点头:“刚才和你通完话后,我就打给她。”
“为什么?”
“因为我很紧张。因为每次和她讲活我都能恢复平静。因为我想知道她会怎么说。”
“她怎么说?”
“她说我不该叫你过来。”她笑起来,“还好你那时已经上了路。”
“她还说些什么?’
灰色的大眼睛回避我的视线:“说我不能和你上床。”
“她说这干嘛?”
“因为戒酒第一年和人发生性关系不好,因为跟刚刚开始戒酒的人牵扯不清会惹出很大麻烦。”
“老天,”我说,“我来这儿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啦,不是因为欲火焚身。”
“我明白。”
“你的辅导员说什么你都照做吗?”
“尽可能。”
“这个自命为上帝代言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个女人。她年纪和我差不多大……事实上,她比我小一岁半。不过她已经戒了将近六年。”
“时间真长。”
“对我来说是很长。”她拿起杯子,看到里头是空的,又放回去,“你能找到人当辅导员吗?”
“得自己去找?”
“对啊。”
“如果我找你呢?”
她摇摇头:“首先,你必须找男性。其次,我清醒的时间还不够长。第三,我们是朋友。”
“辅导员不能是朋友?”
“不能是我们这种朋友,只能是戒酒协会的同志。第四,应该要找你家附近团体的人,这样才有机会常常接触。”
我很不情愿地想到吉姆。
“有那么个人,我偶尔会跟他说说话。”
“找个能聊的人非常重要。”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跟他聊天。我想也许可以吧。”
“你很尊敬他滴酒不沾吗?”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呱。你是否——‘’
“昨天晚上我告诉他我看了报上新闻心烦。所有的街头犯罪,人家不断互和伤害。我受不了,简。”
“我了解。”
“他要我别再看报。你笑什么?”
“这话听起来像设计好的程序。”
“他们说的全是一文不值的垃圾。‘我丢了工作,母亲得癌症死掉、鼻子要动切除手术,可是我今天没有喝酒,所以我算是打了胜仗。’”
“他们讲的真是全都一个调,对不?”
“有时候。什么那么好笑?”
“‘鼻子要动切除手术’,确定是鼻子?”
“别笑。”我说,“这种事很严重的,开不得玩笑。”过了一会儿,她讲起她家附近,一个会员:儿子被撞死,司机一跑了之。那人跑去参加戒酒协会,谈到这事,从众人的支持中汲取力量。显然,他带给大家不少启示。他一直滴酒不沾。
也因此有能力应付这事故,安慰、鼓舞家人共渡难关,同时也能节哀顺变,不再感到压抑。
我思忖经历自己的悲痛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然后念头便闪到多年前的意外:我的流弹反弹,害死一个叫埃斯特利塔·里韦拉的六岁女孩,如果事后我不碰酒的话,情况会有什么不同?
我当时应付自己感觉的办法是猛灌波本,要不然无法承受其后的感觉。那时这看来当然是个好办法。
也许不是。也没有捷径,没有方便之门。也许你必须勉强自已经历痛苦。
我说:“纽约人一般都不担心被车撞到。但车祸在这儿也会发生,跟别的地方一样。他们有没有抓到肇事司机?”
“没有。”
“他也许喝了酒。通常都是这个原因。”
“也许他失去意识。也许他第二天恢复知觉后、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老大爷。”我说,想起那个晚上的演讲人——刺死自己爱人的男子。“翡翠城里八百万个故事,八百万种死法。”
“裸城。”
“我刚才是这么说的?”
“你说的是翡翠城。”
“哦?我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绿野仙踪》。记得吗?堪萨斯的多萝西和她的小狗托托。改编成电影由朱迪·嘉兰主演,小女孩奔向彩虹。”
“我当然记得。”
“跟着黄砖路往前走,它通向翡翠城,在那儿活着伟大的魔法师。”
“我记得。稻草人、锡人,还有怯懦的狮子,我统统记得。但我是怎么想起翡翠城的呢?”
“你是酒鬼。”她提醒说,“你少了几个脑细胞、如此而己。”
我点点头:“肯定如此。”我回答。
我们就寝时,天空已发亮。我睡在沙发上,裹在她多出的两条毯子里。起先我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但倦意像高涨的潮水涌来,我完全屈服,随它去吧。
我说不出它把我带向何方,因为我睡得和死人一样。如果做了梦,我也毫无记忆。我醒时闻到煮咖啡豆以及油炸培根的香味。我冲个澡,拿她给我的一次性刮胡刀刮 了胡子,然后换上衣服,和她坐在厨房的松木桌旁。我喝柳橙汁及咖啡。吃培根炒蛋和上头加蜜桃干的全麦烤松饼。记忆里,我的胃口从未如此好。
礼拜天下午有群人在她家东边几条街外聚会。她告诉我,这是她固定参加的聚会,问我想不想加入。
“我有些事情得做。”
“礼拜天做?”
“礼拜天做又怎么样?”
“礼拜天下午你真能办好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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