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吾 如果你希望这样(2)
「你在教SHU XUE。」【渡边注:此处村上原文用的スウガク,片假名的数学,赖明珠翻译的时候用的ㄕㄨˋ ㄒㄩㄝˊ,是注音文的“数学”,不过这玩意儿实在不认识……所以接下来我连载的时候尽量查出来,用拼音代替。】
天吾点点头。「没错。」
「我听过两次。」
「我的课?」
「对。」
她说话的方式有几个特征。去除修饰的句子,慢性*的缺乏轻重音,词藻有限(至少给对方有限的印象)。就像小松说的那样,确实有点怪。
「也就是说,你是我们补习班的学生?」天吾问。
深绘里摇摇头。「只是去旁听。」
「没有学生证应该不能进教室。」
深绘里只轻微耸一下肩。好像在说,大人了还说这种傻话似的。
「上课怎么样?」天吾问。又再问了没意义的问题。
深绘里视线没有转开地喝一口水。没有回答。既然来两次,第一次的印象大概没那么差吧,天吾推测。如果没有引起兴趣,应该一次就不再来了。
「你是高中三年级吧?」天吾问。
「算是。」
「准备考大学?」
她摇摇头。
那是表示「不想谈考试的话题」呢,还是表示「不想考」呢?天吾无法判断。他想起小松在电话上说过的,可能是个话非常少的孩子。
眼务生走过来,听他们点餐。深绘里还穿着外套。她点了沙拉和麵包。「这样就好。」她说,把菜单还给眼务生。然后忽然想到似地补充道:「白葡萄酒。」
年轻的服务生好像要问她年龄似的,被深绘里凝视之下脸渐渐红了起来,就那样把话吞回去。不简单,天吾重新感觉到。天吾点了意大利海鲜宽扁麵。然后配合对方,也点了一杯白葡萄酒。
「当LAO SHI又在写XIAO SHUO。」深绘里说。好像是在对天吾发问的样子。不带问号的问法,好像是她语法的特徵之一。
「现在是。」天吾说。
「两种都看不出。」
「也许是。」天吾说。想微笑但不太顺利。「我有教师资格,也在补习班教书,但算不上正式的老师,虽然在写小说,但也没有印出来,所以也还算不上小说家。」
「什么都不是。」
天吾点点头。「没错。现在,我什么都不是。」
「喜欢SHU XUE」
天吾在她的发言末尾加上问号后,才重新回答她的问题。「喜欢。从以前就喜欢,现在也还喜欢。」
「什么地方。」
「你是说喜欢数学的什么地方吗?」天吾补充她的话。这个嘛,面对数字的时候心情会非常安定噢。好像东西都各自归位到该在的位置。」
「JI FEN的课很有趣。」
「你是说在我补习班讲的课?」
深绘里点头。
「你也喜欢数学?」
深绘里短短地摇头。不喜欢数学
「可是觉得积分的课很有趣?」天吾问。
深绘里又再微微耸肩。「好像很重要似地讲着JI FEN的事」
「是吗?天吾说。这种事情第一次有人提起。」
「好像在说重要的人的事情。」少女说。
「在讲数列的课时,可能可以更热情。」天吾说。「在高中的数学课里,我个人还满喜欢数列的。」
「喜欢SHU XUE。」深绘里又没带问号地问。
「那对我来说就像巴哈的平均律一样的东西。不会腻。经常有新发现。」
「我知道PING JUN LV。」
「你喜欢巴哈?」
深绘里点头。「LAO SHI经常在听。」
「老师?」天吾说。「是你学校的老师?」
深绘里没回答。脸上露出要谈这个还太早的表情看着天吾。
然后她好像想起来似地脱下外套。像昆虫蜕皮时那样扭动身体把那褪下,也不折叠就放在邻座的椅子上。外套下穿的是浅绿色*圆领薄毛衣,白色*牛仔 裤。没有佩戴饰品。也没有化妆。虽然如此她还是很亮眼。身材虽然苗条,但胸部以比例来说却大得有点引人注目。形状也非常美。天吾不得不小心眼光别转向那 边。虽然一面这样想,但视线还是难免投向胸部。就像眼光下由自主地转向大漩涡的中心一样。
白葡萄酒杯送来了。深绘里喝了一门。像落入沉思般望着玻璃杯,然后把杯子放在桌上。天吾只意思一下喝一口。接下来必须谈重要事情了。
深绘里伸手摸一下笔直的黑头髮,用手指梳过几缕髮丝之间。姿势优美。手指漂亮。看起来纤细的手指好像一根一根都拥有各自的意志和方针似的。甚至令人感觉到其中含有某种符咒性*的东西。
「喜欢数学的什么地方吗?」天吾为了把注意力从她的手指和胸部栘开,再一次出声问自己。
「所谓数学这东西就像流水一样。」天吾说。「虽然也有很多有点难的理论,不过基本道理却非常简单。就像水从高处往低处以最短距离流不一样,数字 的流向也只有一个。凝神注视的话,自然可以看出那水道来。你只要一直注意看就行了。什么都不必做。只要集中注意力盯着看,对方就会明明白白地全部显示出 来。在这广大的世界,只有数学对我这样亲切。」
深绘里对这个想了一想。
「为什么写XIAO SHUO。」她以缺乏重音的声音问。
天吾把她的这个问题转换成比较长的句子。「如果数学这么轻鬆的话,就没有必要辛苦地去写小说吧。一直只教数学不好吗?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深绘里点头。
「这个嘛。实际的人生和数学不同。在那里事情不一定会以最短距离流动。数学对我来说,该怎么说才好呢?未免太过于自然了。那对我来说,就像美丽 的风景一样。只是存在那里的东西。甚至不必跟什么调换。所以在数学里面时,有时觉得自己好像逐渐变透明了似的。有时会觉得很可伯。」
深绘里目不转睛地,笔直看着天吾的眼睛。就像把脸贴在玻璃窗上探视着空屋里面那样。
天吾说:「写小说时,我用预言把我周围的风景,转换成对我比较自然的样子。也就是重新改造。藉由这样做,来确认我这个人确实是存在这个世界的。这是和在数学的世界时相当不同的工作。」
「确认CUN ZAI这件事。」深绘里说。
「不过我还没做得很好。」天吾说。
看起来深绘里虽然并没有认同天吾的说明,但已经不再多说。只把葡萄酒送到嘴边。然后就像用吸管吸似的不出声地小口吸着。
「我觉得,结果你也在做一样的事。你把眼睛见到的风景,转换成你的语言重新改造。然后确认着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位置。」天吾说。
深绘里停下拿着葡萄酒杯的手,想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出意见。
「而且把那过程以形式留下来。以作品的形式。」天吾说。「如果那作品唤起许多人的同意和共鸣的话,那就成为拥有客观价值的文学作品。」
深绘里断然摇头。「我对形式没有XING QU。」
「对形式没有兴趣。」天吾重複道。
「形式没有YI YI。」
「那你为什么写下那个故事,投稿给新人奖?」
深绘里把葡萄酒杯放在桌上。「我没有做。」
天吾为了镇定情绪,拿起玻璃杯喝一口水。
深绘里点头。「我没有寄。」
「你是说,你没有投稿给新人奖?」
「那么到底是谁,把你写的东西,当成投稿新人奖的稿子寄去出版让呢?」
深绘里轻轻耸一下肩。然后沉默了十五秒。才说:「是谁都无所谓。」
「是谁都无所谓。」天吾重複说。然后从撇着的嘴慢慢吐出一口气。真要命,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正如预料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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