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因果(4)
再往前看,划着圈的有十九日……。“啊!”风野叫出了声。
22、19、15再加上前面的三处正好是在-子那里过的夜。★标出的日子是……
风野回到书房找出记事本,每日记事页上只简单地写着“下午二点在K公司碰头”、“三点风月堂、上村氏”等。在-子处留宿的日子则只写E和-子姓名的罗马字第一个大写字母。
从二十四日再往回追,11、7、2有红圈的日子都是风野没有回家过夜的日子。打X的10、8、4几天都是过了午夜才回家的日子。
原来如此。妻子居然在挂历上……风野不由地为妻子的笨拙做法而感到可笑。可是想像一下妻子在日期上打叉划圈的样子又从心里感到发呆。
风野再一次像审视着什么怪物似地盯着挂历。如果圆圈为外宿,X为午夜后回家的话,那么昨天该是什么记号呢?
今早上回来是六点,该是表示外宿的圆圈吧。大概妻子过一阵就要来画圈了。
但是,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记录呢?
如果是为了让风野知晓可又不加解释的话,自然达不到目的。若仅仅是恶作剧似乎又过分执着了些。要么就是为了铭记丈夫背恩忘情的痛苦。平常寡言少语的妻子或许在用这种方式来渲泄郁闷的情绪。
风野觉得自己随时处于在妻子监视之下,一举一动一一被记录在案。每过一个月都要撕下一张画有这种记号的挂历,撕下后是扔了吗?还不至于收起来吧?说不定妻子把有记号的日子另记到她自己的记事本上了呢?
“真是个混蛋!”
风野咬牙切齿地出声骂道。越盯着看越忐忑不安,每个红圈里似乎都在喷涌出妻子的怨恨。
自己竟然这么久一点都没察觉,实在太大意了。
妻子看着在做了记号的挂历前与孩子交谈的丈夫,心里会怎么想呢?
“今天忙,要晚点回来”,妻子能默默地听自己编造的这种藉口,城府也未免太深了些。比起发脾气、歇斯底里地喊叫,更让人恐惧。
这一二年来,每次夜不归宿之后,妻子都没好脸,可是却从没大吵大闹过,越是这样越说明她把不满都埋在心底。
再仔细地看了一回挂历,一个月里将近一半的日子都有记号,而且不回家的日子多在节假日的前夜。这是因为-子第二天休息的缘故。
妻子也肯定注意到这个规律。
风野长叹一声“女人不在三界之内”,用来形容男人不也很贴切吗?这时,厨房门打开,妻子过来了。
好像与妻子交班似的,风野挺直了腰。饭也吃完了,没有理由再这么坐在餐桌边了。
可是,转身就走似乎又像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再说,回家后还没跟妻子讲过话,哪怕是只相互一句话也就能弄清妻子此时的心境。当然,天亮才回家,妻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是,妻子到底气恼到什么程度,是略感不快还是怒不可遏?
风野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正收拾餐桌的妻子说道:
“有没有我的电话?”
“没有。”
“昨天硬被拖去打麻将,累坏了。”
妻子没再说话,只是用抹布使劲擦着餐桌。风野看着妻子抓着抹布的手,起身离开餐桌。
“我睡一会儿,十一点要出去。”
说着上了楼,回到书房,顿觉浑身乏力。要说总算是逃离了险境,则有点夸大其辞,不过的确有种终于来到安全地带的轻松感。
先睡一觉。风野又一次躺到沙发里,盖上毛巾被。
看来,妻子还是相当愤怒。打麻将的托词瞒不住她,说不定已估计到自己在-子处过的夜。
话说回来,自己一大早就赶回来了,没什么可胆怯的,应当摆出堂堂正正的样子。风野自我鼓励着,又看了一眼手表。
快到八点了。今天约好十二点去新宿的保险公司。就算十一点出门,还可以睡三个小时,有这三个小时,头脑会更清醒些。
风野把毛巾被蒙上头合上了眼。
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使得屋内光线很暗。窗子对面庭院中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清晨充满和谧气氛,但风野却情绪不佳。并没有进行剧烈运动,可是心脏怦怦地跳动,声音似乎都能听得到。虽然感到疲倦,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强迫自己闭上眼,立刻眼前就出现了刚才看到的挂历。
妻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记号的呢?以前不曾留心,应当是白天不在的时候,或者晚上自己睡了的时候。
每个圈或叉都画得很仔细工整,要是被别人问,妻子会如何解释呢?妻子不善交际,左邻右舍的主妇也难得一来。但是,妻子的母亲、亲戚却经常来,或是他们问起来的话,妻子总不会说那是丈夫夜宿不归的记号吧。
总之,妻子在斗心眼。风野越想越来气,自己就是再怎么不检点也用不着遭如此报复。不满意就直说好啦!到时你有来言我也会有去语。在挂历上做记号,或者像今天这样视而不见,缄口不语。明摆着是向丈夫挑衅,沉默中暗含着陰险的抵抗。
对妻子的愤怒更使风野思念起-子。
比较而言,-子实在要可爱得多。生气绝不像妻子那样藏在心里。虽然暴怒时凶悍万分,和好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可爱。
可是,妻子却总是不冷不热,像一股绵延不断陰冷的气流。既无咆哮暴怒之时,亦无柔声热情之举。原本就谈不上憎,所以也无所谓爱。
结婚后,双方关系随即冷却。两人是通过媒人认识的,彼此间还没到爱的程度,走到结婚这一步也是因为以前女人的关系。以前一直保持着关系的女朋友出国了,风野那时只想有人把这个空缺填补上就行。当时的草率带来了现在的报应。
胡思乱想中,风野渐渐地瞌睡起来。
风野感到出了一身汗,睁开眼后发现透过窗帘缝隙射进的一线陽光十分强烈。于是赶忙看了一眼桌上钟表,已经是十一点十分了。
风野一把掀开毛巾被下了沙发。
记得早上对妻子说过十一点要出门。怎么没来叫我起床?风野疾步下楼,正看见妻子在熨烫洗过的衣物。
“已经过十一点了啊!”
本来还有心接着埋怨几句,可是一想到自己早上才回的家,也就泄了气。
“是吗?”妻子只是转过脸反问了一句。
“我不吃午饭了,马上就走。”
风野刚要回身上楼,想起内衣已被汗水浸湿,早上穿回来的裤子上有褶皱也还没熨。
“哎,有没有别的西服?”
“不是在那儿挂着吗?”
妻子仅仅是用眼神朝衣柜方向示意。这几年来,妻子已经不太关心风野穿什么衣服了。风野买了新西服、衬衫回来总是不置可否。当然,这与做事不和妻子商量的风野的习惯也有关系。
风野从衣柜里取出淡灰色一套西服穿上,又自己找出同色的袜子穿好。
此时已十一点半。无论现在怎样赶,十二点钟也到不了公司。
约好见面的人是那家公司的前任营业部长。风野是想找他了解一些关于公司史志编纂有关的事情。此人现在已经退休了,迟到三十分钟他也会等的。
当然,人家等不等是一回事,关键是妻子明知道也不招呼起床实在可气。
“我可是要去见重要人物,肯定要迟到了。”
风野甩给妻子这句话出了家门。
走快些的话,十分钟以内就能到车站。进了车站刚要上站台,风野看见旁边的公用电话,就停下了脚步。
是否给-子打个电话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投进一枚十元硬币。
自己现在先打电话即意味着投降,管它呢,先看看她在不在房间。
电话通了以后,铃声一响再响,但没有人接。风野怀疑是不是拨错了号码,于是又重新拨了一遍,依旧没人接。
风野无可奈何地放下话筒上了站台。
星期六临近中午的时间,往市中心方向去的人很少。车厢里对面座位上是一对夫妇,中间挤着一个小孩。风野把视线从这一家子身上收回,又开始想-子的事。
是出门去哪儿了吗?一般情况下,争吵之后-子都不出门,在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的屋里沉思。有时喝点酒,然后倒头就睡。这会儿可能又喝了几口闷酒,要不就是吃了安眠药在睡觉。
风野看着明亮的车窗,想着-子。三十分钟后,车到新宿。风野从西口出站后立刻直奔保险公司。路上忍不住又在公用电话上给-子打了个电话,但仍然没人接。
通常吵架之后,-子有电话也不接。好像知道来电话肯定是风野,所以故意不接。不过,这种情况顶多持续两三个小时,终于还会出来接电话的,可从没有像这次持续这么长时间。
大概安眠药的量有些过了。想到这里,风野突然记起离开拎子家之前她说的“我死给你看”。
吵到最后,有时-子也这么说。听起来怪让人害怕的。但那实际上是-子气头上的话,-子不会真那么做。今天早晨风野又听-子这么说,认为与往日的歇斯底里没什么不同,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整六个小时,-子为什么还不接电话?就算是吃了安眠药也该起来了。即使还在睡,电话铃声也该听得到。
说不定还真是要自杀啊!风野顿时心急如焚-
子真要是服安眠药自杀麻烦可就大了。虽说今天是吵架后分的手,但风野对-子恋情依旧。尽管-子歇斯底里大发作让风野感到棘手,但毕竟从未起过分手的念头。若因为自己说的话让她想不开而死,她也太可怜了。
再者说,-子真死了的话,一追查死因必然要涉及到男女关系-子三年前搬到现在的公寓。风野与公寓管理员及-子邻居夫妇也见过几面。虽然自己不在现常他们也会作证说出自己的。
风野是出道不久的纪实性作家,名气还不大,-子之死或许能让他扬名。“新人作家风野的情妇陷入三角恋爱而情死”,真要如此被报道出去,在对新人百般苛求的作家圈里风野很可能从此销声匿迹。
手表的指针已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
如果是服了大量安眠药,现在抢救可能还来得及。但是,如果是放煤气自杀就难说了。风野眼前浮现出两年前放煤气自杀而死的一个女人的面孔。也是由于三角关系的纠葛,一家杂志委托他去采访。那女人的脸黑肿得有些变形-子娇嫩的面孔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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