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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6)


  另外两只眼神诡异的猴子从阳台跳上破碎的玻璃窗口,露出长牙对我们嘶嘶叫。
  萨莎握着手枪的手明显地在餐巾纸下颤抖,她并不是因为吹入的冷风而打寒颤。
  尽管猴子的尖叫喧哗,尽管三月的狂风冷飓飓地灌入破窗,尽管雷声隆隆,大雨叮叮咯咯,我却听见巴比低声唱歌。他丝毫不理会厨房尽头的猴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餐桌正对面那扇还完好如初的玻璃窗——他若无其事他嘴唇微微张动。
  我们愈是无动于衷,它们的胆子就愈大,以为我们被吓得不敢动,站在窗口愈发鼓噪的两只猴子这时也跳入厨房,跟着前头两只猴子分别沿着流理台相反的方向前进,形成每个方向两只猴子的局面。
  不知是巴比愈唱愈大声,还是恐慌让我的听觉忽然变得锐利,我居然听出他唱的歌曲“相信白日梦的人”(DaydreamBeliever)。一首曾经受到青少年青睐的流行老歌,首版由辣猴合唱团演唱。
  萨莎一定也听到了,因为她说了一句:“金牌老歌。”
  水槽边的窗口又被上两只泼猴,它们攀在窗框上,眼里露出炼狱的火光,充满仇恨地对我们尖叫。
  已经在屋内的四只猴子此时叫得更大声,在流理台跳上跳下,不断在空中挥舞拳头,露出长牙,朝我们吐口水。它们很聪明,但是聪明得还不够,它们的判断力很快被愤怒所障碍。
  “开打!”巴比下令。
  我们一轰而上。
  与其从椅子上倒退腾出射击的空间,巴比以敏捷的动作转向侧边,在迅速起身的同时举起猎枪,严然一副受过严格的军事和芭蕾舞训练的模样。火焰从枪口劈哩 啪啦地喷出,第一轮就把最后抵达窗口的两只拨猴解决,它们像是孩童的布偶一样被轰得向后跌落到阳台,第二轮则将水槽左侧流理台上的两只猴子打得落花流水。
  我的耳朵嗡嗡地耳鸣,就像是站在钟塔里一样,狭隘空间里的剧烈枪声虽然很容易让人慌张失措,我还是奋力在巴比第二轮枪响之前起身加入战火。萨莎也不让须眉,她转身站起来,在巴比解决左边第三、第四只猴子的同时,开枪扫射右边剩余的两只猴党。
  正当他们左右开弓的时候,离我们最近的窗户突然在我面前进裂。一只尖声叫嚣的恒河猴趁势顺着如飞瀑而下的玻璃碎片跳到餐桌的正中央,将三根蜡烛中的两根打翻,踩熄第三根,甩落身上的雨水,然后将一整盘披萨旋转地扔到地板上。
  我连忙举起手枪,没想到这最后一只闯入的泼猴竟然扑到萨莎背上。如果我不顾一切开枪,子弹势必会贯穿那只该死的猴子,然后连萨莎一起陪葬。
  我踢翻挡在我面前的一张椅子,绕到餐桌旁。萨莎吓得失声尖叫,骑在她背上的猴子吱吱狂叫,试图扯下一把她的头发。她出于反射动作地将点三八左轮手枪扔 在地上,盲目地伸手到背后拼命想把猴子拉下来。泼猴凶悍地拨开她的手,气得牙齿嘎嘎作响。她的身体被问后弯扭到餐桌上,泼猴不停将她的头往后拉,试图露出 她的脖子。
  我将手枪扔在餐桌上,从后面抓住泼猴,左手抓着它两肩之间的毛皮,右手掐着它的脖子。我使力扭绞它身后的一援毛皮,直到它痛得哇哇大叫。但是它依然紧抓着萨莎不放,我愈是拼命将它扯下来,它愈用力从发根处拉扯萨莎的头发。
  巴比将另一只弹匣塞入猎枪,随即进行第三轮扫射,整个木屋围墙剧烈晃动,仿佛震央就在我们的正下方,我心想被干掉的大概是最后一对闯入的泼猴。结果我 听见巴比咒骂的声音,我知道还有更多的麻烦在后头。又有两只不怕死的泼猴跳上水槽边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发亮的黄色眼睛。
  巴比还在装子弹。木屋的另一边传来欧森狂吠的声音。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向我们求救还是正朝我们这边冲过来加入攻击的阵容。
  我听见自己一边换手,一边狠狠地咒骂,语气中充满禽兽般的恶毒,完全不像平常的我。我改用双手掐住它的脖子,我拼命地掐,掐到它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松开萨莎。
  这只猴子只有二十五磅重左右,身高还不及我的六分之一,但是它浑身都是骨头和肌肉,还有满腔的仇恨。即使在挣扎着透不过气来的情况下,它依然想对人吐 口水,并发出微弱的尖叫声,这个家伙还拼命收下巴,试图咬我掐住它脖子的双手。它不断扭动身体又拳打脚踢,比鳗鱼还难抓稳,但是想到这个畜生胆敢试图对萨 莎下毒手,我就一肚子火,双手不禁变得像铁沙掌一样有力,直到我听见它的脖子啪一声折断。然后它整个身体软趴趴地一动也不动,我松开手把这个死家伙扔在地 上。
  满腔的嫌恶感让我气咽,我气喘喘地拾起我的手枪,在此同时,萨莎握着她的左轮手枪,走向餐桌附近的玻璃窗,对着黑漆漆的屋外开枪。
  巴比因为忙着换装子弹,没有注意到最后两只猴子,尽管它们发亮的眼睛极为明显。他走到门边的灯光开关处,将变阻器调到让我必须眯着眼睛的亮度。
  其中一只泼猴站在炉台旁边的流理台上。它从墙边的铁架取下最小的一把刀,在我们还来不及开枪之前,拿小刀朝巴比射过去。不知道是这只该死的畜生学过武术,还是它碰巧运气好,那把刀在空中翻腾,直直插入巴比的右肩。他松开猎枪。
  我朝射飞刀的泼猴连开两枪,它向后倒在炉台上,就地正法。
  剩下的一只猴子大概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连忙夹着尾巴从水槽边的窗口逃逸无踪。我开了两枪,但是都没打中。
  在另一个窗口,萨莎以令人惊讶的敏捷和沉着从腰间的弹药袋里掏出快速安装弹匣,塞入她的点三八手枪。她扭开快速安装弹匣,以熟练的手法将所有的子弹一次装入弹腔内,然后将安装匣扔在地上,啪一声闸上旋转弹匣。
  我怀疑世界上有哪间广播学院为未来的音乐节目主播开设武器学和射击仪态的课程。在月光湾所有的人当中,萨莎始终是我心目中唯一表里如一的人,现在连我都忍不应怀疑她是否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又对漆黑的屋外开了一枪,我不知道她是否有任何具体的目标,或只是想藉火力吓阻其他虎视眈眈的猴群。
  我将只剩一半子弹的弹匣从手枪里退出,装入新的弹匣,走向正将小刀拔出肩膀的巴比。伤口显然只有一两英寸深,不过一道血迹在他的衬衫上扩散开来。
  “情况有多糟?”
  “真该死!”
  “还撑得住吗?”
  “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衬衫!”
  我想他大概没事。
  木屋前方传来欧森持续狂吠的吼声,但是此刻叫声稍有停顿,不像先前那般惊慌地连续高声曝叫。
  我连忙将手枪塞人背后的腰带里,拿起巴比装满子弹的猎枪,朝吠声的来源冲过去。
  客厅里亮着灯光,但是只有微微的亮度,就跟先前一样。我将光度调亮一些。
  其中一扇玻璃已经被打破,狂风夹带豪雨从阳台的屋檐下吹入客厅。
  四只高声尖叫的猴子分别栖息在沙发的扶手和靠背上。当灯光转亮的时候,它们全部都转头面向着我,发出一致的嘶声。
  巴比原先估计,猴子大概有八到十只,现在看来,猴群的数量显然比我们预估的超过很多。光是我看到的就已经有十二到十四只,虽然它们全都相当疯狂,满腹 愤怒和仇恨,但是它们不会鲁莽到或愚蠢到在这次突袭当中牺牲大多数的猴党。它们已经在外面闯荡了两三年。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繁殖。
  欧森站在地上,四面被猴群包围,它们此刻又开始对它发出尖叫。它忧心忡忡地不停打转,试图同时监督每一只猴子的动静。
  其中一只猴子站得角度很偏,距离也很远,我根本不用担心子弹会误射欧森。于是我朝那只猴子开枪扫射,虽然命中目标,可是四处的弹孔和洒落一地的猴肠大概要花费巴比五千块美金的整修费。
  剩余的三只猴子一边尖叫,一边跳过家具往窗口方向逃逸。我趁机动性开枪打了另一只。但是第三轮只打烂一面抽木围墙,又让巴比损失了额外的五千到一万美元。
  我将猎枪扔到一边,伸手拔出插在后腰际的手枪,准备朝正从窗口仓惶逃逸的最后两只猴子开枪,没想到却在此刻被人从背后勒住脖子,几乎将我整个人抬离地面。一只粗壮的手臂环绕住我的喉咙,让我立即无法呼吸,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葛洛克,硬是将手枪夺走。
  紧接着我整个人两脚离地,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抬离地面用力摔出去。我撞倒咖啡桌,把桌子压毁在身体底下。我四脚朝天地瘫在残破的家具里,往上一看,赫然 看到卡尔。史寇索矗立在我面前;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显得比实际上更高大魁武。光头,耳环。虽然我已将客厅的灯光调亮,但是光度还算阴暗,我可以清晰地看 见他眼中兽性大发的邪光。
  毫无疑问,他就是猴群的首脑。他穿着运动鞋、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手上戴着一只腕表,假如把他和四只猩猩放在一块,没有人会看不出他是当中唯一的人 类。然而,即使他有人模人样的长相和穿着,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次于人的野蛮气息,不只是眼里的闪光,他扭曲的脸部表情反映的根本不是我能辨识的人类情感。纵 然衣冠楚楚,他也可以是赤裸裸的禽兽;即使从颈子到头顶刮得一干二净,但是私底下,他可能就和猩猩一样长满毛发。假如他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他的性情显然 比较偏向夜晚与猴群为伍的生活,胜过白天和正常人打交道的生活。
  他伸直手臂,像处决人犯一样,拿着葛洛克手枪指着我的脸。
  欧森奋不顾身龇牙咧嘴地扑向他,但是史寇索的动作比欧森还快。他朝欧森的头重重一踢,欧森当场昏厥,倒地不起,连呻吟或腿抽动的反应都没有。我的心像石头一样沉入井底。
  史寇索再一次将手枪对着我,朝我的脸开了一枪(这是我当时的感觉)。就在地扣下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萨莎从客厅另一端朝他背后开枪,我听到的枪声原来是来自她的左轮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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