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时序深秋,金风飒飒,黄叶飘零,大地灰蒙肃杀。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一陽一冷清清地照着那些淹没在荒烟蔓草中的陵寝古墓,入目一片凄凉,令人有目断魂消之感。
在断碣残碑之中,有两个老人,相对闭目盘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凌空相对。二人中间地上,放着一一柄一两尺左右的奇形连鞘宝剑,这剑比普通剑短了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剑,比匕首又长了许多,是一一柄一罕见的兵刃。两个老人周围,散布了不少断碑碎石,从现场凌一乱的情形看来,此地曾经过一番剧斗的洗礼。
突地,一阵悲壮的歌声,随着料峭的晚风扬起。“血沮盈眶,仇恨满腔,忍看衰草斜一陽一!无限凄凉,无限仓皇,男儿有泪不轻弹!仗太阿,除强梁,思想未了复何待,速着征裳!”余音袅袅激荡长空。歌声歇后,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衫书生。
这书生长得一表非凡,俊一逸潇洒,只是面沉眉结,眸中泛散着令人懔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视世间每一个人。
黑衫书生一眼发现了那两个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际两老者的身躯不停地颤一动,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是在比拼内力,而且己到了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果然,在两人各发了一声闷一哼之后,双双口角溢血,面色渐呈灰败,身躯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这两个老者年纪都在七旬以上,为什么死拼呢?一声栗人的凄哼之后,两老者口血狂喷,双双向后栽倒。其中那着土蓝布衫的,四肢一阵抖动,便寂然了。另一个着黄葛布长衣的,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居然又坐了起来,口里发出一阵“荷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使人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听来令人心惊。
黑衫书生飘身上前,冷冷地望着那黄衣老人。黄衣老人缓缓抬起头来,失神的目光在黑衫书生面上一绕,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剑,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己属于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书生一撇嘴,张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两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黄衣老人再望了黑衫书生一眼,喘息着道:“娃儿,你是什么人?”有声无力,显然已到了油枯灯尽之境。
“区区‘长恨生’!”称区区而不称晚辈,足见狂傲,接着他又说道:“阁下尚末回答区区问话。”
黄衣老人努力的竖了竖眉毛,道:“娃儿,你小小的年纪这等目无尊长,你现身有何企图?”
“适逢其会而己,什么企图也没有!”
“鬼话!”
黑衫书生冷冷扫了黄衣老人一眼,转身便走。
黄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一抽一搐,嘶声叫道“回来…来!”
这叫一声软弱无力,传不出多远。但黑衫书生听觉可真灵敏,果然止步回身,又来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娃儿,你,…真的不是为了这一柄一剑而来?”
“剑?区区只是路过,阁下这话恕无从答复。”
黄衣老人勉强运起目力,把黑衫书生再次端详了一遍,才颤一抖着声音道:“娃儿,你资禀不俗,但杀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这也许是天意…”
黑衫书生上前偏身,用手在黄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说道:“阁下内腑受伤太重,返生乏术了。”
黄衣老人双目一张,道:“你是‘孤独老人’之徒。”说完,紧紧盯住黑衫书生,似乎亟待证实。
“阁下怎么知道的?”
“从你探脉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黄山‘孤独老人’的手法,可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黑衫书生面无表情地道:“区区承认了,是的.”
黄衣老人闭上双眼,喘息了一阵,又睁眼说道:“娃儿,你很有令师之风,你能答应老夫一件事么?”
“只要区区能力所及,决定办到。”
“老夫死后,请将两具臭皮囊合葬一冢,以免膏馋狼之吻,这…这一柄一剑……嗳!就…奉赠于你。”说完,又大声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红的血沫。
黑衫书生依旧用那不带丝毫人情味的声音道:“善后之说,区区碰上了也会自动做,这一柄一剑区区不拟接受,作为殉葬之物罢!”
黄衣老人努力撑开无神的双目,厉声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岂能…又归泉下,万一…,落入宵小之手,将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乱了!”
黑衫书生脸皮微微动了动,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惊奇了。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着的奇形剑,沉声说道:“阁下且说说这剑的来历,与两位搏命的原因?”
“锵!”的一声轻响,奇形剑落地,老人又合了目。
黑衫书生眼中流露出一丝恻然之色,口里微喟了一声,喃喃地道:“这两位被江湖人视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两败俱亡,多半是为了这一柄一怪剑。”说着,俯身抓起那一柄一剑,就目一看,只见剑鞘上刻了四个古篆字---“石纹神剑”。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这“石纹神剑”为何物,轻轻一抽一出半尺一看,剑身黯然无光,毫不起眼。
蓦在此刻,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黑衫书生急忙把“石纹神剑”。插一入衣襟之内,徐徐转身。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围住,三人长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脸削腮,鹰鼻鹞眼,颌下无须,年纪上略有分别。
其中那年长的目光朝旁边一扫,栗声说道:“不错,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一柄一剑呢?”
另一个目注黑衫书生胸前,一陰一声道:“这小子身上不是,咱们来迟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长的鹰目一转,嘿嘿一笑道:“小子报上名号。”
“你们大约是横行关东道上的‘祝氏三枭’了?”
“嘿嘿!不错,你小子有见识,报个名儿吧!”
“区区‘长恨生’,没听说过吧!”
“祝氏三枭”同时面色一变,仍是那年长的发话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长恨生?幸会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电目芒,打了一个转。
“希望你把怀中那一柄一剑交出来,咱们各走各路。”
“如果区区说不呢?”语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兄弟,上!”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长剑,上步欺身。黑衫书生冷笑一声,缓缓拔剑在手,突地,一声震耳的断喝,震耳传来。
“鼠辈,没你们的份!”喝声才了,惨号随起,那年龄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场中多了一个额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他现身杀人,只如一瞬,“祝氏三枭”余二人,一见老者现身,面色剧变,双双弹了开去,望了一眼老者,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书生冷眼一扫这老者,冷凄凄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来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声怪笑道:“长恨生,乖乖把你怀中那一柄一剑交出来,上路去吧!告诉你,已有不少人闻风而至,你知道怀壁其罪这句古语吗?!”
黑衫书生不屑地道:“阁下即深知此理,应该明哲保身,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话锋一顿,扬了扬手中剑,又道,“否则这便是答复。”
“三眼魔人”狩笑一声,伸手便朝黑衫书生胸前抓去,这一抓之势,玄奇诡辣,疾如闪电,令人咋舌。黑衫书生手中剑斜斜一划“哇”地一声惨哼,“三眼魔人”一抽一身暴退,右手血渍淋淋,竞己被削去了三个指头。
“哈哈哈!好小子,原来你是孤独老人的传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蒙面人幽灵般闪现。“三眼魔人”惊呼一声“诛心员外!”猛可里弹退丈外,满脸俱是骇色。
“祝氏三枭”的老大老二,也跟着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两三丈之遥。
黑衫书生那看来永不会起变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现出了激动之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寒声道:“来得好!”
“诛心员外”且不理黑衫书生,目光一扫“三眼魔人”等三人,语如冰珠般的道:“你们都与老夫滚!”
祝氏两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负起老三的尸体,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却有些犹豫不决,看样子,这魔头对那一柄一“石纹神剑”仍不死心。
“诛心员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诛心员外,别太目中无人,咱们走着瞧!”这不过是场面话,声落人又飞奔而去。
“诛心员外”冷笑了一声,这才面对黑杉书生道:“长恨生,你在开封道上,追踪老夫,老夫适有要事,无暇料理,现在你说说看?”
此际,夕一陽一余晖尽敛。北邙山又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动,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物.
“君山二老”得到“石纹神剑”的消息不知怎样传出江湖的,这风波可闹得不小。
黑衫书生目光四下里一扫,然后才冷冷的开口道:“诛心员外,区区一向不喜欢藏头露尾的人!”
“哈哈!长恨生,你算老几,敢说这种狂妄的话?”
“区区不在乎是第几,总归一句话,区区不喜欢故神其秘的人,君子坦坦荡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的意思是不惯老夫蒙面?”
“有这么一点,长话短说,阁下现身的目的何在?”
“为了你,也为了剑,明白了吧?”
“为了剑,不必说,今夜到场的朋友,都是风闻神剑出土而来,为了区区…这一点阁下无妨加以说明。”
“诛心员外”两道透过蒙面中小孔外露的目芒,如电炬般照在黑衫书生面上,沉声道“你叫什么?姓什么?什么出身?家里还有什么人?希望你能坦白说出来。”
黑衫书生寒声说道:“阁下无权过问,区区也不会告诉阁下,倒是希望阁下能展示其面目。”
“你认为办得到么?”
“非办到不可!”语气坚决,字字如钢。
“诛心员外”厉声道:“长恨生,老夫只有一句话问你,你只有一位母亲,父亲不详,对么?”
黑衫书生全身一震,目中杀机陡炽,一扬手中剑,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你除不除面巾也是一样,我要杀你,我己经知道你是谁了,我要用剑穿进你的胸膛!”话声中,长剑凌厉绝伦地攻了出去。
“诛心员外”电闪弹开数尺,厉喝道:“且慢动手,你知道老夫是谁?”
目光如利剑,似要刺穿对方内心。
黑衫书生咬牙切齿地道:“你没有人一性一,你是畜生!”手中剑斜斜一伸,陡地一连三变,剑尖幻成无数芒影,指向“诛心员外”要害大一穴一,似已存心要致对方于死地。
“诛心员外”左闪右突,以玄奥无比的身法脱出圈外,再次厉喝道:“长恨生,你再不报来历,老夫要杀你了,你别自误,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黑衫书生目中恨芒几乎凝聚成了形,显示出他怨毒之深,大叫一声:“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手中剑再次攻出,仍是那凌厉无匹的一招三式。
“诛心员外”身形似风中残荷,连摇急摆,“嗤”地一声,锦袍右襟裂了半尺长的一道口。黑衫书生厉喝一声道:“拿命来!”长剑第三次出手。“锵锵……”一串连珠密响。
“诛心员外”出剑迎击,剑花爆一射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诛心员外”栗声道:“长恨生,你一娘一要你杀我吗?”
“可能是的,你揭开面巾,让我辨认一下…”
“你明知这办不到”
“那只有用剑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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