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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回(2)

于珊笑了,道:“卓英,我于珊不是世俗女子,我的心意,你怎么说不知道,我喜欢你,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不喜欢的,再好我也不要……”于珊本想再说几句内心的话,就在此时,船外忽然轻响,一看,是古风和夏若云飞奔而来。

古风未语先笑道:“于珊,你好吗?”夏苦云以前未曾见过金凤凰于珊,只约略曾听到过古风谈起,这位滚滚红尘中,独来独往的女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对方眉目如画,粉一腮不脂而红,斜坐舱头,云鬓未梳,那一副动人的灵秀相,已深深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眸子。

天地间最微妙的事,莫过于男一女之间的感情,动于中而发于外,一个眼神,就可以表露无遗。

古风没发觉。

董卓英却已发觉到了。

夏若云愣愣地,词不达意地开口道:“于姑一娘一,你……没有吃什么亏吧?”

于珊秀眉微皱,反问道:“大驾是…”

“在下夏若云。”

“承蒙相救,感激不尽。”

夏若云言不由衷,笨拙的道:“于姑一娘一,不必客气,以后再有机会,定当为姑一娘一效劳……”

古风在旁笑出了声,他笑夏若云平日谈笑风生,诙谐风趣,为何面对着于珊,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珊面色一愠,道:“夏大侠,你是在取笑我?”

夏若云急得面红耳赤,忙道:“于姑一娘一,那怎么会,我是求之不得呢!”这话又有语病。

夏若云急急改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说,只要能为姑一娘一效劳,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珊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夏大侠,你希望还有第二次?”

“不是,绝对不是。”

“我可以告诉天下人,本姑一娘一绝不会再上笫二次当了!”

古风文绉绉的道:“一之为甚,岂可再乎?”

于珊娇靥上仍如寒霜,不过口气已缓和多了,道:“这还差不多!”此话一出,四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湖儿女的真诚坦率,表露无遗。

古风又道:“好了,咱们来谈谈今晚的事怎么样?”

董卓英道:“一陰一家是于姑一娘一的表亲,就事论事,该由于姑一娘一来决定。”

夏若云道:“对,解铃还得系铃人。”

于珊仰首船舱外,静静的思索了一会,她感到很难作这个决定,只觉得心潮汹涌,百感交集。

古风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咱们,不过,此事依法是罪无可恕,在情尚有可原,如何取舍,就看你了!”其他二人均未出声表示意见。

船舱中一片沉静,静得连船外的水一浪一波声都听得到。

约莫过一盏茶工夫,于珊终于开口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决定今天晚上照约履行,义无反顾。”

董卓英他们三人,齐齐大吃了一惊。

他们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诧容,他们想不到于珊会同意他们去履约,履约就是赴约,赴约就得大动干戈,大动干戈自有人伤亡。

于珊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今晚之约,不是你们和一陰一家约好了?”

古风道:“没错,可是并没包一皮括你在内。”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董卓英皱皱眉道:“这事由在下主谋,当由在下来说明,于姑一娘一,咱们当时志在救人,未存有杀人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一陰一家没任何人死伤?”

“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

“那你们是怎么救人的?”

“声东击西,制造混乱,且装鬼吓人。”

“那今晚呢?”

“有待商议。”

“是不是看我的情形再作决定?如果我平安回来,就采取宽大政策?”

“不错。”

“就是不履约了?”

“不是,既有约定,岂能不去,但没必要去杀人。”

于珊毅然的冷冷说道:“一陰一家不义在先,我则执有一个‘理’字。”

董卓英点点头道:“就这么办,义理兼顾,咱们按时赴约。”

古风和夏若云没再表示意见。

仍是一个清辉星淡的月夜。

但在一陰一家帮总舵,“顺发兴”号大船的舱内此刻却弥漫了沉重而紧张的气氛,使人感到窒息。

船内的大桌上,参差的坐满了一陰一家帮几名要员,一个个面色凝重,十几只眼光一齐都集中在舵把子一陰一松脸上。

一陰一松背负着双手,粗眉深锁,在人丛中往来踱步,不时地瞧向门外,问道:“焦拐子怎的还未到?”一陰一长生是这次祸事的魁首,更是心事重重,他低着头,不敢看人,他怕别人会射过来令他心悸的目光。

自于珊被救走了之后,他开始感到惭愧和不安。

他知道这事后果的严重,于珊的个一性一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这次惹火了她,他真不知如何善其后。

突地,门外一声欢呼:“焦老大来了!”门口人影一晃,接着,一个满面红光,身材瘦削的五十来岁老大,已来到圆桌之旁。

奇怪的是他不是站着,而是倚着手中的拐杖,才能站稳身形。

黑黝黝的镔铁拐杖,龙形的杖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粗如臂的杖身,少说也有五尺长,重量总在七十斤上下。

座上众人,一见焦拐子来到,不约而同都起身让座,笑逐颜开。

他们知道,焦拐子一到,今晚上的胜算就有了保障。

一陰一家兄弟的老二一陰一槐,首先哈哈笑道:“焦兄果是信人,小弟们恭侯已久!”

焦拐子笑得比一陰一槐还要大声,只见他呵呵大笑道:“壶中有酒我先尝,醉里乾坤大,人长拐更长,一陰一老二,你的酒呢?”

一陰一槐忙道:“焦兄的酒,咱们早已准备好了,窖藏十年的茅台,保险让焦兄喝个开怀大乐。”说着,手一挥,四个青衣小婢鱼贯的进来,手上的托盘中,半是酒,半是莱,全都是一精一迭上品。

焦拐子见了,抚须大笑道:“好酒好菜,有酒无肴谓之干瞪眼,有肴无酒叫做急死人,各位,请!”大家都知道焦拐子的脾气,只要能请得动他,天大的事一肩挑,要文的来文的,因他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

如果说来武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说起焦拐子这人,故事不多,但一精一彩绝伦,不过他有时亦正亦邪,设非真人真书,你会以为人家瞎编呢!

焦拐子有姓无名,反正他是姓焦,名字渐渐被人给淡忘了,叫他焦拐子,大家习以为常了。

其实他并不是生而拐,他是汉水中游襄一陽一焦家坑里的人。

焦家坑虽是地坑,人并不愚,他家世代为官,子弟都是饱学之士,焦拐子的爹,博学多才,著称于襄樊。

然而在朝为宫,固可光耀门庭,使乡里同沾荣彩,然伴君如伴虎,晨在朝而夕已沦为阶下四的,比比皆是。

他老子干的是御史,柏台清谏,往往要得罪人。就在一次弹劾王公大臣,暗中遭对方报复,反而银铛入狱,构成冤狱。

焦家举家大小,尽都死在狱中,只有焦拐子,左脚筋被挑断,而被一位江湖豪客救出,同情他境遇的悲惨,授以武艺,十年而成。

以一个拐子来中途习武,他当时已是二十五岁,己逾弱冠之年了,比不上幼童的骨质柔软,水到渠成,他只有付出加倍的一精一力苦练才行。

这是他的前半段遭遇,简略一精一彩,到后半段他能闯出万儿,在汉水上下流域之间,黑白两道中,几乎没人不知焦拐子其人其事。这就是他的神奇之处。

焦拐子一夜之间,报了亲仇,连闯三关,飞越过三个州县,把一批大大小的贪赃枉法之官,悉数处死。

焦拐子人豪酒也豪,贵州茅台可连干三斗,生平一爱一酒一爱一朋友,朋友也敬他,都喜称焦拐子而不名。

焦拐子坐定后,连饮了三大杯,才道:“一陰一老大,你请我来喝酒,可不是要我替你去砍人脑袋瓜子的吧?”

一陰一松笑道:“那怎么会!”

焦拐子忙着又干下一大杯,眯着眼道:“凭贵帮内外堂白、索两位堂主的能耐,我为你这句话干上一大杯!”

索石和白忠均面现惭色,齐道:“焦兄,不敢当!”

焦拐子摸一摸鼻子,向舱内溜了一眼,道:“一陰一老二,你说,难不成是把我拐子找来,作个调人什么的?”

一陰一槐忙道:“焦兄,你说对了,一陰一家帮是碰上了一点麻烦,不过,事出有因,但并无恶意。”

焦拐子红红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很严肃,道:“你先说说看!”

当下一陰一槐就把一陰一长生一爱一慕表妹于珊的事说了出来。

焦拐子沉吟了一会,习惯的又伸手摸一摸一他的红鼻子,道:“金风凰于珊,既是你们家的亲戚,贵府想亲上加亲,理应出之以正途。”

“现在,这件事可有点难办了……”“不过,酒喝下了肚,再吐出来也已来不及了,我拐子想当面和那几位朋友见个面,好歹总希望他们给我点面子。”

就在这时,蓦地又从舱外闪进一个头陀来。

他一脚跨进,身形还未站稳,就大声喝叫道:“是哪一个大胆的狂徒,敢不给焦兄面子”众人一见来人,忙起身让座,客套一番。

来人是谁?他就是鄂卅火云寺的住持长老“火云魔僧”了虚。

“火云魔僧”了虚驰名黄鄂二州,武功了得,但一性一情暴戾,焦拐子并不喜欢他。

焦拐子坐着未动,眉锋微耸,呵呵笑道:“了虚大师一到,还有谁敢不给我焦拐子面子的!”

“火云魔僧”大言不惭道:“说的也是,你我联手,咱们就一路打到金陵。”

一陰一家二老这下可安心了,“火云魔僧”的八八六十四招火云棒,号称棒中一绝。

一陰一槐得意的接口道:“打到金陵,可不成为金陵王了?”这话亦褒亦贬,褒的是谁,贬的是谁,大家心里有数。

倏地,从远处传来一声清啸,瞬息之间,己来到船头。

来人身手矫捷,,不问可知。

一陰一家帮的六位,齐向船头看去。

只见船头上站着一位黑衫青年,腰悬长剑,不怒而威,悠闲的站在那里,也正向舱中投射来凌厉的目光。

一陰一松首先离座,迎了前去,呵呵笑道:“尊驾想必是‘长恨生’董卓英,另外还有一位朋友,怎未同来?”

董卓英右手一指,道:“不是一位,是两位,帮主请看,那边,他们不是已经到了吗?”一陰一松回头一看,果然船尾及船桅上,各己站着一位,正是古风和夏若云二人。

一陰一松老一奸一巨猾,未见于珊同来,内心的压力顿减,叫道:“能来的都是好朋友,三位朋友请至舱内一叙如何?”

夏若云双手一拱,道:“一陰一当家的,夏若云是第二度造访,打扰之至。”

一陰一槐这时已站立在他哥哥身侧,他接口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水上飘夏兄,咱们同在江汉水上混饭吃,却是缘悭一面,今日幸会高人,快何如之!”

古风不甘寂寞,扯开嗓子道:“在下古风,昨天晚上也荣幸参加了一场游戏,今日特来请罪!”

脾气暴烈的“火云魔僧”了虚,怒气冲冲地沉喝一声道:“凡是昨晚来过的,今天就别想离开!”

董卓英扫了他一眼,觉得此人陌生得很,问道:“请问大师的宝刹是……”

了虚以为对方故意轻视他,怒火如炽的叫道:“和尚是鄂州火云寺,董施主大概有个耳闻吧!”

“鄂州火云寺”!董卓英一惊道:“大师就是人如其名的‘火云魔僧’?”

“火云魔僧”裂开大嘴,晃晃光秃秃的脑袋,道:“佛爷晚到了一步,错过了昨晚的一精一彩好戏,不知今天还能有这个福气吗?”

焦拐子出来得最后,也就站在最后面,但他的形象却最受董卓英注意。

他一眼就看出,今天难缠的不是“火云魔僧”,而是焦拐子。

董卓英答非所问,冷冷地道:“一陰一家帮今日群雄毕集,龙虎风云,区区的运气实在是不坏。”

“火云魔僧”眼看董卓英是朝他后面的焦拐子发话,极为不满道:“董施主的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的。”

董卓英冷冷地道:“此话怎讲?”

“事不过三,福无双至,董施主不明了此话么?”

“当然明了。”

“那不就结了……”

“在下还明了一点,心浮气必粗,意乱命不长。”

“你小子敢如此目中无人,佛爷今天第一个就饶不了你。”

“区区正有此意。”

“如此正好。”

焦拐子适时拦阻住了,缓声道:“大师,不急在一时,容老焦和三位访客谈判一下,如何?”

董卓英看出焦拐子是个正派、稳重、书翰气浓厚之人,便道:“请明言,并请教万儿?”

“襄一陽一焦拐子,立场单纯,只有两个字,就是‘调人’是也。”

“请问何以为调?调到什么程度?”

“化作甘霖,润泽大地。”

他们这两个人一答一问,把“火云魔僧”冷落在一旁,不理不睬,这位急暴的大和尚哪能忍得住?他身一子一转,的溜溜的已上了船头,暴喝如雷地道:“佛爷先劈了你!”

董卓英流云身法一展,轻飘飘的上了船上最高的桅杆,身形恰如一抹淡烟,居高临下道:“大和尚,在下在此领教!”

“火云魔僧”了虚,怒火攻心,猛的一式金莺展翅红袍御风鼓起,追过去叫道:“佛爷的杖法是好领教的么?”“火云杖”杖头挥动,化作匹练,拦腰向董卓英扫去。

董卓英剑光如虹,早已觑准了对方的杖头,还了一招,冷冷地道:“区区火云杖法,何足为奇!”了虚面色深沉,杖势剽悍沉重,接连三招,纵横开阖,招招不离对方的心脉要害之处。

董卓英剑挟雷霆,疾刺而出,快得似浮光掠影,眨眼之间,又轻易的化解了这三招。

下面众人,多数是第一次亲身见到黄山剑法的神奇,凌厉舞匹,后发先至,制敌机先。

一陰一家老大练的也是剑法,他们久闻董卓英的大名,如今由下观上,纤毫毕露,看得不住的暗暗点头。

索石和白忠,想起昨天晚上被戏一弄的经过,目觑古风和夏若云二人,越看越是不顺眼,恨不得上去打上一场。

二人以目示意,相互打了一个暗号,不约而同的各选一人,奔了过去。

索石选了古风,他闪身错步,跃道他的身前,说道:“古风,咱们门当户对,上来玩几手怎样!”古风冷冷的道:“索堂主,只怕咱们玩不上几手就没得玩了。”索石愤怒己极,劈面就是一刀。

古风恰好也是使刀,不过古风的刀形宽而且短,不及索石的刀细而狭长。

两人这一番交上手,即见长短两道寒芒飞舞,刀刀相击,叮当作响。

索石走的是刁辣招式,正像他的为人,怪异已极。

古风的刀势沉稳如山,气势不凡。

刹时,你来我往,互换了五招之多。

另一边白忠也和夏若云对打上了,两人呼一呼拳风,直震得水面波纹一波接一波的,旁边的小舟,在波涛中摇摆不定。

夏若云号称水上飘,身手轻灵,他一面出拳,攻向对方的胸膛,脚下一勾,又扫向对方的下三路。

白忠打得一性一起,直叫道:“姓夏的,咱们就在这船尾大战三百招,谁若出了这船尾,就算他是龟孙子。”

夏若云外柔内刚,闻听此言后,怒火上升,虚晃一招就跳出,道:“白忠,你以为在下不敢接招不成?如不是看在金凤凰的面子上,昨天晚上一把火,大可以烧你个一精一光一溜一溜,好,咱们再重新来过!”

白忠就是为此事,耿耿于怀,当下大声道:“随便你怎么个重新法子!”

夏若云随手拿起一叶木桨,贯注内劲,桨叶似刀,在船尾木板上划出一道一寸深的圆圈来。

圈子划好后,放下木桨,进入圈内道:“来呀!有本事在圈子里比划比划!”白忠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两人一触即发,打得更为热烈。

指摇掌动,使得旁观者目不暇给。

本来在船尾,场地有限,而今夏若云又划上了一个圆圈,实际上则变成了两个人贴身相搏了。

转瞬间,二人已打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这是一场智与力的搏斗。

焦拐子初见六人分成了三组,捉对儿厮杀,即转头向一陰一松道:“舵把子,是不是要照原来的约定,要老焦作个调人还是罪人?”

一陰一松闻言一愣,愕了愕才道:“焦兄,我请你来,怎会要你当罪人?”

焦拐子道:“舵把子,你忘了董卓英是谁的门徒,据我观察所得,‘火云魔僧’不是他的敌手,五十招后必惨败,届时我拐子上前接应,不就是罪人了么?”

一陰一槐也听到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他望了望一陰一松,道:“焦兄说得很有道理,但双方纠缠不清,如何是好?”

焦拐子大笑道:“不难,不难,拐子自有妙计。”

场中剧斗的三对,突地被焦拐子的镔铁拐,闷声不响的居中一劈,有如大斧开山,耳中听得一声沉喝道:“不要打了!来开个会再说。”六人先后停了手。

焦拐子抱拳一礼,朗声道:“咱焦拐子人在江湖,可不是在此卖江湖膏药,诸位多少已过了一点儿手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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