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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青衫泪影(3)

立青见她羞答答眼帘低垂,他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瞧瞧自己的衣服又脏又皱,实在也须换一件,便接过来换上。那青衣女子见他穿在身上,就象贴在身上一样熨贴,心中很是得意,立青道:“这衣服是你替一我买的吗?真合身极了。”

青衣女子心中突然充满柔情,她一万个要说“这是我亲手替你缝的。”

可是天生腼腆,再怎样也说不出口,她心里暗暗怪立青:“这么合身的衣服,难道是买得到的么?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我替他缝的?”

青衣女子微微点头,那老者却呵呵笑道:“老弟,这位姑娘真是万能,什么都会的,才一刻工夫,就替你缝好一件袍子,老弟你真有福气。”

立青一怔,青衣女子羞得几乎哭了,那老者心中佩服青衣女郎医道高明,满口不停的称赞她,立青心中一种可压抑的冲动,他几乎想冲上去抱着青衣女子。

可是一想男一女有别,只怔怔站在那里,那万般感激的目光,凝注在青衣女子的身上,青衣女子粉脸低垂,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老者悄悄走开。

过了半天,立青正想出去向老者道谢告别,青衣女子忽道:“你到雁荡去,咱们有一大段路程可以同路。”

立青喜道:“那么咱们就一道走吧!”

青衣女子见他生龙活虎,并无半点病容,对于自己所开药方,不由暗自得意。

两人告别老者,老者换留不住,向青衣女子说了一大堆感激之话,立青心中好生奇怪,天下发地有主人向客人道谢的事。这老人也太多礼了。

青衣女子微笑谦逊,她虽喜悦得意,可是不形诸于色,只是一温一 柔的笑着,立青心想这样柔和含蓄的人,当真还是少见。

两人一路走去,并无一交一 谈半句,那青衣女子只是一味害羞,和立青隔得远远的,立青年轻脸嫩,也不好意思开口搭讪。

走了不久,蓦然一声怪啸,三个汉子一瘦二壮,品字形拦在路上。

立青只觉这三人甚是眼熟,忽然想起这三人正是曾与梅花先生运过手的“一江一 南七义”,他虽不识三人姓名,可是颇知道这“一江一 南七义”的恶行,他身不由主的自然挡在青衣女郎身前,青衣女子感激地向立青瞥了一眼。

那瘦汉对青衣女子道:“姑娘只要把我们老四治好了,就是咱们一江一 南七义的恩人,咱们七义可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那青衣女子摇头道:“我可不会治病。”

瘦汉冷冷一笑道:“姑娘莫要推辞,上次吴越钩中了我们老四五一陰一掌,还不是姑娘替他治的么?”

青衣女子坚决摇摇头道:“我可不识得吴越钩,我可不会治病,再说那人出手害人,吃了苦头,这还不是活该的么?”

立青好生惊异,他料不到这怯弱女子,还是疗病高手,他暗忖:“那吴越钩不是和我一交一 过手的老头么?他和七义是仇家,看来这人果然是正派,难怪秦琪说他是好人,一江一 南七义的老四,大概就是能在掌中一逼一出寒气的人了。”

那瘦汉一陰一森森道:“那么请姑娘恕罪,在下只有强请了。”

那青衣女子面白似雪,好像害怕已极,立青心中一阵激动,挺身而道:“一江一 南七义在江湖上也算有名之人,怎么是这种欺侮妇孺之流?”

那瘦汉冷笑对另一两位壮汉道:“老五、老六,这小子知道我们名头,给他一个干脆如何?”

那两壮汉不住点头,瘦汉一摆掌就欲上击,立青回头看那青衣女子,怯生生站在自己背后,似乎吓得六神无主,立青大声道:“别怕,别怕,一切都有我哩!”

他说出这话,突觉胸中豪气千丈,再无以前与人动手过招时之怯敌,他全心全意去保护这个善良的女子,是以觉得身负重责,你……你别和他们硬拼。”

立青心想:“如不硬拼打倒敌人,看你怎生逃走。”

他伸手正欲取出短剑,那瘦汉已双掌直击过来。

立青扬起双臂一格,那瘦汉双掌一错,从上切砍立青双腕,立青奋力相格,四只手牢牢黏住。

立青只觉得双臂如同顶着万斤巨鼎,他的肩膊上一阵痛,一阵麻,他奋力向上猛堆,但是对方那一双枯紫般的胳膊却如同铁铸的一般,他用力的结果,除了手臂更加酸痛之外,反而又被压低了一些。

立青紧紧地咬着牙根,面孔涨得血红,额上青筋也暴跳着,耳边响起那瘦汉的狞笑:“跪下!”

立青打心底里愤怒地抗拒暗吼:“不能!”

“跪下!”

这一次立青吼出了声音,就像是从他牙缝之中迸出来似的,“不能!”

那瘦汉狼嗥般地冷笑了一声,立青觉得背上一紧,他抖了一抖,险些落了下去,然而他不知从何出生一股异样的大力,硬一挺住了。

他抬起了眼,眼角的余光中似乎看到了那青衣女子衔怨带愁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仿佛是可亲的大姐,立青一舔一嘴角,一股咸一咸的味道直流入嘴中,他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腥味,那是血,他的牙齿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跪下!”

立青的双臂在抖一颤着,他的心也在震颤,那瘦汉的狞笑声有如一一柄一锋利无比的尖刃在他的心窝刺割着,他的双臂麻木着,颤一动着,他觉得眼前一黑,双一腿再也支持不住,“噗”的一声仆倒地上。

耳边响起那瘦汉得意的狂笑,立青只觉得满腔热血仿佛要一涌而出。

但是那狂妄的笑声只响了一半,接着便是一阵旋风般蝗轻啸,再接着一连几声痛苦的哀嚎,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废了你们这几个坏胚子的武功,看你们还敢作恶么?还不快给我走?”

立青惊得浑身一震,他睁开眼来,缓缓撑起半个身躯,只见那青衣女子像一尊女神一般立在场中,那个瘦汉和另两个壮汉满面痛苦地抱着胸口,像夹一着尾巴的癞皮狗般跑了。

这女子竟会武功,她竟能一挥手之间把那三人的武功全废了?

立青惊得呆了,他眼前看见些也不自知,恍恍惚惚匍匐伏一在地是,鲜血一滴滴从口角滴在地上。

直到一只一温一 柔的手拍在他的肩上,一个轻柔得好像音乐一般的声音:“你……你受了伤?”

立青感觉到一只青色的袖子带着一丝缥渺的轻香从自己的鼻尖掠过。霎时之间,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冲动涌上立青的心房,从他仿佛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愚弄,他用力一翻身,站了起来,拔脚便往前跑。

他心中只是想着:

我还自以为可以保护她,那知反是她保护我,我……我真不中用,我……我被人骗了……”

他愈想愈是自哀,天地之大仿佛再无容身之处。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旦发觉自尊心真的被人伤害了,他是多么悲哀,虽然他口中还要强嘴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青衣女子惊叫了一声:“你……你怎么啦?”

立青已经连晃带摇地冲出数丈,她叫了一声,飞身追了上来,那身形之快之美,委实令人咋舌。

“嗨,请你等一下,我……我……”

立青觉得那女子已到身后,他向前一看,已到陡坡边缘,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奋身向下一跳。

那青衣女子惊叫了一声,紧急停住了身形,只见立青连滚带翻,从陡坡上直跌下去,疾比流星地跌到数十丈之下。

但是他在即将触地的时候,忽地一个翻身,姿势虽不甚佳,但却把那流星般的下坠之势化解了去,三摇两晃地站住了身形。

只见他衣衫片片,身上无数擦伤之痕,但是他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直向密林中狂奔而去。

坡上的青衣女子望着他渺小的身形消失了,她美丽的脸颊上浮上一层轻纱般的惆怅,渐渐地洒了一眶泪水。她露出两颗贝壳般玉一齿,轻一咬着纤薄的下唇,一声轻淡的叹息悠悠地随风而逝。

她虽有一千万个心要去追立青,可是脚下却是不能移动一步,心想去追一个男子,真是不可思议这事,她拂了拂秀发,心中想道:“我一出手便伤了三人,唉,我刚才气愤得什么都不能想。”

立青没命地奔着,他觉得满腹全是委屈,他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伏地大哭一场方觉舒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跑着,跑着,荆棘划破他的脚踝,他像没有感觉似的。

最后,他跌倒在一草地上,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将出来,他伏地大哭,仿佛自从离家以后的满腹委屈,都从这一哭中涌泻一出来。

他原是一个胸襟广阔的洒脱少年,天大的事也不放在他不。在乎的一性一子上,这时候他仿佛明白了一些,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有些时候,非要叫你在乎它不可。

一个人什么都看不在眼内,世上没有一件事值得他认真,那么他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这世界又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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