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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频感中秋月夜逢难女 突翻巨案酒肆骗豪雄(3)

又向杨小姑娘说:“姑娘你也别再伤心了,杀人者偿命,那几个凶手早晚得叫衙门捉住,给你爷爷报仇。明天我到衙门托几个朋友,叫他们赶紧把你姐姐找回来。你现在既是孤苦无依,就可以在俞姑娘这儿住著。俞姑娘是李慕白的义妹,我是李慕白的大哥,你既称他为李大叔,那咱们就都不是外人了!”遂又向秀莲姑娘说了几句话,德啸峰就一路惋惜叹著,回家去了。

这裹俞秀莲又问了杨小姑娘许多话,她十分怜一爱一地劝她不要著急伤心,又指著墙头悬挂的那对双刀,说道:“你看,我有这一对刀,甚么人咱们也不怕!你爷爷若早叫你来找我,还不至于有这事呢!咳,现在追悔也没有用,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能将你姐姐救回来,并替你的爷爷报仇!”

当夜,秀莲就叫杨小姑娘与她同床 而寝。杨小姑娘是因早晨家中的那幕恐怕的景象,剌激得她到现在仍然战栗,而且悲伤租父的惨死,悬念被抢去的胞姐,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所以她依然在枕畔流泪,不能睡著。

俞秀莲是因为杨家遭的这件事,太使她气愤了,并猜想著李慕白的事情,她就也睡不著觉,便安慰杨小姑娘。

谈了许多话,她更觉得这杨麓芳是一温一 娴可一爱一,哀惋可怜。并知道她曾学过几手武艺,就想将来把她也收作弟子,将双刀传授给她。

说了半夜的话,因为身一体都太疲倦,方才在是月色满窗,虫声聆耳之下,迷迷糊糊地睡去。

次日早晨起来,两个人草草洗了面,梳梳头,秀莲就叫一邓一 一妈一给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她就向杨小姑娘说:“你们家里遭了这件事,只你一个人是苦主,以后衙门必要时常传你问话。

你在这里住著,未免不大方便。我想今天我到你家里去,我就暂时不回来了。索一性一等著案情有了点眉目,然后我再带著你回来,你我就长期在一起居住。”

杨丽芳流著眼泪,点头答应。

二人正预备走,忽然德啸峰又来了,他今天穿著很整齐的衣服,像是就要出门的样子,见著俞姑娘,他就问:“姑娘现在是就要带著这位杨姑娘,到永定门外去吗?”

秀莲点头说:“我们现在就要去”

德啸峰说:“那么我叫人雇一辆车来,我现在还要到邱广超家里去。因为这三年多,我就不与衙门来往了,这件事得托他给办。过些日,姑娘还得带著杨姑娘去见一见邱少一奶一奶一。”

俞秀莲点了点头,就说:“今天我打算就在永定门外住下,过几天再带著她回来。五哥派一个可靠的人跟我们去才好。”

德啸峰点头说:“好吧,好吧。”

当下杨丽芳又向他道谢,德啸峰拱手说:“杨姑娘不要客气,不用说这还有李慕白的关系,就是姑娘连他也不认识,我们只要知道了这件事,就得管一管!”说毕,德啸峰走了。

待了一会,德宅就派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仆人,名叫贵升,把车也雇来了。

于是俞秀莲就叫贵升提著包裹,拿著她那双刀,出门上车,就往永定门外去了。

出了城有五六里地,就到了杨家那柴扉前,有许多人正往里面看一尸一首,把篱障都快挤倒了。

车停住,秀莲姑娘头一个跳下去,直往里走,杨丽芳挥著眼泪随著进去。就见院里也有不少闲人在看热闹,他们一见杨小姑娘请来这么一位一身青的年轻俊俏姑娘,就齐都扭著脖子,直著眼睛瞧。

秀莲却大大方方地分开众人,往里面走,眼见一具死一尸一就横在血泊中,丽芳小姑娘又叫了声爷爷,哭著跪倒了。

秀莲看死的这个杨老头儿,年约六十多岁,穿的衣裳很破旧,身一体又羸瘦,加上残留的临死时的痛苦表情,更是十分难看。全身是血色,已看不出共有几处伤痕,两一腿虽然伸著,但左腿依然很弯曲。

秀莲虽然也亲手杀过人,但是如今见此情形,也不禁心里难过,皱了皱眉。

这时卖花的老薛正在旁边,他就说:“俞大姑娘你看,这老头儿死的有多么惨呀!老头儿活著的时候,人好极了,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多年了。平时虽说不大和气,可是谁也没有得罪过,想不到会死的这么惨!”

旁边有一个看一尸一首的官人,过来又给俞秀莲请安,说:“俞姑娘,你来了就可好办了,德五爷来吗?”

秀莲心想:这个人竟认得我?遂就说:“德五爷倒没有工夫,可是我得要管一管!你们想,这位姑娘的姐姐也被贼抢去了,祖父是被贼杀了,又没有亲故,她可依靠谁呀?所以我听见了此事不能不管。”

那官人说:“是,是!这位姑娘可也太可怜了。可是,姑娘你也别哭了!现在俞姑娘一出头,那伙贼人,不但得乖乖的把你姐姐迸回来,还准保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秀莲将杨丽芳拉起来,替她擦著眼泪,便在那几间屋里查看了一番。本来杨家很是清贫,屋里没有甚么东西,可是也被贼人们弄得乱七八糟。

俞秀莲就看出来了,那伙贼人来到这里,不仅是意图抢人害命,还似在搜甚么财物似的。

待了一会,验一尸一官和杵作来了,把杨老头儿的一尸一身验遇之后,就带著丽芳小姑娘到衙门去问话,秀莲就派贵升随她去。

这里闲人渐渐散去,俞秀莲拿出银两来,叫老薛去买棺材。

老薛去后,这小院里只剩下秀莲一人和那具一尸一首。西南墙角花畦上,种著许多株含苞未放的菊花,篱外两株柳树摇曳著金黄色的线。地下是血迹,破花盆和落叶,一种凄凉景象,实不堪寓目。

秀莲在阶下站了一会,她发著恨,想道:因仇杀人还是江湖上的常事,只是将人家闺女抢了去,这也太恶毒了!我非要将丽芳的姐姐找回,将那些恶人杀死不可!不觉就到了中午,秀莲在屋中寻了些柴米,自已煮饭吃了。

饭后不多时,德宅的寿儿又来,他说:“我们老爷见著邱小侯靠了,邱小侯爷关于这事也打抱不平,他立刻去见了御史衙门。提督衙门他托那里几位大人,认真查访杨大姑娘的下落,并派人限期捉拿凶犯。我们老爷叫那杨小姑娘也别再难过了。”

秀莲点了点头,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路过前门的时候,到打磨厂泰兴镖店,把孙大爷请来,就说我在这里等候他,叫他快来!”

寿儿连声答应,就走了。

寿儿走后不多时,丽芳小姑娘同著贵升就坐车回来,丽芳就说,他们到了衙门,衙门里的人审问了她半天。

衙门的人说:“这还有甚么大事,就是几个强盗要抢你们的钱财,你爷爷和你姐姐跟强盗们拒抗,他们才动凶,才把人给抢走。”又说:“你爷爷早先既是个保镖的,你哥哥又不像是个好人,大概你们家里存著不少的钱,以至使贼人起意。”

说时,丽芳气得直哭,并说:“依著衙门还要把我也押起来,后来有别的人给我说情,才叫我出来,又怕我跑了,叫我找个铺保,我说我哪儿找铺保去呀!后来还是有人给我说情,才叫我回来,并说是随传随到。”

贵升在旁说:“我都打听明白了,给杨姑娘说情的是邱府派的人。看这样子,也不能再传扬姑娘了。

可是要指著衙门给破获贼人,找回杨大姑娘,也怕很难。”

俞秀莲点点头,又冷笑了一声,说:“不要紧,我们不必指著衙门,我自己去访查,无论是山南河北,不把贼人捉住,把杨大姑娘找回,我就永远不抬头见人!”

正在忿忿地说著,忽见柴扉一启,那五爪鹰孙正礼牵著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走来了。他先将马匹拴在井台辘辘把上,然后他也看了看杨老头儿的一尸一身。

秀莲又给杨小姑娘向孙正礼引见了,然后就说了杨家的家世,及这件惨事发生的情形,就托孙正礼在外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北京藏著甚么可疑的江湖人没有。

五爪鹰孙正礼咬著他那厚大的嘴唇,瞪著眼睛想了一会,就骂道:“江湖上竟有这样的坏蛋,杀了老头子,还抢走了人家的大姑娘,我早猜著那一群王八蛋就没怀著好心吗!”

秀莲一聪孙正礼这话,觉得十分惊异,赶紧问说:“孙大哥,你知道这几个贼人是谁吗?”

孙正礼说:“我怎么不知道,前几天冒宝昆由淮南请来了凤一陽一谭家镖店的谭起、谭飞,还有两个人。

他们跟花槍冯隆、秦振元等人,天天在一起混,打磨厂那福云栈,为他们夜里都不能关大门!我就看出他们不定要干甚么坏事,可是没想到他竟是为这杨家而来。

现在出了这事,城里还没有甚么人知道呢!可是那谭家弟兄连花槍冯隆前两天就跑了,他一娘一的,他们心里要不愧,为甚么不在北京城过节,可跑甚么?”

秀莲一听孙正礼竟把这些可疑的人说出来,她就十分欢喜,又说:“师哥,你赶紧去告诉德五哥,叫他赶紧报告衙门捉拿贼人,好不好?”

孙正礼说:“我刚才早见过德五哥了,他说只是因为那秦振元是邱府的教拳师傅,这件事得给邱府留些面子,他得先和邱广超商量商量去。”

又说:“冒宝昆那小子大概还没逃走,我找他去。”

说时,孙正礼走过井台解马,秀莲见他提著一口朴刀,就说:“师哥,你见著冒宝昆,就揪著他到衙门去好了,不要动手杀伤了他!”

孙正礼说:“要他的命他也不敢跟我动手呀!”说著,五爪鹰孙正礼出门跨马,直回城里去了。

进了永定门,他一直到牛角一胡一 同去找冒宝昆,心里却很难过。

暗想:冒宝昆原是我的结义弟兄,虽然我知道他那个人学坏了,跟他绝了一交一 。但他总是巴结我,见著我,总装出个很讲一交一 情的好人样子。果真把他扭到官里,去把他治成个杀人强盗的罪名,那自己的心中也实不忍。

可是近日他们行踪是太可疑了,果然杨家那事真是他们干的,那他们实在是猪狗不如,杀之有余,因此已忍不住胸中怒气。

少时来到冒宝昆的家门首。冒宝昆自从两年以前离了四海镖店,就租了这所小房子。今年春节,他曾恳请孙正礼和几个镖行中人,来此吃过酒。

可是那天孙正礼因见冒宝昆家里有几个妖佻的女人,他立刻就摔了酒杯,与冒宝昆绝一交一 ,忿忿走去。

今天孙正礼在这里下马叩门,自己又觉得是很羞辱似的。

一叫门,就听门里有妇人的声音说:“喂,喂,听见啦,你是找谁的呀?”

孙正礼生平不惯跟一娘一儿们打一交一 道,当下他就皱了皱眉,也使气说:“我找姓冒的!”

里面“吧”的把门摔开了,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擦著一脸脂粉,抹著一个血色的大嘴唇,穿著豆青色的小夹懊,大红缎懊,叉著腰儿,斜楞著眼睛说:“你找姓冒的干甚么?姓冒的不在家!”

孙正礼一看见对方这妖一精一样儿,气得就要踢她一脚,就瞪著眼睛说:“你别把姓冒的藏起来,藏在哪儿我也要揪出他来,你告诉他,他小子犯了案了,快跟我打官司去!”他说著,把马牵到院里,捋捋袖子往屋里直闯。

那妇人赶紧把孙正礼的粗一壮胳臂揪住,说:“哎哟,你是要抢人呀?屋里我们姑娘正洗澡呢,你敢往里头楞闯?”

孙正礼听了这话,他才止脚步,气忿忿地说:“叫他出来,他的案发了!”

院中这样一吵嚷,冒宝昆在屋里是藏不住了,他赶紧钻出头来:“甚么事?甚么?喝!原来是盟弟呀!我还当是米粮店跟我要账的呢?”

孙正礼瞪著眼说:“谁是你的盟弟?”

冒宝昆笑著说:“好!咱们的香头算是拔了,当年三个头也自磕了。好,你是孙大镖头,孙大老爷,可是有甚么话请你进屋来说,成不成?”

孙正礼摇头说?“我不进去,你屋里有一娘一儿们。”

冒宝昆说:“有一娘一儿们也不要紧,我可以把她轰到别的屋里去,要不然咱们出去上酒馆儿谈谈去。你在这儿犯了案啦,犯了案啦的一嚷嚷,叫官人听见算怎么回事呀?

我冒六现在养姑娘吃窑子,也就够丢脸的了,要再叫人疑我是杀人的凶犯,滚马的强盗,我更给咱们保镖的丢人了!”

冒宝昆侃侃而言,仿佛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孙正礼心里倒疑惑起来了,暗想:莫非这小子不是杨家的凶犯,不然他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遂就说:“好,咱们上酒馆说去,只要你有胆子出门!”

冒宝昆冷笑著说:“嘿,我又不犯法,凭甚么不敢出门呀?等我披上衣裳!”

孙正礼说:“好,反正你跑不了!”

当下冒宝昆进到屋里,穿上他那件宁绸长袍,戴上他那顶瓜皮小帽,手提著个钱褡连,就说:“走吧!咱们上聚仙居去,可是我的孙大镖头,到酒馆你可小点声音说话,别那么犯案犯案的乱嚷。

要不然叫衙门的人听见,我就是没有案,可也算犯了!”

孙正礼点头说:“成。”当下冒宝昆在前,孙正礼牵马在后,就到了西珠市口聚仙居酒楼。

那冒宝昆真像没事人似的,他就向熟人打招呼,然后落座饮酒,也先跟孙正礼拉旧一交一 。

然后就问孙正礼今天气忿忿找他来,是有甚么事。

孙正礼这时已叫冒宝昆给蒙住了,他心里很是后悔,觉得今天把事情作得鲁莽了,看冒宝昆这样子,决不像昨天才作过人命案的。

于是他就态度和缓了一些,低著声,把杨家出的凶事及匪人抢走杨大姑娘之事说了,然后又说到前儿天冒宝昆由外省带来的那谭家兄弟等人有些可疑。

冒宝昆听了,咽下半口酒噗嗤地笑了,说:“兄弟,你若是在衙门里当班头,遇见案子一定要一胡一 乱捉人,假使昨天我帮助那些人作了凶案,我还不快跑?还能够在这儿等著官人来捉我?

咳!别人不知道我,你我相一交一 多年,我这个人的一性一情你总能明白,我不是那没有王法的人。现在时运不济,养几个姑娘押在窑子里混事,本来就没脸的了!所以你跟我绝了一交一 ,我一点也不恼你,本来我已不配做你的盟兄了嘛!

可是那些图财害命,抢走人家大姑娘的事,不但我不干,简宜我也不敢!”说完了,他不住唉声叹气。

孙正礼怔一会儿,就又说:“可是那谭家兄弟和花槍冯隆,他们为甚么又跑了呢?”

冒宝昆摇头说:“花槍冯隆我不知道,那小子甚么事都干,因他哥哥金刀冯茂才认得的他,近二年来,我更不大愿意理他,不过不能得罪他就是了。

今天你要不说他走了,我还以为他还在北京穷混著呢!至于谭家兄弟,那是凤一陽一府谭二员外的两位少爷,淮河里的船多半是人家的,还开著很大的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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